隐约听到贺丹雪和那个男生聊着。
等到快上课时,贺丹雪才转过头,对言月眨了眨眼,“月月,有没有觉得,新同学和你男朋友,有一丢丢像啊?”
许映白?
言月回头把笔记本放进书包,这才顺便看了一眼林其诺。
高高瘦瘦的个子,宽阔的肩,身形确实有点儿像。至于脸,言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生长相确实存在一些,她以前只在许映白脸上见过的特征。譬如相当秀颀高挺的鼻梁和薄而漂亮的唇,甚至两人眼型也有些相似。
总体组合起来,林其诺五官远没有许映白出挑,气质差别也很大。
林其诺看起来性格更为外向,一笑会露出一边尖尖的小虎牙。
许映白从不会这么笑。
言月陡然一怔,却骤然见那个男生收了笑意。
冷起脸来时,轮廓确实和他隐隐相似,可是,只有一瞬间,而且只有两三分像。
意识到自己看他有点太久,言月忙收回视线。
林其诺注意到了,他看着她,对她露出了一个笑。
或许因为他是国外长大的,言月有点不习惯,忙收回了视线。
其实,她现在是比较内向的性子。除去演奏时,会暂时忘记周边一切。
其余时间,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乖巧的,而且比较惧怕自来熟。
言月不着边际地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把视线投回自己的笔记本。
这是一节大课,中途下课时,贺丹雪又和林其诺攀谈起来了。
“你长得很帅。”贺丹雪夸赞道,“不过看起来不像外国人啊。中文也讲得好。”
林其诺说,“我的父母都是华人,都在家讲中文。”
“他们感情好得很。我不会讲,都插不进这个家庭。”
“我妈妈长得非常非常漂亮,爸爸比较普通。”林其诺说,“我长得和妈妈不是特别像,顶多三分吧,不然,我就会是个大帅哥了。”他双手一摊。
贺丹雪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已经是个大帅哥了。”
这种谦虚、平易近人的帅哥很受欢迎。
林其诺是小提琴专业,来礼大交换学习一学期,听起来,他家境应该也相当优渥,言月后来就没再听了。
言月这段时间在学校时候不多。她日程表满满当当,每天去乐团训练,日常练琴,弹吉他,还要回去陪许映白……
生活很充实。
下课后,言月预备回家,在路上微信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NOEL。
是来问她作业的,说他中文阅读能力不太好,没看明白。
为什么不去问贺丹雪?她没和林其诺聊几句。
言月咬着唇,没通过申请,在聊天框里吧作业给他回复了过去,半晌,林其诺回复了一个谢谢,还跟着可可爱爱的颜文字。
寝室里。
林其诺皱眉看着手机,手揉了揉自己头发。
果然。他对怎么和陌生女孩搭讪还不是很熟练,这……应该算是被拒绝了吧。
“阿诺,怎么,你对这女孩感兴趣?”埃森问。
林其诺撑着下颌,思考了一下,没有否认,“第一眼就很喜欢。”
这就是所谓的合眼缘吗?或许是受到母亲影响,又或许是他天生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林其诺没交过女朋友,不是刻意不谈,不过一直没遇到心动对象,他的感情观一贯向自己父母亲看齐,打算找一个自己很爱的,然后对她忠诚,一起过一辈子。
进教室时,他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女孩。
让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纯洁、漂亮、天真。像是一抹忽如其来的亮色。
她演奏时的模样,应该会更加漂亮,让人目不转睛吧。
言月刚到家,打开手机,就接到许映白电话,“下午有人来接你,去看新房。”
是说他们的新房。
言月之前选定了一套,不过,什么时候搬过去,他们还没确定时间。
言月脸微微一红,最近,想起和许映白公开的事情,她好像已经不再那么抵触了。
他说过,婚礼、蜜月这些,都会按照程序,一桩桩补办。
言月低了头。
想着她披上嫁衣,嫁给许映白的模样。
如果说,她真的要办婚礼,嫁给许映白,那么,肯定还是要见一见许家家人的。
言月忽然有些紧张,许家人会喜欢她吗?
印象里,她见过许映白的父亲两三次,是在上中学之后。依稀记得是个非常好看的叔叔,许映白气质大部分遗传自他,虽然五官并不那么相似。
言月小声说,“不知道你家人……会不会喜欢我。”
电话那边,他声音沉淡,“不需要他们喜欢。”
“只要我喜欢。”
言月脸微红,眼睛弯弯。
真实的许映白,和她以前以为的,区别好像很大。
她前段时间,翻出了自己初中的日记。里面偶尔会出现许映白的名字,但是只是简单的用W来替代,都是些很小很琐碎的事情。
她那时候,为什么对他那么疏远。
或许,是冥冥中感受到了,他对她那种可怕的吸引力,她怕自己陷进去。
像无数个飞蛾扑火的人一样。
*
这周末,秦闻渡被秦志鸿一个电话叫回了秦家。
秦志鸿直接对秦闻渡说,“言家说要退婚了。”
言月是言高咏独女,按道理,这桩婚事,其实秦闻渡是有些高攀的。
“秦闻渡,你非要玩,等结婚证拿了之后再玩不行?”秦志鸿脸色铁青,痛斥儿子不争气。
“你看现在怎么办?”
简直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本来秦志鸿计划得很好。等言月过门之后,怀孕生孩子了,之后就稳当了。
言高咏身体也不是很好,言月没有兄弟姐妹,娘家基本没什么人,等到那时候,秦闻渡做什么不好,非要在这节骨眼上犯浑。
秦闻渡脸色也很不好看,一句话也没说,挨训。
秦母皱着眉头,“这事儿你最好别让你爷爷知道。”
秦老爷子很喜欢言月,原本,秦闻渡只是他这么多子孙里面普普通通的一个,后来,能对他另眼相看,大部分也都是因为言月。
外头下着小雨。
秦志鸿越看儿子越烦躁,电话那边,听言高咏的意思——他虽然说的客气,但是已经没什么挽回余地了。
平日里秦志鸿自己工作也忙,对儿子也没什么温柔的教育方式,他一指外头,“去那,在祖宗面前跪着去,让雨把你脑子洗洗干净。”
他无法违抗秦志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麻木地站了起来,在雨里跪了下来。
尊严是什么?
好像从小,他也没有得到过这种东西。
男人麻木地跪在雨里。
言月要退婚?她去嫁给谁?要背叛他?
秦闻渡去见了言高咏一面。
“爸爸,让我见一次月月吧。”他打了很多次电话给言高咏。
言高咏原本不愿见他,实在是拗不过,左右见了一面。
秦闻渡敏感地感觉到,言高咏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对他变得更加疏远而客气。
言月现在到底和谁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有了新男人,他却交口不提。
“爸爸,这些年,我配合你,撒了那些谎。”秦闻渡说,“陪了言月这么多年,你们现在就想把我一脚踢开?”
秦闻渡样子陡然有些狰狞。
言月那时刚恢复不久,记忆是残缺的,而且不稳定。
很多事情,她记得一半,半夜偶尔会哭醒,混乱地问他去哪里了,说她很害怕,为什么不来陪她。
言高咏问‘他’是谁,言月自己却也不记得。
言高咏自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可是,也没办法解释。
那一天,秦闻渡来探望言月,给言月买了玩具兔子。
男孩很礼貌,身上虽然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土气,但是,很懂事。
两人年龄差不多。
言高咏机灵一动,拜托秦闻渡帮一个忙,叫他当言月的朋友。
……
“爸爸,我是不会给放弃月月的。”秦闻渡忽然笑了,“这个世界上,也没人比我更爱月月了。”
言高咏神情复杂。
秦闻渡站起身,又说,“月月也爱我。”
“爸爸,她嫁给别人是不会快乐的。”秦闻渡说,“别人有我了解她吗?有我陪在她身边时间长吗?”
一个谎话说太久了,他自己便也就相信了。
言高咏没说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有些狰狞的秦闻渡。
和许映白争?他有一分一毫的希望吗?
即使言月不记得许映白了。可是,看她看许映白和看秦闻渡的眼神,差别何其大。
言高咏自然能区分出这样的眼神,当年,谈珊琳看他,和看那个男人,不就也是这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她到底还是谈珊琳的女儿。
秦闻渡离开后,言高咏人仿佛也苍老了好几岁。
年轻时谈珊琳的面容和言月重叠在一起,他一会恨之入骨,一会儿想起乖乖软软的女儿叫他爸爸对的样子,又心软。
那时,他早已经不爱谈珊琳了,更多的是对自己尊严被践踏的愤怒,因此不愿放她自由。
当然,谈珊琳也狠狠报复了他和他的女儿。
秦闻渡像是一抹幽魂一般,从这里,飘荡到那里。
最后,飘去了祝青雯那里。
祝青雯今天晚上怪怪的,笑起来很妩媚,对他很热情。
看着灯下女人的脸。
秦闻渡有些走神。
他想起了言月,想着她以前生气的模样,开心的模样,想起她曾为伤心,为他动容。
他闭着眼,对祝青雯吻了下来。
“我知道她现在在哪。”祝青雯嗓音沙哑,扯出一抹奇怪的笑,简直像是一缕游魂。
*
栎城城郊。
私人航班按时降落,已经早有司机等候多时。
下飞机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许明川回了栎城。
在自家大厦一层会客室待了一个小时,没见到许映白,只见到了他的秘书温睿,温睿礼貌客气地告诉他,“许先生下午三点才有空闲时间。”
是的,这里已经换了主人。而且做的远比曾经的他好。
许明川因为爱情毁了自己,毁了事业,是那个时候年龄尚轻的许映白力挽狂澜,把一切拉回了正轨。
这一切,也都是他应得的。
新的主人习惯掌控一切,手腕冷硬,不留情面。或许,那样才是对的。
他这辈子,就败在了温吞和软弱上。
许明川喝了一口毛尖茶,男人修长的手腕上,扣着一串檀木佛珠,上面刻满了经文。
他心平气和,没有动气。
当年,他曾带着年幼的许映白去礼佛过三次。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让佛道压制住他心底的煞气。
甚至连这个名字,映白,也是承载了他对他的期望。
可惜,他还是长成了截然相反的人。
三点。
许明川终于有机会,被秘书带入顶楼。
年轻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没有抬眼多看他,“你有二十分钟。”
许明川的第一句话是,“映白,我找到她了。”
“人很好,过得很幸福,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喃喃道。
纵然已经人到中年,他依旧是个极为俊美秀雅的男人,身材维持得很好,许家男人都有优良的外貌基因,许家的女儿,模样平庸不少,手腕却极为狠辣,多才华横溢的能人。
而许映白,是完美继承了这两方基因的人。
许明川平日拖着病体,看起来有些憔悴,如今,却容光焕发。
许映白表情依旧是冷漠的,没有任何波动,“说完了吗?”
“还有,这次回栎城,我也想见见月月。”许明川微微咳嗽了一声,“作为你的父亲,许家人的代表。”
“映白,女孩子是希望有一点仪式感的。”
许映白眉眼未动,“你可以走了。”
温睿带着许明川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以前,许映白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天生缺失了某种情感。尤其和感情泛滥又软弱的许明川相比。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这种症状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许明川总觉得他们对他有所亏欠,许映白自己却不觉得,他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补偿的。
那段时间,他拒绝去医院看病,因为不想让人触碰,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家里的园丁,保姆,帮佣,都被他辞退了。
他有严重的洁癖,对大部分事情,都极为厌倦冷漠。
这一点,维持到了现在。不过现在他更会伪装了,不会将这些情绪泄露出来。
他察觉到,自己现在心情已经非常不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