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极为混乱,很快,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
言月随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来了不少人,许映白公司的几个高管,他的秘书和助理。
温睿一直陪在言月身边,对来客说明情况,安慰她,“别太自责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言月,只知道,许映白肯定是不后悔的。
医生从急诊科走了出来,“谁是伤患家属?”
言月站起来,“我。”
“我是他的妻子。”
“来这签个名。”医生说,“需要做个小手术。”
她唇还发白,“医生,情况怎么样?”
“伤处在肋骨间,幸亏肺没问题。”医生说,“病人年轻、身体基础很好,没大事。”
见小姑娘吓成了这个样子,他安慰了几句,“家属不要太着急了。”
对,她现在是许映白的家属。
言月想。她需要镇定,不能再那么幼稚。
听完术前说明后,她在家属栏签下了自己名字。
警察也来了医院,祝青雯已经被控制住了,要找她去警局做个笔录。
“我陪你去吧。”温睿说。他怕她害怕,他跟了许映白很多年,他现在受伤不便,他便需要以言月的需要为行动的第一准则,要顾好她。
言月温和却坚定地摇头,“没事,我自己去。”
她吩咐温睿,“你留在医院,他醒了就打电话给我。”
手术进行得很快,很顺利。
戚唤宇还留在栎城,闻讯立马赶去了栎城第一医院。
许映白的病房在顶层的vip区。他已经醒了,除去比平时苍白一些外,看不出多少异样。
戚唤宇把带来的果篮放在一边,在他身边坐下,“老婆不在啊?”
他嗯了声。温睿说她去警察局做笔录了,他叫温睿跟过去看着,顺便想办法让她迟点回医院,那时候,他状态能好一点。
戚唤宇想起这一团乱麻的事情,神情复杂,“真是倒霉,好好的,遇到这种破事。”
本来,许映白是打算给言月求婚了。
“倒也好。”他唇角竟然弯了弯。
他比平时没血色,更衬出乌黑的发,浓长的眼睫和黑眸,像个十足冰美人,他垂眸轻声说,“言月会更爱我一点。”
戚唤宇瞪大眼,他一直知道许映白性子有些偏激,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不正常。
那个疯女人拿着刀呢,谁知道会把自己捅成什么样啊。那个位置离心脏也不远,捅到心脏,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他垂着睫,“不会死的。”他有分寸,不至于会被这种人捅死。
再说,死了也无妨。为她而死,他也甘愿。
对于他而言,得不到言月的爱,或许比死了还要痛苦。
让她和秦闻渡分手,是第一步。
拿了结婚证,是第二步。
第三步,是公开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
但,还不够。
他还想要言月的爱。想要她浓烈且唯一的爱。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贪婪而不知满足的蟒,死死缠着她,把她密不透风得缠绕。他一直蛰伏着,用金钱、权力、甚至用自己的身体,筹谋一个局,耐心地诱她入套,让她爱上他。
戚唤宇,“……”
特么的,许映白看着清清冷冷、谁知道是这种神经病恋爱脑。
他不敢吱声。
戚唤宇想起去年那个清晨,凌晨四点,他被电话叫醒,原本准备破口大骂,看到来电显示时愣了。
重洋之外,传来男人沉淡微哑的声音,仿佛落满了清霜,“帮我攒个局。”
……
言月从警察局出来,满身疲惫。
温睿一直在外头等着她,说,“先生手术很顺利,已经醒了。”
言月手机刚开机,才看到他消息,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强朝他笑了下,“带我去医院。”
见到他时,许映白正斜靠在病床上,面颊白皙到几乎没有一分血色,正在看一份文件。
言月咬着唇,轻轻带上门。
她不敢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她很少以这么狼狈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脸色惨白,眼睛哭肿了,像两个小桃子。
许映白已经抬起眼睫看向她,语气很温和,“来这边。”
言月靠近。
他冰凉的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说,“别哭了。”
“眼睛肿了。”
“没什么大事,也不疼。”他说,“很快就能出院了。”
言月心里很沉,见到他,就又想哭,眼泪流不干一样。
怎么可能不疼,那么多血。
她强行忍住泪水,在他身边坐下。
许映白床边放着鲜花和果篮,她想给他拿一个水果,恍然间却想起,她甚至不知道许映白爱吃什么水果……他却对她爱吃什么了如指掌。
她心里更加酸涩,又酸又痛,几乎不忍对上他的视线。
“过来点。”许映白说,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我有话想和你说。”他说。
言月搬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男人狭长漆黑的眼掩在乌浓的眼睫下,一直凝着她,“言月,当年的事情,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意识到许映白是指多年前的那场分离时。
她拼命摇头,“那不是你的错。”
“我才要说对不起。”她声音发颤,“我恢复记忆后,不该不和你解释就逃跑。”
“我应该知道,你不会对我不耐烦,也不会把我的礼物退回来,肯定是哪里不对,是我爸爸做了手脚。”言月嗓音发哑,“怪我太傻。”
“那时,你对我说,不要走。”许映白静静看着她,“但是,我还是走了。”
“因为我觉得,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玩伴。”许映白说,“可有可无。”
他天性寡言冷淡,从小过着严苛到难以呼吸的生活,来栎城以前没有一个朋友。言月性格活泼外向,是她主动来找他的,亲近地叫他哥哥。
可是,言月还有别的朋友,别的玩伴。
隔壁新搬家来的秦闻渡每天在栏杆旁看着他们。言月也没有拒绝他,会把自己的糖果分给秦闻渡。
言月从小喜欢吃糖,衣兜里经常放着牛奶糖。家里不允许她吃多了,怕蛀牙。因此她很宝贝自己的糖果。
那一次,她只剩下最后一颗糖了,许映白在树下看书,言月知道他不喜欢吃糖。于是,她把糖给了另外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搬家过来不久,经常在自家院子边看着他们,也是活泼爱笑的性格。
言月原本自己在吃,见他一直看着她,于是问,“你要吃吗?”
那个男孩立马说,“谢谢你。”他接过那颗牛奶糖,剥开糖纸一口吃了下去,朝她笑,“你的糖好甜啊。”
“你叫什么?我叫秦闻渡。”他热络自然地说,“和你一个学校,刚搬来这里不久。”
小少年坐在树下,冷冰冰的,压根没抬睫,似乎压根不在意。
只有许映白自己知道。他从小嫉妒心和占有欲就格外强,因为拥有的太少,有了一点点,就想要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里。
言月在学校里也有很多朋友。很多人都围着她,小男生,小女生,谁不喜欢和一个温暖活泼的小太阳当朋友呢,他平等地厌恶她身边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
只是他多骄傲一个人,不承认,也不愿意面对,把这种情绪憋在心里,谁都不说。
那个男孩皮肤被晒得微黑,很爱运动,性格活泼外向,那次之后,他就经常主动来找言月一起上学。
言月每次都记得来问他要不要也一起,和她和秦闻渡一起走。
次数多了,他再也不等她上学,以前,他刻意调整了自己的起床时间配合她。后来,他常见那个男孩每天和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当许明川和他说起要搬家回京州的时候,他冷淡说了声好。
从小他就被许家严格的家规训诫,每天活在严格的日程表里,一举一动都受到严格教养。
明面上,他从来没有反抗过家里。许明川工作调动,需要离开栎城,他自然接受。
反正他走了,对言月也无妨;过段日子,言月就有新的朋友了,就忘记他了。
后来,他后悔了。
他童年时在阴冷的祠前独自过夜,跪到膝盖青肿,被许明川当成讨好前妻的工具,吹毛求疵责叱虐待时,他内心没有半分触动。
可是,当他连夜回到栎城,见到已经不认识他的言月,听言高咏说,她很怕你离开,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一直闹着要找你。
他内心第一次,有生以来,涌起一种强烈的痛苦,那样的浓烈,沉到那时的他压根无法承受。
小孩子在还懵懂的时候,便已经弄丢了自己拥有的唯一一颗、最宝贵的糖。
后来,他紧抿着唇,对言月重新自我介绍,“我叫许映白。”
言月神情茫然无措,小声说了句,“你好。”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并且选择了远离他。
之后,他从男孩长成少年,再到男人。
也见她从女孩长成少女,情窦初开,然后自然而然,作为一个女人爱上了其他男人。
意识到他爱言月时,他想,那或许是他迟来的报应。
许映白这辈子第一次爱上一个人,随之而来的不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悸动和甜蜜,而是无边的痛苦和煎熬。
他安静旁观着,旁观着言月和秦闻渡朝夕相处,旁观着她和他表白,旁观着他们交往,内心如一潭死水。
他一直活在痛苦里,再多一点也无妨。
直到她真的要嫁人了。
听到言月订婚的消息时,他一宿没睡。
第二天清晨,他按灭了烟,平静给国内打了一个电话。
言月不知道,当年许映白离开,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抹了一把眼泪,对他努力地笑,“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
“你对我一直……很好,很好。”她言语匮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对她的好。无论是小时候作为她竹马哥哥的许映白,还是如今作为她丈夫的许映白。
有些人,或许不擅表达,可是爱意却蕴含在了一举一动中。
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她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去认真办到,会用各种身份背地里支持她的梦想,而且,即使是最愤怒时,他也舍不得伤害她,甚至会毫不犹豫用自己身体给她挡刀。
比起将爱她挂在嘴边,每天随口批发各种廉价情话的秦闻渡。
他的爱沉默却浩瀚,无垠且绵长,将她浓浓的包裹其间,待她体味到时,方才察觉,她已经被他那样深沉的爱着了。
她不知道,原来,许映白一直耿耿于怀的,竟然是这样一件微小的事情。
自始至终,他们都互相误解了对方。
“以后我们好好的。”她声音又软又哑,把自己手放在他大手之中。
过去的事情,她不愿意再看,只看到未来就好。
“哥哥,你好好养身体。”她朝他努力弯唇笑,“很快就到我们婚礼了。”
女孩眸子像是含了一汪温软的春水。
她说,“以后,我是你的家人。”
“也是你的爱人。”
她含着泪,他们曾经或许都不太幸福。但是,她能遇到许映白,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她主动覆盖上了他淡色的唇,舌尖推过去一颗糖。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一分分记在脑海里,“很甜。”
“这是颗酸乌梅糖。”言月含着眼泪看着他。
他清瘦的下颌略微绷紧,没说话。
“哥哥,你是不是……尝不出味道?”
她一直模模糊糊有这样的猜想,但是她想不通,如果尝不到味道,许映白是怎么可以给她做饭的,甚至还可以很合她的口味。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忘了。”他英气的眉微皱,“二十岁的时候?那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很忙。”
言月眼里含着泪,几乎又要掉下来了。
二十岁……那时候。她正在享受着漫长的暑假,和别人甜甜蜜蜜谈恋爱。
许映白不喜欢提起这些事情,他从不对她诉苦,不说自己多艰难,也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
他看着她的唇,出声,“月月,过来。”
他声音比平时低一些,也比平时温柔,温柔里带着磁性,那双清冷狭长的眸灼灼看着她,其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