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上去,这样这个男人就只能保持一个向后仰身的动作,江扬冷笑:“我要你们全部的资料,不仅仅是你的,你能拿
到的全部!顺便说,这个姿势我只能保持四小时,我想你需要赶快决定。”
江扬的眉高高挑起,苏朝宇知道那是怒极的样子。男人肮脏地咒骂着,挣扎着寻找能支撑背部的任何物体,但这样长
期后仰的姿势到底是违反人类正常生理结构的,腰部沉重的负担很快就让他的汗顺着头发开始往下流,脏字再也说不
出口,只是急促地呼吸着,惨叫着。
江扬拉开门,向门外的守卫要了一包烟,丢在地上,然后在他的腰部轻轻一击,骨头错位的喀喀声中,那带着威胁的
低沉声音说:“我能提供的和我需要得到的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那男人长声惨叫,沙哑着开口说:“好,我说,我都说……”
江扬把录音机打开,把他的手铐向上挪了一个,随即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了塞进男人的嘴里,等他贪婪地吸了几口以
后又挪开,磕磕烟灰:“说罢,我不喜欢等。如果你不合作,就算瘫在这里,身上也验不出任何伤痕,相信我。”
男人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他二十年来做的龌龊勾当,初时还是买穷人家的孩子再卖到富有又没有孩子的家庭,后来渐
渐开始作了没本的诱拐和绑架,他的主顾也渐渐变成了有特殊癖好的豪富和需要新血的黑帮,到最后,他发现,把孩
子的身体弄得触目惊心以后卖到控制行乞的黑帮手里,是利润最高的,这三十七个孩子,就是这半年的成就。
至于十三年前在首都的绑架案,男人满脸眼泪的哀求:“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在其他地方……我只知道……那些
年他这样的孩子去泰国和阿拉伯的销路最好……我们同行之间是不会有什么交情的,相信我……”
江扬把烟塞进他嘴里,却不解开他的束缚,回到办公桌前:“好,我希望你半小时以后有新的想法。”
说完就打电话回家,叫勤务兵送两份夜宵来。很快,那个男人整张脸都脱了色,止不住的颤抖让冷汗把地板都打湿了
,开始还惨叫求饶,在江扬舒服地享受完莲子粥的夜宵以后,总算是没声了。
苏朝宇反倒有些担心:“长官,不会弄死他了吧?您……会不会很为难?”
“没事。”江扬站起来,边走过去检查边说,“大概是太累,睡着了。”果然如此,江扬解开对方的手铐和脚镣,重
新固定在椅子上,那家伙立刻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苏朝宇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这也能睡着?他们果然不是人。”
江扬转身回来,笑容里有一点点落寞,他拍拍苏朝宇的肩膀,带着他离开:“这有什么?我很确定他会没事,有一段
时间学柔术,天天这么睡,比这更难受的姿势都有。我说过,人的潜力无限。”
26 雨夜
苏朝宇惊讶地看向那个嘴角还肿著的指挥官。他们转过楼梯,声控灯好像坏了,楼道里一片漆黑,两双军靴朗朗地踏
著楼梯,初时仿佛是一前一後,然後那差距慢慢变小了,不知道是一个等了另一个还是一个赶上了另一个。那声音合
二为一,江扬握住苏朝宇的手:“精英教育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都挖掘出来,习惯了也不觉得太辛苦,後来还
觉得比旁人快乐些。”
苏朝宇松开了他的手,两手交叉在他胸前,从背後给了自己的长官一个真正意义的拥抱。江扬一震,黑暗仿佛有种令
人安心的魔力,他头向後靠在了苏朝宇的脖颈旁,枕著那精致的锁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有一种相通的忧伤,
慢慢反复,轻轻流淌。
他们就这样拥抱著,看楼道里小小的通气窗被风吹得打开又闭合,无星无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浓郁的紫色,浅一些的
紫色的乌云越聚越多。“也许会下雨吧。”江扬低声地说。
苏朝宇喑哑地嗯了一声。
温暖的气息在有一搭无一搭的谈话中传递著。
“为什麽不安慰我?”
“我想任何有可能的解决之道比安慰更有效。你是受伤的猛兽,需要一个人舔伤口。暮宇的事情,真让人难受,很抱
歉,朝宇,如果我能早一些发现……”
“别对我说抱歉……我不值得同情。我和他吵架,然後把他关在门外,他求我我却还在赌气,然後他真的消失了……
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她临终的时候握著我的手说,抱歉,朝宇,让你这麽多年这样难过……她说,忘了暮宇吧,你
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一个人走……她说,妈妈会去照顾他的,你要放心……”
“朝宇……”
“我不知道,江扬,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夜里惊醒的时候会在镜子里看到他……我们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比你和
江立还要相像得多……我知道我永远都会带著他的影子一起走……江扬……我也会害怕……”
“以後不需要了,我会保护你的,我的小兵。”
苏朝宇收紧了手臂,笑:“不……我才知道我的长官原来也需要拥抱,并不像外表那样。”他低下头,毛茸茸的蓝色
短发蹭著对方的脸颊:“江扬,你闯入我的生活,驯化了我,我爱上你了,所以愿意放弃生命中最痛苦的过往,从此
……只有你……生死相随。”
江扬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他艰难地侧头看著苏朝宇,蓝眼睛里流动著的是最真挚的情感,绝美的笑容为他绽放。江扬
的心再次怦怦乱跳,他整个身子转过来,仿佛要拥抱苏朝宇,苏朝宇瞧著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悦,江扬慢慢抬起手臂
,苏朝宇脖子侧面狠狠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江扬把他无力软倒的身子搂在怀里,两具年轻的身体隔著军服紧紧贴合在一起。一片漆黑里,江扬只听到自己的心慢
慢平复了惯常的速率,沈稳,有力,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苏朝宇的唇角又烫到了一样弹起来:“我们不可以这样
的,我的苏朝宇……中尉……”
苏朝宇醒来的时候,窗外在下雨,很大的雨,很响的雷,闪电打在对面营房的避雷针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被
单上有薰衣草的香气,苏朝宇看看周遭,是自己陌生的宿舍,黑色的旅行包放在桌上,室友在另一边忙忙碌碌的敲著
键盘。身上的伤都涂了药,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苏朝宇用被子蒙住头,心乱如麻又心疼如绞。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天晴了,室友打开窗户,惊讶地叫起来:“看,竟然有彩虹!”
苏朝宇翻身起来,阳光下绚丽的彩虹一点点褪去了灿烂的颜色,天地间一片澄澈,什麽也没有,难道有过什麽?
苏朝宇打开旅行袋,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放进衣柜,把为数不多的几本书摆在书架上,把为数不多私人物品各就各
位,旅行袋已经空了,他感觉到呼吸困难──没有黑色的笔记本,没有令他哆嗦的藤杖,什麽都没有了。他的手指划
过尼龙光滑的表面,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苏朝宇深呼吸,努力勾起嘴角,转身对自己的室友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秘书处的苏朝宇,中尉。”
周一上班的时候,刚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的苏朝宇收到一封来自人事部的调令。“中尉苏朝宇……即日起……调
……调入……基地……情报科……任助理文员……助理文员……”苏朝宇把那封调令反复读了几遍,然後他笑了,死
死咬著嘴唇微笑。
文件装袋,抄好的信封和没来得及抄写的分别摞在一起,连同没用过的笔,文件柜的钥匙,林林总总都打了包列了清
单,交还给总司令二秘。私人物品少得可怜,还残留著咖啡痕迹的纸杯,压扁扔掉,没有递出去的信,放入碎纸机然
後把纸屑丢进垃圾筒……苏朝宇想了想,抖了抖那只写著他军衔和姓名的信封,把里面不多的几张便笺都拿出来看了
一遍,然後把它也丢进碎纸机,他看著它被滋滋地吞进去,然後碎屑落在垃圾筒里面,一片空荡荡的碎白。然後苏朝
宇拎著自己的水杯和加班时穿的外套,给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们留了个飞吻,就拿著调令大步离开了。关上门的一刻,
苏朝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那扇通往总司令办公室的门像平时一样虚掩著,里面那个人,一定也像平日那样,啜著
茶翻著报告,笑起来的时候会很温柔,瞪眼的时候会吓得人腿软。
他登上电梯,24楼慢慢离他远去。
27 情报科的日子
基地情报科是整个边境上除了总司令办公室以外最忙的地方,它既要在有战略部署的时候抓住每一个可能得到机密,
也要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汇总基地的各处调研细节,向上级提供决策要点。这种出力却不容易讨好的工作由中校慕昭白
总负责,这个看起来有点古灵精怪的军人是被程亦涵从地勤部队挖来的,关於这个故事的版本大约有十几个,而实际
情况是,司令官在巡视空军部队的时候登上新采买的战斗机亲身体验,有一个刚刚清扫完跑道的小兵拄著扫帚仰天长
叹:“总司令官感冒了还亲自上阵,真是令人感动呐!”这句略带讽刺意味的话被站在地面做总监控的程亦涵听见,
立刻回身揪住了他的领子拖进最近的办公室里。目光炯炯的慕昭白神色正常、无所畏惧地回答:“因为总司令从我身
边经过的时候,身上有连翘汤的味道,但是药汤会让肠胃难受,登机前也不能吃降低神经敏感度的药物。所以,听说
哪怕素菜是茄丁,他也吃了一盘下去……还有,连翘治感冒,我猜。”
传说慕昭白因为这一句“我猜”而从此再也没能回到地勤部队,直接去了情报科的特训室,一年後就得到了第一次执
行任务的机会。
苏朝宇在这样性格活泼的人手下做事,居然郁闷万分。不同於抄写信封的那种纯天然郁闷,情报科忙碌到几乎没法喘
气的工作差不多都来自那个自己曾经时常光顾的办公室。“总司令办公室要求核查……”“总司令办公室需要……”
“总司令办公室命令……”“总司令办公室希望得到……”千篇一律的简讯命令後面都是同一个人的签名:江扬。处
理密码、核对数据、开会、推理、做简报……苏朝宇有时候从整齐码放的文件里抬起头来,觉得生活简直是个肥皂剧
。
情报科在办公大楼的35层,排除在电梯厢里睡著後坐过了层的可能,江扬没有上楼的需要,只有几次苏朝宇跟慕昭白
他们打赌输了,被罚跑下一楼买咖啡的时候,看见过江扬。
他一身整齐到完美的军服,大踏步进门,有时候眉头紧锁,有时候笑意盎扬,但是一直保持著用公用电梯的习惯。“
又输了?”他总是习惯性地、普遍性地笑笑,等苏朝宇尴尬点头後便再次陷入沈默,直到22层显示出来,“努力工作
,苏朝宇中尉。”这八个字说完,电梯刚好停在24楼,苏朝宇只能立正站好,大声回答“是,长官!”,有时候他还
想说句“谢谢”,但那是,江扬线条分明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因此,当慕昭白在办公室里让苏朝宇去楼下送简报的时候,苏朝宇几乎从椅子里跳起来,长时间的期待被瞬间满足,
但是同时引来了自己的羞愧和尴尬,因此极力掩饰说:“为什麽?”
从来就讨厌规矩的慕昭白不厚道地大笑起来,指了指屋里的一群与会军官:“就你离门口近,快去!散会。”
江扬正在一堆地图里寻找线索,看见苏朝宇站在门口,只是一点头:“进来吧。”时隔半个月,重新踏进总司令办公
室,苏朝宇看见沙发上换了新的靠垫、雕花的凳子挪去了常常罚站的墙角,而凳子上站著一颗挺拔的盆栽。
“报告长官,这是情报科最新的简报。”双手递上去,苏朝宇盯住江扬的眸子,琥珀色的眼眸轻微一晃动,继而职业
性地落在纸面上。
对方花了10分锺去研读报告,并且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和进一步指示:苏朝宇飞速笔记著,用一个下属应有的恭敬姿势
和语气。那个瞬间,他觉得这样的感觉仿佛也是舒服的,重新找回了以往私人空间的满足感,他微笑著,舔了舔因为
刚才做报告而略显干裂的唇。
“我很高兴你没有因为职位变动而消极怠工。”江扬话里有话,把报告放在一边,手指交叉在桌面,“看来环境改变
是有助益,嗯?”
“谢谢长官。但是苏朝宇觉得,若是有机会变回原来的情况,更是不错的选择。”
“情报科很辛苦,坚持不了了?”
“没有,长官。”苏朝宇勾了勾嘴角,“比起训练营和那里,”他一指沙发,“情报科的工作实在是容易很多。”
江扬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很快就用司令官的身份和经验说服自己找回了镇静和从容。他认真审视了苏朝宇好一阵子
,手指在大门开关上一抚,门扇吱呀闭合,空气瞬间变得凝固许多。
“你知道,我的一部分生活从来都不归我做主。”江扬开口,苏朝宇居然为这麽坦诚的开篇而微微一哆嗦,“将来会
有谁以什麽样的姿态踏入我的新房,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大约就有人在算计了。其实我也可以不顾一切,和一个注定
外的人拥抱幸福,但是,作为基地总司令官、大元帅和首相的长子,那个人,必须是个‘她’。”褐色眸子的年轻人
刻意在一份报告上找到了一个“她”字,圈给苏朝宇看,“另一个前提,是‘我心爱的’。”
苏朝宇垂手保持军姿站著,把江扬的每一个字都塞进已经充斥了无数诡异感觉的心里。
“可是你不符合任何一个前提,苏朝宇。”一字一顿,江扬转了转手中的签字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是因为那
些句子是对我侧面的赞美,因此,谢谢,苏朝宇中尉。”
有那麽一个瞬间,苏朝宇知道自己恢复了呼吸的本能,他抿了抿唇,立正敬礼,嘴里却说:“不客气,长官。”然後
道了再见就准备离开。江扬体贴地为他打开了门,却在那海蓝色的短发藏在门外的瞬间叫住了他:“等等。”
苏朝宇回身。
“我听说情报科因为慕昭白的缘故,都养成了活泼开朗的性格。”总司令官的身影从远处看去,变得更像梦境中的景
色,“在里面找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子,应该不是难事,我的苏朝宇中尉,你又是那样有魅力的,并不比我更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