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略带讽刺的调侃,苏朝宇顺著那个语气笑了,却笑得有气无力,可是又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正在尴尬的时候,林
砚臣从远处飞奔而来直冲进办公室里,把苏朝宇撞了个趔趄都没有道歉。江扬只透过林砚臣壮实的身体看见那一抹海
蓝色在门口一闪而消失,继而强迫自己投入回面前的浩瀚工作里。
28 女朋友
而对於苏朝宇来说,这些话有很大的镇定作用。从此慕昭白奇怪地看见那个原来还甘愿下楼买咖啡的中尉变得出奇努
力,每天早到晚退,埋头工作。甚至有一次他忘了给女朋友买的新挂坠来回办公室取的时候,苏朝宇还坐在电脑前,
对著一篇浩瀚无边的密码冥思苦想。
“喂,不要太拼命,我会以为你要抢我的功劳的,中尉。”慕昭白拍拍他的肩膀,结果看到苏朝宇已经有点迷离的眸
子。“哦,只是我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变笨了……”苏朝宇揉揉眼睛,“借此锻炼一下脑袋而已。”
慕昭白疑惑地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苏朝宇桌上多了一瓶超市最普遍的大号家庭装黑咖啡。此後的日子里,江扬也再
没有看见苏朝宇送情报下来,他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次递送报告之所以发生,也是因为苏朝宇打赌输了而得到了惩罚而
已。就像基地中被宽阔路面分割的草坪,虽然汲取同一土地的养分,却始终隔望,始终沈默。
直到有一天,江扬处理完公务後,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2小时了。电梯门口站著一个勤务小兵,看见总司令疑惑的眼
神,不由哆嗦起来:“报告长官……电梯检修……请您……”
“没关系,”江扬拍拍小兵的肩膀,“不过,作为一个军人,请利落地执行自己的任务,不要顾忌对方到底是多大官
阶的人。”说完就迈著矫健的步子拉开安全通道的大门,沿楼梯而下。
到了周末,下班之後极少有人拖延回家的时间,因此江扬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回声印在楼梯间里,发出铿锵的声音。他
习惯独处和在机械动作时思考,因此直到身後的脚步声忽而杂乱起来的时候,才猛然驻足。
两双军靴从更高的楼层下来,一个声音均匀稳定,另一个则灵活跳跃。江扬为这种协和的节奏微笑了,继续自己的旅
程。
“几楼了,朝宇?”
江扬脚下一顿。
“17层,再坚持一下就到啦。”一个略带宠溺的声音回答,用了熟悉的语调和速度,带著工作後的疲惫。
“都怪你,非要写完那些报告才走,多赶巧啊!”女孩子的嗔怪还伴随著拍击军服的声音。
苏朝宇愉快地笑著:“那怎麽办,司令官周末要开集结会,而慕昭白刚和‘老婆’吵架,我总不能既得罪上司又拆散
鸳鸯吧?”
“司令官就能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哼……走不动啦。背我。”
“呃?”
“快点。”
江扬听到这里的时候才恍然反应自己和身後一对情侣的距离越来越近,於是拉开14层的通道门,紧贴墙壁站住。从擦
得剔透的玻璃中,褐色的眸子里映出一个海蓝色头发的年轻军官,背著另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中尉,轻快地踏出每一个
步点。女中尉咯咯笑著,蒙住苏朝宇的眼睛,而苏朝宇则将错就错地故意歪在扶手上,顺著力气一扬手,打横抱起女
孩子。女中尉长得十分玲珑,有漆黑的眸,面颊上隐隐几颗雀斑,鼻尖却翘翘的,笑起来清脆悦耳。
两人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步态,继续前进。江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猛然推开门,不紧不慢地跟在後面。
“司令官好讨厌啊,周末也不让人家休息。”
“也不是这麽说,他也有他的安排。”
“那让他给你开个加班专梯,再开车送你回家喽……”
苏朝宇没有再次回答,只听见轻轻的笑。
难道我是专程来听女中尉跟男朋友抱怨上司的麽?江扬站在楼梯转角,忽然觉得步行是太耗费时间的一件事情──加
上跟踪需要技巧,而他并不是十分擅长这个,於是他转进10层的电梯,用一年内使用没有超过10次的专梯直达楼下。
司机等了很久,见到江扬下来,赶紧打开车门。车子离开的瞬间,苏朝宇拉著女中尉的手出来,摘了军帽斜插在肩章
中,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显得极其闲散但是独具魅力:基地里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但是此刻江扬有种叫停车的
冲动。
可是停下来干什麽呢?难道是呵斥这个军人仪容不整麽?过了下班时间啦,江扬捏著自己的手腕想,而且,那个人已
经失掉了用家法去训诫的资格。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江扬对自己说,然後闭上了眼睛,任身体滑成舒适的角度躺在
车里,刚才走楼梯的疲惫和烦躁,一点点涌上来。
“你不是真的怕我抢功劳吧?”苏朝宇隔著桌子笑著呵斥,“明明忙得四脚朝天了,还说不用我帮忙。”慕昭白小心
扶著文件山,接过勤务兵送来的盒饭,大口拨拉进嘴里:“竟敢这麽对上司说话,军校怎麽读的?”
“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朝宇笑得灿烂,却在心里赌气。
慕昭白的满嘴土豆丝几乎喷出来:“你怎麽跟他一个口气?当初我从特训室放里出来的时候,司令官在一边看我,我
却没有任何对上级的表示,你知道,就跟我见了多莉一样,傻掉了。他就冲我这麽吼,我一直都记得。”慕昭白说著
已经吃掉了一半盒饭,满意地灌了一口水。
苏朝宇失落地笑笑:“拿密码来,我替你解。若是解不开,今晚跟多莉的约会,我替你去。”
“一边待著去,小子。”慕昭白坏笑著,却立刻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清晰地说,“说真的,这些文件不用你处理,是
他亲口交待的。”
苏朝宇顿时怔住了,他恍然悟到,这个有心思放朗的慕昭白做老大、工作刺激而充满激情、因此被所有人渴望著的部
门,其实跟抄写信封一样──有那双眸子里的精光从24楼穿透上来时刻盯梢、关照,就是苏朝宇变成航天卫星,大约
也只能充当宇宙废品。
他忽然站起来,大踏步迈出门去。慕昭白大嚼著的、翻飞的唇忽然停住了,暗暗叫了一声糟糕,心虚地拨通了江扬办
公室的电话。
苏朝宇没有乘电梯,直径从35楼飞奔到24楼,停在总司令官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努力平静著自己的情绪。
难道可以这样?他愤愤地整理军装,难道可以因为一些真心话,就让一个军校毕业的全优生把整个军旅生涯都用在文
职上麽?他恍然记起了那天佩戴勋章时候的礼花和灿然一笑,於是正要敲门的手指触电似的缩了回来。江扬肯定就坐
在办公室里,专心吃午饭,喝咖啡。苏朝宇知道自己只要一推门进去,就可以看见那张熟悉的、仿佛是精心雕琢过的
俊美面庞,听见那个可以让人觉得温暖也可以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怔怔地看著不透明的玻璃里有个大影子站起来
了,仿佛要走出来──於是他赶紧逃开──因为失去了被训诫的资格,苏朝宇自作主张地认为,“你是受欢迎的”条
款也失掉了有效期。
江扬在监视器里一直看得到门外的人。他自从接了慕昭白的电话以後就耐心等待苏朝宇敲门。其实可以谈谈,江扬想
著,如果苏朝宇真的结婚了,就可以调回来,重新充当自己忠实的部下,巩固那种超越上下级的信任。结果,他的期
望落空了。就在程亦涵起身去架子上拿资料的瞬间,门口的一抹海蓝色以光速离开,没有任何挽留的可能。
“你去哪儿了?”慕昭白站在门口拦截苏朝宇。
“厕所。”苏朝宇淡淡一笑,“上司不会连这个都管吧?”
“原来是拉肚子。”慕昭白拿著全办公室的餐盒出去丢垃圾,极释然地松了口气,“桌上有下个月的计划,你处理一
下。”
29 结婚之前
江扬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做的事情非同小可:长达一个月的计划和联络,加上事情本身的重要性,这需要他亲自上阵并
付出相当的努力。因此他格外珍惜每一段休息的时间,就在周末巡视结束时,放心地在程亦涵身後打起了盹。
忽然而至的停车动作让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司机是个极稳重的军官,急刹车只有一个可能:有需要处理的急事。朦胧
里,江扬环视周围,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官舍和周围建筑,一切如常。
“我叫了急刹车。”程亦涵在副座打个响指,“步行回家。”
江扬仿佛没听明白。
程亦涵笑著伸手开了後面的车门,呵斥似地说:“下车!”
“为什麽……”江扬就在莫明其妙地状况下被副官扔在离家不到50步的街道上,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司机不慌不忙地载
著副官开进院子。
他带著半分怒气和半分不解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答案就在路边等他,海蓝色短发,整齐的军装,见到自己後,
慌张地把倚在路灯上的身体挺直了,大声说:“长官好!”
“在这里干什麽?”江扬礼貌地还礼,刻意站在离苏朝宇一臂距离的地方。他知道,按照基地的有关礼仪规定,上下
级之间的标准距离就是一臂长。“这不仅仅出於安全考虑,更多的是一种心理压力。”江立曾经念念有词地说。
“报告长官,苏朝宇在等待您回家。”一句几乎越级到过分的话,江扬竟气得笑出来:“等我回家?”
“是,长官。苏朝宇是以私人的身份在等。”
“那就免去这些复杂的礼仪吧。”
苏朝宇轻快地笑了,弯起来的好看的蓝眼睛里却有一层朦胧的水汽:“我是来告诉您一个消息,嗯……我觉得……以
私人的身份比较好……我也想邀请您……”
江扬抬手拨弄了一下被夏风吹乱的头发,歪头看他。
“我要结婚了,长官。”
树上的蝉鸣声突然礼乐似的增大了,江扬刚进行到一半的呼吸动作卡住了,机械地眨了几下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
“啊……结婚?恭喜了,我的小兵。”
“谢谢长官。”苏朝宇微微垂头站在路灯下,用惯常的动作,江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极不情愿拿著藤杖一点点蹭过来
的人。他想抬手去拍拍苏朝宇的肩膀,就像当年祝贺过分活泼的慕昭白终於找到了肯跟他的女朋友一样,但是这个想
法却被苏朝宇忽然抬头的动作给顶了回去。
“是情报科的格兰杰,长官,”苏朝宇腼腆地笑了,“聪明,美丽。”
“很好呀,我很高兴,并且送上我最真挚的口头祝福──当然,一定会有令你惊讶的实物祝福。什麽时候举行婚礼?
”
“正是要来邀请您,先做口头邀请,然後下帖。”苏朝宇真诚地说,放松了礼数,手却不自然地背在身後,“下个月
月初,格兰杰生日那天。”
江扬仔细计算了一下日子,心里却一紧,他不确定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能够顺利回到基地来。如果计划中的任务失败
了或者不够完美,就要立刻奔赴首都进行最大可能的补救。“没问题,我会到场。呃……和程亦涵一起。”
“当然十分欢迎,如果可以,也请邀请江立学弟。”苏朝宇答的轻快,听起来仿佛和江扬住了多年邻居一样。“顺便
,我想打听一下,婚後是不是可以申请一个新的宿舍。”
“可以,手续要在婚礼之前15天提交,这样才能保证你们当晚不至於要在街心公园过夜。”江扬略带调侃地说著,苏
朝宇也笑了,在路灯明亮的光照下点点头,面色却冷淡平静。
“还有,格兰杰已经申请调去航空通讯连,以免破坏夫妻不能同时服役於一个部门的规定。打扰您休息了,长官。”
苏朝宇盯住江扬的眼眸看了三秒,忽然立正敬礼,“我会尽快送上请帖,并再次感谢您的祝福。”
“再见。”江扬的喉咙习惯性地发出了这个发音,然後只能木然看著苏朝宇离开这条街道,慢慢踱向宿舍去了。蝉鸣
声褪成了正常大小,江扬看见自己官舍餐厅的灯光已经亮起来,却拔不动腿脚。初夏的风带著浓浓的花香气,他忍不
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的时候,面前一片模糊。
苏朝宇在确定对方看不见自己以後,紧紧抱住了一株新生的树木,面颊贴在翠绿的叶片上面
,疯狂汲取吸附的日光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苏朝宇就到後勤部索取了表格,一笔一划填好,准备拿去报批。有一项被难住了,需要目前有人签署至
少为期至少一个月的“室友住宿保证”──这是基地为了保证不发生结婚後飞速离婚然後赖著两人套间不走的情况而
采取的监督措施。苏朝宇看著坐在远处面色凝重的慕昭白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觉得应该去找总司令,至少这是诚实的
要求,而不是没事找事的见面。
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苏朝宇呆住了,坐在办公桌前的,是程亦涵。桌上干净整洁的文件夹统统移动到了地面,换上
了一套看起来张牙舞爪的机器,程亦涵摘下通讯耳机站起来:“什麽事?我暂行代理总司令。”
“他呢?”苏朝宇脱口而出,却後悔地要死,如果程亦涵连藤杖也代理了怎麽办?“对不起长官……”他赶紧改口,
“我来找司令官签署监督保证,恐怕要见到他才好。”
程亦涵似笑非笑:“他已经在旺角镇了,苏朝宇中尉。”
当惊呆了的苏朝宇死死盯住程亦涵听完了整个“故事”後,终於明白了这些日子中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带人搜寻另一
半黄金的凌寒,莫名失踪在旺角镇已经17天,而且手下人残缺的尸体时不时会出现在黄金警卫队巡逻的必经路线上。
凌易从首都保密线路打来长途,声音还是平静的,只是说希望能看见儿子完整地回来──哪怕盖著国旗也罢。江扬心
里绞疼,他知道凌寒是独子,虽有坚毅果敢的性格,但是因为遗传条件,身体并不像其他武官那样壮实,即使强撑,
也未必能熬过17天的折磨,永远损失了那一半黄金事小,而精心训练出来的飞豹团精英、凌家的独子才是关键。他预
感到这是有幕後推手操作的,甚至预感到凌寒还活著:而幕後人大约就是为了和自己面对面决个高下。
“这样的任务自然不能让你知道,”程亦涵拿过苏朝宇手中的表格看了看,先转接了两条通讯线路才慢慢说下去,“
总司令以为,一个自己亲自调拨到安全部门的文员不必为此带上会送掉性命的恐惧。”
“现在我很恐惧,长官。”苏朝宇一字一顿,“据我在情报部门分析的这些数据来看……”
恼人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话。程亦涵花了7秒聆听、2秒回答、1秒挂电话,然後继续转向苏朝宇:“我只是执行代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