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上——安迪

——以纯血黑魔徒的好杀，这并不算很意外。

马可紧张不安地绞着手。

罗慕洛斯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整个人幽魂般恍惚，脸色也越来越灰败。

丹尼斯焦躁欲狂，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茜西不肯轻易放弃，每隔一两分钟，就对镜子再呼唤一声。

“纯血黑魔徒为什么一定要抓他？”寂静中，罗慕洛斯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从容镇定，苦恼地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大

意？今天早晨，他明明刚遇到过危险……我也跟赫拉克勒说了情况，却没有特地申请保护他。”

同样心揪得紧紧的，丹尼斯还是握住老友的手，坚定地：“别这样，罗慕洛斯。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珂洛斯知道

我们都爱他，一定会想办法跟我们联系……我们能救出他。”

像是在劝狼人，也是在劝自己。

四双颤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二九 被献祭的礼物

还没睁开眼睛，珂洛斯就已经闻到一阵淡淡的芬芳。它是某种奇异芳香草本植物的淡淡陌生味道，混合着小时候闻惯

的上等法国香薰。鼻端萦绕的气息一半熟悉一半新鲜，还听见些细微的叮叮当当——很多自运行的魔法器具会发出这

种声音。

幽幽浮起一丝恍如隔世的朦胧亲切感，但同时，更强烈的不安袭来。

心一紧，睁开眼打量四周。

贵族学养令珂洛斯可以迅速肯定，自己躺的地方，是某古老城堡的起居室。这个房间灯烛辉煌，本来非常轩敞——但

陈列的东西实在太多，甚至还显得有那么点儿拥挤。

色彩绚丽的穹顶画中，有很多衣着华丽的人活动着，时而发出吃吃的笑声。维多利亚风格的水晶吊灯无风自动，发出

柔和悦耳的叮叮声。所有角落都陈设着魔器：星象仪静静运行、发出光芒；烫金书籍把书架压得很不高兴；立体行事

历一边旋转一边吐出一小股一小股烟雾……这纷繁的一切，再加上红铜盆里众多争奇斗妍的陌生植物、质地柔软的中

国织锦靠垫、土耳其手工地毯，都证明身份高贵的主人很懂得享受。

再试着微微移动一下，珂洛斯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东方式样美人卧榻上。完全裸露的皮肤轻轻摩擦柔滑的丝绸，这触

感顿时点燃强烈的羞耻感。

一阵晕眩。

刚想靠腰背用力跳起身，耳畔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动作不要太猛，现在你很虚弱。”

声音离得非常近。

猛转头，珂洛斯看见在富丽软榻的另一边，熟悉又陌生的18岁青年微微笑着，坐在那张高背雕花扶手软椅上。

他高大英俊，五官神采逼人，深邃的漆黑眼睛。

——上一次遇见这个人的夜晚，珂洛斯失去了古老高贵的家世，失去了亲人的信任，甚至失去了一部分灵魂。这个青

年似乎并不是黑魔王本人，似乎有一部分是耶赫华，但他也是雷文·史密斯，当年Ares的杰出级长，奥林匹亚斯最优

秀的男学生会主席。

裸身躺在黑魔王面前，珂洛斯并没有觉得恐惧，或即将受辱的悲哀。此刻珂洛斯四肢百骸完全丧失力气，手中又没有

武器。但珂洛斯从不示弱，还是用跟平时完全相同的轻蔑神情，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冷淡地问：“你究竟

是耶赫华，还是雷文？”

“上一次你看见的是雷文，本质上我们的灵魂是同一个人，却是两个不同的实质形体。但现在，你看见的不是化身，

而是耶赫华本人。以我此刻的魔力，可以随心所欲显示任何形貌。”俊魅的微笑浮起，居然有种难言的温情。

灰色眼睛里，凝结着冰冷的愤怒：“卑劣地把我弄来，让那帮家伙羞辱我，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学会了变形马格斯？

”

这种显示灵魂不同阶段形貌的魔法相当高深，绝对不只是变形马格斯那么简单，耶赫华懒得纠正，甚至暗喜：面对黑

暗巫师之王，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神态自若。

太多卑微的心灵匍匐在地。面对黑巫师之王的权势，碌碌众生顺服或崇敬的，成为魔王的信徒；相信元老院那一套的

，就对魔王不加思索地仇视；最庸碌的那些，就只会任恐惧控制身心，惊悚、颤栗。

只有像珂洛斯这样罕见的强健高贵心灵，才能独立表现出自我意志。

静静凝视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的傲岸青年，耶赫华眼睛里浮起不加掩饰的欣赏。

想到珂洛斯话后面隐藏的情节，黑魔王眼神突然一冷，追问：“你刚才提到羞辱？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那肃杀，可以让任何人发抖。

珂洛斯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的演技真不错——难道你希望我相信，你的信徒们行事，不是根据你的命令？……他们

敢那样放肆吗？”

话刚出口，他随即察觉，在怒火熊熊的时候，一定是冷静对局面有利。何必在黑魔王面前，用被纵容孩子的怒骂，令

自己显得骄纵可笑？

珂洛斯警觉地恢复沉默，愤然转身，背对此刻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英俊得咄咄逼人的高大男人。

两个小时前。

陈设豪华富丽的客厅中央，十几个男人全身包裹在黑衣中，团团站成一圈。

这些黑魔徒围起来的中间，有一个花纹古雅的巨大青铜鼎。鼎下方，正燃烧着一小簇魔法点燃的火，保证水温是能让

皮肤通红的微烫。水中滴了麝香与玫瑰味混合的香薰精油，蒸得一室浓郁香艳。

男人们都沉默着，凝视两个全身剧烈发抖的家佣小生灵，它们正不厌其烦一遍遍换水，为浸泡在水中的珂洛斯认真清

洗，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污垢，连阴囊周围的每个皱褶都反复擦拭。

俘虏被咒语束缚着，全身没有一丝力量，只能软软地任凭摆布。

尽管周围这些男人始终保持沉默，珂洛斯当然认得出他们是谁。因为这个金灿灿的客厅是亲戚家的产业，从小就来做

客，一眼就认得出——即使失去行动自由，只能被迫躺着。

对于珂洛斯这样的男人来说，被视线奸污，比被敌人挑衅更痛楚。

他希望自己能冷静下来，想想怎么跟丹尼斯联络上——丹尼斯当然会不惜一切来救朋友，包括向赫拉克勒求助。但是

，轻柔的丝巾反复移动，滑过皮肤，弄得他不时被奴隶们丑陋而卑微的笑容、似乎永远泪汪汪的眼睛激起一串串鸡皮

疙瘩，思绪变得支离破碎。能做到的，不外是努力镇定，不要让纯血黑魔徒看见自己的羞耻和愤怒，有取笑的借口。

可是，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裸露在一群蒙面男人敌意的注视中，居然勃起了。

天生享受高高在上的贵族教养，珂洛斯从来不屑追求物质享受，蔑视把智力和道德用于创造或改善福利、满足生活需

要。他有灵魂洁癖，痛恨肮脏的行为与思想，更激烈地鄙视身体欲望。遗憾刚二十岁的青春身体不肯合作，蓬勃的欲

望常常强烈得像火焰，吞噬灵魂的努力。手淫太脏，骄傲的青年不肯用那种动作亵渎自己，只能借助冷水和激烈运动

。但那些只能压制一时的冲动，客观的功效，是把弹簧压紧。

强烈的羞耻和愤怒本就会让血液流动加速，而热水、丝巾和催情的芬芳精油，则火上浇油。

有人骂出了声：“不要脸，被这种小怪物摸几下都会硬……斯图尔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是克瑞忒斯。

“闭嘴。”阴沉沉的声音，来自麦沃尔。

“我们的工作，是看守献给黑魔王的祭礼。谁敢坏事，我就杀了他。”嗜血的声音。陌生，但令人不寒而栗。

“刚才黑魔王召唤我们，只是斥责我们无能。然后是让文洛克宣誓加入……如果我们的王不需要这男孩……”这声音

粗豪而胆怯，肯定是克拉布或者高尔中的一个。

“我将会很乐意照顾他。”敌意的冷笑，油滑的礼貌——这是文洛克。

莱斯特冷冷斥责：“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追随的黑魔王有资格享用一切。什么也不能改变黑魔王的伟大。如果他喜欢

新鲜的男孩身体，不妨当作小小的乐趣……但是在我们之中，谁想做可耻的鸡奸犯，我一定先杀了他。”

嗜血的声音再度响起，嘶嘶响的喉音，就像时刻预备择人而噬：“你看看他发情的样子……他喜欢这样，哈哈……”

“这男孩天生下贱，会不会玷污黑魔王？”

“是啊，漂亮男孩子那么多，为什么选我哥哥……也许他真的不合适。”克瑞忒斯似乎想努力挽回什么，软弱地也跟

着咕哝。

“你们这群白痴。”麦沃尔轻蔑地，“凌晨我们刚抓到他，当时魔王就重新现身召唤，叫我们把他带到这里来……就

算我们的主没再多说什么，但，还有别的什么礼物，能比用他献祭更合适？……克瑞忒斯，你也别多想了，连你妈妈

不是也常常说，背叛家族的逆子比敌人更该死？斯图尔特家的珂洛斯已经死了，我们面前这个，是魔王需要使用的祭

礼，它只是某种东西，仅此而已。”

卡卡洛夫举起魔杖，利落地念一句咒语，让珂洛斯赤裸湿润的身体平平飞到了软塌上。

家佣小生灵来回飞奔着，忙忙碌碌准备另一套清洁用具。

所有的纯血黑魔徒们默契地一起移动，再次把无助的俘虏围在中间。他们又陷入跟刚才一样的沉默。

只有俘虏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

漫长的清洗终于结束。

还以为在众目睽睽下的折磨已经是地狱。可是紧接着，被小心翼翼的家佣小生灵反复灌洗肠道，然后慢慢涂抹润滑香

油，则是身心同时被戕害。

被耻辱浸透的珂洛斯，狠狠对自己发了一万遍誓：我不能就这么死。

杀了这些无耻之徒，再自己结果这被玷污了的生命。

被这样侮辱……生不如死。

就当现在已经死了……或者，那个骄傲的珂洛斯此刻已经死了。从清楚知道自己爱男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死了。

拖到现在，不是贪恋性命，而是想守护我重要的人。情愿忍辱继续活下去的是另一个我，活着的目标，就是杀光这些

该死的匪徒。

一切结束之后，文洛克拿出一杯配好的魔药，示意家佣小生灵用它喂俘虏。

知道挣扎和反抗只会增加敌人的乐趣，珂洛斯默默配合。

“放心，不是催情药物……只是助眠的。它能帮你恢复一些体力，觐见黑魔王的时候，会好受一些。” 睽违四年的亲

人表情郁怒，令天生心软的克瑞忒斯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安慰。

失去自由、被束缚着被迫当众受辱的哥哥眼中翻腾着放弃的悲哀。而那么高傲优雅强悍的珂洛斯——从来都有信心征

服一切，何尝悲哀过？

克瑞忒斯震惊。

对那个伟大残酷主人的崇敬和来自血缘的亲切情感交战，向来听话温驯的克瑞忒斯心里，此刻翻腾不已。生平第一次

，他默默问自己——我的信仰，我为家族做的一切，包括对我主的迷恋，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

“他们竟敢这样对你！”感知珂洛斯心头翻腾的画面，耶赫华狂怒。

珂洛斯顿时明白，刚才那些糟糕的回忆，多半是面前俊秀青年施术的结果。他淡淡地：“好久不见，差点忘记你是一

流读心术大宗师。”

怎么死也就是一个死，了不起，这具毫无尊严可言的肉身再被换个花样摧残一遍。所以能够做到无惊无怖，甚至还冷

冷笑出来：“你的信徒跑来跟我打一仗，是为了忠实执行你的命令。你应该很高兴他们不怕危险，何必假惺惺生气？

”

“耶赫华从来不假惺惺。我需要什么，就直接去拿。”

这是事实。

珂洛斯自信了解面前的男子，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会轻视性命，不管自己还是别人的；会残暴，假如认为必须，决

不吝绝杀手段；但……不会下流。

因为不屑。

此刻，自尊受到的打击太深重，不愿意费心再想矛盾，只疲惫地：“你的信徒你也杀？”

“谁看见了你的裸体，我就杀谁。任何人。”耶赫华淡淡地，就像在讨论天气，“阻挡我得到你的人，阻碍你归降我

属于我服从我的人，都必须死。”

面临宇宙的孤寂，耶赫华早已经超越了凡庸之人容易油然而生的恐怖。

追随奥林匹亚斯创始人的足迹，黑暗巫师之王得到了比先祖更震撼人心的名声，他的伟业也即将完成——夷平巫师元

老院、从卑贱俗人的包围中拯救魔法世界。

但，如果没有更值得追求和拥有的东西，生命将失去色彩；

如果没有足够高贵智慧的生命来协助建设完美的新世界，摧毁旧世界的钢铁意志和伟岸，将沦为毫无价值的残暴。

不管是为了我的理想，还是仅仅为了莫名渴望的那一点慰籍，我都要得到你——珂洛斯·斯图尔特。

我要你击碎我的寂寞。

我要你效忠我的伟业……见证我的永生。

“白费劲。”珂洛斯一撇嘴，“知道您想要什么，黑魔王阁下。可惜，我给你的答复和从前一样，我不会被你得到—

—珂洛斯·斯图尔特只属于自己。”

旁人的折辱，只是碰巧必须经历的磨难。只要不是自己的堕落，任何强加的行为，都不能玷污灵魂自身的高贵。

这是初升阳光下罗慕洛斯的劝慰，也成为珂洛斯的信念。

“以你的智慧，当然会知道。但我不嫌麻烦，还是愿意再告诉你一遍。”魔王淡淡开口，“我要你的心，你的信仰，

你的忠诚。”

坚定冷酷的微笑绽开在属于雷文的那张俊美少年的脸上，漂亮得令人心惊：“你根本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某些可

笑的东西……你把自己献给了格林，罗慕洛斯，或者，所谓正义。而我，伟大的耶赫华，比那小子更迫切想得到你一

百倍，比他强大一万倍。你应该属于我。”

突然听见丹尼斯的名字，珂洛斯心口一痛——如果不是自己被突然袭击，此刻他拥抱着美丽可爱茜西，正在做什么？

想到这场意外将破坏丹尼斯的新婚之夜，珂洛斯很希望自己心里多少能有点抱歉。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来一点。

看见他绝望中那丝隐约笑意，耶赫华神情也松弛了些：“你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那个笨家伙的婚礼让你很不愉快。我派人来带你走……他们竟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太无能。合适的时候，我会让这

些不懂怎么执行命令的蠢人付出代价。”

遭受这么可怕的凌辱，只是因为耶赫华好心想让自己高兴一点……这么滑稽的误会，怎么会？

珂洛斯的思绪一片混乱。

过了许久，自制力缓缓回来，才发现身体还是赤裸着，躺在华丽的美人塌上，被一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