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热爱耽美,珍惜、享受着亲情、爱情、友情的朋友们!
——AsukaT
第一章
“先生?先生?”
在救护车的医生推摇下,我被叫回了神。
“人已经过世了,你节哀顺便吧!”医生摘下耳朵里的听筒。
“什么?”我抬起布满红丝的眼睛,惊愕地瞪向他。
过世?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他这么可以下这个定义?谁有权对一条不久前还好好的生命下这样的定义?
我一把拽过医生白大褂的领口,拖他到弟弟床边。
“过来!”我粗暴地将他按向躺在床上的弟弟,“他的身体还是热的,脸也没有泛青,凭什么说他过世了?谁敢说他
死了?谁敢?”
医生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他甚至没有再去取出听筒意思,视所有的举动都是多余。
我强行把他的手放在弟弟的脸上。
“还是热的!还是热的!对不对!”我冲着他叫嚣,“一个还有体温的人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过逝呢?我弟弟还有
救的对不对?对不对啊?”
我自顾自地重复问着这个问题。
“说啊!说他还有救的!你说话啊!”
手掌猛地用力,医生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可仍坚持着默不作声。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回复我?
他们不能只简单地用听筒听听,就这么草率地做出判断,宣告一个人的死刑。
这并不是一样普通的东西,而是一条年轻的生命!
它还未曾真正沐浴过人间的春风,谁又忍心剥夺它享受的权利?
我不能接受,更无法接受。继续死按住医生的脖子,非要他给个说法。
后面的医护人员见形式不妙。一个个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拉离。
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气呼呼地把出车单交到我手里。
“冬天用瓦司也得开点窗呀!人都硬了,还说没死……”
“啪”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巴掌,我把她掴得老远。
“死三八,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有生以来,我从没打过女人,但就凭她前面的那句话,我就不会为这次破例而后悔。
“谁说他死了?他只是昏迷了,你们为什么不肯救他,你们是医生呀!”
我像只无头苍蝇样地在房里乱转,拉扯着每一个医护人员的衣襟。
被甩耳光的护士蹲在地上啼哭起来,她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渲染着某种诡异的气氛,把我引领进一个不愿面对的
可怕意境中去。
“不许哭!谁叫你发声音的?”
我的弟弟没有死,他还这么年轻,我们相聚只有那么短短的3天。我还有好多好多事,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讲。他怎么可
能在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的情况下匆匆离去?
“你们是木头啊!动啊!救他啊!”
喉咙已经开始微微发疼发胀,讽刺的是那个蹲在地上的护士越哭越起劲。
我掉不下眼泪,因为没理由哭,小绿没有死,我坚信。
吵闹声惊动了前来看热闹的左邻右里。
有的人一进房间就捂住了自己家孩子的眼睛,不准他们往床上看。
我知道他们是在怕小绿,怕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小绿。他们以为他死了。
医护人员站出来驱散围观的人群,但仍然有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把好奇的目光投进来。
我发疯一样地向周围的人咆啸,我的小绿不是展品。我要告诉他们,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之后连警察也来了,他们看了看现场,准备把小绿抬走,我冲上去把他们的制服也撕破了。
“你们这些国家机器,不准动他,不准动我弟弟!”
我的歇斯底里在周围人看来就像一条疯狗,但我不在乎,强拉他们去摸小绿的身体,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想法是错
的,我的小绿还活着。
我疯狂而又机械地拉人过来重复着证明过程,直到被一片黑暗所彻底包围。
※ ※ ※ ※ ※ ※ ※ ※ ※ ※
“蓝!你终于醒了,你让我好担心。”
恍惚间我听到可岩的声音。大学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班,并从那时候起开始正式交往。
同性间的恋爱无论在社会还是家庭,有阻力一向众所周知。
但在我看来,自身的观念才是最为重要。
如果把它看得很重,它当然重。
相反,不去顾虑周围人的看法,坚持自己的信念,它也就是一份极为寻常的感情。
我很明确自己的心意,我爱可岩,不会在乎我们两人的性别。
所以毕业后不顾家里的坚决反对,我执意离开了那个储存着我童年记忆的城市——上海。远离了在我过去生命里流连
过的人群,远离了二十多年来赖以生存的土壤。
跟着可岩来到他的家乡广州。
“可岩!”我一骨碌坐起来投进他的怀抱,手背却因为这个大幅度的动作而传来一阵刺痛。
“当心!你还吊着针!”可岩小心翼翼地把我扶靠在摇高了的床背上,“你刚才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有疼
么?”
“晕倒?”我握着可岩的手,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企图回想起晕倒前的事。
不久,我的目光就只停留在他那张让我百看不厌的俊逸脸庞上。
可岩是我的恋人,甚至可以说我已经默认了他组成了我生命的另一半。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头,重回父母身边了。
和可岩在一起的生活和我想像中的相差无几,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尽可能地讨我欢心。不过有时也难免泛起点小涟漪
。
3天前他还为小绿在春节期间来看我而暂住在家里的事和我大吵一架。
最后干脆离家出走,还把门甩得好大声。
小绿是我的唯一的亲弟弟,千里迢迢地从上海赶过来,做哥哥的怎么能让他去住宾馆?
而且在我离开上海的3年里,我们兄弟除了电话联络外,就再也没有打过照面。
所以我硬是把行李扔给了可岩,我料他还会宠着我,最终还是顺着我的意思让小绿留下来。
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真的走了。
我呆呆地愣了半晌,家里没了吵闹,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小绿躲在一边默不吭声,他知道是因为他的到来引起了我们之间的争吵。
相隔3年,原本一大堆要说的话全没了踪影。
此时的我一点陪小绿的心情也没有,扔下他一个人在家,钻进PUB喝了整整1个通宵。
小绿?小绿?
我忽然拼凑出了晕倒前的事,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了锅,急忙问道:“小绿呢?小绿在哪里?那帮人都说他已经过
世了,我知道他没有死,还有救的!他人呢?”
“嘘!”可岩示意我降低音量。
他重新把我抱回怀里,然后温柔地吻上我的眼睛,再缓缓过渡到鼻梁,最后滑至嘴唇,轻轻地吮吸着:“蓝!你冷静
点听我说,小绿因为瓦司中毒已经过世了。警方怀疑是自杀,在床头找到一份他给你的遗书。”
我猛地咬住他的唇片,但他没有抗拒依然吻吮着我。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流下,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骗我,但可岩不会。
那就是说小绿真的死了,他真的在到广州的短短3天里就永远地离开了。
我微微启口:“给我看看。”
可岩起身递给我遗书,那上面清秀的字迹我一看就泪如泉源。
这是小绿的字迹。他的字有点楷体的味道,和人一样纯美、朴素,方方正正、整整齐齐不带一点潦草。
哥:
到广州的3天里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爸妈知道了一定也会很开心,你若有时间就回去看看他们。其实你走了以后,爸
妈一直都很想你。由其是妈妈,好多次我都看见她一个人在你的房间里发愣。就连这次春节,也是他们主动催我来看
你的。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老是熬夜。
我明白这些年来在你的心中一直有阴影,我的出生虽然多了一条爸妈望子成龙的希望途径。可对你却是不公平的。
真的很对不起,哥。我一直没有你这么优秀,可在你的童年里,我却遮掩住了你的光芒,占据了爸妈这么多的关爱,
以至于让你感觉到被冷落。你一直是一个好哥哥,从来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对我很明显地抱怨过什么。
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渴望爸妈对你的关心,只是你性子直,嘴巴也硬,不肯承认罢了。
我不能继续照顾爸妈了,你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就全托付给你了。
还有,如若你和魏可岩是真心相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相信一定会破除所有的阻力,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不必记挂着我,从我念高中起,我们兄弟二人就分居两地,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要是有来生,我们还
做兄弟。
全家珍重
林绿绝笔
信纸上斑斑地落有水渍,我知道这是小绿的泪迹。
心头滚过一阵剧烈的抽痛,我好像看见了小绿在写这封信时的心情。他并没有看破红尘,信上的点点滴滴还是漏露出
他心中的遗憾,他还有许许多多事是放不下、割舍不下的。
“来生还做兄弟。来生还做兄弟……”
我口中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悲痛与莫名肆意地纠缠着我的大脑。
“这算什么遗书?莫名其妙!小绿没理由自杀的!他是被人害死的!被人害死的!”
“嘘!蓝,不要这样。”可岩又上来搂住我,任我在他怀里翻滚、踢打,仍默默地承受着。
我没办法接受。叫我如何去接受那个清新幽郁的小绿已经死了。死在来看望我的异乡,死在沉沉的夜幕之中,死在我
扭曲的回忆里。
“他不会自杀的。昨天……就是昨天他还帮我们打扫,把家里所有更季要换洗的东西全洗了。我叫他不要干了,他不
听,还对我说等回去了就没机会了呢!”我拼命地摆着可岩的肩膀,“可岩……真的,小绿不会自杀的!”
我视如救命稻草一样捏着那份遗书,好像所有的答案都汇聚于此。
“蓝,你想哭就尽量哭出来吧!”
可岩的神情告诉我这一切是真的,小绿真的因为瓦司中毒已经死了。
我绝望地张开口,双唇颤抖着,一时发不出声音。
“扑通”一声,我倒在他怀里。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要怎么跟爸爸妈妈说,他们一定恨死我了。”手掌已经麻痹地倦缩起来,身体一抽一抽地,含
糊得说不清话。“可岩……你知道么?前段日子小绿还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的成绩很好,但要陪爸妈不会……不会考离
上海的。他还说……还说低年级有几个女孩子写情书给他。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叫我帮他想办法呢!现在他怎
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叫我怎么办啊?呜……”
“蓝!”可岩抱紧不断抽泣的我,眼里同样噙满了泪水。“不要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他把我越抱越紧,紧到我们都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这一夜我们就一直这样互相捱着直到天明。
※ ※ ※ ※ ※ ※ ※ ※ ※ ※
第二天可岩担心我的身体和心理还无法承受,不肯让我去看小绿。
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同意带我去了。
在他的搀扶下,我扶着墙走进那个阴冷的停尸房。
当管理员把那个罩着白布的人推出来时,我仍有一丝幻想,希望掀开后不是小绿。因此我迟迟没有去掀,可岩也陪我
站着,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莫名地等着。
安静到连在场所有人的呼吸也能清楚地感觉到。
管理员等得不奈烦,走上前去撩开白布,才撕碎了我仅有的一点点希望。
“哥来看你了。”
所有的幻想瞬间瓦解,我蹒跚地走近停尸床,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小绿。这就是我的弟弟小绿。
躺在我面前的他已经不在是记忆里的那个小弟弟了。秀丽、精致的五官和我长得极为相似。长长的黑色睫毛下覆盖着
两潭原本盈盈似水的眼睛,可它们多数时间是总浮现着一丝幽郁。
但现在这双眼睛永远的闭合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爸妈给他取名叫林绿,是希望他的生命如同春天一样绿意盎然。
可我总觉得在小绿的身上从来不曾见到过绿色,看到的只是一层淡淡的灰。
“为什么?”我自言自语地问,转而抬头看向他。“你对哥有什么不满么?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轻抚他冰冷的脸颊,可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滑到他的耳垂。不只是手,连带到整条手臂乃至整个身体,全部都沉重得
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忽然感觉到手指上有液体流过——是小绿的血泪。
极度的兴奋和紧张令我张大了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闭合的眼角正一颗颗地往外渗着血,而每一颗都准确无误地掉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从来不迷信,但此刻我深深地预感到他有话要对我说。证明我先前的想法是对的,小绿是有冤情的,他要告诉我,
他用血泪的方式传达给我信息。
“小绿!你是不是被人害死的?你有什么冤情,你告诉哥,告诉哥啊!”
我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发疯地摇着他。没错,我们是亲兄弟,有心灵感应的,就算分隔于阴阳两界,但我们的心彼此
还是相通的。小绿有话要对我说,他一定是有冤屈的。
“蓝!蓝!冷静点!别这样!小绿已经死了!”
可岩迅速走过来想拉走我,可我拼命地抱住停尸床的底盘,死缠在地上。
这是我和小绿之间的感应,就连可岩也不会懂的。我知道小绿一定有话要对我说。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的,不会闹事的呢!听话,不要闹了好么?”
可岩的眼里显现出痛心的神情,他不愿意看到我因为悲伤而疯狂得难已自制。
我死拽住停尸床,不肯离开。我不是在闹,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的。
他担心弄伤我,没有继续硬拉,只能在一边衰求。
“听话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让小绿怎么安息呢?”
“不是的,可岩!”我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我没有闹,你相信我。小绿确实没理由自杀的,刚才他的血泪掉在我
手上,就是在告诉我他是有冤情的,是被别人害死的。他再找我申冤呐!我们兄弟有心灵感应,不会错的。”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小绿已经死了,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心刹那间重新跌落到底谷。可岩无奈的语气让我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
“滚!我们兄弟的事,不用你插手!”
我不要面对,与其活在痛苦的现实里,我宁愿暂时浮在架空的虚幻中。
“蓝!”他抚摸上我目无表情的脸颊。
“我叫你滚啊!”我打掉他的手。
为什么连他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就算是一个小小的谎言,我也愿意相信。
为什么连我最深爱的人也不肯帮我分担掉一点点的痛苦?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该走了。”管理员站了出来,告知我们已经到了时限。
“不行!我弟弟还有话对我说。”我依然倔强地抱着停尸床的底盘,“你们这些人统统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