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推进去,人就要坏了。”管理员自行替小绿罩上白色的裹尸布,准备把他推进去。
“谁准你碰他?”我一把推开他,抢回小绿。“我弟弟刚才流下血泪,他一定是冤死的,他还有话对我说,你们这些
人都不许动他!”
“有完没完?” 管理员大喝一声,“他死的时候,房间里有暖气,现在进了冷藏室,温差太大才会导致双目流血的。
你有没有常识?”
“我才不管什么常识不常识!我说有冤情就是有冤情,你们懂什么?统统不许动他。”
管理员被我气得不行,又去叫了几个人,硬是要把我拉走。
我发疯一样地抵抗挣扎着,可岩在一旁叫唤他们不要弄伤我。
所有的力量精力好像都集中在昨天和今天用光了,我已经精疲力竭,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又被人活生生地拖了出去
。
第二章
“呜……”被死拉活拽拖到走廊的我,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我弟弟,是我的亲人呀!他孤单一人躺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什么我连跟他说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可岩上来搀住我的手,我很快地背过头去,甩开他,继续对着墙抽泣。
现在连最疼我的他也无法理解我,觉得这些全是无理取闹,我无话可说。
他又从后面抱住我的腰,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安抚着我因哭泣而起伏不定的身体。
这次我终于没有拒绝。可岩的怀抱总是给我一种无限的安全感,即使和他赌气,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抵御他的拥
抱。
他搂着我走出警署认尸处,一路上我任他牵着手,心虽然已经在他的怀里渐渐软化,但仍黑着脸不肯主动跟他说话。
路上掀过一阵不怎么强的寒风,可岩把身上大衣披在我肩上。
羊城的冬天不像上海那么阴冷。来往的行人里也没有几个穿着厚重的冬衣,可现在我的心头却比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街头的商家已经纷纷挂起了大而醒目的迎春吉祥制品,所有夸张、刺眼的花红柳绿无休无止地拨动着我躁动的心弦。
我朝天空翻了记白眼,低头注视着地面,不愿再看所有和节日、喜庆有关的东西。
“如果不想回家,我们就先到外面开个房间。”可岩握着我的手,一同放进他的口袋里。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摇摇头说:“他是我弟弟,我还会怕么?让我见到他的灵魂,才求之不得呢!”
※ ※ ※ ※ ※ ※ ※ ※ ※ ※
一回到家,可岩就把我扶到主卧室的床上,不让我瞥见小绿睡过的房间。他泡了杯牛奶硬要我喝下,说是可以安神,
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我。我背对着他睡,默默地流着眼泪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害怕他会心疼。
咸咸的眼泪大概已经覆盖住我的口鼻,现在就算是正常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我小心地吐吸着,不敢发出一点点大
的声音以防被身边人发现。
“蓝,我知道你在哭,人死不能复生,看到你这么难过,我的心都快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岩躺到了我的身边,他从背后环住我,慢慢地解开我的衣扣顺势抚摸我微颤的身体。
我不敢别头,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肯定肿得比金鱼还鼓,不想让他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他缓缓翻压到我身上,扳过我的脸,不带任何嫌弃表情地吻上我婆娑的双眼,用嘴唇抚去我脸上斑驳的眼泪。我犹豫
着迎合上去,把双手环绕过他的脖子。
可岩虽然在别的事上一般都对我言听计从。可唯独在那种事上,他也常有难已自控的时候。以前我总埋怨他前戏做得
不够,强行进入我的身体,弄得我大声喊疼。事后他总是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说是因为我太可爱实在没有办法让自
己自持,而从来没有过实质上的改进。
可今天的他却变得好温柔。双手始终抚摸着我的身体,与其说是做爱前的前戏,更像带有安慰性质的轻抚。温适的吻
像羽毛一样轻落在我的脖胫。他的舌尖舔过我的耳垂,我哼了一声,肩膀以上都垂到了床沿外。
“上来,会脑充血的。”他的吻已经落到了我的胸膛。
“我不想动,你随意吧!”我仍然把头倒冲在床沿外。
身体在可岩的爱抚下确实有了反应,但我还是懒得抬腰抬腿,任他揉搓、亲吻着。
可岩大概是到了高潮,我听见了他的喘息声。同样,我也因下体传输来的一阵酥麻而微闭上眼睑。这种感觉迅速从两
腿间沿着脊椎一直爬至我的上颚。我不自觉地张开口,不至于让它直冲进我的脑门。
待我睁开眼睛时,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模模糊糊的景像所惊呆——小绿穿着他死时的衣服直挺挺地倒立在主卧室的门口
。
我明白自己的头是倒冲着的,所以看到的景像也是倒的。也就是说小绿就站在门口,他正在看着我。分明没有眼泪流
出,视线却开始模糊起来。小绿的表情及眼神我看不清,但我确信他就在那里。他是不是来找我了?是不是真的要对
我说什么?
急于弄清这一切,我“噌”地一声坐了起来。这个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可岩。
“怎么了?蓝?”他问道。
“小绿!我看到小绿了!他就在门口!” 我指向小绿站的位置。
“哪里?什么也没有啊。”可岩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去,“你想得太多了吧!”
“在的!在的!就在门口!我看见他了!”我口口声声确定着小绿的存在,可就是不愿再回头去看。小绿的出现突然
给我一种奇怪的预感——他的死好像和我有关。
可岩用衬衣裹住我,把我抱到主卧室外:“看!哪里有小绿,只有蓝和我啊!”
“可岩!”我颤抖地抓住他的手臂,“相信我,我不会傻到用这种事撒谎。我真的看到小绿了。”
“我没有说你撒谎。”可岩啄吻我的嘴唇,“你只是太累、太难过了,一时看走了眼!”
“我没有看走眼!是真的,他刚刚就站在这里。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来找我替他申冤!”
“不准再说这种话。”可岩捂住我的嘴,“明天我就把房子换了。”
“不要!不要换房子。”我急得在他怀里扭起来,“我不说了,不说了,但你答应我不要换房子,就让我留一点回忆
吧!”
说完,我又哭起来。这栋房子是小绿和我一起待过的地方。还遗留有太多太多他的影子和味道,我不敢说出我的真正
目的。事到如今,我依然坚信小绿的死仍有蹊跷,唯一能着手的,就只有这栋我们最后一起待过房子了。
“好!不换不换!听话,不可以再哭了,再哭身体就要哭坏了!”
可岩再次把我抱上床,这次他没有要我,帮我盖好被子,握着我的手,奈心哄抚,一直陪在身边。
※ ※ ※ ※ ※ ※ ※ ※ ※ ※
后面的几天里,可岩没有去上班。也替我请了假,在家里洗衣做饭兼陪我。我不分昼夜地躺在床上,除非他硬把我挖
起来冲凉、吃饭。否则我一定是继续躺着疯狂地臆测着小绿逝世的原因。
可岩把小绿睡过的那间房间给锁了。我要整理遗物,他说过一阵子再整理也没肯把钥匙给我。我知道他是怕我睹物思
人,又会发疯一样地伤心欲绝。
小绿睡的那间房间原本是可岩的书房,那张单人床是预备给我们俩吵架时让他睡的。他向来很疼我,就连吵架后也不
会让我受半点委屈去睡书房。
但可岩这次却反对小绿来看我,头一次和我产生这么大的分歧而且不肯让步。
他说讲不准又是我爸妈借机嘲讽,这么些年都没音讯,怎么会突然之间心血来潮地派个小绿来广州看我。而且小孩子
年少无知,根本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两个男人的同居生活,等他回到上海指不定传成什么万劫不复、大逆不道
的样子。
我不理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到“不爱我”身上。我早已是他的人了,他却到现在连我的家人也不能接受又何必跟我
在一起。
再说我了解小绿,他和我的个性截然不同。有时候我真怀疑我们除了在相貌上,哪里还像出自一个娘胎的亲兄弟。
他比我小8岁,虽然是个男孩子,但却文静得紧,从不会嚼人舌根。小时候起就是这样,就算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回
到家也不太会吱声。3年前我离开上海,没跟爸妈多说一句。只有小绿,我们抱在一起哭了大半夜。
我从机场把小绿接回家的那天可岩和我吵得好凶,他还是不肯听取我的意思。我叫他滚,小绿还一个劲地帮他说好话
。
“咣”可岩用力地耍门而出。可以说那是他第一次给我这么大的脸色看。说什么是为了我们好,我看还不是因为他自
私自利、嫌麻烦不肯让其他人介入生活。
我气得傻愣在远地,久久说不出话。他走了很久以后,我才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小绿。
血缘真是个很奇特的东西,他长得和我好像。薄薄的嘴唇,挺挺的鼻梁,雪白的脸颊上和我一样镶嵌着一对水盈盈的
大眼睛。只有眼中那股纯洁和偶尔闪过的幽郁与衰伤是我已经不曾有的了。
“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来得不是时候。”小绿自责地低下头。
“喂!朋友,我拼死拼活地跟人家吵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让你住在这里,你帮着他说话就算了,道歉算哪门子的
事?”
话一出口,我立即后悔了。我并没有埋怨小绿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特别烦。
他识趣地拎起行李箱躲到一边,脸上的自责还是一分未曾减少。
“飞机上应该已经吃过晚餐了吧!你的房间在那里,想睡就早点去睡吧!”
在我冲动地吐出一句不该说的话之后,一向没有什么很好的应对方针去补救。
可岩走了,我也根本没心思陪小绿外出游玩。
这个可恶的魏可岩,我叫他滚他还真滚了。心情变得比和他吵架时还要糟。我干脆也扔下小绿,钻进PUB喝到了第二天
。
早上回来时听见洗衣机“隆隆”的转动声,小绿正在折洗床单和橱柜里的衣物。脸色比起第一天来时,显得格外憔悴
。
我以为他可能是昨天没有好好地吃晚餐,再加上水土不服。硬拉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还有东西没洗完呢!”小绿的眼睛仍盯着转动着的洗衣机,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比纸还苍白。
“好啦!别管这个,让那个白痴魏可岩回来洗,反正平时也都是他干的。”我把小绿拉到怀里,想好好抱抱他。我好
久没有像一个哥哥那样地疼过他了。
“哥!”小绿惊叫一声,猛地推开我。
“干嘛啦?”我吃了一惊,“翅膀硬了,连哥哥抱抱也不行了?”
“不是。”小绿摇摇头,“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两个又都是忙人,这些衣服、被子呀也不知道几百年才洗一次。我
正好闲着就帮你们弄掉,等我回去了就没机会了。”
“啊唷!你怎么比妈还烦?”我硬把小绿拉过来睡在我的腿上,他明显颤抖了一下,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
“干嘛板着张脸,要我出绝招么?”我把手放在他的腋下和腰间,肆意地拧捏,我知道小绿最怕痒了。
“饶命……不要啊……”
不出我所料,小绿果然笑了。他的身体比看上去的还要瘦,刚才作弄他时才注意到。他笑起来很好看,像一朵带着露
珠的小百合,我忍不住亲了亲他白暂的脸蛋。
从小就是这样,我想亲他,想抱他,想拗他甚至是想揍他时,小绿都不会拒绝,但要是被爸妈看见,只会当我因嫉妒
而欺负他,免不了吃一顿“竹笋烤肉丝”。
“哥,你和魏可岩也这样吗?”
看见小绿喘得厉害,想起他小时候有哮喘病,连忙停手。
“干嘛问这么技术性的问题?是生理课不合格呢?还是有了女朋友?”我的话立刻反将他一军,红蕴从他的脸颊漫延
到耳朵根。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很爱他?”
“我哪有爱他?”我放低双腿,让他的头不会靠我靠得这么近。“昨天你也看到了,他不让你住,还对我这么凶,我
哪里会爱他?”
“去广州的时候,你也坚决说不要这个家,不爱爸妈了。那是魏可岩重要还是爸妈重要?”
“那你是手重要还是脚重要啊?”
这下轮到我脸红了。小鬼,竟敢套我的话。他的问题好像是一个个原本就设计好了的。
“诶!说真的,你都念高三了有没有交过什么女朋友?”
“低年级到是有几个女孩子写过信给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现在每天放学都不敢走学校的正门了。”
小绿不是在炫耀,他只是顺着我的问题,不习惯说谎罢了。
“回信不就得了!有机会不懂得把握,傻瓜!”我轻敲他的脑袋,“不过被低年级的女孩子倒追也已经很不错了。谁
叫你是我林蓝的弟弟,继承了我的优良传统,和我长得一样漂亮呢!”我本末倒置地把自己夸得极其伟大。
“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爱魏可岩?”小绿忽然极为严肃地看着我,“是不是到了已经到了不能描述的
地步?”
他眼里的那股认真把我给怔住了。我的脸不禁又一次红了。
我到底有多爱可岩?我答不出一个字。是的,我爱他已经爱到了不能描述的地步了。
小绿好像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意,躺在我腿上不再做声。看着他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模样,我又羞又气地捏了他一把。
“好了好了,累得半人不鬼的还说这么多话,快点去休息!”我一收手把他抱在了怀里,准备往他房间的方向去。
“可是还有东西在洗衣机里,还有午餐……”
腾在半空的小绿一下子抓紧我的脖子,这让我想起他不仅怕痒,好像还有一点畏高。
“就是因为在洗衣机里所以不用人看着嘛!午餐我会打电话叫人送来,不用你操心!”我很是体贴地抱紧他,小绿很
轻,以至我也能轻松地把他抱到床上。
而享受了一夜灯红酒绿的我也早已倦眼惺忪,倒在主卧室的床上很快就晕晕睡去。期间又听到凉晒的声音,可能是小
绿又去洗东西了,我也懒得再去管。人家说越内向的人就越犟,他也许就是这类典型之一。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叫午餐早过了时间。客厅的沙发上叠好了上午晒出去的被单、衣物。我想叫小绿
出去吃饭,可他的房间已经没了灯光,大概是已经睡下了,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开冰箱,空荡荡的。以前可岩不在家,里面总是塞得满满当当。他知道我讨厌下厨,平时也都是由他来开火煮给我
吃。所以在他外出前总会准备一大堆主食、零食供我选择。
“砰”我重重地关上了冰箱门。
杀千刀的魏可岩,这次还跟我动真格的了。没有你我才不会饿死呢!
拿好钥匙,我准备再去PUB喝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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