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为这种事情而苦恼还真奢侈呢。就算现在不能把心意传达给对方,也总会有哪一天获得回报的可能性吧?而且你
不是还有很多为传达你自己的感觉而努力的机会吗?就是只远远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这对我来说也是足够羡慕的了。
因为我说不定连这样也做不到了。」
「达矢……」
是啊,自己以后还是能见到透的面。就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总是可以与他交谈的。只要生命还在,就有希望。
他的过去也好,不确定的未来也好,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现在,只有他与自己所生存的当下。自己虽然并没有
什么东西,但是却有一条能够为了他舍弃的生命在。
虽然达矢有着即使舍身也要相救的愿望,可是他也本能地感到勇介生还的希望已经极微薄了吧?就算不想相信,看到
那每时每刻都在因为疾病而衰竭下去的样子,也不可能会考虑不到最糟糕的事态。
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半身,人会永远地背负着这种丧失感。能够从中得到解放的唯一的时刻,就是自己也死去的时候了
——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纯也只能抱紧了这个像弟弟一样疼爱的少年。但达矢却双臂用力,推开了纯也。
「达矢?」
「去追吧。」
「啊?」
「阿纯所想着的人,就是那个人吧?的确他是个很棒的人。一听到你夸他的话,我就立刻知道是他了。」
「我……」
纯也眨着眼睛,达矢焦躁地咋着舌。
「如果那个人发生什么的话你不会后悔吗?永远失去了可就迟了啊!」
恋人就是想生死与共的人——
「……可是……」
一想到要把衰弱的达矢丢在这里,就无法踏出那一步去。似乎是看穿了纯也的犹豫,达矢微微地笑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人的,有勇介一直陪着我。好了,快点去吧。」
和达矢对话的时间到底有多少呢,因为内容的沉重自己觉得很长,但看看手表,却没有经过太多时间。
透已经走到哪里了呢?最初这一段是最难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应该还过不去吧,可是借着手电筒的微光看去,
却没有他的身影。
纯也收起了手电,再次把胸膛贴着岩壁,像抱着岩石一样向前摸去。在黑暗当中,能够听到的只有地下水流的声音而
已。
「……那些金块应该算做捡拾来的东西吧?」
一边前进,纯也一边自言自语。
断定藏宝的是武田信玄的话,如果有能够证明是他的子孙的人出现,那么几乎所有的金子都归那个人所有,发现者只
能得到规定的报酬金而已。
但是,已经是延续了几百年的家系,要在法律上提出明确的继承权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实现性近乎零。而
且这块土地是国家所有,所以国家要与发现者对半均分。
即使是一半的藏宝,三个高中生和纯也与透五个人来均分,那各自也都能得到多少个亿的巨大财产吧?
这么一想,纯也就感到了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的不安,根本没有天降横财的喜悦,甚至说觉得害怕也不为过
。
「那家伙得到这笔钱的话,就会搬出那个破烂的宿舍了吧?」
从小就为经济问题吃了多少苦才长大的人,总是会对金钱产生特别的执着,但就纯也所知,透并没有变成这样。虽说
朴素,但他也并不吝啬,虽说节省,但他也没有变成一个疯狂存钱的守财奴。
以他这样的性格来看,透虽然不喜欢奢侈,但如果能够有自己的房间的话,他还是会非常高兴的。
纯也垂头丧气。
自己在那位教授面前做出了要与他成为朋友的宣言,而且还想成为他的恋人,虽然这很难做到。可是如果现在两人分
开了,身为不同学部的人,以后就连在校园里擦身而过的机会都很少了吧?一定会就这样疏远下去,两个人的道路从
此再也没有交集……
而透呢?他又会与谁都不交往,恢复了单独一个生活下去的情况吧?傲然地俯视着他人,装作坚强的样子。最近好不
容易才能看到的、偶尔的笑颜也会被再次彻底地封印起来。
如今放手的话,就全都不行了。总算到了涩皮的附近,就快要露出果肉的栗子,又要被封闭在硬壳和刺球里了。
「我不要这样!以后也要一起——」
忍不住叫了起来的时候。
「咦……?」
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的纯也,忽然感觉到道路中断了,不禁大吃一惊。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地方啊,虽然很细很危
险,但石棱道路明明是一直通过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纯也艰难地弯下身体,放低姿势保持平衡,一只手放开岩壁伸进背包里,拿出了手电筒。
照到前方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一下退去了。
「难道是,透……!」
长度在一米左右的道路完全崩塌了下去。
踏上去的瞬间,脚下的岩石突然崩落了。惨叫声,碎石滚落的声音,然后是吞没了透的水声。然而这一切都被轰轰作
响的奔流声掩盖了过去。
「透……透啊……!」
脸色苍白的纯也甩也似地丢掉了背包,不顾自己会丧失平衡,探出身去照着石壁下面,拼命地找着。
觉得似乎在水流中看到了一个黑色影子的时候,连确认都没顾上,纯也就猛蹬地面跳了下去。
到底掉了多少米呢。风像刀子一样嗖嗖地割着自己的面的时间长得好像是过了几生几世,终于撞入那温暖的水中时,
纯也的脑子里仍然装的全是透会不会已经被冲远了的恐惧。
「透!你在哪里!」
从高处跳下来的巨大作用力,让他几乎碰到了满是硫磺味道的深河的水底,刚一浮上水面,他连气都忘了换一口,就
高叫着搭档的名字。
逆着水流踩着水,挥舞着紧握的手电,总算光环中照到了一个人影,他什么也不想地就游了过去。
「透!你没事吧!」
所幸透的脚被岩缝夹住了。虽然不能动弹,但没有溺水,也不会被就这样冲到海里去,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透离落下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很快,他就回到自己的双臂中了,纯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胸
口吧,透的呼吸很微弱,而且表情很痛苦。
「喂,你振作一点啊!」
抓住岩壁的突起,避开急流,纯也抱着透,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惊慌万分。
「你到底怎么了啊,透!」
该怎么急救陷入呼吸困难状态的他呢,纯也根本是手足无措。
本来的话,应该让他平躺在平坦的地方,有节奏地按压他的胸口给他做人工呼吸,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容如此处理
。那么只能口对口了,可是把嘴唇靠过去的时候,察觉了自己意图的透虽然很痛苦的样子,却拼命地扭着头避开了他
。
「……我说你!我是纯粹地想救你而已,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有下流心思啊!」
看着他鼓起全身的力量顽固地抵抗着自己,纯也泄气地垂下了肩膀,这个拒绝狠狠地伤到了他。
「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没想到你讨厌我到这个地步。」
「不……是……」
向着以灰暗的声音自嘲的纯也,透努力地摇着头。
然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了大量的水。虽然脚夹在了岩壁里,还是呛了很多水的样子。
他背着头,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不是……我喝了这水……搬运了尸体的水……细菌污染……所以……」
「——说不定已经被感染了?难道,你是不想连我也被传染?」
看到透虚弱地点头,纯也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无法说明的冲动,他不由分说地夺走了透的嘴唇。
「做、做什么……!」
透的呼吸障碍已经解除,在这种状态下,已经没有什么人工呼吸的名目可言,这就是单纯的接吻了。
「就算发病也没关系,只要是和你一起的话。」
自己并不像达矢那么坚强,可以说出什么继承遗志的话来。无论怎么辛苦都无所谓,想要与他生死与共,不想去为此
而后悔。
「做什么蠢事啊!你和那孩子都是!以为肯定能治好过度相信医学那太傻了!这可是到了昭和时代还有人死掉的病啊
!还有,两个人都一起掉下来,那谁去叫救援——」
向着那愤愤叫着的吵闹嘴唇,纯也又落下了第二度的吻。
「我们去。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爬上这面断崖去。」
纯也以毅然的眼神仰望着石壁。
「呐,你仔细看,到处都是有突起的。像那样的石洼可以支撑体重,总会有办法。」
纯也充满自信地催促着,但透把身体向外挣。
「我在这里等着。」
「你说什么,有我扶着你,只要加油就能爬得上去。」
「腿夹进石缝里的时候扭了。这样的脚没法跟你一起去,我才不要做你的包袱。」
「脚?」
纯也的声音也紧张了起来。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了。还是不要逞强,你把我留在这里的好。结果还是害你跑来,把那两个孩子扔下——」
「他们的话不用担心的,有最爱的人在身边嘛。」
原本歉意地低垂着头的透,听到这句话后弹也似地仰起了脸。
「那两个人是这种关系吗?」
「说是关系,也不是世上想像的那种,就像他们两个那样,是纯爱啦。」
「……对方不是你吗……」
「啊?我?我只是他的童年玩伴,可别这么说啊。」
「不是你这么说的吗?」
似乎是有着什么误解的透负气似的扭过头去。
「啊,莫非你会闹别扭就是因为这个?你会对达矢那么冷淡也是?呐呐,你是不是有点在嫉妒他啊?」
看着厚着脸皮说着、兴高采烈地笑着、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催促自己回答的纯也,透登时吊起了眼睛:
「你这个没神经的家伙!我怎么就对你这种——」
怎么就对你这种人动了心呢,一定是这样吧?
擅自地理解了透吞回去的后半句话,纯也欢喜雀跃,勇气凛凛。仔细想想看,他还真是个傻呵呵的家伙。
「……反正你就不要在意我了。我会在这里老实地等着,水是温的,流动速度也是一定的,所以没有关系。比起我来
,你再不快去他们会有危险的,快走吧。」
透催促着,纯也虽然不想放下他,但也没时间犹豫了。不过至少要把透抱到更加坚固好抓的岩石旁边。
「你要抓好了。一定抓好啊,千万不要放手!」
「我知道了。」
「我一定会回来,你还有达矢他们,我一定会救你们!」
说完这句话后,纯也就开始攀登起岩壁来,他的背后传来透的声音。
第七章
「……嗯……好冷……草薙,空调开得太大了……」
半梦半醒的,透在早晨的寒气中微微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
是从事件前就一直累积到现在的疲劳一口气发作起来了吧,这几天总是在头疼,疼得睡都睡不好,昨天晚上才好不容
易得到了一宿安眠。
「啊,这个好暖和哦——」
身体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暖暖和和的,让人很舒适,透想也没想地就抱了上去。
「咦——?」
稍停了一下,透就睁圆了眼睛。
「……嗯……哦,你已经醒了啊,好早呢。」
打了一个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大哈欠,那个被透当成「暖水袋」的东西摸摸索索地起了身。
「草、草薙!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被窝里!」
可以说是运气非常好吧,摔下了崖的透身上只是受了些擦伤撞伤,外加脚扭伤而已。而且比什么都幸运的是,透和纯
也都没有感染上霍乱。
接到纯也的火速求援后,搜查本部考虑到树海洞窟中的特殊环境,向陆上自卫队求得了支援。而后以负责土地勘探的
当地警官为中心组织起了一支特别救助队,终于平安无事地救出了透他们几个。
由于道路过于险峻的关系,数量庞大的金块要全部运出来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根据请来的专家的鉴定,这些金块的
确如他们所推测的一样是战国时代精炼制造的,有很大的可能是武田信玄的埋藏金。
一下子发现了这么多,也许作为古董的稀有价值会减少一些。但是即使无视于其特殊性,单纯作为黄金来考虑,那么
一大堆小山一样的金块一定也是很庞大的一笔财产。
周刊杂志的记者,时事新闻的采访人,顶着很了不起的名头的学者和研究家,一个个地去了又来。现在还在办理着拾
获物品的手续,拿到钱是以后的事情,但如今已经有银行的职员跑来劝说自己进行投资或者存款。还有什么来劝诱入
会的历史同好会,甚至还有上门要求捐献的奇怪宗教团体。
自从事件被报道了以后,一下子这些人群就乌攘攘地向着纯也他们杀来,光是为了谢绝成批的会面与采访要求就已经
快要忙死人了。
而且现在又是夏天甲子园开赛的日子,达矢和勇介都是风头人物,更让骚动的等级增加了不少。
作为硕果仅存的健康人士,纯也完全无法推辞地成了当事人的代表,苦于应付着各方面的人,最后终于定下了「等透
和达矢他们身体恢复之后,全体一起召开记者会进行说明」的约定,总算暂告了一段落。
不过,媒体之所以会比较爽快地就放过他们,还是因为有着警方介入的缘故。达矢和勇介都是未成年人,而且自己的
儿子也牵涉其中,身为搜查本部部长的纯也父亲就进行了牵制。
记者们也不想触怒警方导致关系恶化,以致弄到得不到其他事件情报的地步,所以就没有太过纠缠,适当地做了妥协
。
达矢和勇介住院了,医生在给透做过检查、处理了外伤之后,判断不用住院。这段时间里他就在纯也的老家里住下了
。
纯也的老家是当地的祖屋,是幢很古老又很大的房子,本来也是有很多空房间的。可是纯也说「平时不用的房间都一
直关着不打扫,现在收拾起来太费事」,身为客人的透也不好自己挑房间,便只得住进了纯也的房间,和他一起起居
了。
本来住宿舍就是一个房间,这样倒是也没什么不习惯。可是毕竟是发生了地下河里的那件事,还是会有些抵抗的吧?
「啊呀?好奇怪啊。是不是我夜里上厕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躺错了地方啊?」
看着吊着眼梢警戒地瞪着自己的透,纯也决定装傻到底。
「……你什么也没做吧?」
压根不听纯也的辩解,透背过身去,避开纯也的视线换起衣服来,一边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嘁,你真多疑。本大爷我会是那种趁人睡着搞夜袭的人吗?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没节操的野兽?」
「我看着是很像。」
「呜……」
在宿舍的时候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如今也不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可刚才看到的透的睡脸完全抛却了白日那张硬梆梆
的面具,仿佛天使一样无邪。
自己的确是对这张睡脸感到了情欲,所以打从根上就是个老实人的纯也被透的话噎得无言以对。看了他这样的态度,
透脸上怀疑的色彩越发浓厚。换好衣服后,他就拖着那只伤脚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