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属狗的吧……
颜丹书这句话当然不敢说出口,只见白义自傲地显摆完之后,抬脚敲敲地面:“土地,出来!”
土地?
颜丹书赶紧瞪大了眼睛,准备好好看看这传说中的土地神是副什么模样。他神兽见过不少,可这正牌神仙却是头回见
,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像不像这些神兽桀骜不逊……不,桀骜不着调……
“白公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回话的是个温软的男声,略带了些中原口音,听起来倒很是年轻。颜丹书正回味着,却见白义
方才敲过的地方一阵金光闪过,随后一个人影从空气中浮现出来,逐渐清晰。仔细看时,竟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模样
。
他生得极是俊美,一双丹凤眼,嘴唇很薄,而且颜色鲜红,像是抹了胭脂似的,不过却并不显得难看。只是跟白义的
英气勃勃与执碧的猥琐下流……好吧,温文尔雅相比;倒显得有些妖气。但颜丹书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样貌确实是
漂亮。
他现出身来,便对白义深深施了一礼,看样子极是恭敬。
“不知白公子唤小神出来,可是有何吩咐。”
“是你?”白义看到他,挑了下眉毛,似乎是有点意外,却没再说什么,“他姓颜,你如今暂且称呼他颜公子便可。
”
“小神遵命。”土地道,又对颜丹书行了一礼,“见过颜公子。”
颜丹书忙不迭还礼,不过白义显然没什么耐心。
“我问你,方才看见我家老四跟……跟……”
他跟了半天,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颜丹书赶紧趁了一句:“跟头驴。”
反正估计这位土地就是昨天给了执碧脸色看的那位,再让他看错一次也差不太多。果然,颜丹书这句话一出,那位土
地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若是四小姐与那驴精……”他说到驴精时,眼里掠过一抹嫌恶,颜丹书倒也不怎么奇怪,估计大部分人看到那对组
合都是这副样子,“之前小神确实看到了。小姐往那边去了——”他遥遥示意了个方向,又转向白义躬身道,“二公
子,若不嫌弃,小神可以带路。”
“免了。我那妹子机敏得很,只怕你一接近她就知晓了……”白义摆了下手,转向颜丹书,“那里是哪,丹书你清楚
吗。”
“啊……我看一下。”颜丹书顺着土地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大街,便摇了摇头,“单这样,我还是看不出来,
出了巷子上了街,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该在何处……”
“如今那二位……似乎是正在……”土地也朝那方向看去,身上金光一闪,便露出了笑容。颜丹书注意到他有两颗虎
牙,还都挺尖,看起来却让他显得有了几分稚气。
“你描述下大致街道样子,再说下方向便可,不必探听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带他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白义淡淡
道,一个闪身,却又是挡在了颜丹书身前。颜丹书也死心了,不蹦不跳,乖乖站在他后头,听他们两个说话。
“不愧是白公子,对京城熟悉非常。”那土地恭维了一句,又道,“不过,小神虽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却也是晓得的
。颜公子这般人物,自然也是必定知道的……”
他的语气中暧昧又带着笑意,再加上他先前示意的方向,颜丹书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
“该不会是……教坊……?!”
若说对那些地方,可再没比他颜三少更熟的。莫说正经官家地界又或是那几个巷子胡同,便是有些名气的私娼地方,
他也熟得很。
想着想着,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自己总是忙着他们家的事情,却好久没犒劳过自己了。今天指不定就是能去开开荤…
…跟踪之事,交给他白义自己办便好。
土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声音里的笑意却是憋也憋不住的:“地方倒是也没差几分……只是颜公子想左了
,只是那边的马市而已。只是若说……教坊的话,按照白公子看来,便也算是教坊吧。”
说到最后,他似乎忍不住笑,每句话里都带着吃吃抽气声。白义没好气地摆了下手:“够了,既然丹书知道,你便退
下吧,用得着你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小神遵命。”
一阵金光闪过,白义转过身来,颜丹书注意到他身后已经没了人影,再抬头看他时,却见他眉头紧锁。
“喂,那马市,在什么地方?”
颜丹书见他脸色不好,赶紧报出街道名还有大概标志物,白义嗯了一声,拎起他便腾空而起,略微盘旋一阵便俯冲而
下。颜丹书也不是头一回飞天了,倒也不惧,闭着眼睛听风响,心里却暗自怨恨那土地话不说清楚些,害他出这么一
个丑。那马市他虽然从未逛过,但是离他常去的几个馆啊楼啊什么的都挺近,所以大概地方还是知道的。
只不过有什么可笑的。他在心里恨恨想,不过就是个土地而已,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在那些地方讨乐子呢,偏在这里
笑话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人物。哼,回头让那执碧一蹄子踹死,也不算亏他……
他正想得开心,脚下一沉,已经是落了地。耳畔马嘶阵阵,臭味扑鼻,果真已经是到了马市附近。他抬头对白义点点
头,却看见白义的脸色更坏了,只是死盯着集市里头,动都不动一下。
不好。颜丹书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忘了刚刚那土地的话了。这集市里头净是些公马母马驴啊骡子啊之类乱七八糟
的玩意,别说衣服了,戴着正经鞍辔的都找不着几个,照白义的标准,这里可不正是下流不堪的地界?
如此一想,心里不禁更加悚然。那执碧,带白家四小姐来这种地方,到底是何种居心?他是龙族,又惯于人形,倒是
无所谓,但白枝可是个闺女,又是惯于原形的,看了那么多驴啊马啊的……这姑娘家清誉可就……
他正心里发毛,竟忽略了白义的问话。等他反应过来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白义已经快喷出火来的眼睛:“你说,
你对这种地方,比·较·熟?”
完了。颜丹书心里暗叹。这次堂堂四太子,估计真得被剁成丝变成他白老二的下酒凉菜了。
他嘴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下也……不经常来,所以也不是很熟,还得慢慢摸索一番。”
白义神色松弛了一下,嘴角也撇了撇,像是个冷笑:“姓颜的,我们进去。”
说着,便率先迈开步伐,颜丹书忙不迭地跟上,心里却不禁感到有点异样。过了一阵他才反应过来,这种异样到底是
从何而来。
之前见土地的时候,白义两次叫他,都不是姓颜的,而是丹书。
<第四十八章·以毛相马>
颜丹书战战兢兢地跟在白义身后,进了马市。也不知道白义使的是什么招数,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进去,周围原本撒欢
儿的马驹,嘶鸣的烈马,或者还有些忙着别的什么事的马儿全部静寂无声,甚至有些还对他深深垂下头去,不管摊贩
如何撕扯喝骂,就是不肯抬头。
白义瞥了颜丹书一眼,颜丹书赶紧回以崇敬讨好的笑脸,他满意地收回视线,腰挺得更直了,步子也变得更大了。颜
丹书跟在他后头,刻意稍微落后了几分,凑到一个正在奋力呵斥一匹前蹄都已经跪下的牝马的大汉身前:“这位,烦
扰您问个事儿。”
“啊?”对方头也不抬,只是应了一声。颜丹书硬着头皮接着问:“在下看这些马有些……呃,萎靡,可是这段时间
有了什么病症……”
“病症?”那大汉抬起头看了颜丹书一眼,狠狠啐了一口,“鬼才知道是个他妈什么病症!好好的几匹马,就是站不
起来,管他是踹是踩,今儿一天都闹两回了,再来一次,咱家这还能不能开锅?!”
说着,他斜睨了颜丹书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看公子谈吐不俗,多半这回也是来看马的吧?”
颜丹书干笑着应付道:“算是,算是,只是如今看这些马如此……”他探头往白义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还在散发自己
的马王之气(大概),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所到之处众马皆伏,倒也没走多远。
他这边没什么心思,倒似乎被那汉子给误解了。那人搓搓手,笑道:“公子是明白人,这些也都是一等一的马,只是
不知道今儿是个怎么回事。若是您要,像这匹——”他指指身边那匹仍然朝白义的背影拜伏的栗色牝马,道:“您给
五两银子,牵走也就行了。”
五两?
颜丹书原本还急着要走,可是这价格实在太有魅力,硬是把他给栓住了。他打量了一下那匹马,毛色虽然不算油亮,
但腿挺长,脖子也直,颜色也不错,看它朝白义跪拜的模样,多半也有些灵气……况且五两银子虽然数目不算低,但
对这么一匹马来说,却是实在值得。
仔细想想,二哥也说过他先前养的几匹指不定是要等着配一配,只愁没有好马。颜丹书虽然不通马经,但看这马有灵
气又有眼力价的模样,多半不错。他伸手摸了下腰间,倒还带了些银子。于是他定了定神,对那马主笑道:“五两,
贵了。我买马,再怎么着也是回去骑的,这马连站都站不稳,我拿回去炖马肉老汤啊?”
“瞧您这话说的。”汉子见他有意,脸上笑意更甚,“这马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是站不起来。可您看
这里头还能站得住的有几匹?您也是个实诚的,我赔个辔头价,四两八钱,一分银子不赚您的,可好?”
“四两,行就行,不行我就走了。”颜丹书故意朝白义的方向又望了望,装出一副心急的模样。汉子果然上当,搓了
搓手,脸上笑得苦了些:“公子,说实话,四两别说是卖了,我这的本也……”
“不行就算了……”白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颜丹书也没心情再接着讲价,拔腿就想走——正当此时,他却突
然感到袍角被什么拉扯,低头一看,却是那匹母马咬着他衣角轻轻拽住,眼里含着泪珠。
颜丹书一愣,那汉子倒把这看在眼里,顿时脸上笑意更浓了:“公子您看,这畜生跟您就是有缘分……这样,要不这
样!”他咬着牙一跺脚:“我亏个本,十两银子,这匹,再带这个如何?”
说着,他便进了棚子,一阵鼓捣,不知道拽了个什么出来。颜丹书把袍角从马口中抽出,好奇地朝汉子看去,这一看
,他的嘴顿时合不拢了。
被他拽着,不断挣扎哀鸣的,是匹小马驹。
这马驹个头不大,但汉子一人却似乎拽不住似的,一直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拽住它。但是
让颜丹书惊讶的不是它的力气,而是它的样子。
只见这马驹浑身上下一色雪白,不见半点肮脏,火红的鬃毛和长尾,一双金色眼眸闪闪发亮,端是漂亮异常。
颜丹书低头看看那母马,栗色母马低低嘶鸣一声,似乎在乞求什么。又见那小马驹连踢带咬,身边的高头大马都主动
避开,却只有那汉子一边喝骂一边硬将它拽上前来。那马驹见了母马,顿时嘶鸣一声,甩开汉子便凑上来百般磨蹭。
母马也不断用脖颈蹭着马驹,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发酸。
但颜丹书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他手握着荷包,却不禁有些迟疑。
这马驹无论怎样看,都是吉量无疑。但是堂堂吉量神马,却怎么会被拴在了马市里头,这般不堪?
看这母马之前朝白义跪拜的模样,只怕他们也不是白家,而是所谓的旁系之类吧……
买下倒是可以,但万一他们母子与白义有仇,到时又跟小紫龙似的自己一时不看着就变成白义的口中粮,那可如何是
好。
他正犹豫,却看那汉子掸掸身上灰土,赔着笑过来了:“公子见笑。您看,这两个一起,十两,可实在算不上贵。”
废话。颜丹书心里翻个白眼,那可是一块肉就能增寿千年的吉量,别说十两买一送一了,十两买它根红毛都算不得坑
人。他从怀里摸了摸,又从荷包里拿出些散碎银子扔给那汉子:“多少我不晓得,八九两总是有的,你要就接着,不
要我就走人。”
汉子脸色顿时苦了下来,颜丹书瞥他一眼,学着执碧惯常的样子冷笑一声:“你这价钱是低,可这马的来路用不着我
说,正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一匹驹子你驯不好,你驯马的让马给蹬个准,这我便都当你自己本事不够,也就罢了,
可好好一匹牝马让你收拾得站都站不稳,还指着栓一起卖十两?少爷给你八九两都算是赏你面子,你还打算怎么着?
”
四太子的风范果然能压人,他这么一番话说下来,那汉子也低下了头不言语了。当然,训人跟驯马一样,抽一鞭子给
块糖是常理。所以颜丹书又凑过去,压低了些声音,声调也放缓了些:“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城里头颜家老三,
我的名号你没听过,我不怪你。可我二哥颜丹游你不该不熟。你这马,我便是送去给我二哥,你要能讨他欢心,你以
后日子也好过不是。”
颜丹游的名字果然好用。颜丹书刚一报出来,那汉子眼睛便亮了,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赶紧把辔头缰绳什么的都递给
了他。颜丹书满意地嗯了一声,拽了拽那牝马,那牝马也通人性,赶紧站起了身,对马驹低低嘶鸣一声。那吉量马驹
却是站定了,金灿灿的眸子盯着颜丹书,眼珠骨碌碌转了转,也低低嘶鸣一声,却不让颜丹书牵起,只是贴着母马走
路。
颜丹书倒也不怪,反正要按吉量的性子来说,小鬼就这副德行的绝对不少见。他也顾不上白义了,牵上牝马左拐右拐
,寻了个僻静无人处,这才松开缰绳。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听得懂我说话。”他低声急促地说,看着那牝马,“你刚刚两次跪拜,一次跪的是东海四太子
,一次跪的是白家二少爷,我说的可对?”
那牝马眼中含泪,却不回话,只是低低嘶鸣一声算是回应。倒是那马驹,绕着牝马转了两圈,突然口吐人言道:“你
又是何人?如何知晓我白家事情?”
是个男童声音,听起来清亮又有几分稚气,颜丹书忍不住一笑,又疑惑地皱了下眉:“你是白家中人?”
“那又如何?”那马驹却也机警,退了两步,瞪住颜丹书,“你跟谁一道来的?你方才说二少,可是说白义?”
颜丹书张了张嘴,答道:“正是,白二公子和白三公子都与我相熟。不知道小少爷你是……”
“颜公子好眼力,这位正是白家家主的长子,也正是二公子的侄子,白君扬白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