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不过是两名男子，谈什麽负责！」又有些不安，林清水清清冷冷地回道。

「可有人想负责。」桂娘心里为林清水的固执逃避叹了口气，「清水……桂娘知道你怕受伤害，也时时站在你立场

为你想……可这儿对他不公平。」

林清水没回话，他也知道是自个儿不把话讲清，故意拖著对方不愿放手。

「桂娘觉得他与你很像。」

「很像？」那人不像他老逃避，畏畏缩缩在阴暗处生活著，哪一点像？

「……执著这点像。不管你逃了或留下，他这辈子都会念著你，你不觉现下做得残忍？」话不说狠些，说不准过几

日他又拒绝对方。

林清水闻言又沉默下来，桂娘的话正切中他最自责之事，再次提醒他残忍的举动……

求之不得却又时时抱著希望的痛苦他最是了解，而现下他竟让在意的那人也受这种痛……

「……让清水再想想……」态度软化了些，林清水如此说道。

「想想可以，但别想太久。」

傍晚万秋御一如往常带了食物回来，并在饭後细心地为林清水上药。

冰凉的油膏涂在肌肤上，林清水感觉舒适无比。身上青紫早淡去许多，可万秋御依旧每日重复同样的动作。

盯著对方专心的表情，他忽地开口：「你每日为我做这些事，摆著儒青派事务好吗？从前听万佳襄说你是准下任掌

门。」

万秋御停下手上动作，微笑回道：「前阵子已让佳襄帮忙通知派里，说我要在外多待些时日，派里人才多，哪来准

下任掌门之说？」

第一次听林清水谈到他的事，万秋御有些欣喜。

从前他一心练武想为儒青派尽些心力，但现下他只想守著林清水。没了他，儒青派依旧有人撑著，但林清水对他而

言，是怎麽也放不下了。

「嗯。」林清水听後只轻轻应了声，没再问什麽……

上完药，万秋御为林清水盖上薄被，房内虽不冷，但还是怕对方会著凉。他正要起身却察觉到身後有些动静……林

清水抓了下他的衣袖又马上放开的动作极其轻微，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没有说什麽，他又坐回床沿，静静地待在

那儿，等著床上的人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听著林清水平稳的呼吸声，万秋御本以为对方已入睡，正想再检查床被是否盖得周全，却听见身边

人蓦地冒出了句话。

「我有病。」

如同林清水往常一般的冷淡语气，若不是万秋御亲眼见著对方动了嘴，他真会以为是自己起了幻觉。

没给万秋御回话的机会，他接著说道：「伤心时会自残，忘记有人会为我担心；也克制不了自己老将事情想糟……

」

等著林清水将话说毕，万秋御俯身将对方轻搂入怀中，温柔地回道：「没关系！我会时时在你身旁提醒你。」

「……可能永远好不了。」语末已微抖著，清澈的泪水悄然滑落枕上。

「那也无妨，对我来说你现下已是最好。」知道这是对方心结，万秋御发自内心深处地回道，

「那是你没见到……我这样是不孝……」比常人拥有更多，却没能做得更好……

「没那回事……你一直很努力，也努力让自己活著。」若不是怕影响对方伤处，他很想再将对方拥紧些。

好不容易对他人吐露不曾说出的话，便再也停不了，脑中纷纷乱乱的思绪一股脑地想丢出，「……我不是故意的…

…每次都很谨慎，只有那次被看到……」很小心地在深夜准备了黑色布块和清水才割腕，也自己用针线缝伤口上膏

药，「那次……失神割得太深，才被发现……」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以後有我看著，不会再让你做这种事……」万秋御听著又是万般心痛。

「他们很伤心……」为什麽他只能不停地让他人受伤……

「没关系的！现下都没关系了！」

林清水只是流著泪缓缓说著，但这比大哭还让万秋御难过，他知道那是伤心至极而无力痛哭的心情。

林清水又断断续续说了些零碎句子，才渐渐平静下来。不久後，恢复沈默不语，留下一室寂静。

抱著闭目不语满脸泪痕的林清水，万秋御等著对方再度安稳入睡。

过了许久，林清水轻幽幽地再度吐了句话：「……一直很喜欢你。」

纵使那句话的声调如此微弱，还是在万秋御心湖引起极大的涟漪。而说了那句话的林清水又自顾地闭目睡去，放著

身旁的人看著他微微笑了许久。

第三十四章

「大哥。」正坐桌边的万佳襄开口向对面一脸笑意的万秋御唤道。

看来这几日清水哥与自家大哥进展不错……

「打听得如何？」万秋御问道。

其实他已不太在意林清水过去，要是对方肯说，有日定会告诉他。

「没机会见著林家主人，但街坊能探听的事还挺多的。」多到他真怀疑从未听闻这家布厂的自己孤陋寡闻。

「有关林清禾的？」也许就因流言甚广，才造成清水心理负担。

这时他开始犹豫是否真要听下去，知道再多……也未必是事实。

「他的事是挺多，不过最多的还是林清焰。」原以为他大哥要他打听的林家与林清水有关，但不管是街坊巷口形容

的林家何人，他都觉与林清水八千里远，半个边都扯不上关系！

见自家大哥没反对他说下去，万佳襄也就继续开口：「林家布厂第一代掌事者林桂竹，早几年前就将布厂生意传给

儿子林清焰，带著妻子享清福去了。这林清焰有个大哥，名叫林清禾，原来据说是个才子，但十年前不知为何忽然

失踪。而原本从不出众的林清焰，可能为了这事一肩担起家里事，很快地在商场上闯出一片天，到今日成为华原布

厂最大劲敌，可谓为一传奇人物。」他可是把街头巷尾夸张的说法删去九分才成这般，不然他可能得将对方的丰功

伟业说个四天三夜。

「……那没人知道林清禾当初是为何失踪？」万秋御听後顿了半晌才问道。

他对林清焰之事没多大兴趣，反倒有些在意十年前林清禾失踪源由。

「各种说法皆有，什麽天妒英才而殒命，什麽看破官场出家，或是云游四海……，但林家一律对外宣称林清禾在外

地因病离世，却没见林家办丧。」停了一会儿，他又接道：「他失踪也过了十年，因此外边对这事的流言也少，没

多少人在意。」

「……因此还是无从得知当日到底发生何事。」没得知任何新消息，万秋御不知为何心里有股放松感，也许他只希

望清水永远是他所认识的清水，能听对方亲口说出过往才是最真。

没得到万秋御热烈的回应，万佳襄疑惑道：「……大哥，你难道真怀疑清水哥就是林清禾？」

「不是怀疑。」是确定。

也许是私心，他也没想告诉佳襄他由桂娘那确认的事实。

「不可能的，外边对林清禾的形容不是『温谦有礼』、『潇洒少年』，就是笑如春风……」所以说传言永远是传言

，愈听愈没真实感，「清水哥哪点……」……像？

忽地想起自家大哥喜欢林清水，万佳襄也就住了嘴。传言中的林清禾像是活泼亲切的少年家，就算过了十年，也难

与现下林清水那温冷的性子相合。只是……若他大哥觉得两人有相关……他也不好说什麽。

万秋御沈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打听林家布厂的事，别让清水知道。」

点点头，万佳襄回问道：「还要继续打听吗？」

「不了，这样就够。」

打听再多，也不如清水亲口说的一句。

回房路上一阵扑鼻香味，万秋御这才发现是别院开满了整园桂花，想起林清水曾对著他带回的桂花乌龙皱著眉，抱

怨花熏茶品一生尝个一次鲜便可，不然可是糟蹋了上好茶叶。又说，纯正的茶香配上身边飘散的清淡花香，可比人

工强凑合的熏制花茶要好上许多。

想著又忆起那晚林清水低低倾诉的话，他不禁笑了开。

轻推开暗门，入房後如往常地见到林清水和衣坐在桌旁，一头墨黑长发只用灰色布条在背後扎起，蹙著眉抬头看向

他。

大理纹路的石桌上没有平常的文房四宝，只放著张似明细的米白宣纸。林清水骨节分明的食指轻点著薄纸，口气微

愠地对他说道：「我有话想与你谈谈。」

坐下细看才发觉是每十日便会送至的花费明细，万秋御以为对方是为其上不小的金额恼怒，因此缓声说道：「那钱

我明日便会结清，别担忧。」

「从入住这里後便是如此庞大的开销？」清冷的语气没因万秋御的话而升温，林清水因确认了事实蹙起眉。

盯了一会儿单据底黑细字体，万秋御点头回道：「是那金额……但不算庞大……」

万秋御话未说毕，便被林清水打断，「我们明日就搬走。」

「......这点钱我还付得起，这麽赶著走太仓促。」

「不是这问题……」林清水思忖著该如何向对方解释。目光一扫，那不堪入眼的细项又让他感觉脸颊微热，却又尴

尬万分。

他本以为他们来到这里後，桂娘会看在往日情分，只与他们收取少许费用，但这价目看下来，可是他当年留宿在这

儿的数倍之多，细小连前院花圃都收观景费，甚至那日对他与万秋御下的魅药都算在内……

哪年哪月听过被人下药还得自己掏钱付款！？

……魅药名还叫「清水与秋御」……实在令人气涌心头……

他打开始便与万秋御借钱留在这儿，这事桂娘也知道，这不明摆著要他欠对方大笔金额！？

「……有钱也不该这麽花。」就算再有钱，也没可能持续这种开销。

万秋御见林清水神色凝重，想起当日匆忙由灸楼酒楼离开，因而使林清水身无分文，「当日是我让你将银两留在酒

楼，现下这些钱当然全由我负担。」

闻言，林清水一时不知该回些什麽，既然不是由他担负这些开销，他又何必为著别人的荷包不甘……

……也许是不甘桂娘设计他们的心思……

思量片刻，林清水终是松了眉开口道：「还是近日离开吧！」

见林清水终於舒展眉目，万秋御也才放宽心接道：「万佳襄也回这儿来了，过两日我们就离开。」顿了顿又说道：

「你想回海仙州？我送你回去吧！」

纵然林清水自那晚後再没表示些什麽，但应该是有些喜欢他。明白清水是个总把话堆在心里的人，也许对他说了一

等分的话，心底早有十等分，这麽想著，心底便会泛起感动的暖意。

沈默下来，林清水因对方的话露出犹豫神色。

那晚失控的告白，他次日清晨一睁目便後悔，但又不可否认因吐实而在心中松了口气。一次可当偶然，他两次说喜

欢对方，以万秋御性子定是永远抓牢了这答案……

若不是那晚的事乱了思绪，又因桂娘的话犹豫不决，也不会在入睡放松之际不甚松了口……

思绪百转，林清水过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上回你说可以去儒青派看你练功取材，可还算数？」

……就暂且如此吧……

第三十五章

收拾了稀少的行囊，林清水等人本打算两日後就离开，但我家妓院众人纷纷来向林清水话别，全院几十人，每人说

个近一、两时辰，就这麽又拖去四日。到了第五日晚，林清水按耐不住要求万秋御趁夜偷偷离去，省得又有人来找

他。那些人美其名话别，背地里说不准可由桂娘那儿拿些他们花费的回扣。人情可施，阔大爷不可当，早日离去为

上。

是夜，林清水一行人便趁月色昏暗之时翻墙而出。

「能让我抱你过墙吗？」万秋御站在抬头看著高墙的林清水身边问道。

即便两人早有肌肤之亲，也曾连著好几日为对方上药，但一开始也不是清水自愿，想了又想，他还是觉得先问过较

好。

「……麻烦你了。」他全身上下这呆子都摸过，还差过墙这一会儿时间？

不可否认地，万秋御这一问倒也令他心底泛暖。

也许他要的就是他多的这份心。

万佳襄细细观察著一旁两人相处，总觉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直到三人到了十条街外，他才开口问道：「清水哥

，你气色看来比之前好多了。」

林清水闻言一愣：「是吗？大概吃得好。」

察觉了万佳襄疑惑的目光，林清水轻瞥了万秋御一眼。

是因为这人毫不掩饰的态度……？

「听说清水哥之前病了几天，现下看来应该康复不少。」万佳襄想起前两天曾听院里姑娘提起林清水数日出不了房

，些许是如此才让自家大哥展现比以往更甚之关心。

「……」这是在试探他？

林清水面上有些尴尬，语气却依旧平静地回道：「托你大哥的福好得快。」

天晓得他会躺个几日都是他大哥害的！

「抱歉……清水。」因林清水之言，万秋御心中又升起罪恶感。

清水果然还是无法原谅他那晚做的事……

「大哥！你为何要道歉？」万佳襄这时又感到些许怪异。

「我嫌他照顾得不妥当。」林清水直接了当儿地结束这话题，不然怕一会儿万秋御说出什麽，让万佳襄见出端倪。

「你们现下可有要去的地方？」林清水迅速地扔出另一话题。

走在黑暗的街道上，万秋御也停下脚步，「先找个地方等天亮？」

「……我有在一家客栈租房。」万佳襄这时缓缓开了口，脸上有些不愿。

「佳襄你怎知今晚要走？」万秋御因自家弟弟的未卜先知有些惊讶。

「……只是刚好帮认识的人订房，今日他们又没到。」万佳襄犹豫片刻才如此回道。

林清水看出万佳襄有意隐瞒些事，但只要与自己无关，他也不打算探人隐私。

又绕过几条街，他们来到圆州小有名气的「蒙阿婆酒店」。夜深人静，客栈理所当然大门深锁，万佳襄敲在厚重门

板上的声响，回盪在墨黑夜色中显得格外诡谲。

冷风阵阵袭来，万秋御发觉林清水微抖了下身子，正想由行囊中找件衣物给对方，就听见林清水淡淡地说了句：「

不用。」

「夜里冷，还是加件衣服吧！」话里尽是宠腻的温柔。

「我还没虚弱到被风吹会倒。」冷冷地斜睨了万秋御一眼，林清水回道。

本就不习惯万秋御时时刻刻对自己好，现下又在他人面前如此……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等著客栈开门的万佳襄一面观察里面动静，一面听著身旁两人的对话。

他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大哥与林清水到底在他离去的这段期间发生什麽事？难不成他大哥开了窍向对方告白？不

……他大哥没这胆，清水哥也不像是接受他大哥的样子。

想破了头还是猜不出个所以，万佳襄乾脆开口问道：「大哥！你和……」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