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别担心，夜鹰教杀手从不做多馀事，万秋御和他弟与我没什麽关系，不会有事。」

将手中一起带出的包袱递到林清水手中，无潋再续道：「我随手拿的，不知有没留在那儿的东西。」

果然自从遇上萧普月後，他运气就没一次好过。

看著自个儿不久前绑起的布巾，林清水回道：「该是没少。」这就是他现下一切的所有物了……

「没少就好！」无潋朝四处望了望，才回头向林清水问道：「要我送你去城门口吗？这时辰出城正好。」

通知那家伙要去的茶馆似乎和往清华山同方向，正好请林清水带他去！

那家伙再不出现，他每日等得都快抓狂了！

闻言，林清水心里泛起挣扎，不知如何回应。

这……不正是个让他放手的好时机？

当时不让万秋御陪同自己回村，有机会接近自己那唯一的容身之处，现下都不再是问题。只要他独自离去，对方也

许不会再这般执著於他，抑或……临村些许是个不错的落脚处。

这般想著，他忽觉现下思量著这些的自己实在可笑，一切的眷恋与执著早开始就不该存在。如此日日忐忑不安的心

情太令他害怕，他宁可为自己自私些，一切不舍……过不久会淡去的，到时依旧又是原来平静日子。

「林清水，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无潋在一旁忧虑道。

他知道林清水从前身子就不太好，忽然转白的脸色实在令他有些担心。

……他还等他带路，要是现在就倒下还得了！？

回过神，林清水犹豫片刻才回道：「没事。出城前我想先找个地方卖些东西。」

在旁观看林清水变卖行囊内物品，无潋目光不时飘向附近直瞧著他们的姑娘们。

这应该就是他那群在山上的师兄师弟们心心念念的地方，姑娘们的确比他们清华山下的长得好看些，身材曼妙有致

些，……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麽，就是引不起他太大兴趣。

「无潋。」

林清水的叫唤让无潋心中一惊，「什……什麽？」

「这些银两你先拿去。」见无潋表情，林清水大概也知道是为偷看那些莺莺燕燕而来，但他也没当一回事，将手上

的碎银交到对方手上。

「多谢！」没多犹豫，无潋直接收下对方好意。

他的确缺钱啊……

「你真要在这儿继续等那萧普月？」林清水边用眼神向一旁嬷嬷示意他们的久留，边向无潋问道。

若真有如此多杀手在找无潋，留下岂不太危险？

「我都留话了，要是他来找不到我怎麽办？」下次见面他就死定了，想来就害怕。

……况且总是他不对在先。

「再留话说你回华清派如何？在那也有你太师父照应。」林清水仍旧不死心地问道。

他还是担心……

沈默片刻，无潋才又吐出一句话：「……我引来这麽多夜鹰教的人，担心他一个人前来应付不了。」

从前两人一起，没想过盗了夜鹰教的钱有什麽危险，如今分隔两地，忽有寡不敌众的忧虑。但这也是他思虑不周导

致，若没这麽大肆宣扬……

不久前他也费了番功夫，才躲开夜鹰教人马带林清水来到这儿。正面交锋，才又忆起夜鹰教中高手如云，好在现下

来的人不多，若全聚集到了这里，与他们硬干可是非死即伤。

他无潋果真命运坎坷啊……他还想好好活著去吃喝玩乐！

林清水闻言轻叹了口气，「若你真执意留下，那我也不强邀你同行。」

他已自顾不暇，留下也无法对无潋有所助益。再如何冒险，若是对方决定，他这外人也无法说什麽。

第三十九章

商议之後，林清水打算随同无潋前往布沼茶馆，再自行出南门回月月村。打定了主意，他便请春月楼里小厮带无潋

与他由後院小门出楼。

出了主厅，往後便是望去无尽的水榭长廊，两侧偶有数间厢房三三两两座落在庞大假山间，房与房间由无数清池相

隔，以拱桥相通。铺满白色卵石的小路上，翠竹、松柏交错在数十步之间，景色变换於片刻路程之中，由长廊望去

使人有种只可远观的世外桃源之感。而实际

上，林清水也知那的确是专属於达官贵人的寻欢享乐处。

身侧的无潋倒是对这园林楼阁没多大兴趣，时不时皱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对他说道：「林清水，我总觉附近

有人在注意我们。」

「是夜鹰教的人？」放低了声，林清水也不想引起前方小厮注意。

「不……不像……」顿了顿，无潋才又续道：「没有杀气，但该是注意著我们。」

他知道有些人藏匿在远处，但对方的武功高低，与予人察觉的气息又与他所知的夜鹰教人相差颇远，他实在猜不透

有什麽人会以如此方式，在此地注意著他们。

真他爹的厌烦！他只想安安稳稳，舒舒适适地生活，为何现下得这样担心东担心西！？

「……若真无害，就先别紧张。这儿多的是豪商巨富，身边带几个护卫倒也不稀奇。」林清水听了无潋的话，清清

淡淡地回道。

练武之人，除了那人……应都与他毫无瓜葛，若不是与无潋有关，想是不用多在意。

当林清水三人经过一处枫树林时，正巧遇著数名宾客由姑娘们伴著由一处凉亭走出，与他们交会於小径上。

前方小厮没多反应，林清水也就没多放心思，与对方各走各的。但当他见无潋正想对他开口说些什麽时，肩膀却被

人由後一把抓住。直觉地回头就见一张无比熟悉却透著些许陌生的面孔，使他瞬时呼吸一窒，心跳慢了半分。

「大哥。」

那张与他梦中相异无几的面容开了口，声音却比他印象中沈稳许多，使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大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林清焰语气透著兴奋，抓著林清水手臂说道。

「怎麽……清焰，你哥不是……」不远处一名男子见这情景，有些惊讶地开口道。

林清焰没等对方说完便冷语打断道：「那不过是当初家父对外说词。」

「林清水，原来你有弟弟？」看著这场突如其来的亲人相会，无潋只是呆滞地向林清水问道。

现下是怎样？感人的相见欢？

「林清水？」林清焰闻言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林清水。

「……等会儿私下再谈吧！」林清水淡淡地回道。

怎麽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躲了多年，如今却无预警地被迫面对，但超乎他预想的……那份痛并没瞬间涌上，只是一分分慢慢地溢出。

听了林清水所言，林清焰便转身走向前几步，对一旁等著他的众人陪著笑脸说道：「各位，真是抱歉！今日我与家

兄久别重逢，想私下小聚，来日定会再设宴好好款待诸位。」

林清水本想送无潋去茶馆後再与林清焰重聚，虽他许久未接触，但也能推测那是谈商交际，他不想坏了这场应酬。

但林清水还没机会开口，林清焰便将所有人皆打发走，独留下无潋三人。

「林清水，那你好好和你弟聚聚吧！我先走了！」看著其馀两人相视无言了一会儿，无潋忍不住开口说道。

他没空陪人家大团圆，他们这一聊不知要聊到何时，还是先走为上。

娘的……一个人顶多多找两天，反正茶馆在那儿也不会跑！

「……我想先和他到茶馆找人，你一会儿再过去行吗？」怕无潋一人找不著路，林清水只得开口先与自家弟弟如此

提议。

看林清焰表情，他想今日是免不了一场长谈，只是能拖多久……是多久。

林清焰瞥了无潋一眼，才对林清水露出微笑道：「……大哥，我在西街宅邸等你，到时门口报上你的名字便可进去

。」

无潋被对方那一眼看得直觉不舒服，那不经意流露的鄙夷，让他很想冲上前赏对方几拳。

他几时被人这麽看轻过！？从前在华清派人人皆对他又敬又怕，即便後来陪著萧普月，那夜鹰教里也个个对他敬畏

几分，哪像这没眼光的家伙，看他活像在看路边杂草！

……可他一向「为人和蔼」、「谦逊能容」、「慈眉善目」、「宽容大量」……，他自是不会介意对方那「一些些

」无礼，更何况那是林清水弟弟，现下也不是能闹事的时机，这些不爽快……他都可以吞下肚。所谓忍无可忍，还

是要忍啊……

「那我们先走了。」即便为血浓至亲，如此多年未见，也使得林清水不知如何回应。短短几字，却透露了些许陌生

。

他没料到林家产业竟已扩展到圆州，若回林家宅邸，想来就不得不面对那曾经被他伤了心的双亲……

可他还未能放宽心面对。

似带了些急於逃离的心态，林清水与林清焰又说了两句，便匆匆与无潋离开了春月楼。

第四十章

「你考不考虑同我回林家？」林清水对著蹙眉紧盯不远处茶馆的无潋如此问道。

他们已到达茶馆附近两个时辰，但丝毫不见半点萧普月出现过的迹象。即便无潋在那大布幕上与萧普月相约这茶馆

，他也不觉萧普月会愚笨到大摇大摆现身在夜鹰教杀手皆知的地方。

相信无潋明了这情势，所以他也不忍心再提醒，只是在一旁陪著等。等待之时，他把现下两人状况考量了一回，让

无潋一人在外定是危险万分，而想想林家对於无潋应是个好的藏匿地点，谁会想到富豪宅邸去找一名华清派弟子？

……如此思量，他才多为自个儿找到回林家的另一理由。

「回林家？」目光依旧不离远方建物，无潋疑惑道，「……你是说你家？」

他才不想去那讨厌家伙住的地方，林清水亲弟对他的厌恶可是明显得很，去他家不是相看两相厌？更何况人在屋檐

下不得不低头，他才不要为自己找麻烦！

「萧普月不知何时会出现，你一人只身在外，若先被夜鹰教的人抓去，到时不更麻烦？」林清水耐著性子为无潋分

析道：「你依旧可以每日来这儿等萧普月，但至少他们暂时不会想到与你无关系的林家找你。」

「嗯……这麽说好像也有道理。」有林清水在说不定还可每日为他带路。

但他又问道：「……但是那个林清焰好像颇讨厌我，不会才刚进门就把我赶出来吧？」

「你是我朋友，他当然不会这麽做。」林清水答道。

但若是他爹……就难说了。

想到此，他不禁轻叹了口气。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等会儿就麻烦你了。」无潋无奈地回道。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

「说不准萧普月等会儿就出现了，你也不用随我回林家。」想让无潋安心些，林清水如此说道。

虽说他从不曾觉得世事会如此顺遂，但他不吝於对他人的事抱持希望。

那日，萧普月终究没出现，林清水便带著无潋前往林家。报了自己名字，门前的奴仆随即领著他们到大厅，林清焰

一见无潋虽然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叫人为他准备了间房，随意打发了几句，便想私下与林清水谈谈。

想自己在林家身份有些尴尬，虽为林家长子，如今却不知在什麽地位，林清水也就顺著林清焰的想法，说了几句话

安抚无潋，让下人领他先到厢房休息。

见无潋离去，林清焰愉快许多，笑著命人准备些茶水，拉著自家哥哥到一旁坐下聊。

「本来想到我房间聊，但芝婉还在休息。大哥你房间下人还在打理，一会儿换去那儿聊？」林清焰看著林清水笑问

道。

「都可。……芝婉可好？」他都忘了，当日他逃家还亏欠了这麽个人。

当初为他仕途铺路，他爹想尽办法让林家与三品官位的花家定下婚约，他出走後，想是他弟弟为他完成这婚约。

「挺好，只是有孕在身，我就没让她出来为哥请安。」林清焰淡淡笑道。

「若有孕在身，还是多休息，大哥在这里先说声恭喜。」兄弟话家常，林清水却觉有份难以言明的客套。

又聊了些林家近况，林清水才知现下林家产业是自家弟弟掌管，早比当初庞大许多，连圆州也在林家产业版图中。

直到他们暂停话题，转往为他准备的房间，林清焰都未曾问及他过往之事，包括无潋唤他林清水这事，就像他只是

暂时离家再回来一般。

前往他住的房间时，林清焰也跟随在旁，一一为他解释路上园林的规划与宅邸格局，让他有股将要长住之感。

走到一处枫树林，林清水倏地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处枫树林的形式与老家大哥房前的那片相同，连树种都同样由方州运来。」林清焰似看出林清水眼中疑惑，如

此解释道。

闻言，林清水心中有股情绪躁动，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沈重，只能微笑回道：「难怪有股熟悉感，就像回到老家一般

。」

彷佛很满意林清水回答，林清焰嘴角弧度又上扬了些，「还不只这些。」

拐了个弯，他们便来到间厢房，林清水一见门板窗纸样式只觉一阵心悸。平稳著呼吸，轻颤著手将房门推开，熟悉

地像印在心板上的景象映入眼帘，他犹豫片刻才提起脚跨过门槛。

「怕大哥回来了陌生，不管家里在哪增加宅邸，大哥的房间都与老家同模样。」

自家弟弟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却没降低林清水的震惊。细细环视房内，不管是桌椅摆设、床被样式，连墙上字画与

案上书墨都是他从前喜爱惯用的，一切景象都与他当初离开家时无所差异，让他有股时光错置之感。

手抚过桌缘纹路，想哭的冲动满溢胸口，他暗自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

是了……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他彷佛在房内看到当日点灯念书的自己、总端药膳进房的娘亲、与清焰笑论文章……

以及爹亲不时对他谆谆教诲的情景，太多快乐与痛苦的回忆，让他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终是回来了。

「……盼了十年，大哥今日终於回家了。」盯著林清水，林清焰低沈的语气有著一丝满足。

本该笑著回道「是啊……终於回来了。」但一件件即将面对的问题压在心头，让他一时无法回话，只能沈默地望著

自家弟弟透著欣喜的面容。

第四十一章

「怎麽？你哥都回来了，有什麽不满意？」老成的声音配著童颜有著奇异的违和感，坐在石椅上的枯陆路双脚晃啊

晃地，一双大眼望著房内另一人。

「……万秋御那对兄弟呢？」没正面回应枯陆路问题，林清焰看也没看对方一眼，一手翻著帐本，面无表情地问道

。

「呿……担心这个！」枯陆路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才回道：「还在找林清水呢！要不你乾脆多派些人去杀了他算了。

」

「……到时惹来的麻烦你担得起嘛！？」瞥了枯陆路一眼，林清焰冷语道。

他费尽心思，从接掌林家後便派人到处打听他大哥下落，多年来他按耐著不主动将他大哥找回，到得知他大哥愿意

离开月月村时，才急忙派了个枯陆路去随行，谁知半路冒出个万秋御，乱了他的计画。

那家伙……不管对他或是他大哥，都会是个麻烦。

「哼！那麽怕儒青派？」若手段好些对方也不见得查得出，但他只是个收钱行事之人，没必要多嘴，「那惹了夜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