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的邂逅——叶澄梢子

作者:叶澄梢子  录入:07-26

情而受到伤害,我想用我这双手来保护你。可是……”
大树的脸自嘲地扭曲了。
“结果,我也不过是个子比你高而已。当我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忙不过来时,我甚至没办法好好听你说话。不但如此

,我还让你为我担心,让你带着这么悲伤的表情……”
大树说着说着,眼泪似乎都快流下来了,看得我一颗心都揪在一起,痛苦不堪。
“你怎么这么说……这是互相的,不是吗?我明明比你年长,不也是老让你为我担心吗?”
我拼命想缓和大树的情绪,大树却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一直想保护你,但如果做不到,那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大树。”
“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能再见面了。”
大树看都不看我,说完就转过身去。
“大树,等……!”
大树丝毫没有减缓的脚步快速地穿过自动剪票口,消失于连接月台的楼梯中。
电车进站了,人潮相继走上楼梯。大楼一定赶上了一班电车吧?
哔──!车掌的笛声响起。
这是车子启动的警笛。
当电车飞驰而去的振动撼动我的脚底之后,我依然伫立在原地。
“那么我去一趟。”
自己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我站起来说道。
“真是抱歉,还要让你这样跑,实在是人手不够。”
“别这么说,没有关系的,不是只要把原稿送去就可以吗?”
克野主任很过意不去地拜托我,我赶忙对她挥挥手制止她。
到了二月份,业务的工作越加活跃了。也因为这样,公司内每天都会有人因为伤风而倒下来。
“津田没事吗?前几天不是也感冒了吗?”
“啊?我没有感冒呀!”
“哦,是吗?那几天看你很疲累的样子,我以为你感冒了。”
被克野主任这么一说,我不禁在暗地里骂着自己,实在不能再顶着一张扑克脸了。
“我那时候是在自我反省。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走罗!”
我佯装很有精神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紧紧地拉着外套前襟,离开了公司。
快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了已经很熟悉的印刷厂。喝了一杯茶,跟社长夫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急急赶往最近的车站

好回公司去。
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叹气,赶紧摇了摇头。
和大树突然分手已经快一个月了,我却迟迟无法从冲击中走出来。
那一天要不是站员叫我,我不知道要呆呆地在剪票口前站到什么时候。
站员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了。
回到公寓,当冰冷的身体好不容易有一点温度的时候,泪水跟着流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失恋而流泪。
然后我拼命思索大树所说的话。想了又想,什么是“不能回应你的感情”?──结果,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

事。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弄清楚了。
我不能太过依赖大树。
我没有发现到大树似乎为某事烦恼着,只知道利用大树的体贴而极尽撒娇之能事,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当然会成为

大树的沉重负担。
获得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就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了。再穷追猛打、再死乞百赖,都只会造成一种负担。
所以,我也不打电话了,我也不在车站里寻找大树搭乘的电车。
因为我不想让大树对我起反感。
虽然下了这种决心,可是却发现自己常常在想大树。
当我从这种依依不舍的念头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路过的电气行的电视开始播放午间节目了。
顿时肚子饿得咕咕叫。
虽然心情沮丧,但是只要活着,肚子还是会饿的。一想到这里,多少就有精神了。
要直接回家呢?或者乾脆找个地方吃饭再说呢?我一边走着一连物色着路边的餐饮店,但又发现自己对穿制服的学

生特别注意。
仔细一瞧,这些学生好像都是从同一个方向走来的。
“考得还好吧?”
“哪有?英文考得惨兮兮的。”
在擦身而过的当儿,穿着制服的女孩们的对话飞进我耳里。
是吗?入学考试啊?对了,前头不正有一所私立大学吗?
我一边走着,一边避开继续走过来的学位们,突然发现前面走来一堆穿着黑色制服的高中男生。
他们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相当熟悉,是永德学园的学生们。他们看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很恐怖。
我若无其事地凝神注视着走过我面前的每一张脸,发现其中有一个个子特别高的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真是高大,身高跟大树大概差不多。
我一边同情着又想起大树的自己,一边看着他,视线迟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因为──他真的好像大树。像得简直可以说是双胞胎……
我的脑袋轰然作响。
怎么可能?我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狂叫着。
就快走到我面前,身上穿着永德学园的黑色学生服的他,如假包换就是大树本人。
“喂……阿大。”
最先发现我的是走在大树旁边的高中生──那张脸我也很有印象。就是在“马克”畅谈朋友和年长女人勾搭的那个

人。
看到他一脸愕然,猛戳着大树的腋边时,瞬间我明白了一切。
他们叫大树为阿大。
胡捏了四岁年纪的人就是大树。
把大学联考摆在一边,对一见钟情的对象穷追猛打,使得和朋友为他捏一把汗的就是大树。
请朋友帮忙,想出利用英雄救美的老套手法,好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也是大树──“……宏也。”
当他用低沉的声音呼唤的我那一瞬间,我快速地往前跑走了。
我不原谅他。
一切都是谎言。
我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却被一群高中生当成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太可恨了。
我对大树的一片真心竟然被拿来挖苦取笑,我感到极度的悲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当我使尽全力跑了近两百公尺之后,两腿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都拜运动不足和生活不正常之赐。
我感到心痛的原因不只是这样──我满怀痛苦的思绪,跑到前方不远处的儿童公园,然后放弃再跑下去了。
这一天天空下着雪,天气非常地冷,所以大白天里公园就没半个人影了。
我把手扶在膝盖上调整自己的气息,这时候,我回头看到大树追在我后面跑。
“宏也……”
大树战战兢兢地呼唤我,我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小声地骂道:“……为什么要追来?不是说不再见面了吗?”
“对不起──我担心你……”
“不用你担心……!”
此刻的我心情实在哀凄到无以复加了。
“一个以国立大学为目标的考生哪有空闲去担心别人了?这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你到底在干什么……?”
说谎骗我是导师,让我相信他是一个快乐的大学生。
早知道我就不会要他陪我喝酒,吃晚饭时也不会让他跟我分摊费用,至少那些钱我还出得起。
我也不会说一个人吃晚饭太寂寞,而剥夺了大树最宝贵的念书时间。
那个晚上──我根本不知道是中央考试的前一天。如果我知道这段时间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时刻,就算大树再怎么

不想回家,我也绝对会开导他,让他赶快回家去。
就算我马齿徒长,让人没有信赖感,如果我知道大树的真实身份,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他这么勉强。我什么都不知

情,老是把工作上的烦恼、和美由纪的争执等等──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大树面前。
早知道一开始就跟我说清楚嘛……
我的过份天真实在太卑劣、太没用了,而让大树认为我是这样的人更让我觉得心痛欲死。
我用外套的袖口擦了擦眼角,大树满脸悲痛的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了谎。可是,那是因为我真的想要你。”
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洪亮有力。
“升上三年级之后,生活中清一色只有考试,我每天过得实在很厌烦。每天早上跟你在车站擦身而过是我唯一的乐

趣。可是,身为高中生的我跟你根本一点交集都没有。我原想,只要能看着你就好了。阿哲……就是刚刚走在我旁

边的那个家伙就跟我提起假扮色狼那件事。当时我只当他是开玩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当真呢?我想我大概是疯了才

会做出这种事。”
穿着学生制服,拼命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我的大树,讲话的语气跟平常那个成熟的大树是截然不同的。
啊,他真的是个高中生啊!我怀着这种奇怪的感觉,盯着大树看。
“──关于色狼那件事,对你真的很说不过去,不过我倒真的很感谢有这个契机。这一次可以和你面对面谈话时,

我高兴得都快死了。当你误认我是大学生的时候,我心想,一个高中生果然是不被放在眼里的,结果也没敢否认。

即使知道最后还是要面对事实,我还是说不出口。”
“……如果你当初说清楚不就没事了……!”
大树说的没错,当初是我自己误解了他,现在却又把罪过都推到他身上而愤怒地咆哮着。大树只是用那双充满爱恋

又悲哀的眼睛望着我。
“当一无所知的你把葛井天满宫的护符送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后悔。对你说谎让我感到好痛苦、好痛苦,不知如何

是好。我甚至说自己是N大的学生。可是,我知道自己非考上不可,因为如果没有考上,我这辈子就永远没办法对

你说出实话了。可是,我真是自作自受,在中央考试的第一次测验中,我搞得一塌糊涂。我在极度焦躁的情况下还

迁怒到你身上──当时我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你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分手是最好的。”
大树自以为是的辩解让我有点愤怒。为什么他一口咬定如果我知道实情,我们之间就完了。
“……你那是什么话?什么道理嘛!”
我狠狠地瞪着他,大树自嘲地扭曲着脸。
“……因为我这宁愿默默地消失,让你记得我,也不要你发现事实之后讨厌我。”
“……大树。”
“这么一来,你就永远是我的了,不是吗?”
大树说着这些莫名奇妙的话,同时茫然地看着我。
大树泫然欲泣地凝视着我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水。
“……我就这么迫切地想要你!”
这一瞬间,我用力地把装原稿的公事包往旁边一丢。
“笨蛋!”
当我轻声尖叫的同时,大树也茫然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宏也……?”
“年纪大小根本没有关系……!只要喜欢就够了,不是吗?年纪差五岁又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对我来说差太多了。”
他明明知道年纪差那么多,却又撒谎多报了四岁骗人,现在却又想打退堂鼓。我用手环住大树的脖子,用力地抱住


“那么我问你,如果我告诉你,事实上我已经三十岁了。难道你就不喜欢我了吗?你就想要跟我分手吗?”
“──啊?”
大树犹疑地翻着白眼。我知道自己这种比喻是太极端了。
“回答呀!这样你就要跟我分手吗?就讨厌我了吗?”
我吊着眼睛瞪着大树,大树很焦急似地摇着头。我呼地吐了一口气。
“──那不就得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年纪和学历什么的,不都是后来才赋与上去的条件吗?虽然你很早就认识

我,但是我对你的认识是从一个色狼手中把我救出来的好青年形像开始的呀!如果你告诉我事实上你只是个高中生

的话,我可能会感到惊讶,因为你看起来好老。”
大树闻言露出不悦的表情。我笑了笑,又低声道:
“──年纪是没有关系的。”
我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想起大树的朋友所说的话。
“只要有爱就够了。不是吗?”
自从在电车上邂逅之后,已经两个月了。我对大树产生的感情并不是假的。
我把头靠在大树那结实的肩膀上。学生制服那令人怀念的味道搔动着我的鼻子。
话又说回来──高中生的身份确实是很棘手的一件事。
我想起最近报纸上喧腾一时,一些不可取的大人们诱拐未成年少子的报导。
即使重考也不行。如果因为跟我谈请说爱而晚了一年才能出社会,那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大树,你一定要考上N大。”
“啊?”
“万一你没考上,成了重考生,我就不原谅你对我说谎。”
“啊?”
大树不懂我的真正的心思,脸色整个发青。
“在你考上之前,我只能给你这个。”
我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场后,微微垫起脚尖,在大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尽管我们都伫立在寒风中,大树那略显得干涩的嘴唇却跟那天晚上一样炙热。
“──那我出去一下了。我顺便绕到S电机的技术部门去,然后直接下班。”
“每次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拜托你了。”
克野主任两手合十,诚恳地请托。
“不用客气。”
我精神奕奕地回了她一声,离开公司。
时序进入三月后,天气渐渐暖和了。今天也只有在早晚气温比较低的时候才需要穿外套。
我依然除了负责业务之外,也兼技术组的跑腿工作不过这一阵子我相当努力,由我负责的公司增加了几家,S电机

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家规模宏大,建筑雄伟的公司,听说在之前负责这家业务的前辈整整跑了两年。而这麻烦难侍候的S电机竟

然指名要把工作交给我,对我而言,这个消息简直如同睛天霹雳一般。
当然,要不是有前辈指点迷津,我根本不可能拿到这个工作,可是对于我这个新人能拿下那外久攻不下的S电机,

社长也惊讶得瞪大了他那对眯眯眼,然后砰砰砰地猛拍着我的背。
当天下班后我们公司的会议桌上摆满了外送的寿司和罐装啤酒,大家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当听到社长带头一声“为津田的功绩乾杯”时,我有一种自己终于成了公司里的一员的感觉。
其实,我最想向大树报告这个好消息,可是也只好耐着性子,等回到家后立刻跟大树联络。
听到大树好似自己中了头奖似的欢呼声,我又再次感受到成功的喜悦。
我之所以没有辞掉这个让我没有自信、曾经一度想离职的工作,也是因为大树的关系。
早上搭电车时他会对我说一声“慢走”、“加油”──光是这几句话就拯救了几乎要认输的我。
因为有大树在,所以我才能提起精神。
以前是这样,今后也一样。
“……对了,也不知道大树考得怎么样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着。
今天是N大放榜的日子。
从那天开始,大树似乎卯足了劲念书。距离考试当天之前的两个星期,我们连一次面也没有见。
每次打电话,我都很担心地提醒他“不要搞坏了身体”,而他也总是意气风发地回答我“如果不能让你原谅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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