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剑的路西安走到了他的面前,“愿意做我的家臣吗?西蒙?”
“我愿意!大人!”因激动而浑身颤栗的西蒙跪倒在地上,用健全的那只手抓住路西安的右手,虔诚地吻下。
路西安肃然地一点头,抽回手高举起挥出一个弧状,一掌击在西蒙的肩头。
“我,路西安·德·吉斯,今日收西蒙·德·瓦朗为我的家臣,我的荣耀既你的荣耀,望你珍重维护!”
“陛下,这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德·法伦伯爵在竞技场上收获又一个忠心的家臣。呵呵,相信剩下的人也难逃伯爵强大的魅力影响!”
迪特里希充满喜悦的话语有如无形的尖刀插入国王的心脏,他紧攥着拳头,从牙缝中吐出一句,“告诉剩下的十四个人,不要让伯爵久等,更不要让我失望!”
第七章 意外的敌手
午后的雪侬堡风景非常宜人,太后凯瑟琳·德·美第奇立在主堡二楼书房的窗前,向外凝望映衬着湛蓝天色的歇尔河水从她的眼前流过,白色的宫殿倒影因微风的拂动,皱裂成层层涟漪散开。
“王室总管还有什么话要你回复?”
低下头看着因手指的转动变幻着美丽光芒的钻戒,太后淡淡地问道。
恭立在她身后的男子有些紧张,“陛下,总管先生说他很担心国王陛下的举动会激怒吉斯公爵……”
“哦……”
太后抬眼看向河面上划过的一叶小舟,船上身着鲜绿色衣裙的少女正兴高采烈地向她挥舞着用开满嫩黄小花的青藤编成的花环。太后微笑着向少女挥了挥手,这才回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
“回去告诉总管,国王的事我知道了。嗯……叫总管准备一下,我和王后还有两位贵客今晚抵达布罗瓦堡。”
竞技场的气氛因为那个神秘人的进入而有了微妙的变化。数分钟前,剩下的十四名挑战者带着羞惭的心情对路西安发起了车轮战,不过这种让全场所有有良心的人愤怒得大声指责的对决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当路西安挑落又一个战败者的剑时,一个冷冷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场地边上响起。
“这种对决很无聊。”
本来音调不高的声音竟然穿透喧哗声准确地传入了场地中的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就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笔直地朝场中走来。全身黑色的披挂,让人看不到面容的覆面头盔,优雅而带有诡异之感的移动身姿,让全场的人心中不觉浮上恐惧的阴影。
“那人是谁?是又一个挑战者吗?”国王来回转动着头问道。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每个人都在为那人引起的好似不祥之物抚上背脊的不安而苦闷。原本神情悠闲的迪特里希微眯起了细长的眼眸,薄唇不悦地抿起。
是又一个挑战者吗?路西安也在这样想,给其他人带来不安感的神秘人反倒让他的心里燃起兴致的火焰。
看样子是个值得让我期待的对手,呵呵,我正求之不得呢·
神秘的挑战者走至被包围的路西安面前两米远的地方站住,他微侧了一下头,似乎是打量了一下那十四个人。
“这些小虫子还是就不要在这里碍眼了吧。”
完全无礼到极点的话由他用冰冷到极点的口气说出,让那十四个人有瞬间被冰刃刺穿心脏的感觉。
“什么?!你说什么?!谁是虫子?你这个狗娘样的混蛋!杂种!”
自尊心受到双重打击的骑士们破口怒骂起来。但紧接着,不同音调的惨呼在扑闪而过的白光中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国王睁大了眼睛,他完全没弄明白,为什么在那个神秘人一阵快速的闪身后十四个骑士竟然惨叫着摔倒在地上?
“好快的身手!”英国使节脱口赞道。
迪特里希眉头微皱,他的目光掠过人群看向看台的一侧,悄然打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手势。
“阁下好剑法!不过下手却未免太狠了些吧!”
路西安如冬日湖面的眼眸透发着丝丝寒意。近距离观看到神秘人以闪电般的速度用剑锋透过铠甲的缝隙挑断十四个人的肘、膝关节,路西安的心中除了震惊更是怒火的蔓延。虽然在战场上,象神秘人那样的残忍手段他也用,但竞技场毕竟不是以命相搏的战场,尽量不让对手留下难以治愈的损伤是身为骑士者起码的认知。
没有理会路西安语中的责难,神秘人挑起了带血的剑尖。
“这是你我的战场,我想看看我究竟哪点不如你。”
“什么?”路西安有些困惑,他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然而下一秒,疾射而来的剑光将这困惑击碎,路西安的心第一次紧绷起来。
“好快的剑!”赞誉对手的同时,路西安的剑舞动着银色的圆弧将神秘人连绵不绝的剑招化解。
“我记得会这种剑法的人全法国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的老师利夫·德·安吉内,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我老师的同门师兄弟。听你的声音似乎年岁不大,应该不是那人,难道你是那人的徒弟?”
见路西安一边丝毫不乱地应接他的剑招一边还沉稳地追问他的来历,神秘人冷哼了一声,手腕一抖,狭长的银剑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射向路西安。这一次,路西安的反应稍慢了半秒,锋利的剑锋划过他胸前的环甲,激起串串火花。因路西安的后跃而扬起的辫梢上的束发丝带为剑气所撕裂,金色的长发挣脱束缚在半空中飞扬开来。
“哼哼!这是给你的教训!在决斗中分神的话不光是对对手的羞辱,也是对自己的羞辱!”
“我记住你的话了,不过你躲躲闪闪的态度反而让我更想寻根问底!”
路西安微微一笑,与神秘人完全相同的剑招以快其三分之一强的速度回敬对手。神秘人连吃惊的余力都没有迅速后撤,但远超他速度的长剑还是追上了他的身影,直击胸口的重力让他的步子踉跄了一下。抵住脚跟站稳后,神秘人迅速合身扑上,挥出破风一击,斩击的速度与强度均超过前面。路西安不敢怠慢,全力迎击。剑锋相斥,发出凄厉的鸣叫,蓝白色的火花在两人的眼前迸发闪烁。
“那人是谁?总管,我要知道那人是谁!”国王嚷了起来,兴奋的红潮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好象是喝醉了酒似的。
“陛下,我马上叫人查去。”
“啊啊!这个人是一定有机会,不!是一定能够打败路西安·德·法伦的!你说是吧,亲爱的迪特里希王子?”
“我的看法与陛下的有些出入。”迪特里西浅淡地一笑。
“哈!我就知道你是向着路西安的,什么都是路西安最棒!可我却不这样认为,看吧,现在路西安不是被逼得连连后退了吗?”
“我看到德·法伦伯爵的步法很稳,而对手……”迪特里希轻笑了一下,“结局现在还不好说,不如陛下和我打个赌如何?”
“打赌吗?太好了!我知道你是赌路西安赢的,我当然赌他输了。嗯,赌金怎么算?”
“陛下是慷慨的,不过这一次我想要一个承诺。”
迪特里希微笑的眼眸散发出妖异之美,国王不禁看得着迷。
“承诺?”
“嗯……就是如果我提一个要求陛下一定会满足的承诺。”
“这个容易。”国王没有细想便一口答应了,然后他试探着问道,“不过如果我赢了,迪特里希是不是也给我这样的承诺?”
“又来了!”王室总管在心底呻吟着,国王时常不加掩饰的意乱情迷让他这个做臣子的倍感尴尬。
“赌约自然是对等的。”笑姿越发性感的迪特里希点了点头,国王的心立刻被丘比特之箭射了个正着,如果不是对方笑容下隐隐流动的让他内心发毛的阴冷气息,他很可能不避人地抓住对方的手。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愉快地玩着戏弄游戏的迪特里希将关切的目光重新投回竞技场中。
就在两人立下赌约的那片刻,路西安与神秘人以快打快地进行了十几个回合的较量。剑法极其相似的两人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势均力敌,如果论剑术的风格,路西安偏于流畅华美,而神秘人则冷竣诡异。这样的对抗很象是两个彼此熟悉的师兄弟间的练习,因为熟知对方的一招一式,往往一剑刚刚挥出,对方的封招之式也迅速迎上,所以无论是多么迅捷的进攻,锋利的剑尖也无法触及对方的要害。然而,这场对抗的激烈度却只能用敌人间的搏命厮杀来形容。经过最初的试探性攻击后,两人的交锋迅速升温至白热化,剑刃相撞所发出的尖锐鸣叫不绝于耳,剑光的残影与搏击者的身影交错重叠,斩击、突刺、回旋、闪避,敏如猎豹的两人在全场观众一片哑然的沉重气氛中进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战。
前所未有的敌手!
路西安的心中发出了阵阵惊叹,手中的剑以刁钻的角度刺向对方的死角,神秘人以有些勉强的转身回挡住他的攻势,两人的脸在剑刃交叠的瞬间迫近。
“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报上你的名吧,陌生人!”路西安的眼中闪动着兴致的光芒。
“哼!想要知道我是谁,先赢了我再说!”神秘人冷冷道,觉察出自己的气息远比对方紊乱让他的声音里不快的成分加重。
“喔,如果是这样的条件,我倒认为不难达成。”
“你说什么?”觉得象是被对方嘲弄了,神秘人加重了斩向路西安腰际一剑的力度。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我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达到你的要求。”路西安一边轻松地笑道一边巧妙地承接住这一击,剑尖顺势粘住对方的剑身,飞速滑向剑柄。
“你也太狂妄了!小子!”
神秘人突然后退,震落路西安意在削其手腕的一剑后,又倏地往前一跳,挥出破风一斩,闪着幽蓝之光的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圆弧。“当!”的一声巨响,神秘人的剑被荡了开来,下一秒,就在他惊骇的眼神中,一道刺眼的亮光令他的整个身子都为之一僵,那是反射着强烈阳光的路西安的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与速度、好似草丛中飞扑而上的银环蛇一般咬穿他颈部的环甲直抵他的颈窝。
“狂妄源于自信,这是我给你的教训!”路西安微微转动了一下剑柄,一丝鲜血顺着剑锋从对方的环甲处流了出来,“现在告诉我你是谁吧!”
神秘人保持着僵立的姿势一言不发,路西安皱了一下眉,“不肯说吗?那我只有挑开你的头盔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说话间,路西安的手腕上抬,就在他这样做时,突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混杂着看台上叠起的惊呼。路西安眸光一扫,只见数十匹脱缰的马匹正疯狂地冲入场中,其中十余匹冲向看台,看台上的人一片混乱。
“糟糕!”
就在路西安分神的那一刹那,被压制的神秘人向后一滑,趁势跳上奔来的一匹马,飞驰着逃离了现场。
“你留在这里平息混乱!”紧接着也跳上一匹马的路西安一边向朝他跑来的吉纳德大喊道,一边尾追神秘人而去。
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而且,我还要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因为某种思虑,路西安的眼眸变得阴沉。
第八章 相约
只差几个马身就可以赶上的对象,因为突然从两旁树丛中密集射出的箭雨的掩护而顺利脱逃。路西安望着已变成视野里的小黑点的神秘人,终于决定罢手。原本他打算冲入林中抓一两个暗算自己的箭手逼问,可刚要策马,敏锐的第六感隐约察觉到暗影浮动的密林深处似是机关重重。
“算了,没有必要的风险还是避开的好。”
叹了口气,路西安扭转马头往回走,他正思索着应该从何处着手调查神秘人的来历,前方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抬眼一看,路西安凝重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是萨兰呀,你是来找我的吗?”
放慢了马速的红发青年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路西安催马靠了上去。
“你是在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啊,”萨兰的脸红了一下,“我是好奇那个能跟你打成平手的人是谁。”
路西安侧头看着萨兰微泛着红晕的白晰的脸轻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却原来你看上的是那个家伙。”
“你又胡说什么?”萨兰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不正经?或者说只是对我才是这样?算了,我也懒得跟你多说。”
见萨兰板着脸纵马欲走,路西安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马缰。
“别走,我知道是我错了,请你留下来吧,和我说说话好吗?”
带有央求之意的话语让萨兰心生诧异,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一脸认真的路西安。
“如果你不再乱开玩笑,我就留下。”
路西安微笑着点点头。
漫无目的地驱马前行的两人有很久都没有说话。萨兰是因为个性中的拘泥而没有啃声,而路西安,萨兰偷眼瞟了他一下,似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过了很久,就在萨兰想着怎么也得说些什么,要不然这沉闷的气氛实在太过憋气时,路西安开口了。
“萨兰到巴黎有多久了?”
“快两周了。”
“啊,那真是不凑巧,萨兰来的时候我刚好去外省,要不然我们早该见面了。”
“唉。”萨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对于与路西安的重逢自己是否心存期待,他感到困惑。
“萨兰还习惯宫廷的生活吗?”
“还可以吧。”萨兰含糊地答道,脑中闪过天主教贵族憎恨的面孔。
“是真的习惯吗?”路西安追问道,他眼中的关切并未被萨兰留意到,反倒是话语中探究的成份让萨兰不快起来,因此回应的口气也就生硬起来。
“当然!我会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察觉到萨兰竖起了防御刺,路西安耸动着肩膀笑了起来,“那你的适应能力还真是不错呢!”
说完,他踢了一下马腹,马小跑起来。跟在他身后的萨兰默然无语,因为自己先撒了谎,所以对路西安语中微带的嘲意他也无法反驳。性子温和但又有点孤僻的萨兰不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关怀,在不能完全信任对方前,他总是保持着警惕。不过,渴望真诚的他内心却是有着比其他人更执着炽热的情感,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不约而同有着“萨兰好象是寂寞着却又渴望与人接近的独角兽”的感觉。
路西安驱马上了一个小山丘,从这里远远地可以望见河对岸巍峨壮丽的香博堡。此时,艳丽的阳光正斜斜地照耀着白色的宫墙,碧波荡漾的河面倒映着淡金色的恍惚的宫殿轮廓。
路西安的视线平平扫过香博堡,半空中掠过的一只水鸟引起了他片刻的关注,然后,他利落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很随便地坐在了草地上。
“萨兰如果不怕脏,也下来坐坐吧。”
一边招呼着萨兰,路西安一边手脚伸展地躺在了草地上。他的随意让萨兰拘谨的心放松了不少,他跳下马,在路西安的身边坐了下来。
初春的草地细软平滑,嫩绿带黄的草色间星星点点地点缀着或白或红或紫的小花,因为风势的柔和,清新的野草味与极淡的花香便长久地沉淀在接近地面的空气中。
萨兰伸手接住一朵忽上忽下飘游的淡紫色花伞,正待吹气再送它一程,一旁懒懒地享受着阳光浴的路西安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