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下说,在下喜欢那名女子,不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汗可信?”
契延陀微笑着摇摇头:“不信。”
王俞义也微笑起来,二人相视,各自心怀鬼胎,但脸上笑得一成不变。
“但在下深知,铁勒人喜好强抢心爱之物,这样得到时才会更有成就感。那可汗更是应该越有难度越高兴才对,
您不觉得逼迫宗元将军割爱会很有趣吗?”
“哦?如何逼迫?莫非要本可汗在宗元抢人?”
“明抢不成,可以暗夺。”
“那要如何做呢?” 契延陀越来越有兴趣的看着王俞义。
“可汗近两年一直多次入侵宗元边境,想来无所收获也该乏了吧?不如就此出手,养精蓄锐,待一、两年之后卷
土重来岂非更好?若以和亲之名与宗元结百年之好,一可抱得美人归,二可松懈宗元敌视,岂非一举两得?”
契延陀双臂环抱,摸摸下巴,再度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俞义:“若阁下只是想破坏一段姻缘,那想得莫免过于深远
。莫非,你的目的是颠覆宗元?”
“在下只是好心提点可汗一声,恕正下直言,铁勒大军确实勇猛善战,势不可挡。可惜,一直没有成效的最大原
因就是没有一员谋将。而宗元恰恰有勇有谋者甚多,可汗当然讨不得半点便宜。”
“有趣,如此金玉良言真令本可汗茅塞顿开,只是不知阁下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且破坏你哥嫂姻缘又是为何
?好像除了抱得美人归,本可汗也讨不得半点好处,而且平白激怒了安北将军,日后两军对垒,只怕会难上加难
”说着,还很夸张的大叹一口气。
“为何可汗不想,由宗元皇帝赐婚的话,安北将军的茅头会指向李安世?就算他不迁怒于李安世,只怕日后也会
心有梗塞,未必会像如今这般尽忠尽职,宗元岂不是少了一员猛将?”
契延陀摇首苦笑:“李安世有你这样的将军在手下,真不知是福是祸。”
“在下只是知无不言,若可汗不愿听从,大可权当没听过。”
“王俞义,”契延陀忽然冷笑起来:“莫非你以为像你这样出卖本国之人,本可汗日后踏平宗元之时,会重用于
你吗?”
王俞义浅浅笑起:“可汗好像误会了,在下从未想过到可汗手下从职。因为说实话,若论帝材,契延陀未必比李
安世强出多少。”
契延陀倒也不恼,只是更加不解:“那你为何如此提点本可汗?”
“在下言尽于此。”王俞义似笑非笑的看着契延陀:“若可汗懂得抓住天时、人和,再占有地利,就算宗元这种
百年难灭的神话,也会被可汗打破。”
王俞义微微一弓身,转身离去。与此同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契延陀手下奔到契延陀身边。
“可汗可曾有事?”
“没事……”契延陀不由皱起眉头:“怪事……为何宗元境内竟会有如此多人希望本可汗挑起战端?李安世如此
不得人心吗?也不对……李安世亲政后,国泰民安,百姓富足,比前一位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应是位好皇帝…
…奇怪……”
忽然,他扬起一丝冷笑,目光中泛出霸气的凶光:“虽然宗元卧虎藏龙,但说不定,真会天助我铁勒!”
…………
…………
“那人就是你说的什么烟头?”王俞忠问道。
琴儿点点头,王俞忠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的将手臂抽出,然后面红耳赤的对琴儿道:“琴儿……以后……不
要顺便胡说……女儿家的清誉很重要的……”
琴儿当即恼火起来:“怎么了?!我的清誉是我的事!若将军怕小小丫环玷污了将军美誉,那你我从此形如陌人
!就算在府里也不要说话!”
“琴儿……”王俞忠叹了口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琴儿忽然两眼一红,泪水如珍珠陨落,像点点珠玉落盘,落到了王俞忠的心里……
“琴儿!你不要哭,我只是……”王俞忠一下子慌了手脚,他越说不要哭,琴儿哭得越厉害,最后他投降似的叹
了口气:“我只是希望……成亲后再……”
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头更是低得不能再低。琴儿的哭声倏止,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有没有搞错!你还真是说风就是雨!又哭又笑!”王俞忠一阵哀号,被打败似的摇头苦叹:“我可以想像以后
的日子了……哎……倒霉……”
琴儿倒也不怒不恼,开心的拉起王俞忠直奔她先前看上那只玉镯的地方。
“你给我买这个!”
王俞忠拿起那个翠玉镯,看了看,然后面无表情的对琴儿道:“为什么要我买?你没钱?”
“我就是要你买!还要送给我!”琴儿焦急的拉住王俞忠的衣角,大声道。
“不要。”王俞忠不以为意的将镯子放回原处。
“为什么?!”琴儿急得直跺足。
“不为什么。”王俞忠耸耸肩:“不想送。”
琴儿气得狠狠捶向王俞忠的胸口,又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不解气的又一拳捶到他头上。可怜的王俞忠,在战场
上所向披靡,却被一个小丫头揍得不敢还手。
“你去死吧!大混蛋!”
琴儿冲王俞忠大吼完,生气的跑掉了。王俞忠看看四周报以的同情目光,只得干笑……
第八章
十四年前的初次相遇,如死潭一般的心灵中悄悄晕开一圈圈涟漪,只因那个不沾半点污尘的孩子冰洁的好似一个
幻影,一个梦境。永远忘不了他睁着灵透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时心底涌上的平静逸和,所以,连自己都意
外的抓住那只嫩如锦棉的小手。也许,那时起就注定此生此世都会被那个孩子牵引吧……
十二年前的那场邂逅,一眼就认出那个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就是曾经悄悄凝视过的孩子。他咯咯的笑着,不
论自己露出怎样骇人的杀气,却依然抓着自己的裤角,抑着头甜甜的笑着。就算用力的甩开他,他也只是怔一怔
,然后再度抓住自己,再度冲自己笑。当自己转身跑走时,那个一直笑的孩子却忽然哭了,透明的清泉由透彻的
眼眸中溢出,像珠玉一般滑过他娇嫩的脸庞,也滑过自己的心灵……所以,自己又走了回去,抱起他,让他紧抓
着自己,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此生此世都不能再甩开这个孩子吧……
七年前的再度相见,他看着自己,眼中闪过好奇,因为自己那副不言苟笑的样子令他奇怪一个人真得可以不怒不
笑,所以,他常常有意无意对自己做出或可笑、或可气的举动。但自己气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因为,他忘了自
己……那眸中再没有那紧紧追在自己身后的目光,更没有望着自己的甜甜笑容。不怪他的,因为已经五年了,他
不可能还记得生命中的一个偶然过客。但是,心中好像有点什么奇怪的东西蠕动着……
可是,因为注定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我依然坚定自己的信念,依然在他身边,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此生的努
力,都是为他。所以,除非他死,或者我死,不然无法结束这场注定……
…………
…………
玄灼半倚在高树的斜逸枝干上,令人不禁担忧那摇摇欲坠的身躯会何时掉落。剪裁精致的长衫,大概是因为先前
爬树的缘故,已经布满褶皱,下摆被他随意的掖在腰间,露出修长的一双腿,引人遐思那碍眼的裤脚下会有一双
怎样令人难以转睛的玉腿。登着他的粉底小靴,调皮的晃来晃去,而看似闭眼的人儿,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看着
自己的双足。有些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细长的双眼努力睁了睁,然后放弃似的又再度半眯着,仿佛刚
由旖旎花梦中清醒过来,困倦的睁不开星眸。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玄灼梦呓般喃喃着:“嗯……烹龙炮凤玉脂泣……后面是什么来
着……嗯……罗帏绣幕围香风……还有什么……嗯……”
他完全醉了。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灼王爷郁郁寡欢,终日借酒消愁,可是为身陷禁宫不得
自由身之故?”
玄灼迷迷糊糊的看向树下,再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是你呀……不要告诉小正子我又喝酒了哦……”
“在下契延陀,愿与灼王爷交个朋友。”契延陀微微笑着。
“哦……跟铁勒可汗一个名字……”玄灼痴迷的喃喃着。
“不怕王爷取笑,正是区区。”
玄灼咯咯的笑了起来:“铁勒人说话怎么这么文雅?受不了,嘻嘻。”
看着玄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醉态,契延陀心头一荡,随即笑着说:“王爷不奇怪为何在下会在此遇到您吗?
”
“不是碰巧吗?”玄灼这次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纤纤玉手扬起,伸了个懒腰。
“这里离京城城门十里远,王爷以为会这么巧吗?”
“那是你跟踪我……?”
“在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若想结交,大可上府拜访。”
“可你是可汗,跑到我府上会让人以为我通敌卖国的……好了好了,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儿?反正你就是希望我
问嘛……”玄灼嘟起小嘴,很不耐的嘀咕着。
“因为有人将在下引来”契延陀说着,四下张望了一下:“怪的是,我一看到王爷的秀影,那人就不见了,可见
他是故意如此。”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不好……”玄灼微微蹙眉:“我讨厌猜……人心……太难猜了……”
说着,浅浅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凄凉……
“那好,在下直言,应是当日将王爷带回的那名面具人将在下引到此处,但在下真得很好奇他为何如此。”
“原来是他呀……”玄灼懒懒的翻了个身,树叶沙沙作响:“反正如果我醒着……没生命危险……我不叫他……
他都不会露面的……引你来……嘻嘻,大概是希望我去铁勒吧?”
“什么?”契延陀愣了愣。
“喂……”玄灼璨笑着看向契延陀:“你愿不愿带我走?”
“啊?”契延陀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宗元王爷……要跟自己走?
“啊什么啊?”玄灼不太高兴的撅起小嘴,两眼泛着迷离的神采:“不愿意算了……我可以去勃律,找苏大哥…
…反正不呆在宗元就好,不呆在宗元就好……不呆在……”
最后,玄灼竟呜咽出声,潸然泪下,契延陀顿时心中一紧,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竟有种想抚去他的泪水,好好
怜惜他一番的冲动。玄灼擦擦眼泪,抽噎着似乎想起身,但好像忘了这是在树上,立刻栽了下来!
“小心!”
契延陀慌忙上前,正好接住香躯,柔若无骨,轻盈似羽,娇小可人。玄灼有些受惊的怔了怔,确定自己安全后,
淡淡的冲契延陀笑了笑,便闭上了双眼,很快,鼻息诏告着契延陀怀中人儿已经入睡了。契延陀啼笑皆非的看着
怀中玉人,居然两次都毫无戒备的在自己怀中睡去?难道他天生没有戒心吗?还是自己长着一张让人信任的脸?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他已经睡了。”
契延陀冲空无一人的空地说道。一袭清风带过,身着白衣的面具人悄然出现在契延陀面前。
“现在,你可以告诉在下为何引我至此了吧?”
“在下以为可汗会希望见到他。”
“若你想说这是原因,莫免牵强了点。”契延陀看着面具人:“明知在下是铁勒可汗,依然如此……莫非真像灼
王所说,你希望本可汗将他带走?”
“确实如此。”面具人淡淡的说。
“若不给在下一个合理解释,恕在下要辜负阁下一番美意了。”
“因他终日借酒消愁并非长计,所以在下希望他可以离开这片伤心地。但只怕李安世不会放过他,所以在下只能
找一个他无法说抢回就抢回的人物将王爷带走。”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为他设想?”契延陀打量了一下面具人:“论你的年龄跟灼王的背景,你都不太
可能是他的家人,除非……你是玄鄂私生子,他的血亲哥哥?不然就只有可能是你对他有情!”
“可汗的想像力未免丰富了些。”面具人的言语中有些嘲讽之意:“莫非可汗手下忠士全都是前可汗之子,或者
都对可汗有情?”
契延陀大笑几声,然后有些感叹起来:“那在下真要羡慕灼王有这样一个精心为他设想的手下了,不过……”
契延陀语峰一转,笑了起来:“比起颜容娇好的灼王,在下倒是对如此忠心之士更感兴趣,有如此出色的武功,
又有如此忠心,只怕天下没有哪个王者不希望阁下效忠吧?”
面具人没有应声,契延陀微笑着说:“若在下说,用你的忠诚换灼王日后的安稳,你可愿意?”
“抱歉,只怕天下除了你怀中之人,再无人可驱使在下。所以,若可汗想利用在下之能,不妨试试让灼王向可汗
尽忠,那在下也会无形中助可汗一臂之力”
“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不错,本可汗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契延陀笑道,然后看看玄灼:“只是一个
娇艳王爷,要引起两国纷争,只怕会得不偿失。不过若有阁下做本可汗前锋,应能减少一些损失吧?”
自始至终,契延陀的意思都是要面具人效忠于他,面具人似乎笑了一下,因为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可汗说笑
了,就算今日在下不提此事,只怕袭卷宗元也是五年内之事吧?再者,在下武功虽好,最多只能保一人平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