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何其大,要找到此人恐怕不易,何况‘李平’甚是平凡,有可能是假名。”展昭微微皱了皱眉。
叶朝枫轻叹一声,问:“不知展兄可愿相信於我?”
展昭抬头正对上叶朝枫平静清明的眼睛,他一怔後说到:“叶兄坦荡,展昭早已明了。若是真有何事,展昭也相信叶兄定有苦衷。”
叶朝枫云淡风轻地一笑,眼中却似有炙热的情感,“多谢展兄。”
顿了顿,他一字一字言道:“这所谓李平,定是太师庞吉无疑!!”
……
翌日清晨,两人刚迈进客栈大门,便看到白玉堂满脸愠怒之色,握剑拦在空空的厅里。“岂有此理!!明明是共同查案,竟敢独独把我甩在这!!”
“你展小猫是什麽意思!!”
“白兄请息怒。展昭和我不得不去银庄一趟,为的正是日後共同查案。”叶朝枫压低了声音对白玉堂说道:“明日三更时分,同往太师府一探。”
白玉堂先是一楞,望向展昭。只见他神色沈稳,似已有成竹在胸,看著自己略一点头。“你们……到底发现了什麽?”
话音未落,大门“砰”一声被揣开,几十个大汉握著阔刀闯了进来。“那臭丫头就躲在这没错!兄弟们!快搜!!”
展昭双眉一皱,正待出手阻拦。叶朝枫伸手握住他的剑柄,回头叮嘱白玉堂低声道:“看样子都是江湖中人,我们此时不宜插手过问。”
白玉堂的脾气怎可能按耐得下?只见他一个翻身,挥剑挡住了冲上前的人,“这里不是你们帮派内的大堂,要撒野的话先问问我白五爷!”
又有一脸上一条刀疤的中年汉子出现在门口,展昭和白玉堂皆认出他是巨鲸帮南方分舵的老大汪铨。但巨鲸帮向来只在东南海岸活动,一贯干的是海盗的营生,当地官府认定这属於江湖帮派之事,便从不管束,导致巨鲸帮的势力如日中天起来,如今竟出现在了天子脚下!!
那汪铨和白玉堂看来有过一面之缘,当下架著虎头刀向白玉堂一抱拳:“白五侠,我们并不是要在您面前撒野,只不过是在找本帮的一个对头罢了。还望白五侠别坏了江湖规矩!”
“给我搜!”见白玉堂放下剑,已是默许。汪铨一声令下,众人一窝蜂地涌上了楼上。一阵喧哗後,推推攘攘地揪著一个少女下楼来。
那少女竟是羽儿,她一边挣扎一边叫到:“你们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话未说完眼前一亮,已经看到了救星。
“哇----展大哥白大哥叶大哥----他们要杀我!!”
听到“展大哥”三个字,汪铨大吃了一惊,莫非是那开封府的御猫展昭?他冲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人一拱手,“哪位是南侠展昭?”
展昭略一回礼,“在下正是,请问贵帮与这小姑娘有何过节?竟要如此对待?”
“展大侠有所不知,上月初三这臭丫头在扬州城用软剑伤了我们两个弟兄,并且在大庭广众下说了许多对我帮颇为不敬的话,难道不该受些惩罚?”
“我没有!!”羽儿大喊起来,“再说你们本来就是海盗!!”她冷不妨地被旁边的人抽了一耳光,嫩白的脸颊上顿时留下了鲜红的指印。泪水在眶里直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你们不只是海盗,还是土匪流氓!!”
展昭心头怒火窜上,再也控制不了。剑眉一扬,厉声道,“贵帮如此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展某岂能不管?!”
汪铨冷笑一声,说道:“展大侠想必是身在官府中太久了吧,如今连江湖规矩都不记得了。”他回头对白玉堂又拳掌相抱,“白五侠,巨鲸帮今日的行为完全是因为这丫头欺我在先,难道我连个公道都不能讨回吗?”
白玉堂脸色虽已不善,却只得勉强有礼道,“若她真的伤你弟兄在前,自然贵帮有行事之权,不过----”心下却骂道,一口一个江湖规矩,想咬定我白玉堂不成?他立於一旁,冷眼看著。
“多谢白五侠!”汪铨未等他说完便转向了展昭。“展大人可听见了?把这丫头给我带走!再吵就割了她的舌头!!”
“慢著!”展昭抢前一步,只见一道影子飞快一晃,其余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羽儿已经被他先护住,身形一转放在了白玉堂身边。
“得罪了。”展昭断然说道,这一来一回他的宝剑仍未出鞘。
“好你个展昭!!”汪铨气得连声音都变了。“早就听说你当了官府的走狗,果然没错!”他这一怒,手下的帮众也纷纷附和,冲著展昭讥讽起来,什麽难听的都有。
“原来是为了荣华富贵呀,展昭,改天我们巨鲸帮给你黄金万两,你来帮我们看门吧!”
“我看他就是只喜欢做朝廷的鹰犬,怎麽还会把我们江湖中人看在眼里呢?”
“当官多威风啊~~~你看,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
展昭只是护在羽儿的跟前,神色平静。他握剑而立,风骨傲然,其它的人只敢言语放肆,却并没人敢上前抢人。
江湖如何,公门又如何?人在江湖仗剑而行不就是为了一个“侠”字?!身在公门何尝不是为了天下之侠?!展昭心中不无悲哀的想。
江湖人借一个“侠”字行恶,公门人借一个“权”字逞凶。
若江湖和公门当真分开,“侠义”又将何在?!
白玉堂听得那些人口吐秽言早已是按捺不住就要挺剑上前教训了。此念刚至,就被展昭伸手拦下。
“猫儿你听了不气吗?!”他怒不可遏,画影追随主人的心意发出龙吟之声。
“展某习惯了。”仿佛弹去身上的灰尘,展昭波澜不惊的道。他甚至露出一丝让人宽慰的笑。
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不值得。看著展昭嘴角划起的弧度,叶朝枫不由得发现,他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对这个不被公门与江湖承认的“侠”,他无法不注视他。
“展昭!你实在不配----”汪铨狠狠地骂道,完全没有发觉一层薄而冰冷的杀气自他面前之人散发出来。话没说完,惊觉眼前一花,有个人影已经站在了面前,原来是起先和展昭站在一起的另一男子,正冷冷地盯著他。
汪铨也是经历过被刀架在脖子上时刻的,他有过不少刀头上舔血的日子。但他从未有此刻这样心中发虚。这个黑衣男子给他的压迫感竟让他的手开始微颤。
“你是什麽人?”他尽力控制住声音。
“我是什麽人并不重要。不过依据江湖规矩,我要来拿你欠我的。”
“我何时欠你什麽?”
“我妹妹是不是伤了你的人我可没看到,不过刚刚你的手下扇了她一耳光我确实见到了。你说该不该还?”叶朝枫忽然露出了冷酷的笑。羽儿也不失时机地冲他大叫,“哥----他们全都是混蛋!”
“你……你……”
“说吧,用你的左手还是右臂?”
汪铨怒吼一声,手中的虎口刀向叶朝枫手部斩去。但他只觉得右腕猛然刺痛,竟被叶朝枫一手直接钳住,刀“铛”地掉在地上。
叶朝枫左手再一用力,众人只听到骨头断裂声,他们已是大气也不敢出。
把汪铨一推,叶朝枫大笑。“这回就算了,下次再敢惹我妹妹,当心你的头!”
巨鲸帮的人在一刻间退了个精光。
叶朝枫淡淡言道:“口口声声说江湖规矩,实际却是一群海盗。若是沿海的官府严加清剿,怎会如此嚣张?”
他转向展昭,见他一派淡然後的凝重,又道:“他们本是粗鄙之人,展兄切不可将妄语放在心上。”一方否认了巨鲸派的江湖身份,一方面按照江湖的规矩打发人走。此时就连白玉堂也私底下对他的心细赞叹不已。
展昭顿时面露欣慰之色。“多谢叶大哥相助。”
叶朝枫却叹道,“难为你知道我的血统後还肯叫我一声大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白玉堂惊异地看向他二人,那意思是--你们什麽时候又瞒著我什麽了?脱离了危险的羽儿也偏著头好奇地问到:“什麽血统?”
叶朝枫此时眼里已无笑意。“我的五官轮廓、眼睛颜色都和各位略有不同,昨夜在万宝银庄我已将缘由告诉展兄。现在也不介再让白兄和羽儿知晓。”
“我--我是辽国人和大宋之间的混血。”他凝视著展昭,淡淡琥珀色的眼睛里似有一抹温柔,“也就是常说的杂种。”
惘局 第五章 凝血错
此言一出白玉堂不禁心中一震,这样的身世对於任何人来说都是大忌,更何况叶朝枫还在朝中为官呢?他望了望展昭,只见那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信任,已是完全将叶朝枫视为兄弟,毫无偏见之色。
心下一阵惭愧,抱剑上前对叶一揖,”叶兄,汉人也好,辽人也罢,白某始终认为,英雄莫问出处。只要叶兄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出身又有何妨?”
“对呀!叶大哥,你好帅啊!只比展大哥差了那麽一点点。我不骗你!”显然是因为刚才叶朝枫救了羽儿,现在这孩子对他完全的信赖。当然更信赖的还是展昭。
叶朝枫一双眸子充满了温和的笑意,也许他因为这个血统吃过很多的苦头,也许他很少得到这样不曾偏见的友情,也许……
他给人的感觉现在稍有不同了。
“别说我了,羽儿,刚才的人不是说你会使软剑吗?怎麽连那些人你都打发不了?”羽儿看看他,又看看展昭,见他们都一副疑惑的模样。当下瘪起了小嘴。
“我……你不知道啦。我上次教训的两个家夥也就比普通人厉害那麽一点儿而已……”她越说越小声,这实在是不值得自豪。“不过这对於只学了一年剑的我来说已经很不错啦!!!”
三人终於忍不住,对著叉腰的羽儿笑了起来。
羽儿苦了一张脸,道:“你们不知道我的辛酸呀!就因为我爹我娘都是练软剑出名的,他们就都让我练!!也不管我姑娘家喜欢不喜欢!”
展昭好象是抓住了什麽,道:“软剑?!你该不会是孟天遥和司小小的女儿孟羽儿吧?”
羽儿又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展昭,“你怎麽知道?”“我知道展大哥你一定想,这小妮子有那麽好的父母教剑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怎麽不好好学。可是展大哥你知不知道练了软剑以後胳膊会变粗,肩膀会变宽,脸蛋会变黑……太可怕啦!!!我还想嫁人!”
“小孩子又乱说了吧?”白玉堂和羽儿斗上了嘴,“想当年花残月可是武林第一美女!她也是用软剑的。”
“啊?”就见羽儿的目光茫然了一下,随即兴奋了起来。“原来练软剑可以变成第一大美女的?”
“……”我可没这麽说。白玉堂心道,本想泼她冷水,可见了另外两个显然把羽儿当妹妹的家夥一脸警告他只得收了回去。
“展大哥展大哥!若羽儿成了第一美女是不是可以……”
“恩?什麽?”
羽儿脸顿时通红,嚅嚅道:“可以成为你的新娘啊……”话到最後,已若蚊鸣几不可闻。
“哈哈哈哈哈哈!!…………”白玉堂炸似的笑出来。
“可恨!你笑什麽笑!!”
“……”
叶朝枫几时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也不言语。只是侧过头,看著三人闹成一团微微的笑。心头有种温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可又坦然。
展昭猛的抬眼,与一直看著他们的叶朝枫对视。
这双深黑带著笑意的眸子里,究竟承担了多少的无奈?叶朝枫想起刚才的经历,展昭的眼睛温和的像古老的暖玉,散发历经磨难後的柔光。
他莫不是一直遇见刚才那样让他难堪之事呢?
他是不是……也如今天这样,对这些无理取闹之人的挑衅之词不予理睬?
只有天生的傲骨,才能面对这样的侮辱依然淡然。
铮铮傲骨,应驰骋於天地间,潇洒来去,不被束缚。
但天下,有谁如他一般处在江湖和官府的边缘?
这样的人……
那一瞬间。一个名叫叶朝枫的人,惊觉展昭那入了骨髓般的寂寞。
而这寂寞,不为人知。
从来不。
後来的一天,这羽儿就跟疯了似的不知哪拿来把精铁软剑随时就练。展昭回了趟开封把帐本的事与包大人提了。白玉堂什麽也不管,该吃该喝他都干了,也少不了逗逗羽儿。叶朝枫离开他们给羽儿安排的住处,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三个身手在江湖上一顶一的男子,为著三更的夜探,各用自己的方式准备著。
入夜,起更。夜起重雾。幽暗的月光映得四周一片冥蓝。
高墙深宅。即使在墙外,你也听的到墙内卫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规律的传出来。
太师府向来太平的紧,可这森严的警卫又是为了什麽?
庞吉的内心深处,终究有种恶人的恐惧。
生怕某夜,就会有被他害死的冤魂前来呼唤他的名字吧?
琉璃色的墙瓦上,不知不觉多出了三道投下的人影。动时如疾电,静时似沈水。
为求慎重,三人皆身著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注视著庞府中的举动。
“庞府甚大,其中定有不少机关暗道, 我们不宜分头行动。”展昭轻声对白玉堂叮嘱道 “此次只为探查证据,鲁莽行事不得。”
一对亲兵从庭园的卵石路上巡逻而过。未发现半点异状。
安排看守越多之处便越有问题,三人心下都十分了然。----庞吉的卧室和书房是最关键的地方。但此时已是三更, 一探别人的卧室实在不妥。
况且他府中姬妾众多,庞吉理应不会将重要之物放在枕伴。
而他的书房,向来只是一人独处之地。 也最有可能收藏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三道人影倏忽闪过,有卫兵感觉到而回头,却只见一阵树影轻摇,哪里有半点的人影?
白玉堂机警的眼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微风抚动树木花草的沙沙声缭绕耳畔,他快速地将书房门合上,转身对另两人点头示意道: “放心吧。除非那老贼今夜忽然至此,
我们尽可在这翻它个够。”
三人环顾四下,只见这书房中琳琅满目地摆著金狮玉马,唐彩汉陶之类的古玩,一阵淡淡而独特的清香萦绕在书房中。除了更加奢华外,与一般官员家中并无不同之处。只是一眼望去,仿佛有了什麽扎了眼,三人都觉得屋里有所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什麽。
上下翻探後,叶朝枫自一角落里取出银票和珍物数件,他摇头苦笑:“庞太师的希奇玩意儿还真不少。”
“这是西夏进贡的‘白玉玲珑透’”白玉堂凑上来瞅了一眼道,“这玲珑透世上只有两对,分别是‘血碧玲’和‘蓝雀珑’。因为是稀世奇珍,所以想要偷窃它的人不计其数。”末了他补充了一句,”听说江南大盗韩亦飞对它虎视眈眈很久了。
展昭竟似没有看到那流光四溢的透明玲珑,翻开书柜垂目道:“这和本案无关。只能证明庞太师收藏甚丰。”
於是三人放回那玲珑透,又陆续在不少小型机关内找到各种物什,有贵有贱。有些机关甚至会攻击人,不过被三人轻松躲下,又或者根本没有发动的机会。这庞吉的书房,就似一间大型的机关屋,由千百种机关构成。
“白兄,你熟知各种机关技巧之术,可觉得此房间有何处最是异常?” 展昭见白玉堂正玩赏著一只虎形镇纸,表情颇为中意,似乎有随手取走的想法,便上前询问。
眼见天色浮白,展昭明了时间不多,眉毛已是微微蹙起。
白玉堂放下手中之物,皱了皱眉,收起了先前不将此屋机关放在心上的神态,犀利的眼神缓缓打量著书架台椅,最後落在一处。
“这盆兰花的位置,有些奇特。” 白玉堂皱起形状秀若女子的眉。其实一开始就应该看见的。刚进门时他便已知此屋有不对劲的地方。可粗粗看来又无异常。
可惜越是简单,往往就越是不得重视。
只见书房的右角,摆著一个黑瓷花盆,其中植有一株兰草,零星的碎白在青翠的细叶上显得楚楚可怜。但持续在房间里的那股清爽的香味,便是从几朵小花中散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