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嘉木知道。好让少年能安心养病。
“混帐东西,这算什么茶?”
这日徐释仁突然来访。进到屋里喝了口冷茶,立刻呸了一地。玉叶委屈地跪下,磕头说:
“我们这里只得这个了……殿下若是想喝热茶,奴婢马上向厨房要。”
“不必了!”
徐释仁知道有人变着法子欺负嘉木,不由大怒。瞪起眼睛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把卫伍思给我叫进来,我将这壶玉露全都赐给他。”
玉叶听完,噗哧一声笑了。拉着裙子甜甜应了声,就要出门。嘉木苦笑,摆摆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罢了。”
“怎么可以轻易罢了?否则你一日留在卫府,一日便要受气。趁我今日在,替你好好压一压。”
徐释仁不满。其实他和容珧都先后过府表示要接嘉木离开卫家到别处休养。无奈卫卿尘情况尚未好转,卫夫人死活不肯
让他走。等后来卫卿尘有所好转,但卫夫人却仍然坚持不让嘉木走。徐释仁也不好再拉下面子硬要从卫家接人。
“这些小事,殿下只当没看到就好。何必为它动气?”
嘉木低声细语,试图安抚徐释仁的怒火。他无力地倚在靠枕上,如画的眉目间透着层疲倦,整个人象是朵失去了水源灌
溉的鲜花。颜色虽存,但神采全无。仿佛下一刻就会枯萎凋谢。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安心休息为上。”
徐释仁掘不过他,只好把冷茶冷饭的事情按下不提。伸手在嘉木的尖下巴上捏了把,顺带替他拉起滑落在肩的绢被。
“啧。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全下去了。”
“嘿嘿。”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玉叶突然咯咯偷笑。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说:
“公子说得没错,殿下上辈子怕是个养猪的农户。否则怎么每回都要衡量着咱们公子身上有多少两肉?肥了还是瘦了。
”
“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
徐释仁自己也乐了,偏偏还要装出副凶恶的表情。横眉瞪眼指着玉叶要她跪下。早已习惯和他耍闹的玉叶立刻扭身躲到
衣橱隔壁,扯出鬼脸不肯就范。逼得徐释仁站起来作势要亲自去抓她肩膀训话。
“玉叶,不要闹!”
嘉木正昏沉沉地半躺着,哪里还有心力分辨他们是真闹还是假闹?他猛地惊出一额冷汗,挣扎要下地来拦。谁料脚下虚
浮,竟一头从床上滚落。额头正中床脚,立刻肿得老高。
“公子?公子?”
玉叶看见,吓得脸全白了。还是徐释仁抢在她前面把嘉木从地上抱起,小心地送回床榻软被当中。
“咳咳咳咳。”
嘉木呛了气,埋首窝在徐释仁的怀里不住地咳嗽。脸颊因此泛起层诡异的桃红,眼角也憋出泪水。徐释仁心痛地帮他轻
轻又拍背又舒气,好不容易等到咳声转缓,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
“玉叶,就说是我要的。叫厨子弄一点热汤热茶过来。快。”
徐释仁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吩咐玉叶,再并起双指搭在嘉木的手腕脉搏上。粗粗一探,才松开的眉头又紧皱起来。面上满
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一个李太医……居然敢骗我!”
他恨恨甩手,一掌击碎了手边搁着铜脸盘的红木架子。黄铜铸成的脸盘跌落在地,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殿下应该知道……我本来就命不长久。”
嘉木睁开眼睛,安静地凝视着暴怒的皇子。无所谓的眼神令徐释仁心内更加痛苦,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懂得拍着自己
大腿满室乱转。
“你……你……你……”
“……娘怕也知道了。所以才那样地顶撞爹,硬要把我留在家里休养。”
嘉木捂嘴咳了两声,苦笑:
“请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轻生。有一日便活一日。”
第35章(全)
他说到一半,复低头捂嘴咳嗽。从指缝中渗出的血丝沾在扶住他肩膀的徐释仁外袍上,月白色的缎料衬得那抹红色分外
鲜艳刺眼。看得徐释仁生生倒吸口冷气,说: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打肿脸充胖子?还是快快跟我回王府或者进宫去咬牙,好歹……好歹不会有没长眼的奴才
敢欺负你。日子也过得快活些。”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嘉木笑着摇头,咳声略缓。以卫伍思的脾气,他一旦离开卫府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而卫卿尘身为独子又有官职,断
不会冒然叛出卫家。两人隔在两处,只怕日后连见上一面都难。反不如熬过眼下这艰难时刻,再另作打算。
“难道……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这种窝囊气?冷饭破衣,没人问没人理?身边只有玉叶一个贴心人。”
徐释仁半搂了他,吼:
“卫嘉木,你不在乎的东西我在乎!我不想哪天过来,便是为你收尸。”
他急匆匆地吼完心里的说话,眼眶已经红了一半。嘉木愣住,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抬手替徐释仁擦掉眼角的泪水。
却被徐释仁抓住他的手掌,用力捏紧,放在唇边逐根小心地亲吻。
“嘉木,和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快乐。”
徐释仁的唇瓣灼热似火,顺着嘉木额角依次往下吻。他已经没办法忍受眼前这个状态,纵使他是心甘情愿为爱受苦白受
折磨。
眼看徐释仁的嘴唇将要覆上,嘉木立刻不着痕迹地偏过脸颊,让他的亲吻落空。这个饱含拒绝意味的动作徐释仁浑身一
震,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嘉木,你不喜欢我?”
“殿下……抱歉……”
嘉木长叹口气,答。爱要两心相悦,他自问无法欺骗徐释仁。两人彼此凝视,相对无言。诡异的气氛把来访的谢乐吓了
一跳,快步跑过来扯住徐释仁的手臂往外拉。“殿下!息怒啊!”
谢乐见徐释仁表情略微有些狰狞,误以为是嘉木惹他生气。忙一叠声地为他求情,又说:
“宫里出了事情,还请殿下马上过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情?”
“翠夫人……在游园会上不小心摔倒。太医来看,说见了红。怕是有危险。”
虽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有六个月的大小,但摔倒的后果可大可小。而且这是徐释仁头一个孩子,所以宫内才会特意派谢
乐前来亲自通知。
“什么?!你说翠儿她出了事?”
徐释仁面色大坏,也顾不得礼节,慌乱地往门外跑去。
谢乐朝嘉木草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加快脚步追上先走一步的徐释仁,与他一起回宫。
徐释仁虽然对怀着他骨肉的翠儿没太多的感情,但听到她跌倒出血母体有危险,不免感到焦急不安。恨不得能立刻赶到
她身边去察看情况。异常严肃的表情让正得意地端着热参汤从厨房凯旋而归的玉叶暗暗吃惊。
“公子,殿下这是怎么了?面色好吓人啊。”
玉叶跑回房中,问。嘉木皱眉,将事情讲了一遍。
“阿弥佗佛,阿弥佗佛。老天爷要保佑这苦命的孩子平平安安才好。”
玉叶听到最后,已是面青唇白。须知她的姨妈便是因为小产出血而亡。熬了整整三日三夜,才痛苦地断了气。眼下听见
翠儿的情况,触及心内往事,几乎要俯身呕吐起来。
嘉木见她难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她待人处事需加倍谨慎,不要让旁人抓到小辫子。毕竟徐释仁这一去不知何时
才能再来。没有了背后靠山,玉叶如何能嚣张?
玉叶应了,侍候嘉木喝下参汤。再替他铺好被褥,扶他休息。自己则坐在外间绣帕子。结果一直绣到掌灯时分,才见粗
使婢女满头大汗地送来晚膳。
“怎么今儿这么晚?”
“姐姐你不知道吧?言妃娘娘早上把夫人接了去,人还没回来呢,这边侯爷傍晚时分又突然进了宫,连带这那几个管事
的爷都不在。到处都乱糟糟的。还是林大娘先开了小灶做好饭菜,要我赶紧送过来。不要饿着了公子。”
餐盒很重,累得小姑娘气喘吁吁。玉叶赶紧接过来提进房里,抬头却看见嘉木正弯腰捡搁在床边的鞋子。仔细地套在脚
上,再走到镜前坐下,拿起木梳自行梳理长发。
“玉叶,准备衣服。我要入宫。”
他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边扬起声音要玉叶取来正式的礼服。如果不是发觉他的手腕犹在微微颤抖,玉叶还以为他已康复
。
“公子……”
“快!”
嘉木见打断她的话头,不耐烦地催促。玉叶无奈,只好照他吩咐办。找出套从没穿过的新衣服。浅紫色的缎面,袖口绣
着暗花。她跪在地上逐件逐件往嘉木身上披,一层一层地系好。指尖偶尔碰到嘉木的手臂,冷得像冬天的冰。
卫伍思夫妇都陷在宫中不得出,可见必定是出了大事。那未出生的孩子十有八九是没了,只怕连带着孩子的母亲也要赔
上一条小命。
嘉木凝神静气,深深地呼吸。玉叶整理好衣摆,再为他添了个贴身的玉佩。小声地说:
“好了。”
“我去去就回。”
他为玉叶擦去眼中的泪水,笑着安慰她。
第36章(全)
“嗯,你答应我的。去去就回。”
玉叶打起精神,替他戴上发冠。再一路跟着他走到门边。嘴角挂笑,心中却非常不安。总觉得此去不祥,但又无力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嘉木伸手推门,跨出门栏。
廊下几盏宫灯在风中打旋,内里的蜡烛并没有点燃。幸好月亮已经出来,月光虽淡,但总算能勉强照出条道来。玉叶担
心嘉木会摔跤,忙回身去找灯笼。恰巧抬头看见月牙拱门那端正有人提着灯笼过来。又光又亮。
“哥!”
等人走得近了,玉叶才惊觉来者居然是同在养伤当中的卫卿尘。而嘉木已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两条瘦得只剩骨头的手
臂攀在卫卿尘背上,牢牢地把他抱住。
“嘉木。”
卫卿尘也瘦得厉害。衣服裹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唯独一双眼睛还如往昔般明亮坚定,温柔地凝视着怀抱中的少年。再
俯身亲吻他的发顶。
“嘉木,李太医奉召入宫了。”
曾是天下第一名医的老人两年前便慢慢淡出宫廷,每日沉醉于养鸟种花。除了定期来替嘉木诊脉,基本连自家府门都不
离。眼下突然被特招入宫,可见宫内情况危急。
“嗯,听说是大殿下那怀有身孕……”
“不,不是这个。”
卫卿尘摇头,压低声音:
“怕是要变天了。”
他的声音极低,连站在旁边的玉叶都听不见。只纳闷为何嘉木的面色瞬间刷地白了。正想上前询问,却被嘉木挡了回去
。
“玉叶,你回容府去!快!马上走!”
嘉木牵着卿尘的手臂,对仍在雾中不知所措的玉叶下命令——这天若是阴转晴,卫家自然平安。但如果永远暗下去,只
怕卫家上下连条草都剩不了。
“公子?”
“不要问,也不要多嘴。悄悄地走。”
卫卿尘止住她满肚子的疑问,弯腰把嘉木抱起。脚尖轻点地面,已提气跃出。而卫府后门处则早有心腹管事和家丁备好
了软轿马匹。人人面色严肃,眉头紧皱。见卫卿尘出现,立刻解开缰绳,把马牵出。
“来。”
卫卿尘先上了马,再弯腰向嘉木伸出手臂。扶着他也上了马背。两人共乘一骑,耳鬓厮磨彼此相依。亲密无间的模样落
在旁人眼中,多少感觉有些突兀。但见嘉木面色欠佳,也没有吭声。
“等到了东直门,再换轿子。嗯?”
卫卿尘单手勒住缰绳,问。嘉木枕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右手与爱人的左手扣在一处,不愿松开。
从卫府到东直门,路程并不算远。即使是平常步行,也只消半刻钟。脚程快的轿夫耗时更少,更不要说卫卿尘跨下这匹
上等的好马。但他们不在乎。只要能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小会,他们也满足了、
“哥,慢一点。慢一点。”
白马撒开四蹄,在石道上飞速奔跑。嘉木眼见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抓在卫卿尘腰间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捏得更紧。小声地
要求他把马的速度降下来,让他们能多相处一阵。哀伤的表情让卿尘心里直发疼。也不顾身边随从的目光,低头轻吻嘉
木的耳垂。说:
“没时间了。嘉木,你仔细听清楚。这些事情我只讲一遍。不要抬头,对,就装作是我们在说悄悄话。”
“嗯。”
嘉木伸指在卫卿尘掌心内按了三下,示意他已知悉。这是他们小时候玩游戏时的暗语,各种手势动作皆有旁人无法猜获
的意思。非常隐秘。
卫卿尘笑,继续低声说:
“你也知宫内御林军的首领早已被二殿下收服,成为他的心腹。陛下几次想要调走他。无奈皇族中总寻不到合适的将才
代替,便把此事搁了下来。转而布置在京军大营内为大殿下埋伏力量。先将我从边疆调了回来,再分别秘密召见几位未
曾表态的中立文臣武将。一一授计。”
“陛下已下定决心立大殿下为太子。但碍在宸贵妃和二殿下多年积累下来的势力,时机未明,所以无法宣布。嘉木,陛
下真的花了不少心思保护大殿下。他和李太医有密约,一旦有旨意招李太医入宫诊治既意味着宫内情况生变。当年要李
太医住在侯府隔壁也是为了能及时向我报信。”
“……哥……”
既然皇帝陛下和李太医之间有这样一个约定,可见宫中情势远比想像的还要险恶。惊得嘉木睁大眼睛,手握成拳。
“爹和娘都被召进宫了!”
“我知道。”
卫卿尘皱起眉头,说:
“如果我没有卧床休养……眼下也不见得会如此……”
黄佩兰的闹事,卫伍思的大怒,再到今日卫夫人亦有幸列席的惹出祸端的游园会。这些事情象串珠子,一粒扣着一粒。
巧妙地彼此相联。
“只怕,这些都不是巧合。”
嘉木也明白过来,拳头握得更紧。
“有人存心将爹和娘诱进宫内。好做人质。”
“还有已经出宫另有王府的大殿下,眼下也回到宫里去了。”
卿尘再补一句,点出最要紧之处:
“二殿下,要逼宫。”
第37章(全)
逼宫。
徐时专是正统皇子,身后也有权力支持。与其眼睁睁地看着渴望了十余年的宝座从指尖前擦过,不如下狠心抢在事情成
为定局前把局面扭转过来。学习他父亲当年的做法,将阻碍物一一排除,紧握住皇座大权。唯一不同的是徐时专需要对
付的人远比他父亲要少。在他前进的道路上,只有一块名叫徐释仁的石头。
嘉木回想着,手心内沁出层冷汗。他没想过事态比想象得到的还要严重,也没猜到徐时专会挑这个时候动手。毕竟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