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昏暗,黑云压天,怕是又要下一场大雨了。
一袭灰影摸黑摸到月渊阁,房里没有亮灯光,也许是已经睡下了。
他心中隐隐失望,想走,却又不舍的挪脚。
灰影几个翻身,悄无声息的落在窗边。
涵墨尘轻拭着怀中那块石头,指尖抚摸着中间凹进去的新刻的字迹,那是那时在雪落尘源掉落的石碑,自从捡到,他就
一直藏在身边。
涵墨尘决定打一个赌,如果少渊能收下它,那么无论如何他都遵从自己的心意。
轻轻将它放在窗台上,故意弄出了轻微的声响,涵墨尘偷偷躲到一边。决定等到明天早晨。
天空黑压压的,没有星月。潮湿的空气里,微微透着闷热。
蝉虫在草堆里婉转低吟,淡淡的,像是牵梦萦魂。
夜渐渐深了,涵墨尘躺在草丛里,望着那所房子。
灯始终暗着。
他决定等到明天早晨。
夜里果真下起雨,不大却绵绵霏霏,整夜未停。
涵墨尘只好坐在树底下,树干又湿又潮,湿气从衣服渗到背上,有些难受。雨点从头发滑到衣襟里,冰凉如霜。
他迷迷糊糊睡过了去。
第二天,他是被砸醒的。
凶器正是那块石头。正被仍在手边,“啪”的砸在草地上,还有些劲气残留着,碎了一地石头渣渣。
涵墨尘一时惊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璟非远远站在屋檐下,冷冷道:“少主叫你不要打扰他休息。”
涵墨尘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没有想到声音几乎稳不住:“……少渊……这么说的?”
璟非不语,转身走了,又顿住道:“记得把你的破石头带走。”
“我要见他!”涵墨尘长眉扬起,猛地发力跃过去,五指直扣大门而去!
蓦然十个黑影不知从哪里闪身而出挡在门前,十把亮晃晃的剑一齐刺出!
“擅闯月渊阁者,格杀勿论!”
七月少渊所居的月渊阁可谓是无双堡重地,就算涵墨尘是天皇老子也不例外。
可惜他非但不是天皇老子,反而仅仅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混吃混喝的道士。
涵墨尘反手撤掌,那个人的心腹他如何伤得?
可是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掌风突袭而至,涵墨尘一连退后数步,堪堪躲开。
“少渊!少渊!我……我……”
“少渊……”
屋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人理会他。
那个人,再也不会理会他了。
忽然觉得脑袋一阵发晕,胃里干呕的难受。左脚一崴,刚巧跌在那块石头上,真个人摔在草地上,本来湿透的灰衣,更
惹了一身泥。
十影见他不再反抗,眨眼又不见了。
涵墨尘趴在草地里,也许是累了,额头滚烫,怕是淋了一夜雨,引了旧伤。
他听着雨声越来越大,忽然想笑,又怕被当成疯子扔出去,到底只得憋在心里笑,大笑,只留一点苦水在眼里。
他仰起头来,瓢泼大雨噼噼啪啪砸在脸上,打进眼睛里,有些刺痛,却不知道是眼睛还是哪里。
趴了许久,他默默将石头捡起来,手指使劲抹,一遍又一遍。
那一地碎渣,粘也粘不起来。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心碎成一块一块,却还要笑着自己把它粘起来。
涵墨尘跌跌撞撞出了堡,却并不知道,七月少渊整整一夜都在他的客房里等着,只可惜,他却没有回去过。
刚过正午,太阳始终没有露面。
璟非前来禀报说是沐子瑄和顾衡风已经回去了。大概是坐船连夜走的,当真是一步踏出便再也不回头了。
而这一天,也正是七月少渊和舞怀袖大喜之日。
无双堡上上下下热闹非常,婚礼在里堂里举行,外面则是宴宾客的大殿。其实这些宾客全是无双堡内的人,除了涵墨尘
之外,似乎没见外来之人。
里堂内人则更少,主婚人便是重阳长老,除了新郎新娘,就只剩一个司仪以及心腹五堂十影在场。
拜堂是黄昏时举行,此前都是宴会的时光。
七月少渊举着酒杯徘徊在人群中,一面招架着各方的敬酒,一面搜寻着那抹灰影,只可惜,半个人影都不见。
七月少渊眼眸漠然。
那个逃兵!
忽然却见角落里一个抱酒狂饮的酒鬼——不是秦舒桓是谁?
舞怀袖站在他身旁,不知在说什么。
七月少渊凝眸望了片刻,微微摇首,转身离去了。
堡内堡外真可谓两个世界。凡事总是不公平的,一边欢喜热闹,另一边可能萧索冷清。
涵墨尘窝在一家小酒铺里,烂醉如泥。
当人想醉的时候,就算你是千杯不醉,也会喝趴下。
外面又开始电闪雷鸣,阴云密密的,仿佛已经深夜。
涵墨尘倒在桌上,脑袋昏昏沉沉,辛辣的烈酒穿肠而过,喉头又烧又呛。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他迷迷糊糊的想,少渊跟他表白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番心情呢?
他一想起那个人那时的神情,失落到极点的神情,他心疼的就想抽自己十个嘴巴子。
隐隐约约,堡内传来喜悦的奏乐声。
一声一声,听在心里,却像是一刀一刀,剐在心上。
他马上就是别人的了,别人的了,别人的了……
天空一阵刺耳的雷鸣划破。
涵墨尘一身醉气,猛地撞开门冲了出去!
“喂——客官!还没付酒钱——”
“先赊着——”他头也不回,反正耍流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板气呼呼的嘟囔着:“有不是去抢亲……跑这么快干嘛……”
来到堡内,喜乐声越来越大,合这众人的恭喜声,整个无双堡沸反盈天。
雨声亦大,更显嘈杂。
涵墨尘不顾一身狼狈和酒气,飞檐走壁,直冲向里堂。他一身灰白衣衫在墙墙瓦瓦间,格外醒目。
“新郎新娘拜天地——”远处似乎传来司仪的声音。
涵墨尘脚步一顿,又立即加紧轻功而去。眨眼礼堂即在眼前!
“什么人擅闯无双堡?!”下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喝,紧接着无数黑压压的箭矢雨一般射来!
涵墨尘一惊,酒醒了一半。
挥手甩掉两支箭,灰衣在空中轻旋,一下落在地上。
“慢着!我是……”
隐隐又是乐声奏起:“二拜高堂,一生平安,白头偕老!”
天色黑蒙蒙一片,涵墨尘又是满身泥泞,暗卫根本认不出他。
再解释下去就来不及了!
十来个暗卫拔剑刺来,“铮”的一声,被青溟剑剑鞘挡下。
涵墨尘并未抽剑,眼神说不出的骇然:“让我过去!”
只是他这个样子,怕是不是来杀人就是来放火,谁敢让他过去?
“夫妻对拜,三拜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涵墨尘耳中仿佛被雷轰了一下,青溟剑微震龙吟,光丈乍现,瞬间人已不见,只剩下那些暗卫愣愣不明所以。
礼堂布置的格外华贵。龙涎香,鲛绡缎,挂玲珑。
烛光花影,清风飘香。
大红缦布下,一个巨大的双喜。
涵墨尘风尘仆仆冲进来的时候,正巧司仪喊完最后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一对璧人。
舞怀袖盖着薄薄的红纱,红裙缀满朱花。
七月少渊一身朱红的喜服曳地,耀黑的丝线钩边,流墨的长发垂下,银冠在顶上熠熠生辉。
他留下一边俊逸的侧脸给他,依稀可见温雅的笑意。
涵墨尘双腿似乎定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他身上湿答答的,灰白的衣衫已变成土黄色的,还挂着雨水和泥巴。他突然到
来,众人吓了一跳。
除了七月少渊。
他幽深的眸子望过来,挑了一边眉毛,波澜不惊笑道:“涵兄这身真……”顿了一顿,道,“有创意。”
然后面没了下文,司仪好像说了什么,他们却谁都没有去听。
仿佛在等待什么。
涵墨尘直勾勾的看着七月少渊,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良久,七月少渊转过去,道:“涵兄既来道喜便去前厅罢,哦,若是觉得不雅,不如先回房梳洗一下。”
涵墨尘正欲说什么,却见下人拿了秤杆过来。
七月少渊拿起来,轻轻挑开舞怀袖的耀红的珠帘。
少女抬起头,微微的笑,脸上红晕一片。
她眼角瞥了涵墨尘一眼,忽然勾住七月少渊的脖子,点起脚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七月少渊一愣,垂下头吻了下她的额。
周围响起轻轻地笑声,仿佛刚才不速之客的小插曲已经被遗忘。
涵墨尘只是呆呆的站着,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终是晚了,终是完了。
众人拥簇着新娘去新房了。
七月少渊撑着伞出了礼堂,慢慢往大殿走,道:“涵兄不去热闹一下么?”
忽然脚步声踩水而来!
手腕被拽住了,猛地拉回去——
雨伞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涵墨尘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腰,下嘴在脸上胡乱亲,眼睛里全是血丝,声音低沉而哽咽,甚至略见颤抖在里面:“别走…
…别走……是我不好……不要成亲……”
七月少渊微愕,又垂下眼神,手抬起来,半天又放下来。
却是始终没有说话。
豆大的雨点瓢泼割在身上,声音很大,却掩不住重重的喘息。
两个人立刻淋了个透湿。
怕是酒劲和昏烧一起上来了,涵墨尘话语有些混乱,头埋在对方颈窝里,衣服上的泞泥弄赃了华美的喜服。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为什么又扔下我?”
“少渊……少渊……为什么,在我爱上你的时候……又扔下我?”
两人跌坐在小路边,一块石头从涵墨尘怀中“啪”的掉出来。
它的形状极不规则,周边细细碎碎的小石子。
七月少渊看着它愣住了。
一边两个字很明显,那是他刻的。
尘渊。
后面还刻着一行小字,似乎被磨得很光滑了。
一共十个字,简简单单的十个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七月少渊微合上眼,手指抚上他湿淋淋的发,淡淡笑道:“只要我的心,不要修道成仙路了,你可想清楚了?”
涵墨尘忽然安静下来,轻轻抱着他,叹了口气道:“罢了……”
雨还在下,打在油纸伞上,水珠滚落下来,一如落泪。
“明知道是这种结果,你何必……”秦舒桓垂眼,轻声道。
少女摇头:“打这个赌,至少我还有一丝机会,不去赌上一把,又如何能甘心?”
“……”
深深的夜色里,一抹红影悄然远去了。
第三十七章 春宵
无双堡内似乎没人注意到里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厅依旧热闹非凡。
雨声渐小,转眼停了,有丝丝的清风飘过。天幕黑亮澄澈,稀星点点。
青石小路上,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一把油纸伞轻轻滴着雨珠。
月渊阁内,玄纱缓缓吹起,又渐落下。
熏香飘在池边,水汽氤氲。
池子是用大理石汉玉精雕细琢而成,四角各有一个绯玉龙头,清洌的温泉水泠泠侧出。
池壁温润如玉,涵墨尘趴在边上,任七月少渊手拿毛巾在头上轻轻擦,简直舒服的要睡着了。
这几日实在累坏他了,有身上的伤,更多的则是心上的累,紧张焦虑,难过心酸,甚至不知所措。
一旦放松下来,反而觉得空虚。
涵墨尘默默想,难道他有自虐症?
七月少渊扔掉毛巾,坐在他旁边,一双黑琉璃般的凤眼,盯着他光裸的脊背,正大光明而又不怀好意的进行视奸工作。
如此灼热的视线就算是瞎子也知道了,何况涵墨尘既不瞎又不呆,甚至因为低烧上火得喉咙都快蒸干了。
虽说这档子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但是让他先开口,呃……暂时还不习惯。
于是涵墨尘决定继续趴着。
七月少渊好笑的看着他假装放松的眼角,俯身凑过去,两手撑在他两侧,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
么么?”
温热的鼻息喷在脖子上,又热又痒,涵墨尘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去,依旧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和那人都没听见他扑通扑
通的心跳。
七月少渊擎着笑,又埋下来几分,舌尖几乎贴上耳朵,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扬起,长长拖下来,十足的勾引。
涵墨尘不好意思稍稍往旁边挪了一点,心里想了想刚才的问句。
七月少渊轻笑着紧挨过去,手指顺着脊背向下滑……
某张嘴忽然开口:“……泥巴?”
“……”七月少渊一下顿住,忍不住嘴角抽搐,仿佛刚才旖旎的气泡突然一下被风吹走了。
“怎么唔——”
七月少渊胸口一下火起,“啪”的将人下颚扣住,狠狠堵上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哈,一个气死人,一个骗死人;一个流氓,一个无赖。
倒是绝配!
他的吻突如其来,不带温柔,不带绵密,霸道而充满侵略气息。舌头深入进口腔,毫不留情的卷走所有的空气。嘴唇上
啃咬厮磨,又拿牙齿轻轻地刮。
“少……唔嗯……”
涵墨尘尚没来得及想好遗言,就被硬扯进欲望蒸腾的旋涡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立马又被按在池子边。
七月少渊从后面压在他背上,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强硬的挤进去。
才擦净的头发转眼又掉进水中,泼墨一般散开来。
涵墨尘被吻的说不出话,只好心里想,白擦了……
两人身上虽未穿衣,但到底还围着一条浴巾。
七月少渊很是享受扒光他的快感,只可惜扒来扒去也只有一块白布。
他总算放过了已经被蹂躏的通红的唇,沿着侧颈一路啃下来。
“……少……少渊……嗯……你轻点……”涵墨尘大口大口的呼气,脖子却被咬的又痛又痒。
七月少渊轻轻抚摸着他精韧的胸膛,实在很轻,轻得像猫抓,而又连绵不断,连绵不断的酥痒。
手指绕过胸前两点,故意在肚脐绕着圈圈。
谁都知道,腰的一圈是人最敏感的地方,被一碰就痒的不行。
涵墨尘下意识往后躲,却被抵住了。
某根灼热的东西,烫得他脸红到耳根。
七月少渊咬着他的耳朵道:“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嗯?”
每每那个扬起的尾音,低沉又妖孽,听得他骨头都软了。
手指继续往下探去,渐渐摸索进浴巾里,放肆的插进大腿间。
直挺的分身突然被包住了。
涵墨尘忽然浑身一颤,忍不住低呼一声,却一不小心咬到对方紧贴着的唇。
七月少渊眯起眼睛,更加加快了手中的套弄速度,哦不,是玩弄速度,作为报复。
涵墨尘倒吸一口气,一手勾着对方的脖子,另一手死死扣着池沿。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声不断,大概觉得丢脸,就是咬着
牙强忍住不愿叫出来。
七月少渊看着他隐忍的模样轻轻在耳边笑,眼睛里又不知转着什么坏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