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苍茫 下——碎娘

“还有一件事，师兄”冷然嗫嚅道：“你那个神医，可不可以借我一用。”

“哪个神医啊！”辛涵不耐烦吼道。

“就是那个单凭你新招的男宠的气味就可以跟来的女神医……”冷然简直抬不起头来。

迅急而紧张地，辛涵马上抓住冷然周身检查：“你要找她做什么？你伤在哪里了？严不严重？”

冷然心里暖暖地，更涩涩地：“我没事，师兄，只是萧一意他……”

“派给你派给你派给你都派给你！你要什么就自己去取吧，不要再跟我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了，我不要听！不要！”

第 33 章

贯日院。

中夜。

“还在想你师弟呢？”

“你不也没睡着吗？”

“我只是单纯地睡不着，可不是习惯性地思念个半个笑脸也不肯给自己的人到无法入睡！”

“哦？我可以把这理解成吃醋吗？秦玄羽？”

“吃醋？笑话！你已经忘了我为何肯留在你身边了吧，辛涵？”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交易就什么也不剩了吗>”

“还有什么可剩的！辛涵，你趁我之危不说又一再找拖词不肯兑现承诺，还指望着我对你剩下什么感情！我问你，辛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践约定替我把萧一意杀了？”

“如果我今晚杀了他，你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我？”

“当然！他一死我也就没义务再留继续做你的男宠会你玩弄了不是吗？哟，你可别告诉我你迟迟不肯动手是因为我怕我离去！我会感动死的……我求求你别找这么个令我恶心的借口，在我们被迫在一起的日子里，你就给我留点好印象吧，啊。”

“不要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我很伤怀。”

“我拜托你好不好，不要总以救命恩人自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只是去寻你师弟时偶遇了那帮要杀我的人。如果不是你事先对我心生歹意，想要把我据为已有，你会救我吗？更何况真正救回我的命的人还不是你，而是紧随而来的美兮！”

“不要总是对我这样冷嘲热讽，秦玄羽！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用你自己和我做交易，主动权在我手里，什么时候动手也是由我决定，就算我要负约，你也拿我没辙！你要是想早点杀了萧一意，最好尽量对我温柔些。”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这个卑鄙小人果然只是想占我便宜！我早该记住的，诺言都是谎言都是靠不住的！他是，你也是！我已经被骗得心千疮百孔了居然还不长记性，落得此番下场也是活该！好吧，就当我又做了个噩梦，浪费在你这骗子这儿的时光就权当喂了狗！辛涵，你听好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就此做废，从此我们互不相欠！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秦玄羽！秦玄羽！秦玄羽！你别冲动，别走！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成吗？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激你惹你，你放心，我决不会像你那无情无义的哥哥一样背负承诺的，我会杀了他的，只是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你总是要我忍耐要我忍耐，你到底要我忍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忍够了，我要疯了！你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我就……”

“你就怎么样？秦玄羽，你看着我，你是不是偷偷地在和城主学武功？”

“没有！”

“秦玄羽，你就信了我吧！我答应了会替你杀了萧一意就一定会杀了他不会白白欺骗你的，只是你千万莫要听信我们城主的话，她对杀了她儿子的萧一意和毁了她一生的古九寒恨之入骨，做梦都恨不得噬血吞肉，却偏偏走火入魔无法自己亲自动手。她一定是得知了你也要杀这两个人后想利用你！她现在教你的，一定就是冰炎宝录！秦玄羽，你可知为何这冰炎宝录威力无穷她却一直没有修炼？不仅如此还规定冰炎城世世代代都不准修炼吗？这只因冰炎宝录对修炼者本身伤害极大，伤人的同时就是在伤已，练得级数越高就死得越快！冰炎城自建城以来只启用过两次，都是危急存亡的紧急关头不得不用的时候！修炼过它的人，没有活得过十年的！”

“我不管练了它能活多久，只要它足够厉害能够助我报仇就够了！”

“那也就是说你的确在练了？秦玄羽，这是条不归路啊！你不要练了，仇，我会替你报的，你相信我，很快，很快……”

“不要再欺骗我了，辛涵，你根本就不会杀了萧一意的！因为你知道，你杀了萧一意，你那心爱的师弟也会活不下去的。”

“……我……”

“其实，我明白你的苦衷，早就明白了。城主她，早就把这其中的害处告诉了我。我不想逼你，我会靠我自己的实力去杀了他！你也不必想要阻止我，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练下去杀了萧一意！你不想你心爱的师弟受伤害，想要我停手，也只有一个方法：杀了我！”

“为什么你也要这样逼我？秦玄羽，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逼我！秦玄羽，你和冷然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倾尽所有地想要你们好，可你们为什么不能为我设想一下呢，你们可知道我有多难吗？”

“对不起，辛涵，我们也是身不由已。”

“好一个身不由已！你是身不由已，我是身不由已，他是身不由已，我们大家都是身不由已，那么错在谁呢？错又究竟在谁呢？”

袭月院。

凌晨。

冷然已经醒了许久了，然而他没有动，他在默默观察着萧一意。

萧一意在房里走来走去，不时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实在很易于满足，冷然想，就算我对他说不准他走出这院子半步，他依旧为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而兴奋不已。

萧一意走到妙音前，有袖子拂了拂灰，又轻轻放下，竖耳聆听窗外的鸟语。

我实在很对不起他，冷然想，把他局限在这里，又不许他吹箫免得引起别人注意，与要他坐监牢又有何异？

萧一意慢慢踱到门口，驻足凝望树上的一双飞鸟，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他在为能有机会报答我而欣慰。冷然想起昨夜萧一意温顺乖巧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痛：这些词，本是不适合用来形容萧一意的。

痴痴看了半晌，萧一意打了个哈欠，又要返身回床。

冷然赶紧又闭上了眼睛：他还是不能习惯日作夜息的正常作息习惯。

在一夕楼不到半年的时间，对他的戕害又何止这一点？

萧一意又沉沉入睡了，冷然再次偷张开眼，瞧见他那美得无以言表的睡容，一声叹息：就算没有外界的压力，你我如此平静的日子也不多了。

七月的解药，只剩下一颗了。

冷然并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后，谁来照顾萧一意呢？

那个叫余美兮的女神医见了萧一意也是一顿痛哭，得知萧一意遭遇后哭得更厉害了，萧一意什么也不明白地被她弄了一身地眼泪鼻涕，冷然也被她无规律扯出的长音弄得晕头转向。

冷然真的很佩服她，能哭这么久。

终于把完了脉，她对着急于知道情况的冷然又抽抽答答了半天才说得出句整话。

“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我就把他绑上藏起来，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

冷然无语。

“……他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这个女人也是深深爱着萧一意的，尽管她的爱有些让人不知所以，莫名其妙。

但莫名其妙的爱也是爱。

“他的口哑，我没法子医。”

“没法子？怎么会没法子呢？你不是号称那个什么什么妙手吗？”

“那没法子就是没法子嘛，我又不是神仙，他自己有心病自己不肯说我有什么法子呢，他的喉管和声道都没什么问题嘛，就算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更何况是我呢！”

“那……那……那……那难道萧一意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那倒也不是，我们还是可以等的。”

“等？等什么？”

“等他心中的黑色记忆慢慢消散掉，或者什么更大的刺激令他想再开口说话。”

冷然宁愿萧一意永远都不会说话了也不想要萧一意受什么更大的刺激。

“那要等多久？”

“不知道，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辈子。”

可我只有两个月了。

“那失忆呢，失忆可以治吗？”

“这个是药物所致，倒可以治。问题是，让他忆起一切就真的是对他好吗？”

“……”

“如果你是萧一意，忆起自己以前是多么坚强多少有气概，再想起自己受了多么大的侮辱，又要面对自己现如今这凄惨的现状，你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如果你被害成了这副模样，却又无法找把你害成这样子的人报仇，情何以堪？我敢担保，萧一意以前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快活，让他忆起以前的事，就是又把他推入黑暗的深渊！这种事，你愿意做吗、？”

“……”

“依我之见，你不如安于现状，给他一个全新的生活，让他那些不如所以的过去通通见鬼去吧！”

冷然知道，随着江湖上各种势力对冰炎城的逼迫越来越紧，师兄已有些吃不消了。

但师兄咬着牙，硬是半个难字也不向他吐。

这反而令他本就疲惫的心更加疲惫。

但他和师兄一样无怨无悔，半个难字不向萧一意吐。

他一个人默默扛着巨大的压力，对着萧一意强颜欢笑。

只要萧一意平安无忧，什么苦什么罪都不值一提，他都能忍受并且甘之如饴。

可他无法忍受萧一意刻意与他拉远距离！

冷然明显察觉到，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略为萧一意消去的陌生感，又复辟了，而且有加重的趁势。

萧一意与他相处又小心翼翼起来，还时常带着不无敌意的目光悄悄审视他，待他发现时又慌忙别开或收起。

萧一意再次憔悴了下去！

冷然无法直接向萧一意讨要原因，那样肯定又会被萧一意那颗敏感的心曲解为伤害。

他只能故做不知。

他的心有多疲惫，萧一意不会知道。

这天，六大派：武当、崆峒、点苍、华山、峨嵋、昆仑正式结盟。

冷然的心已疲惫到了极点，回到袭月院，已是四更，却发现萧一意正在喝酒，而且喝醉了！

他知道这几天萧一意会偷偷喝一点酒，但他没有声张过。

最近他为了各大派联盟的事忙得不行，萧一意一个人呆在袭月院，又不能吹箫，又没有人陪，整日只能与花草为伴，实在太寂寞了。

但今天不同，萧一意喝醉了！

这说明又发生了什么令萧一意痛不欲生的事，逼迫萧一意重新拿起酒杯麻醉自己！

萧一意确实醉了，他看见冷然回来了不仅没有把酒杯藏起，反而给冷然斟了一杯递给了冷然。

是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冷然接过酒杯徐徐饮下：“你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萧一意，我知道你在等我。”

萧一意扬起满是红晕的醉颜，摇晃着取来早已取来的纸笔，运笔，抬腕，落下潦草的字体：

你就是那个赎过我的人吧？

冷然心道奇了，难道萧一意把在一夕楼的记忆一同抹掉了？机械答道：“自然是我！”

萧一意握笔的手猛地一抖，纸上就多出一点直透纸背的墨迹：

既然已经又将我卖了回去，又干嘛要再将我赎出来？是不是觉得我在一夕楼还不够惨，要再亲自玩弄我一番才过瘾？

冷然这才知道萧一意所说的“赎过他”是指柳旋尘给他编的过去中那个买了他又把他卖回去的狠毒角色，他在误解自己就是那个人，要故伎重演。

“我不是那个人，萧一意，根本就没有那个人。那个人，还有柳旋尘她们告诉你的过去都是子虚乌有的，是柳旋尘她们骗你的！”

萧一意惨笑着灌了一大口酒：你说她们告诉我的过去是假的，那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我真正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为了萧一意好，他绝口不提过去，即使萧一意撒了娇地逼问。

更何况，他对萧一意的过去知之甚少，细节一律不清楚，怎么提呢？

萧一意问了几次得不到结果就不再提了，原来他一直很在乎，寂寞的时候就翻来覆去地想，才会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萧一意，这些我现在没法子跟你说清楚，但你相信我，我没有伤害过你。”

萧一意冷笑无声：你当然说不清楚，只因令我失忆的就是你！你说要给我看失忆只是随便找了个女人来敷衍我，你压根就不会让我忆起一切的！还说什么没有伤害过我，我问你，我这一身疤是不是拜你所赐？

冷然可以否认，但他没有否认，他一直因没有藏好萧一意而自责，认为自己难逃干系，说是“拜他所赐”，倒也并非不可。

萧一意的手抖得字不成字：你没话好说了吧！你无法狡辩了吧！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所施加的精神摧残的确比原来的肉体虐待高明得多了。

“我哪有摧残你的精神……”

你还说没有？！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之前百般对我好只是为了用感情圈住我好让我现在心甘情愿地在空虚难耐中饱受相思之苦！点燃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与信念也是为了再次浇灭它好让我心如死灰！你为何这么恨我？为什么几次三番还不肯放过我？我求求你了，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在你的温柔陷阱里被耍得团团转了，我好痛苦，好难过……

萧一意写不下去了，伏在桌上忘情地痛哭，泪水殷湿了字迹，黑色迅速扩大，一跃一跃的烛光中映衬着萧一意的白发，映衬着比萧一意的白发还要白的冷然的脸……

冷然气结得说不出话，想端起酒杯来定定神，近在咫尺的酒杯却怎么也送不到唇边，抖洒的酒，就快要被落下的泪添满。

“也许我们命中注定就无法走在一起，萧一意。”冷然的声音平得像寒冬的冰面，语速平缓不起一丝微澜，就好像诉说的，只是别人的情感一般。

“你知道的，萧一意，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安于命运的安排，薄情寡欲，直到遇到了你，我多年积蓄的感情一下子就全找了回来，我开始尝试和命运抗争，不争别的，只争你这命中就不属于我的！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决不是条好走的路，也不敢窃望上天能够垂青我，用我唯一希冀的你来补偿我多年的亏欠，我只想用我所有的激情与热望来搏一回，一生中唯一的一回，并相信我一定能战胜命运赢得你！但事实证明了命运毕竟是不可战胜的。”

“回想过去，我们哪一次突破重重阻隔的相聚不是为了很快就要到来的更痛苦的分离？我以为我们九年前的相见是缘分现在看来是祸根；我以为我们的重逢是对那份缘分的延续，现在看来又是命运的捉弄；自那以后我们总是被逼迫着要杀掉对方，我们的反抗或逃避虽然是无力的，但至少是向着同一个方向，结果呢？除了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外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中了七月毒，你入了一夕楼；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满腹对你负约的埋怨；走到这儿我们可谓是遇到了最大的磨难，如果再晚二个月我的七月毒完全发作，我们就真的天人永隔了！但谢天谢地，我们竟又相遇了！不仅如此我还能把你带回来留在我身边陪我走完最后的日子虽然把你留在这里我要顶着天大的压力但我依旧心存感激，我以为这是我们终于战胜了命运我们要修成正果了，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只是命运最后的通牒，它在用让我们相聚而不能相知的方式告诉我们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他要让我们输得五体投地。我承认我输了，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因为我知道，我们都尽全力了，萧一意，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尽了全力，可我们尽了全力的后果是把局面搞得这么糟糟到无法收拾！我们越是为了对方着想就是对对方的伤害越大！就比如说现在，我明明在尽全力在给你幸福，却因种种原因全数变成了伤害，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走散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