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2————蓝蝎子

      宙斯神无奈地摊开了手，宣布着：“既然这样，对纳西索斯的惩罚永不改变。”
      亚特兰蒂斯听到这个决定，比听到宙斯的雷霆还要痛苦，他颓丧地走出宫殿，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一想到在河水边孤单清冷的纳西索斯，他的心，就像被毒蛇撕咬一样痛苦。

      阿波罗神从神殿中追赶了出来，他安抚亚特兰蒂斯的心情：“亚特兰蒂斯，你忘了疼爱你的雅典娜女神了吗？也许智慧的她，有办法解决你的痛苦呢？”
      亚特兰蒂斯仿佛在阴霾中看到了光亮，他谢过阿波罗，赶快去找雅典娜。
      在一片橄榄园的绿色里，亚特兰蒂斯找到了这位伟大的智慧女神，她正在给橄榄树浇水，喝到甘美的泉水的橄榄树绿叶伸展，像是在歌唱生命与和平的美好。亚特兰蒂斯把自己的问题向雅典娜说明了，就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她，希望她能想出一个精妙的解决方法。

      雅典娜抚摩着橄榄叶，身上的光环更加地灿烂：“爱上一个自恋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我的可怜的孩子。不论你怎样付出，他也会无动于衷的。我想，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放弃这段不可能的爱情。”

      “不，当你的橄榄枝引导我见到纳西索斯以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如果我得不到他的爱，我的世界就会枯萎。”亚特兰蒂斯继续用恳切的目光看着雅典娜。
      “那么，你注意到纳西索斯的神态了吗？”雅典娜郑重地说着，美丽的橄榄枝一阵摇晃，一片金色。
      亚特兰蒂斯边回忆边回答：“他始终注视着流水，对着他自己的影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是的，他爱的是他的影子。”雅典娜的眼睛闪着金色的光芒。
      “他爱的是他的影子？他爱的是他的影子！那么，要让他爱上我，我就要成为他的影子！”亚特兰蒂斯差一点跳起来，他得到答案了！“那我怎样成为他的影子呢？”
      “你真的爱纳西索斯吗？”雅典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更加严肃的表情注视着他。
      “我爱他，为了他，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亚特兰蒂斯平静地回答。
      “那你应该去请求你的母亲，美神阿佛罗蒂厄，因为她能改变所有人的外貌形态。”雅典娜从橄榄树上折下一枝，递到亚特兰蒂斯的手中，“我祝福你，我的孩子，我祝福所有为了爱而献身的人。”

      亚特兰蒂斯郑重地接过橄榄枝，好好地收在怀中，他谢过雅典娜，向着母亲的宫殿飞去。这个时候，美神正在梳理她浪般的秀发，金黄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飘曳在巨大的穿衣镜前，身边的七色鹦鹉歌唱着动人的乐曲。

      亚特兰蒂斯跪在母亲的跟前，哀求着：“母亲，亲爱的母亲，请把我变成纳西索斯的影子吧！”
      “为什么？”母亲惊讶地望着美丽的儿子，神情中充满了惶恐，“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就不再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个性，你也将不再是你！！！”
      “因为我爱他！我深深地爱着他，如果奥林匹斯山会粉碎，我对他的爱不会消亡。如果爱琴海会干枯，我对他的爱不会消竭。母亲，为了他，为了他能够对着我笑，能够对着我哭，能够深深地爱上我，我愿意成为他的影子！”

      “难道你不再留恋你自己的美貌了吗？难道你不再留恋奥林匹斯山的神仙生活了吗？孩子，放弃这种幼稚的想法吧！”母亲把儿子搀扶起来，拥抱在自己的怀中，希望母爱可以改变一切。

      “不--”亚特兰蒂斯从母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母亲，美貌是为了取悦爱人，而没有爱人的生活又有什么乐趣？”
      “哦，我可怜的孩子，快抛弃这种可怕的想法吧！你相信自己能够永远地爱他吗？”
      “我相信，爱，才是永恒的。”亚特兰蒂斯用决绝的目光仰望自己的母亲，在美丽的光环之下，他看到母亲的心意，渐渐地柔和下来。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母亲平和的声音。
      “是的。我决定了。”儿子坚定地回答。
      “那么，让我的力量引领你到你的爱人的身边，在淡兰色的河水中，在金色的阳光下，在透明的镜子中，你将永远成为纳西索斯的影子--”金色的光芒闪过，巨大的美丽的影子，在世界的彼端冉冉升起……

      纳西索斯笑了，因为淡兰色的河水中，影子在笑……
      纳西索斯哭了，因为淡兰色的河水中，影子在哭……
      纳西索斯爱着自己的影子，因为纳西索斯的影子爱着纳西索斯……
      当我从吟游诗人的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记得雅典娜女神的祝福，她祝福所有为了爱而献身的人。不过，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吟游诗人传唱着，宙斯神被亚特兰蒂斯的爱所感动，他举起了纳西索斯和他的影子，把他们放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中，于是，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这一对神奇的爱人在天空中缠绵缱绻的图景，看，就是那里，美丽的双子星座……

      献给一切为爱而努力着的人们。
      因为有爱，一切都获得了理由--

      黑豹
      　　　　　　　　　　　--情见录之二九

      当金色的太阳缓缓沉没，消失在遥远的天地一线时，伟大的非洲大漠，浓稠的雾气蒸腾而起，北极星在夜空中格外明亮，照彻了这蓬勃的雾气，点燃了人世间的熊熊篝火。老祭司们披挂着各种兽骨连缀而成的巫衣，敲打着前辈流传下来的人皮手鼓，古老而神秘的咒语从他们口中传出，渐渐汇成一股吞噬一切的力量。图勒族的所有族人都赤身裸体，围绕着篝火，按照特定的狂野节奏，摇晃着垂肩的长发，踩踏着灼热的土地，互相击掌、顶髋。神奇的生命的力量，像中心的篝火一样，越烧越旺……

      伽达已经是第三次参加这种全族狂欢的仪式了。这种仪式每五年举行一次，而当他第一次被年轻美丽的母亲拉着小手来参加舞蹈的时候，他才四岁。那是他童年时最清晰的记忆，天上的北极星就像今天一样明亮，而族人们的步伐也像今天这样矫健，唯一改变的是，他长大了，而他的母亲渐渐失去了她的美貌，成为一个臃肿的妇女。生命在舞蹈中得到了延续--

      当然，伽达还记得四岁时狂欢后的大型竞技比赛。全族新一代的年轻人要赤手空拳，互相搏击，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胜利者。胜利者将可以在这一夜之间，成为全族赞美和尊奉的英雄，可以选择族里的任何女人，与她们共度良宵，然后，当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时，胜利者也将被送到神圣的黑色山谷，在那里，他将成为神圣的祭品，与伟大的图勒神合为一体。伽达一直憧憬着成为英雄和祭品的那一刻，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在他四岁那一年击败了所有的族人，成为伟大的神的祭品，虽然父亲再也没有回来，但是，父亲的声名却如日中天，一直在族人的口中传诵：昆达·肯特，对，这就是他父亲的名字。而且，伽达也一直对这位伟大的图勒神怀着浓厚的好奇心，他从小就在猜测，在那鸟兽稀少的黑色山谷中，这位寂寞的神究竟是什么模样：会是和族人一样的吗？在太阳底下晒成黝黑的皮肤，黑白分明的眼睛，洁白细腻的牙齿，健硕挺拔的身躯。

      所以，从四岁那一年开始，伽达就努力地在日常生活中锻炼自己，为了拥有健康的体魄、灵敏的反应能力、快捷的奔跑速度、强大的力量，他付出了比其他族人双倍以上的血汗。终于，在这个夜晚，他将迎战全族的青年人，去争取英雄的桂冠，一想到这里，他的热血就禁不住地沸腾。

      祭司们的咒语在一声清澈悠长的“嗡”中停住了。全族人沉静下来，他们向周围扩散，井然有序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年轻人主动地走到场地中央，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伽达信心满腹地望了母亲一眼，看到母亲激动的神情，他快步走到了竞技的人群中。

      雾气已经消散了，圆满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穹上，映蔽了北极星的光辉。老祭司们一起敲打手鼓，咚的一声，竞技开始了。围观的族人们一齐手脚并用，跟随着手鼓声，拍打着清晰分明的节奏，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赛场上，那群充满力量和勇气的年轻人身上。

      篝火烧得很旺，火苗吞噬着枞树枝，不断地窜高。竞技场中的人频频倒下，但是，伽达始终屹立着，而且，以他为中心，是一圈瘫倒的身体。他微笑着，向着母亲摆了个鬼脸，得到了一个满意的飞吻。突然，母亲的微笑在唇边凝固住了，伽达也听到了身后偷袭的风声。他没有转身，而是迅速地向前奔跑，一下子就把对手的力道带小了。他以闪电的速度跑了一个圈，绕到了对手的侧面，趁着对手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伽达已经快速地挥动起他的拳头，这强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扎进了对手的腹部，轻易的，对手倒下了。伽达环顾全场，居然发现所有的年轻人都已经倒下了，除了他。他是今年的英雄！他举起双手，向着高空伸展，竞技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鲜花、蜂蜜和少女的热吻，像潮水一样涌来，族人们疯狂的赞颂声不绝于耳，伽达望着自己的母亲，看到那张因为岁月而肥胖了的美丽面孔，挂满了晶莹的泪花。是的，他胜利了，与他的父亲一样，是全族的英雄！伽达的名字将和父亲一样，被族人万代传扬。

      当伽达被一群年轻的少女围绕着，拥进帐篷的时候，伽达想到的是那遥远的黑色山谷中的图勒神。是的，他终于可以一睹这位伟神的庐山真面目了。他的唇边闪过一丝自豪的微笑，当他机械地和少女们交合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始终闪烁着神的面孔，那是一张俯视着的朗亮的眼睛，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笑意，温润的吻触，让伽达热血沸腾……

      夜晚在伽达的期待中过去了。没有唤醒那些沉醉在一夜激情中的少女，伽达快速跨出了帐篷，他看到母亲已经在那里守候，捧着用早晨刚刚采集的太阳花编织而成的花冠，等着给自己亲爱的儿子戴上。

      “孩子，你不愧为昆达·肯特的儿子，你也将同你父亲一样，成为神！”母亲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给儿子戴上了美丽的花冠。
      “谢谢你，我亲爱的母亲。”伽达拥抱着母亲，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留下一个吻，“好好保重自己。”
      伽达向母亲挥手，在祭司和族长的拥护下，向着黑色山谷行进。母亲的眸中，终于流下两行离别的泪水。
      太阳的金色光辉笼罩在大漠上，土狼的哭嚎和眼镜蛇的嘶鸣互相呼应，高大的枯木树干和低矮的针叶灌木丛构成了沙漠上唯一的一点绿色。人间的一切在伽达的眼中变得如此轻松而神圣，他感觉到身边所有生命的绵延和交叉，构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黑色山谷就在眼前，那里是太阳照不进去的地方，阴暗，幽远，神秘。祭司和族长建议伽达再多看一眼外边的世界，因为他们相信，伽达将不再回到这个人的世界。但是，伽达的好奇和欢欣已经超越了对人世的留恋，他拨开人群，大踏步地走进山谷。谷口，迅速在一片阴森的岩石后消失了，伽达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他的血液也因此而沸腾起来。

      越往里走，黑色越浓重，但是，伽达的心情却越兴奋。他的耳朵里听到了泉水的声音，呼吸中也感到了分外的湿润，而蓬勃生长的大型热带灌木所散发出来的热烈的气息更让他的神经奔放着，感触着。

      “看来，你是今年的胜利者了？”一个广博的声音像雾一样飘来。
      伽达感受到那声音中的威严和平静，便恭敬地回答道：“是的，我的图勒神。”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因为这是我与每个胜利者都必玩的游戏。”声音飘渺，伽达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但是，他发觉这是一种徒劳。
      “好的，我的图勒神。”
      “我将追赶你。如果你被捕，你的代价就是你的生命。如果你能够逃脱，你将和我分享这里的一切。”一只黑色的猎豹从灌木丛中缓慢地走出来，带着王者的威严和神祗的自豪，伽达看到他碧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猎物前的兴奋的光芒，“不过，我告诉你，很少有人能够逃过我的追捕。”

      伽达望着黑豹的身体，微微有些失望，因为那并非是他期待的英俊的神灵，但是，一听说是要和神灵竞技，伽达的心，又激动地狂跳：“好的，我的图勒神。”
      “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伽达·肯特，我的图勒神。”伽达恭敬地跪倒在黑豹的身前，吻着他的前爪。
      黑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你很勇敢，伽达·肯特，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机智和敏捷。我们现在开始吧。我允许你先跑，等你在我的视野里消失的时候，我才开始这有趣的搜捕。”

      “那呆会儿见，我的图勒神。”伽达站立起来，瞅了瞅黑豹，便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缓慢地走着，沿路，他扯起了无数的灌木藤，惊起一群息宿的鹌鹑，扑棱棱地飞走了。

      黑豹始终注视着伽达，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于是，他运用灵敏的嗅觉，开始在空气中找寻伽达的方向。缓慢而严谨的步伐，一丝不乱，他的耳中突然响起了流水的声音，那是山谷的瀑布形成的巨大河流。在这里，他停住了，因为水气的蒸腾使得伽达的气息非常得淡，黑豹环顾四周，碧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机敏：伽达应该就在附近。

      突然，空中掠起一片水花，淋湿了黑豹的身体。他定睛一看，那不过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投掷在水中惊起的，他迅速把身体转向了石头飞来的方向。那里，伽达似乎惊惶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灌木丛中了。黑豹的眼中闪过一点点失望，但是，同时却是一种猎物的兴奋，他迈开四肢，像闪电一样划过黑暗，迅速朝着伽达出没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