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2————蓝蝎子

      忽然，黑豹脚下一紧，被一根突然绷直的灌木藤一带，虽然他力图抓住周围的灌木丛，但是，惯性的作用还是使得他的身体向前飞速地摔出去。就在他的身体要重重地摔在地上时，一张巨大的藤网从地面上升起，没几个转折，就把他层层包围起来。

      看来，他是失败了：猎人却成了猎物。
      他不再挣扎，而是面对着从树丛后闪身出来的伽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居然败得一塌涂地，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吧。”
      “怎么可以这样呢？我的图勒神。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伽达解开了黑豹身上的束缚，用友好的神情凝望着他，“您是我们的神！”
      “叫我图勒吧，伽达。”黑豹的脸，慢慢地绽开了人类的微笑，等到伽达反应过来，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
      伽达的表情，这一刻才显露出惊奇，因为这毕竟是一种神奇的魔法，而且，男人的威武英俊也让伽达感到惭愧。他臣服在图勒的脚下，用虔诚的声音说道：“我将终身顺从你，我的图勒神。”

      图勒挽起伽达，细腻的指尖触摸着他的唇吻，轻声慢语道：“叫我图勒，我的伽达。”
      伽达被一股期待以久的热浪席卷着，呼吸急促起来，他闻到图勒身上的热带丛林的厚重的男性气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块肌肤都在燃烧，而心，也被这熊熊的烈火点燃，他瘫软在图勒的怀中，在最后一阵高潮到来之前，他轻轻地呢喃着：“好的，我的图勒。”

      当流水的声音和知更鸟的啼叫重新响在耳边时，伽达依然偎依在图勒的怀中，感受着彼此身体的余温，缠绵的吻继续着，直到月亮的微光透过厚实的丛林，漏滴在地面上。

      “我爱你，伽达。三千年来，我一直期待这样的爱。”图勒紧紧地搂着伽达，望着星点般的光芒发呆。
      “一直没有人能够逃过你的追捕么？”伽达拂摸着他的健硕的臂膀，问道。
      “三千年前有过，他就像你这样智慧，知道要逃避追捕，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成为追捕的猎手。可是，人类的寿命太短了，他只陪了四十年。后来，所有的人见到我的豹身，都非常惶恐，拼命地逃跑，结果，都成了我的食物。”

      “你记得昆达·肯特吗？他十五年前成为了胜利者。他是我的父亲。”伽达望着他，追问答案。
      “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他一样没有逃脱我的追捕。”图勒平静地回答他，“你会怨恨我吗？”
      “不，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强者生存，弱者死亡。”伽达把头枕在图勒的胸膛上，轻轻地说着，“我爱你，图勒，因为你足够得强。可是，我可能也只能爱你四十年。”

      “不要去想未来的事，我的伽达。现在，我们彼此相爱，这就足够了。”吻，既深沉，又热烈。
      沙漠的风景，独好。尤其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使是一片荒芜的沙丘，也变得景象万千。伽达与图勒生活在一起，白天，他们栖居在黑色山谷中，靠猎杀其他动物生存，夜晚，他们一起到山谷外，在月亮和星星闪亮的世界中享受生活。时光飞逝，当伽达在千年的老灌木上划过300多道刀痕时，他知道，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一天，他拥着图勒，要到沙漠中去进行他们族人传统的舞蹈庆典。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却是两个深深相爱的人，所以，庆典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篝火点燃起来了，舞跳起来了。两个人欢笑着，踩踏着节奏，互相碰撞着身体，擦出无限的火花。突然，一阵巨大的风席卷而来，两人一起望向天边，一片混沌，仿佛整个沙漠都被卷了起来--是大沙暴！

      “快走！”两个人一条心，朝着黑色山谷飞奔。但是，沙暴的速度超越他们的想象，一转眼间，就赶上了两个人。就在巨大的沙砾漩涡要把两个人都吞没的时候，图勒猛地推了伽达一把，伽达被这股力量带动着，冲出几丈远，当他回身去看图勒时，却发现魔鬼般的沙暴已经吞没了自己的爱人。

      要去哪里寻找他呢？他被吹到了什么地方呢？
      伽达埋怨自己的无能，他追逐着沙暴，希望能够找到图勒的身影。但是，图勒就像一粒沙一般，消失在暗黄色的沙砾中了。伽达并没有放弃，他依然追赶着，追赶着，直到沙暴渐渐平息，可是，依然没有图勒的踪影。

      伽达颓然坐倒，耳边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莫非是族人，还是图勒被发现了？
      伽达向着人群的方向奔跑，但是，筋疲力尽的他，终于一交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被锁链捆绑着，锁在一个大笼子里，身边是一样被囚禁的人们，隔壁的房间里还响起了野兽撕咬的声音。地板好象不稳定，摇晃着，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是在一艘船上。

      这是一艘开往罗马的战船，皮肤很白的罗马士兵偶尔会送来一些水和食物，像喂野兽一样地喂养他们。伽达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用自己的语言对着那些士兵嘶喊着：“放开我，放我回去，我要去找图勒！”但是，士兵们只是玩笑地看着他，或者给他泼上一盆冷水。同行的囚人都有各自的语言，大家互相之间只能用打手势的方法来进行沟通，后来，人们才弄明白，他们是被罗马人抓捕回去当角斗士，为的是在大竞技场上与各种野兽角斗，以换取罗马人的欢心。

      伽达不明白，为什么竞技却成了一种娱乐。他的内心焦灼不安，只想着能够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寻找自己的爱人。所以，他开始像野兽一样隐忍着，拼命地积蓄力量，他试图扯断铁链，但这种企图当然是徒劳的。同行的人，有许多因为受不了煎熬和颠簸，慢慢地死去。等到伽达觉得自己的精神完全恢复了，船也似乎到了岸，而身边剩下的人，还不到来时的三分之一。

      伽达在人群中被驱赶着下了船，许久没有见到阳光的他，突然感到一阵刺眼。他听到了异族人的喧嚣声，孩子们无知的笑骂和妇女们刻意的嘲讽。异族人像对待牲口一样地对待他们，往他们身上扔菜叶子和西红柿，还扮出各种可笑的鬼脸。伽达冷漠地望着他们，就像望着另一群野兽。

      伽达和其他人被关进了斗兽场的猎手室，在这里，他们有了一顿丰盛的食物和一些纯净的水，然后，每个人还能有一张稍微干净的床。伽达知道这是在竞技前给他们预备的最后一餐，明天，残冷的罗马人将眼看着他们在竞技场上互相争斗，然后一个个地死去。但是，伽达暗暗下定决心：他不能死，为了找到图勒，找到自己的爱人，他必须活下去。他在一阵祈祷声中进入了深沉的梦乡。在那里，他看到了图勒一身金色的光芒，在向着他招手微笑。

      夜，就这样过去了。恢复了精神的伽达，看到罗马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冰冷的窗户，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今天将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似的。他重新面对着太阳祈祷，直到士兵们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冥想。

      他在人群中被推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因为今天，罗马皇帝要亲自来观看竞技，所以，罗马人决定先让一个角斗士与一群野豹争斗，作为对皇帝的献礼。因为他们知道，一个角斗士是不可能战胜所有的野豹的，他的鲜血将染红斗兽场，而这样，围观的罗马人的热情将被推到最高潮。伽达，就是那个被随意选中的角斗士。当他伫立在进入斗兽场的铁门前时，伽达也感到了一股阴森的恐怖，仿佛门板背后的，是一个巨大的死神。

      门，砰然打开，不知道是谁，在伽达的手中塞了一把巨剑，并且在他的身后重重地推了一把。伽达自然地迈步，走到了斗兽场的中央。围观的罗马人立刻喧嚣起来，他们挥舞着双手，在半空中舞蹈，叫嚣着：“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这声音就像咒语一样，给伽达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坐在观众前台正中央的罗马皇帝挥了挥手，禁闭野兽的门被一齐打开了。伽达闻到了野兽们的血腥味，一种在沙漠生存的自然本能告诫他，要尽可能地保护自己。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野豹们围了过来，虽然它们来自不同的森林或者沙漠，但是，作为同类，它们将首先进攻伽达。突然，豹群嘶吼起来，它们围绕着伽达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圆圈，旋转着，似乎在伺机进攻。但是，伽达感觉到豹群对他的敌意消减了，他想到了图勒，于是，他把剑丢在了身后。

      “这个笨蛋，吃掉他！吃掉他！”观众席上响起了疯狂的叫喊，人群一下子鼓噪起来，人们热切地期待着伽达的鲜血洒满斗兽场，而他的尸体被一片一片地撕咬吞噬。看着别的人类死去，将带给他们无穷的乐趣。但是，伽达和豹群显然让他们失望了。野豹们蹲伏下来，开始舔自己的毛发，慵懒地享受着阳光，而伽达也静静地走近豹群，一一抚摩它们。人群一阵失望的叫声，然后转成更为喧嚣的喊叫：“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

      皇帝站立起来，他对着士兵作了一个手势。竞技的主持人开始宣布：“安静，下面我们将请出今天最勇猛的野豹，来对付这个能够驯兽的非洲人。记住，这只野豹在被捕的时候，咬死了我们三名强壮的士兵，咬伤了二十个人。所以，让我们期待一场真正的竞技吧！”他的话音刚落，禁闭野兽的门再度被打开，伽达的眼睛不禁一亮：是他！就是他！伟大的图勒！虽然他又换作了豹身，而且旅途的颠簸让他显得有些憔悴，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深邃的碧绿色。伽达笑了--

      图勒轻松地走到了伽达身边。观众席中再度发出了惊叹，人群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就像在看一场神话一样看着斗兽场中的豹群和伽达。伽达拉起了图勒的手，说着：“想不到，我能在这里找到你，我的爱人。”

      图勒伸展四肢，恢复了高大英俊的模样。罗马人的嘴，已经合不拢了。整个斗兽场，静得可以听到针掉的声音。图勒吻过伽达的唇，然后，他以威严的罗马语向着前台的罗马皇帝诅咒道：“你们破坏自然的法则，为了自己的娱乐而肆意杀害生灵，你们将遭受最严厉的天谴，你们的子孙将在饥饿和困乏中死亡。”然后，他拥抱着伽达，轻声说道：“我们回去了，回到我们的土地上去。”

      “好的，图勒。”伽达答应着，眼中充满了幸福的神情。周围的豹群齐声怒吼，整个斗兽场激起了一股强大的飓风。在飓风中，罗马人看到图勒与伽达相拥着，被豹群团团围绕，消失在遥远的黑色的天空中……

      禁恋
      　　　　　　　　　　　--情见录之三十

      仁慈的主啊，如果你就是爱，请允许我爱他吧！
      　　　　　　　　　　　　　　　　　　　　　　　 --题记

      走出圣维多利亚教堂，穹顶上的乌鸦吱呀乱叫，我的心，禁不住一阵抽悸。夕阳掩埋了一切的辉煌，在低矮的层云中慢慢坠落，教堂的钟声虽然像往常一样嘶鸣，但是，听在耳里，却是别样的凄楚。

      城堡外土耳其人的马匹声喧嚣嘈杂，打破了黄昏时分一贯的沉静和恢弘。伟大的拜占庭帝国，曾经是西方和东方的中心，曾经塑造了无数的辉煌和灿烂，但是，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它就将成为历史，成为金戈与铁马、飞灰与尘埃下的枯坟。

      母后美丽的脸庞上虽然还依稀保留着帝国昔日辉煌时的丰腴和优雅，可是，焦虑的眼角，已经是长夜不眠的褶皱，因为筹集军款而变卖了的首饰和大氅都不复存在，只有几个简单的耳坠和一串普通的珍珠项链作为修饰。她无力地偎依在贵妇人的环绕之中，用憔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坐上暗紫色窗帘的马车，消失在回皇宫的路上。我必须在这里等待我的父皇，他正在教堂里独自向圣母玛利亚祈祷，请求一直光照拜占庭帝国的圣者们继续在明天的战事中支持我们。

      突然，马声嘶鸣，身边的大臣们一阵慌乱：难道土耳其人已经攻进了圣君士坦丁堡？我望向马儿扬蹄的地方，那是最后一丝阳光闪烁的空间，一个矫健的男子，披着火红的大氅，在雪白的马背上向我招手。

      是他！从我出使罗马就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的他！即使明天我死在土耳其人的刀下也会想念的他！还有，我的宗教、我的国家所不能让我拥有的，他！
      “向您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亚当殿下！”他深深地望着我，我们相拥，轻轻地摩擦着脸颊，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皮肤的温度和几分粗糙，甚至如果伸出手，就可以拂摸到他的金黄色的卷发，光亮的额头，甚至可以触摸到他的玫瑰色的唇，但是，我不能。

      我把他的手紧紧地攥住：“谢谢您在这个关头还能来看我，门德勋爵。我想，您不是送您的妹妹来完婚的吧？”
      他的脸微微有点红，让我有一种冲动，但是，我还是不能。他谦卑地鞠躬，说道：“我正要为这件事情向您道歉。我的父亲在看到您的求救信时，拒绝了我妹妹与您的婚姻。”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望着黑沉沉抑压下来的漫漫长夜，反而觉得一阵轻松。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么，为什么您还要来呢？”
      我的提问似乎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他思考了一下，半天才说出来：“因为我想见您。”古铜色背后是一种略带羞涩的暗红，我敏锐地把捉到了。但是，我还是不能。
      “谢谢您。再次衷心地感谢您。”我彬彬有礼地向他颔首。当我的眼眸慢慢抬升，终于注视着他的那双浅兰色的眼睛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就是这双眼睛，让我在罗马教皇面前感到羞愧，就是这双眼睛，让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就是这双眼睛，让我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神圣的天主教徒和拜占庭帝国的王子。

      为什么，我要遇见他？
      早在两年前，开初还是一个蛮夷小族的土耳其人强大起来，驻兵百万，觊觎我们的拜占庭帝国。由于长久的优越而富庶的生活，我们已经丧失了强大的武力，于是，父王决定迎请西方各国的军队来对抗他们的入侵。作为拜占庭帝国的继承人，我被派往西方游说。当我带领着庞大的拜占庭教士团和贵族群来到罗马时，我们接受了隆重的欢迎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