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清了清喉咙,为了贯彻他家大人交代他的事,挤笑地说出违心话。「大人他不让您入宫……是担心宰相会对您不利,所以才……」
「是吗?」杜亦柏淡笑着不搓破。「没为别的?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不一样!?
他面皮顿时抽了抽,努力挤出的笑开始变得不自然。「大人认为的是如何?」
「我以为,他担心我进宫会招惹苍蝇,所以才对我下了禁止令。」话一顿,清俊的脸上突地扬起无邪的笑。「听你这麽说,我反而放心起
来,也更能大胆的进宫。依大人现在的势力,宰相该会看在他的面子,不为难我才对,所以这担心……能免了。」
闻言,秦燕的心顿时猛烈地跳了下,面皮再次抽了抽,半是错愕地看着他。
是不是……他起了错觉?怎麽感觉这杜大人……像挖了个陷阱拉他一起跳?
不,不是一起,是把他往陷阱里面推。
「这……大人……那个……」镇定情绪,努力想着打断他念头的理由。「大人……还是说……先让秦燕去告知尚书大人,在回来禀报您能
不进宫的事,如何?」
「别这麽麻烦,咱们一起去。」
一起!?不是吧!?
若让他家大人发现杜大人进宫,他的小命就难保了。
秦燕心急地地抓抓头,想在阻止他时,却发现他已早一步踏出屋外。
「杜大人!」
他焦急地跟上前,想再多些什麽时,赫然发现杜亦柏的脸上没了笑容,神色极为凝重。
这时,他才没了再阻挡的念头,与他并肩地走着。
脑中回想起方才他收到的那封信,里头该是写着很重要的事情吧?否则他部会突然的改变决定,亲自去查那案子。
两人不发一语地走着,半晌,秦燕忽地道:「杜大人,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杜亦柏沉默半刻,才抹上笑容道:「没什麽,只是我留在这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得尽早查清案子。」
「不多?大人赶着去哪吗?」
「嗯……」他淡淡应了声,垂眸望着地上,神情显得有点落寞。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百般阻挠,仍是无法阻挡他唯一的亲弟上京赴试,现在考上了,日後也将成为众多官员的其中一位。
为此,他苦恼不已。那样的个性,怎适合在复杂的官场中生存?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丢去性命,他怎能见这种事发生?
虽这麽想,但也明白事情已无法挽回。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在他任官前,将一切的路给铺好,当他哪天遇上了难缠的事,也好能早早早的
救出他。
就因如此,他才需要加快自己的脚步,不能把时间全浪费在这宫里。
他知道爹的案子,南宫寻已查出了些许的真相,只要自己在从旁帮忙,该能更快查明才是。
杜亦柏在心里不停计画着日後及辞官後的事,突然间,昨日发生的某件事在他脑中闪过。
这事若让某人知道,只怕他又得隔些时日才能好好的查案。
突地,他清俊的脸上再扬起笑,转头看向身旁的秦燕。
「秦公子,不知能不能与你打个商量?」
秦燕一怔,迅速点头。「大人直说无妨。」
「别把昨日发生的事,告诉你家大人。」
「昨天……?」他呆愣地回想着,蓦地想起郑夏在昨日跑来收租的事。
他怎麽也猜不到,杜大人所住的房子是和郑夏租的,且这件事,他家大人定完全不知。
他浓眉顿时蹙起,苦恼道:「不能说吗?」
若大人发现他知情不报,肯定不会让他好看。
这事……该答应吗?
「嗯。」杜亦柏笑咪咪地回视他。「只要秦公子不说,那我也不会把你允我入宫的事告诉尚书大人。」
「……」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杜大人真将他给推进那极深的陷阱里。
「大人……」他面露委屈。「您这是……」
这是在摆明着害他啊!
「我?还希望秦公子能允诺我这提议。」
「……」
咬紧牙,忍住瞪视他的冲动,在深吸口气後,才缓缓点头。「好,杜大人怎麽说,奴才照做便是。」
诱妻之欠债还情【十】
刑部书房内,南宫寻站在书桌旁,垂眸望着桌上的两本案件簿,神情显得有点苦恼。
一本是十年前的纪录,另一本则是去年的案子,两者比较下来,没差多少,县官同样在背後收受银两。
就因如此,所有的事看来变得棘手许多,也让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杜家一案,他早将实情给查的水落石出,齐朝元这贪官也坦承了所有的犯行,接下来……只要将人给送进朝廷法办即可。
程序如此,实际上执行下来也没什麽困难,可现在却碍於这齐朝元与宰相有亲戚关系。
可想而知,宰相为了不让齐家蒙羞,定会想尽办法救人,而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这种事。
他不怕宰相出手,但就怕那老头会一并要求清查所有审理过的案件,这一查,肯会弄得民心大乱,也是他最不愿乐见的事。
当今皇帝继位不过才八年,要斩除所有污腐、污秽的官员还需要点时间,何况……若真去做,还得先想法子扫除老宰相这颗大石头。
这……也是最困难的地方。
总之,审理这杜家案子,他必须想个两全的办法才行,要能让杜亦柏相安无事,也能如愿地让齐朝元伏法,这样,他的接手才有意义,也
会显得合理许多。
毕竟一开始的插手,只是为了留住他,能留多久是多久,但在知道越多内幕後,反而庆幸自己做了这决定,若真让他去查,只怕此刻他已
被宰相的爪牙给盯上,且日子好过不到哪。
他思忖着。计画着下一步时,敲门声蓦地拉回他的思绪。
南宫寻迅速收起桌上的案件本,朝门外道:「进来吧。」
书房门缓缓被打开,他抬头看向来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令他双眼顿时一亮。
俊颜抹上喜悦的神情,可才这麽一下下,随即板起脸,故作不悦的瞪着他。「你怎麽来了?」
「下官有件急事,非来不可。」对上他严肃的眼,杜亦柏温笑道:「大人在恼我不听话的跑来吗?」
抿紧嘴,装不下去的他,张开手,将人给一把抱入怀中。「我怎会恼你,但不是让你别入宫吗?怎麽又跑来?」
杜亦柏撑手挡在他胸前,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下官想问……杜家的案子办得如何?」
闻言,他眉头顿时蹙起,脸色一沉,不快道:「你在催我?」
听出他改变的语气,杜亦柏连忙推开他,满是歉意地拱手道:「下官没这意思,只是家中出了点急事,得尽早查明早早回去。」
见他一连退了好几步,南宫寻忍着心里的不悦,上前再次抱住他,自顾地生着闷气道:「你突然这麽问,会让我误会。」
「……」
静默半晌,杜亦柏才开口缓缓道:「是下官不对,太心急了……」明亮的双眼一转,看向他时脸上已抹着淡笑。「寻,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我爹的身子向来不好,最近更有恶化的趋向,所以……我才会心急着想解决这件事,让他能稍稍宽心些,身子也能自然的好起。」
咬紧牙,这会可换南宫寻沉默不语。
紧揪着心,俊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突地开口:「所以你得回去了?」
「寻……这件事……咱们早说好的……」
「别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准备要回去了?」
收起笑颜,杜亦柏暗暗地叹了口气,轻点头。
事情最终得走向这一步,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愿发展出感情的原因。
分开的痛苦没人能承受,尤其是在一起一段时间後,要分开更难受。
突然间,南宫寻有种想撇开不管杜家案子的念头,只要自己愿意阻挠,就不信他能查出些什麽。
但……这绝对不是好办法,反而会惹得他怨自己或恨自己。
思绪一转,他突地杨笑道:「我不会违背自己允诺过你的话,答应让你回去,我就不会阻挡。」放开紧抱的人,改握住他双手,深深凝视
他。「我怕你恼我、怨我,所以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会大方的放你走。」
「寻……」这回答,让他有点诧异。
还以为……他会说些什麽来留住自己……没想到……
回的真乾脆啊……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所有的事我已查清楚了。」下了决定,他也坦白说出一切。「齐朝元认了自己的犯行,只要再去找他,他会据实对
你说出当年的所有事,包括如何收钱,如何冤枉你爹。」
「寻……」他还是惊诧的神情,只是这一次,清俊的脸上多了些喜悦。
南宫寻加深笑意,抬手轻抚过他面颊,意有所指问:「接下来,你会问我愿不愿意带你去找他,对吧?」
「……嗯」
「要我带你去找他也行,不过……在去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满面笑容地平静说着,语毕时,还将头凑近他,在他唇上偷了个吻。
「……」
他状似开心笑着,杜亦柏却怎麽也笑不出来。
还在想他怎会回得这麽乾脆、果断,原来……是想来个条件交换……
「你说吧,答应什麽?」
见他沉下脸,南宫寻突地迸出大笑。「你以为我会要你允诺我不回去吗?我虽卑鄙,但万万不会用在你身上。」摊开双手再抱住他,眼眸
里已溢着满满的情意。「我会让你回去,但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办法让你再回到我身边,届时,就不许你再说出任何话来拒绝我,如何
?」
这一次,他神情有着明显的震惊。「你是说……以後吗?」
怎麽也想不到他会要自己许下这种承诺,以後的日子还这麽长,会变得如何又有谁知道?
他怎能……轻易说出这种攸关大半辈子的话?
心里起着极大的波动,鲜少动容的他,意外地因这句话而震撼着。
或许因动了情,也或许想赌他以後是否会来找自己,杜亦柏嘴角勾起温柔的笑,主动贴近他,在他颊上亲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若你有办法让我回到你身边,我绝对不会再拒绝。」
半是赌的心态,也在想着他会用何种方法。
辞官回乡後,他就得接下杜家事业,但第一要做的事,便是娶那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光是这一层,就很难让他抛去一切。
嗯……他开始好奇了。
好奇这尚书大人会用什麽法子,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
虽然……那已是许久後的事,说不定他还没想出法子,就已先遇上了新的意中人。
若真如此,倒也不是件坏事……
嗯……真的……
虽然心有点疼,但没关系,咬牙忍忍就过了……
诱妻之欠债还情【十一】
紧握的双手,两人并肩地走在路上,南宫寻带笑的眼眸不时看向身旁的杜亦柏,有点新奇他也有不耐的时候。
两人认识相处也有几个月馀的时间,对他温和的个性一直是抱着钦佩的感觉,但现在……看来他也有鲜少人知的一面。
这发现令他的心感到一阵愉悦,打从两人在一起後,他便处在下风的阶段,担忧他的人恼他、怨他、挑他心眼,所以选择事事让步。
这一切虽让得心甘情愿,但不可否认,能惹得他这般焦急不悦,还隐忍着不发怒,这感觉……
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握紧住他的手,南宫寻刻意在将他拉得贴近自己,道:「你今天……看来有点沉不住气。」
杜亦柏没看他,板着脸继续望向前方的路。「大人多心了,下官一直是如此。」
他闻言一怔。连称谓都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在恼火。
「不是我多心。」手一抬,轻触他柔嫩的脸颊。「今天还没见你笑过。」
杜亦柏直视着前方,沉着脸,淡淡道:「大人若肯守承诺,我就会笑了。」
「谁说我不守承诺了?」他答得自然,仍是一脸的笑,等着看他何时会说出口。
终於,他倏地转头,怒眼瞪向南宫寻。「既然如此,那大人为何还不带我去找人?」
见他发怒,南宫寻反而更为开心,松手一把揽上他的腰,指着两人面前的豪华府邸。
「这不就带你来罗?你这麽冤枉我,我会很受伤的。」语毕,故作模样地叹了口气,委屈地摇摇头。
抬头望向眼前那紧闭的大门,杜亦柏顿时一怔,而後平息怒颜,抿紧嘴低下头。
沉静半晌,他开口道:「谁让你拖了三天才肯带我来,我当然会误会。」
哎呀!再怪他的不是呢!
不过无所谓,目的达成即可,光那忍气不轻易对自己发出的模样,就够他回味许久了。
「好,我认,是我的错,就算我想让你多留些时间,也不该用这方法,会让你心急的。」他笑道,坦白说出拖延的理由。
反正人迟早会离开,再怎麽想拖延理由也是无用,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做所有事。
在心底暗暗思忖着,牵着杜亦柏,朝跟在後头保护的二人使个眼色,让他们去敲门。
没一会儿,与上次同样情形的事再次发生。秦燕与韩兴推开那朱红色大门,齐家仆役惊慌的跑去喊人,而南宫寻则笑容和煦地牵着人走进
齐府。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刻意拖延,才惹得心上人恼火不悦,可在见到齐朝元後,他的认定才稍稍有了些改变。
他明显感觉到杜亦柏的怒气,从那下意识紧握的手,就能发现一丝端倪。
低头看了眼那被紧握住的手,南宫寻默默地抬头看他,尚未说出什麽,就见他突地放手,直朝齐朝元而去。
浑身散发出的怒气,大得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下,他才明白这件事对杜亦柏的重要性。
「据说,你坦承十年前的案子了?对一名杜姓商人的诬陷,是吗?」瞪着眼前的人,杜亦柏冷冷道。
齐朝元睁着胆怯的眼,朝後方的南宫寻偷瞄了下,犹豫半刻,才怯怯地点着头。
头一点,令杜亦柏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地揪住他衣衫,怒喊:「你的良心是被吃了吗?怎能这麽做?怎能去诬陷一个重清誉的人?你知道你
的贪,害得他有多麽惨,你知道吗?」
「柏儿!别这样!」一反温和态度的他,让南宫寻惊觉不对地抱着他退了好几步,就怕他做出冲动的行为。
早气极的杜亦柏,也像将压抑了十年的怒气给发泄出来般,怒眼直瞪着齐朝元,紧握的双手就像欲往他身上挥,而充满怒火的身躯,也因
突然的爆发,隐隐颤抖着。
抱紧着怀中的人,南宫寻沉着脸望向齐朝元,斥道:「你忘了本官上次说过的话吗?要你好好想想该怎麽补偿这件事的缺失,怎麽?还没
想出吗?」
「我……」
咚一声,他倏地跪趴在地。
十年前的事,他要怎麽补偿?难不成将那商人所付的罚金还给他吗?
虽是不确定的想着,但也迅速地掏出放在身上的银两,跪着呈上。「杜……杜公子,十年前在下被贪念而蒙蔽了良心,这一切都是在下的
不是,在下向您道个歉,还请原谅││」
「你以为给个钱就能补偿所有的事吗?这十年的心理伤害,你要怎麽补偿?」
再次的激动,让南宫寻拉着他再往後退。而这一退,也让他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