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神相)第一卷 神相——细雪

作者:细雪  录入: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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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沿着小径转了几弯儿到了一处小院,小院中只有一室,室门微开,一面目俊朗、高贵英气的素衣男子一手握棋子、一手捧了棋谱,眼角微挑,对外道:“垲儿来了?”

“来了!”颐中孚推门而入,对素衣男子灿烂一笑:“太孙殿下您就稳稳坐着,小人这儿就给你请安。”

“行了”素衣男子一把拉起颐中孚道:“我等你半日,还不许轻视你半刻?”

颐中孚也不回话,只在棋盘上扫了一眼,便道:“好棋盘!”

被称之为太孙的素衣男子便是永乐皇帝的长孙、颐中孚的大哥——朱瞻基,他抚了抚棋盘,皱紧了眉头笑道:“明儿着人给你送去。”

“算了,”颐中孚自个儿寻了个地方,径直坐了,“太孙如此,好似我贪得无厌一般。”

朱瞻基摇摇头,命人将棋子收了,道:“今儿去哪了?”

颐中孚玩儿着案上的竹根雕佛手道:“四处走走而已。”

朱瞻基点点头,细细瞧了瞧颐中孚,“怎么又瘦了?送过来的补品你用了没有?”

颐中孚放了竹雕,对朱瞻基笑道:“瘦了?自个倒没觉得。”

“你啊。”朱瞻基无奈的摇摇头,接过小太监上的茶,递与颐中孚。

颐中孚接了,瞧着通体晶莹的青花瓷盖碗里,那袅袅升起的茶香,悠然道:“太孙的茶就是不同。”

“怎个不同?”朱瞻基自个端了碗茶,挑眉看他。

颐中孚拿了碗盖,看着一盏青绿的茶汤道:“虽说同是新茶,却比我领的那份要多了一份香浓、深了几分颜色。”

朱瞻基笑道:“你那份儿是炒好了送去的,我的却是拿了来在府里请人炒得,因此更好些。”

颐中孚闭目闻了闻茶香,感叹道:“还是皇太孙的排场大!”

“哈哈,你若是喜欢,明儿我把人给你送去。”

颐中孚挑挑眉,玩弄着杯盖,笑道:“不用,在下贫贱,没您那么金贵,连使唤的人都要是王孙贵胄的样子。”

“此话又是怎么说得?”

颐中孚放了茶杯,眯起眼睛看着他。

朱瞻基眉微纠结,沉默了片刻,“你是见了?”

颐中孚轻巧地一挑长眉,冷冷哼了一声。

朱瞻基见他不语,淡淡道:“他不过是按例分下来的,恰巧像了你,你倒是多心了。”

“或许是吧,不过长的像些总是有缘,不如把他送给我好了。”

“好、好、好,那天再说。”朱瞻基笑道:“行了,你今日损了我半天,不口渴?尝尝新炒得茶有和不同。”

“好,”颐中孚泯了一口茶,淡笑道:“缺了沉稳,太腻了些。”

朱瞻基笑道:“不会,我倒觉得清淡的很。”

“是吗?”颐中孚又泯了一口,还是摇了摇头,“却是腻了!”

朱瞻基对外面道:“换茶!”

“免了。”颐中孚拦了下来,“都一样,省了麻烦。”

“恩”朱瞻基嘴角轻抿,浮起天高云淡的微笑,道:“听闻垲儿近日开了相馆?”

颐中孚点点头。

“为兄的还不知你有这本事,可别胡乱蒙人!”

颐中孚笑道:“您不知的多了,现在我也大小是个神相,名声在外怎会骗人?”

朱瞻基微微一笑,“给为兄算上一卦如何?”

“好啊,请皇太孙赐字。”颐中孚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

“‘皇太孙’?这三字‘皇’、‘太’,都过于严华,唯独这孙字,平实些,就测这字吧。”

颐中孚微一思考道:“皇为天——九五之贵,天下独尊;太为阳——万物之首,高于苍茫;‘孙’字虽是三字中最为平实的,却也是最无权、无势的。您若想成天、成阳,必定要受这孙字的连累。”

“哦?”朱瞻基道:“有趣的很,怎么受这字拖累?说来听听?”

颐中孚一口喝干了茶,笑道:“孙,分为子小,即犯小人害。现下在这皇奶奶的出生之地,皇奶奶最小之子便是这小人。”

“垲儿!”朱瞻基止住颐中孚,遣退了众人出院儿后方道:“赵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颐中孚一脸不知道:“在下测字,不说宫中纠纷。”

朱瞻基取笑道:“还真入戏了。”

颐中孚不料他如此扫兴,冷了脸下去,“不测拉倒!”

“测!测!那个说不测了!”

“小人犯害人之心,寻得就是落实的‘孙’字。你冷落正妃胡氏,独宠侧妃孙氏,便是自找他人口实!”

朱瞻基冷冷一笑,“朱高燧(赵王)又拿这儿事儿说事儿,未免管的太宽了!”

“不想被人找了话柄,总要做得正才是。”颐中孚微微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伸手捂住双目,向后靠了靠继续道:“陛下极其怀念先皇后至今后位仍是空悬,太子敬重正妃张氏纵使在宠爱李、郭二人也从不乱了主次,唯独你这太孙爱恋侧妃……”

朱瞻基上前打断道:“多谢神相提醒。”

颐中孚觉得头晕厉害,想是今日累了,便道:“我只测字,其他的你自个去觉得吧。天色不早,先告辞了。”

“等等!”朱瞻基突然握住了颐中孚的手,温笑道:“天色以晚,吃了晚膳再走吧。”

“不了”颐中孚说着起身,抽了手出来,却是眼前一阵晕眩,昏睡过去。

第十章 相兄(二)

延寿在院外等了一个时辰,见里面一直没个动静,心下有些着急,迈腿便要进去,却被刚才那个蓝衣小童拦了下来。

延寿顿时觉得事情不妙,推了小童闯进院内,夺门而入,正见着颐中孚衣衫凌乱的躺在榻上,朱瞻基压在他身上,轻轻啄吻,细细抚摸。

延寿顿时惊了,大喊道:“爷!”

朱瞻基见有人闯入怒气上涌,铁青着脸骂道:“滚出去!”

延寿似是没有听见,咣当一下跪在地上“殿下,八爷该回府了!”

朱瞻基紧紧抱了颐中孚在怀,对延寿狠狠道:“滚!”

延寿依旧跪着,平静道:“皇上圣明,终日提点八爷,切莫与众王爷来往过甚,今日八爷怕是留的久了,若传入皇上耳中,必是一场麻烦。”

“说得有理!”朱瞻基极怒反笑:“要带你家爷如此回去?”

延寿愣了愣,看着昏迷不醒、衣衫凌乱的颐中孚有些不知所措。

“叫外面的小楷进来。”

延寿见朱瞻基面上退了红色,放了颐中孚在榻上,自个捡了袍子披在半赤的身上,才起身退了出去。

颐中孚只觉得困倦难耐,掐了掐太阳穴,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对着正扇风的朱瞻基道:“我竟睡着了?”

“呵呵。”朱瞻基见他醒了,那原本清澈的眉目染了一丝红晕道:“想是你今日累了,竟在我这儿睡得熟了。”

颐中孚动了动肩膀,伸伸腿骂道:“睡得怎么这般累?”

朱瞻基望着他大笑道:“塌小,伸展不开压着了,该叫你去床上的。”

“叫醒不好吗?”颐中孚白了朱瞻基一眼道:“这么晚,倒是该走了。”

“今儿留下?”

“不了,”颐中孚笑道:“自小养尊处优关了,睡不了您这儿的小榻。”

朱瞻基顿了顿,方道:“送你一程。”

颐中孚回道:“来时没接,走又怎好让您送?”

颐中孚一路回了相馆,因一日奔波,下车便嘱咐香兰准备沐浴,延寿心因中有事儿守在了外面。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延寿仍是不见颐中孚唤人,便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

因相馆不大,沐浴的水池也小了些。

延寿进去便见着颐中孚浸在水中,只露了头仰躺在池边,目光无距,神情恍惚。

听到声音,颐中孚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那眼中却是带了杀气,“今日的事儿,若是有第四人知道,死的便不止是你!”

延寿上前一步跪在颐中孚身边,“爷,全是奴才的错处,您放心,今日之后,便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呵呵!”颐中孚大笑道:“自尽?”

延寿并不言语。

颐中孚伸手摸了摸延寿的头,笑得极其夸张,“你死了,爷那找个这般忠心的?”

“爷?”

颐中孚轻叹了一声,“我明白,今日要谢你的。”

延寿一怔,赶忙道:“爷,就算今日我不闯进去,他也不敢如何。”

“还不够吗?”

延寿低下头去。

“没想到,他竟有了如此胆量!”颐中孚扫了眼身上几点红迹,愤恨道:“倒真是个好圣孙!”

他说着站起身来,猛然喷出口鲜血,直直倒像池中。

“爷!”延寿忙扶了颐中孚起身,取了药丸送进颐中孚口中,帮他顺了顺气才道:“您当心身子。”

颐中孚任由延寿擦了水,服侍着穿上衣衫,方缓了过来,问道:“你今日顶撞了他?”

延寿略愣了一下,低了头。

“他不是个善人,”颐中孚半靠着延寿回了内室,躺在床上又道:“你要小心些,他心黑的很。”

延寿点了点头,为颐中孚盖了锦被,自我安慰道:“他总要顾忌些暗宫的。”

“顾忌?”颐中孚笑道:“有顾忌他就不会有今日的胆量!”

延寿想了想,笑道:“爷,您手上握的东西,他不可能不怕。”

“那不过是玉石俱焚的招数。”颐中孚叹了口气,他手中握的东西太重了些。

_(_)__(_)__上下午分割线——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叫……

颐中孚有个三哥朱瞻墉,与朱瞻基(皇太孙)皆为张皇后所生,朱瞻基对这个弟弟自是比其他弟弟更亲密些,从小关怀入微,两人关系也是及其亲密。

永乐十七年秋猎,朱瞻墉坐骑受惊,他从马上跌下,伤了身子,本是只有些擦伤,那知经历了那次以后,竟是不能有后,皇家自是不能有此等丑闻,硬是满了下来,派暗宫调查此事。

当年颐中孚轻易便得知那匹惹了事儿的俊马为二哥送与三哥;马鞍为永乐三子赵王着人打造;出现在马前,惊了马匹的无牙毒蛇为朱高煦(二王爷)所养。其中牵连众多,却唯独这个皇太孙脱了关系,内中蹊跷不言自明,颐中孚当时多留了个心思,自己藏了那日用药后的药渣一直收着,得知这等消息后亲自乔装带到医馆验看,竟是查出了至人不孕之毒。寻着御医的线索查下去,得知那御医以于前日告老还乡。一路追下去,竟是得知了御医死在返回原籍途中。好在死后下葬仓促,只是裹了个竹席扔在乱坟岗的空坑里,不想这坑也是有主的,坑主是个混混,天地不怕,晚间回坑睡觉,搬了尸体出来,尸体上掉了个张黄绢,混混正在琢磨着上面写了什么之时,便被随着颐中孚寻来的延寿砍断了脑袋,而这张纸卷便是延寿所说的手中握的东西——朱瞻基亲笔手书的书信。虽说里面只是寻常问候,却也足能看出朱瞻基和这事儿的关系,这倒霉的御医也正是因此才把这绢书当作了保命的护身符,只是没想到朱瞻基最终还是要赶尽杀绝。

颐中孚返京后便找了朱瞻基详谈,最终只报了朱棣(永乐)一切皆是因朱高煦(二王爷)所养之蛇在猎场中逃脱,惊吓了朱瞻墉(三哥)的马匹所致。

朱棣(永乐)本就偏爱这个二儿子,原打算把皇位传与他,但他终归是二子,言官以长子忠厚无失为由,与他竟是对峙多年,而最终决定长子立为太子也是只是因为朱棣见了一张虎带幼子图后的感慨,和那一句颇对朱棣(永乐)心思的“好圣孙。”

可这朱高煦却没那么容易放弃,处处打压太子党人,倒出寻觅太子错处,找茬挑拨朱棣和朱高炽(太子)的关系,为此朱棣不断地把太子身边诸人入狱,几度要废立太子,最终却因种种原因放弃。

当时永乐知道此事和次子朱高煦有关心下明了,便闲置未决,只是送了些药对朱瞻墉假意安慰。

也就在这以后,颐中孚更加确信,这事儿一定要成为永远的秘密,不然翻出来,定是落人把柄,得了这因约束不利,致使众子祸乱萧墙的罪名,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必定要岌岌可危,到时有性命之忧的不止是太子一人,而暗宫中的自己和帮着隐瞒的延寿以及身边诸人,皆是逃不过惨死的下场。

颐中孚想到此,又嘱咐道:“拿东西我已毁了,你最好也口实严些,省的连累了身边人。”

延寿随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颐中孚一阵咳嗽,延寿赶忙奉上茶来,颐中孚轻泯了一口,又道:“也不知他在茶里下的什么药,睡过哪儿会儿倒是怎么也不困了。”

延寿瞧着自家爷倒真是精神的很,不由的吃惊道:“是了,您平日要是服下这续命丸总是昏昏沉沉的,今儿个倒是怪了。”

“恩,”颐中孚半卧在床上,抬着下巴指了指脚踏叫延寿坐了,“反正也睡不着,陪爷聊聊。”

延寿一听,起身拿个案塌上得软垫儿垫在脚踏上,又搬了茶水和瓜子放在地上,方才坐下,靠着颐中孚的床道,“聊吧!”。

“延寿?”颐中孚瞧着他一阵忙乎已是笑了:“你倒是准备的挺好,不过这脚踏岂不是太小了些?不如外间的床榻舒服,搬那个吧。”

颐中孚本来是句笑话,那知这延寿很是实在,愣是把外间的床榻随着塌案一同搬了进来,惊得颐中孚一阵欢笑。

“你倒是个不怕累的。”

延寿躺到了榻上方才笑道:“爷说得,小人哪敢不从。”

颐中孚挑眉问了一声,“你又那天从了?”

延寿举袖遮面,装作羞涩道:“爷若是要了,奴家立时从了!”

“呸”颐中孚打了个机灵,随手扔了宋瓷的宝枕过去,而后俯首大笑起来,“你也不瞧瞧自己的长相,要你还不如……”

颐中孚笑得急了又是一阵咳嗽,微闭双目休息,眼前竟是浮现出了朱文圭的模样,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延寿轻走到颐中孚床边放好了瓷枕,端了茶水慢慢喂了进去,抚了抚颐中孚的背,笑说:“爷,这次您的瓷枕小人可没接住,磕了个角啊!”

颐中孚睁开眼,缓缓道:“明天寻个荞麦皮芯的来吧。”

延寿眨了眨眼,自语道:“这东西贫贱啊,不符爷的性子。”

颐中孚白了他一眼,瞧了瞧塌案上的断腿,默然问道:“夏远封说得,那东西更舒服些。”

延寿心中已如明镜一般,不由问道:“爷,您对夏远封倒是个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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