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三天,悯和勋一直没见面。勋忙著准备出征,不用上朝。好不容易忙完去御书房求见悯,又总是被悯挡在门外,不得见。
出征之日。勋头戴虎翼盔,身披云蔚甲,脚蹬疾风靴,要挂磐龙剑,骑在爱马追风上,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眸光锐利,身形伟岸,英气十足,好个威风凛凛的三军大元帅。校场上,三军齐整,兵戎霍霍,精神烁烁,只待勋一声令下,当即开拔。百官列队,为三军送行,祈求冬阳得胜。可是刚登基的悯却一直没有出现。勋叹了口气,拔出兵刃,手指北方,正待大叫:“出兵!”紧闭的大殿突然打开大门,头戴金冠,身穿龙袍的悯自殿内走出,手里捧著一个锦盒,急匆匆走下云桥。小安子在後面急得满头大汗,万岁爷,您可千万别摔著!勋原本紧绷的脸一下子放开,露出淡淡的微笑,翻身下马。整个校场的人立刻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响彻天空,悯却只看见那个神气威武的男人。快步走到勋面前,把勋从地上拉起来。三日未见,两人都想念对方的紧。悯看著勋,眼眶又开始红了,却强忍住对勋说:“你答应过我,无论怎样都会保护我周全的。”
勋好想把悯拉如怀中细细安危,可是他不能,只能点头道:“我一定会!”
悯摸了摸盒子,再次抬头,星眸又闪亮耀眼,正色厉声道:“我是个贪心的人。我不仅要你保护好我,我还要你平平安安,分毫无差。”说完,将锦盒递给勋。
勋跪谢後双手接过,打开一看,一股寒气破肤而来,一把匕首躺在锦盒中。虽未出鞘,却隐现利风。勋取出匕首,将锦盒递给小安子,当刀鞘脱离刀身时,一道亮光急闪而出,剑气四溢,在勋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匕首上留有一道血痕,似乎刚印上不久。勋惊极,一眼望到悯手腕上。虽然手藏在龙袍中,可勋依然看见悯手腕上包扎著厚厚的纱布。“陛下……这……”勋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来。心中震惊以极。
“看来你知道了,这是冬阳传说中的奇宝连生,能让两个人同生共死。我刚才已经让它饮过我的血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现在,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勋什麽也没有说,炽热的眸光盯著悯好一阵,才翻身上马,领兵出征。他们的命运,自此由连生彻底连在一起!
十
勋带著部队一路北上。离开京城承天五日到达夏都幽游城後,他停止前进,手持悯密赐金牌,将忧派来的人马通通自军中赶走,留下的,全部是自己亲手训练的十万新军,及早随自己出生入死,忠心无贰的五千亲兵。如此一来,不仅战斗效率更高,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泄密。勋在当日悯答应他出征时,即已计较好一切计划。如今已是深秋,马上就要入冬,最好的方法就是诱敌深入,使之补给匮乏。夜摩国说到底,并无系统兵法支持,全凭族人英勇敢拼乱冲一气才获得如此胜利。现下,一定要让他们吃尽苦头。
勋行军半月後,率三万大军秘密抵达安若城,留下七万五千人在幽游城,决定在幽游城背水一战。自幽游城到京都,一马平川,无可遮蔽,一但幽游城失守,那京城即将不保。当日自氐兹城逃出的残兵集结在蔚澜城,由定国将军率领,和夜摩国周旋,但终究实力差距太大,且战且退,退到了安若城。勋这三万人和定国将军汇合後,双方士气大增。当夜,勋与定国将军以及副将等在帐中商议。
“元帅此著,只怕太过大胆吧!”年老沈稳的定国将军听得直摇头。如此一来,万一输掉,那可遭了。副将之一的杨影名当即发难:“定国将军这话说得。背水一战方可激发士气。大家都是身经百战过来的,还怕他夜摩小儿不成!老将军怕了,大可躲在後方就是……”
“杨影名!”勋忙喝道。这杨影名是个典型的热血汉子,有什麽说什麽,得罪人都不知道。
定国将军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站起来吼道:“我害怕!老夫打过的仗比你吃的盐还要多,几时怕过了。无知小儿,你懂什麽。我同老威扬公出生入死多年,他也要礼让我三分,你居然如此羞辱老夫!”定国将军怒极,转身就欲出帐,勋赶忙拉住他道:“老将军,您消消气。何必跟这小子一般见识。您可不能就这麽走了。”
主帅拉住他,定国将军再怎麽著也要给他面子,只得留下。此时坐在帐中一角一直未说话的军师若明发言了。若明二十上下,白净脸皮,竹竿身材,身上有股浓浓的书卷气,温和沈静的气息使人忍不住亲近他,信任他。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若明是真正的诸葛在世,智计百出,心机深沈,宁人防不胜防,是勋最信任的左右手。若明道:“老将军身经百战,小心谨慎一些是正常的。谁也不想冒险。要是幽游城失守,那夜摩兵锋就直指京城承天,那可就是有亡国的危险。”定国将军直点头。“可是我们如果不用此计,那麽就要让十万大军全部长途赶来和敌人交锋。人困马乏之际难免有所闪失。且安若城外山峰围绕,不利於排兵布阵。十万大军的人数优势就不能体现,反而平白把前方暴露给夜摩军。”轻缓低沈的声音如流水一般穿过每个人的耳膜,让人有说不出的信服感。连脸带怒气的定国将军也频频点头,勋更是得意。若明不愧是自己的左右手阿!“如今我们将大军留在幽游城,使其养精蓄锐,静待夜摩大军二职。到时我们兵精马壮,而对方人困马乏,当然占有优势。且幽游城外平川一片,有利我军排兵布阵,完全能发挥我们的优势。冬日将临,夜摩军粮草补给向来就是就地抢掠。我们又再使用焦土政策,使其粮草断绝。如此一来,夜摩军非败不可。”丝丝入扣的逻辑推理,让无数人心服。眼前似乎出现夜摩军哭喊败兵的情形。影名一下子站起来冲到若明前,大手“啪”一下打在若明身上,差点把若明打翻在地。“哈哈,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个话来这麽有道理。我刚才也是想这麽跟定国将军说,没想到一出口就成那个样子了。呵呵……”
闻言,全帐的人都哄然大笑。若明更是两眼翻白,无语问苍天。
三日之後,勋他们将一切布置好後,才令副将之中素有智将之称得文斌带五千人制造出十万援军到来的情形。此时城中诸人准备充分,静待夜摩军当夜大举攻城。
是夜。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城内城外一片寂静,似乎一切都很放松、安静。忽然,漆黑不见五指的城外,一道亮光破空而来,直指城门而去。紧接著,无数支火箭也飞向城门。夜摩军的攻城战正式开始。可是奇的是这麽多支火箭射去,城门却丁点儿火星也没起。此时,城外的夜摩兵发出惨叫,一支支劲箭透胸而入。原来,城墙上早已被勋吩咐用水浇了个透,一时半会是烧不起来的,而火箭的来势反而暴露了夜摩兵的位置,隐藏在城墙後的冬阳兵即在黑暗中射出一支支漆了黑漆的箭,悄无声息的夺去夜摩兵的性命。你来我往的交锋半个时辰後,湿透的城墙也已干燥,夜摩军的火箭开始见效,城门由零星小火瞬时陷入熊熊大火之中。原本隐伏的冬阳兵开始忙碌起来,各司其职,救火的救火,防守的防守,攻击的攻击,忙而不乱。
忙乱一夜後,天色大明,双方都乏了。夜摩兵停止了攻击。勋马上换下城墙上忙了一夜的士兵,换上另一批。勋早已下了令,各营轮流休息,按时段接替。因而昨夜不管城墙上打得如何热闹,休息的人只管休息。现在换上去的士兵休息充分,精神饱满。城墙上满目疮痍,片片焦黑。休战片刻之後,夜摩军又开始了攻击。诸将此时算是见识了夜摩军的强悍英勇,夜摩军常年游牧塞外,靠的就是骑兵冲杀,因而并无攻城工具如撞车,楼车等,但其强大的攻击力与置生死於度外的打法的确令人心惊胆寒。双方就此坚持著。十天之後,城门被攻陷,安若城失守。但勋早已将城中大部分人撤走,由杨影名与若明率领,赶往幽游城与副帅丁见汇合,自己与文斌断後。定国将军由於这段时间操劳过度,精神过度紧绷,在五天前病倒塌上,先行送往幽游城。
此後一路上,勋与文斌不断布置关卡,阻拦夜摩军。每一次都守到守无可守的之时方才撤走。夜摩军果然上当,一路紧衔不放,追著勋他们而去。勋他们虽然守卫极其辛苦,但真正的伤亡没多少,反而夜摩军伤亡惨重。自安若城到幽游城,损兵三成。
勋一路行来,不禁赞道悯的工作做得到家。一旨令下,自官道周围百里之地寸草未见,村庄里一片空荡,人都迁往远处。想必夜摩军现在吃到苦头了。果然,探子回报,夜摩军现在粮草供应吃紧,夜摩统帅野先开始焦头烂额,四处派人出去抢粮,却几乎无功而返。勋得意地笑了。他知道,夜摩军此时必败。摸出连生,想起悯那百看不厌的脸。悯,等我!我一定实现诺言,回去保护你。十五天後,勋和文斌抵达幽游城。全城欢呼,群情激昂,就待夜摩军至,杀他个片甲不留。此时自出征之日已过了四十三天。忧没有两个月是准备不好的,虽然勋仍然担心京城的情况,但他有自信赶回去阻止忧的叛乱。因为忧他们只怕得到消息现在自己仍然在安若城与夜摩军进行拉锯战,所以不会提前发难。
两日後,夜摩兵兵容齐整的抵达了幽游城外,安营扎寨。若明一见笑了:“夜摩军兵力疲乏,内里空虚呢。”
杨影名哼道:“你又指导。夜摩军兵容齐整,井然有序,怎麽说他空虚呢。你瞎了眼了。”此来一路,杨影名不断受若明奚落,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当然要讨一口气回来。若明冷笑道:“呆子就是呆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想领兵打仗。如果我是野先,我又兵力齐整,兵强马壮,我肯定示弱引你来攻,到时你这呆子就成为我刀下鬼了。此时他们如此阵势,必然是内里空虚,怕我们去攻才这样摆样子。”
杨影名还待回嘴,勋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道:“若明说得不错。兵书也有云:‘士马骁雄反示我以羸弱,阵伍整齐反示我以不战。’就是这个道理。杨影名只得住口。不过看见若明那张脸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分明是在讥讽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跑下城墙自行巡营去。
第二日。勋大开城门,列兵二处,摆方阵以待。野先大喜。他正愁勋要是闭门不出,自己还不好办。此时已入冬,自己粮草不济。这一路行来,竟一丁点补给都没有找到。虽已察觉不对,却无法退却,只能硬著头皮而来。希望能攻下幽游城,获得补给,却又怕勋与自己耗著,不应战。此时他们布阵二处,心中大喜。忙布三角阵,骑兵在前,望一举冲杀得胜。果然,冬阳兵在抵挡一阵後,中央不住退却。野先精神大振,挥军直上。直到侧翼传来己方的惨叫声方觉不妙。冬阳兵的阵势已变为双头蛇阵。方才冬阳军中央的退却并非自己冲杀的结果,而是他们主动退却,吸收了自己的攻击,将阵势渐渐转变为双头蛇阵,主力集中於两翼,向自己侧翼冲杀。惨叫声,马嘶声纷纷传入野先耳中。长时间行军的疲劳加上粮草不济所带来的饥饿以及为冬阳军气势所迫逼出的胆怯,夜摩军一溃千里。整个战场已成为单方面的屠杀。勋站在城墙上督战,心中著实不忍,却只能由士兵赶尽杀绝。此时目之所及,发现野先在一众亲兵护卫下,向北方逃串,而己方的人忙著杀敌,没有看见。心中极其不齿这个弃部下逃走的小人。命人取来三只硬弓并在一起,拉满之後,一支羽箭疾射而出。箭若流星,待野先发觉已来不及躲,身边的亲兵护上去,但勋这一箭力量极大,在透过三个亲兵胸口後,仍不减去势,刺入野先心口。野先当场毙命。勋因父亲被杀的郁结之气此时方始抒发。
四个时辰後,战斗结束。冬阳军全歼敌军。夜摩军的入侵此时一举破灭。只待将被占城池中少量守军歼灭即可全部结束。现在该是赶回去保护悯了。
就在这时,京城中留下的暗探来到幽游城中。礼亲王起兵叛乱,正在攻打皇城。禁军与御林军现在在奋力抵抗,城中都骑都尉也在皇城外杀敌。但礼亲王兵马众多,恐怕抵挡不了多时。勋一惊。忧,你竟然提早半月发难!
逆臣11
悯自勋走了之後,一直忧心不已,担心勋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受伤。可是这一切只能压抑在心里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在朝堂上处理朝政。最重要的,是要拖住忧,不能让他提前发难。他俩早就对忧收集而来的资料分析过,忧完全准备好到发动叛乱至少要两个月,只要能让他以为勋两个月内回不来,他就不会提前发难。所以他每日得到勋的飞鸽密报後,就会将勋的行程拖延十天报给忧。至於勋的真正策略,悯一直闭口不提,瞒著所有的人。虽然能够拖延多久并不知道,但他必须这样做。
一个半月转瞬即逝,悯在终日忧心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丰盈的脸塌陷下去,闪亮的星眸也暗淡下来。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直晃荡。小安子在旁急得直转:“万岁爷,您这阵子吃不好,睡不好可怎麽行。您看您都瘦成什麽样了。太後天天把奴才找去训斥亿吨,说我没当好差,要治我的罪呢。”
悯瞪他一眼:“治什麽罪?要你多嘴。在罗嗦下去,太後没治你的罪,我也要治你的罪了。”
小安子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唉。小安子啊小安子,你怎麽这样惨。别人的脑袋在脖子上就好好的,你的脑袋怎麽就这样左右晃,老往下掉啊。”
悯听著那可怜的声音,看著那滑稽的动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愁容稍减:“你这小子!不就想让我多吃点吗?得了,传膳吧。有我在,你的脑袋稳著呢。等黄林退下来,我升你做太监总管。”
小安子一听,忙跪地谢恩道:“谢万岁爷。小安子能跟随在万岁爷身边侍候就很满足了,不敢想别的。”
“小安子!”悯吃到一半忽然叫到。
“奴才在。”
“你觉得,礼亲王最近怎样?”
“奴才哪里知道”小安子忙摇头。
“不妨事,你说。”
小安子告罪後,道:“礼亲王这半个月安生多了。上个月还三天两头往阳华宫跑,这半个月怎麽就没声了。就连在朝堂上,也是一言不发。前天还告假,连著三天都不上朝。这不符合他的性格。怕是要干什麽事!”
“啪!”悯一下子排在桌子上,将碗震得跳了几下。小安子忙跪下:“万岁爷恕罪,万岁爷恕罪。”
“小安子,快去吧禁军统领和御林军统领给我叫来,另外派人去都卫和都骑指挥所,传旨两个统领,密切注意礼亲王府动静。一但有事,自行处置,不必进宫请示。”
“喳!”小安子赶忙传令下去。跟在悯身边多年,要发生什麽事他当然心里有数。希望骠骑元帅能够尽快赶回来。
悯坐在龙椅上,心怦怦直跳:“镇静,镇静。悯,不会有似的。忧不会这麽早发难的。”悯一直成功的将假情报报给忧,也自信自己控制得很好。以忧沈稳的个性,不会在还未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发难。可是小安子一席话提醒了他。忧的举动分明就是要举兵前的征兆。
两位统领顷刻间就赶过来了。身为军方高官,对於要发生的一切都心中有数。他们属於威扬体系,与忧的体系水火不容,对皇室极其忠心。此次骠骑元帅出征前,专程嘱咐过二人,因而早已暗中准备。“臣李刚叩见皇上。”“臣刘静叩见皇上。”两人见礼後,悯急切的发布命令:“李刚。刘静听令!”
“臣在!”
“立刻关闭城门。此刻起,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城。一切异动,著你二人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