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到一个崭新的环境,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坏,但这就表示,势必要打破目前稳定但却静如死水,已经习惯到不能再习惯的生活,打破这如坟墓般的平静......
不知他能否适应得过来?
像他这样的性格,到那个热情洋溢、浪漫成风的国家,难道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吗?
虽然渴望著解脱,但又害怕一旦撕掉这张平静的表皮,他将无所适从......
"邵云......"
司马鸿飞唤著他,为他的迟疑与沈默深感不安。
"你在犹豫什麽呢?如果还有什麽不放心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的。"
邵云摇摇头,一脸怅然。
"邵云!"
他真的急了。
"......我不知道。"
邵云忽然说话了,浮起淡淡的惆怅。
"只是心空空的,也不知道去还是不去......"
去与不去,实际上对他意义都不大。去了可能也不会改变什麽,不去对他也没有任何损失,毕竟他早就没有追求什麽东西的动力了。可是不去,待在这里,似乎也没多大意思。
这里并不是他的根,随时都可能迁移,走到哪是哪里,并无丝毫的眷恋。
听他这麽一说,司马鸿飞倒稍稍安心了,他微笑著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忽然间离开待了这麽久的地方,谁都会患得患失的。这算是一种出国前的综合症吧?你慢慢想没关系,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开心一点,别让我一回国就使得你闷闷不乐的。"
尽管热切期待著邵云答应和他一起去巴黎,但他还是不忍见他愁眉不展,只要邵云高兴,比什麽都重要。
"谢谢你,鸿飞。"
邵云感激地回以一笑,令他再次心猿意马。
午餐也是在房间里解决的,下午依然没有出去。
为了避免沈默局面的出现,司马鸿飞一边给邵云看他从法国带回来的各种照片与资料,一边聊著一些轻松的话题,诸如两年来发生的一些趣事见闻以及其他同学的去向等等。
时间很快地过去,不知不觉来到下午六点多锺。由於一整天都没有出饭店,於是司马鸿飞建议到外边的餐厅去用晚餐。外出的时候,邵云换上的是司马鸿飞借给他的西服外套,虽然有一点大,但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然而,就在他们双双步出饭店的那一刻──
对面街道上奔驰的车流中有一辆车猛地停了下来,引得後面一连串的车子也起了连锁反应,个个跟著紧急刹车,差一点没酿成追尾相撞的大祸。
一时间险象环生,司机们气得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搞什麽鬼呀!前面的!"
"为什麽在大马路中间突然停下来?不要命了?!"
"......!"
仿佛听不到来自身後车主们炮轰而来的抱怨,从那辆最初先停下来的车子反光镜中反射出一双酷寒至极的眼眸。凌厉狠烈的目光如两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穿过马路,扫向那相携而去谈笑风声的两人。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忽地绷紧,好似握的不是车,而是在勒著某个人的脖子。冰冷而沈默的怒气节节上升,滚滚阴云齐聚车顶,空气中摩擦出雷电的焦味,暗处熔岩翻腾,瘴气膨胀......
突然间,方向盘一转,车子又如炮弹一般向前冲去,其疯狂程度,吓得前边的车子赶紧让道。
全然不顾自己造成的一片混乱,那辆凝聚著浓烈杀气的车子处於全力加速行驶之中。
由於道路单行线的关系,不能马上扭头向反方向追赶,高彬绕了一大圈才赶到刚才他瞄见的那两人所走进的自助餐厅。把车门用力一甩,他粗暴地一把推开笑脸迎上来询问要不要求服务的餐厅接待人员,径自闯进店里,四处搜索。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终於让他找到了那千不该万不该背著他偷人的家夥!
当真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高彬的怒气在看到邵云对面的司马鸿飞那一刻,飙升至最高点!
"邵云,来,尝尝这个......"
司马鸿飞才热情地将一盘点心送到邵云面前,不知从哪里窜来的一阵拳风,朝他侧面一击,竟震得他向後撞在了墙上,下颌传来的阵阵剧痛使得他差点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这......这是什麽样的情况啊?
"高彬?!"
邵云在看到来人後大吃一惊。
为什麽他会在这个地方?
"你做什麽......"
不解他为何无故对自己的朋友挥拳相向,邵云有些生气地质问著,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在送了一拳给司马鸿飞後转身向他的高彬就已逼到了他的面前。
"很好,烂货果然就是烂货!"
高彬不怒反笑,狰狞的表情看得邵云心惊胆战。
"平日装得一副为人师表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到底还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苹果!"
"你这是什麽意思?"
随著他的步步紧逼,邵云也不断後退,对他所说的每一句狠毒无比的话压根不知所以然。
他又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惹他大爷生气了?
使劲想,拼命想,还是想不出。
高彬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而是燃烧著两簇深黑色的火焰,嘴角虽然上勾,但却寒气逼人,恐怖得仿佛一头吃人的猛兽。
他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可听清的声音一字一迸地逼问道:
"你就那麽饥渴难耐吗?一分一秒没了男人你是不是就不能活?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想必你昨晚一定过得欲仙欲死既逍遥又快活吧?"
他的手关节掐得卡卡直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勒上他的颈脖。
邵云身上的这些衣服,分明就是属於另一个男人的!
这就表示......表示......
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掐死他!
尽管感觉到危险的逼近,邵云还是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就算生气,也不应该迁怒到鸿飞身上吧?
不能再将就高彬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任意妄为,就算下一秒难保不会被揍上一拳,他也还是先决定问个清楚:
"你究竟在说什麽?我做了什麽,你不高兴可以直接问我,为什麽......"
他的领子冷不丁地被一下提了起来,高彬喷火的怒眸霎时逼至眼前。
"少明知故问!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货!这麽淫荡下贱的身体,根本不配伪装圣洁!"
一阵石破天惊的吼叫引来了更多人的关注,也吓得邻座的客人们纷纷闪避五米之外。惊愣过後,邵云当下又羞又恼。
他有毛病!
难得如此生气,邵云怒极地欲挣开揪住领口令他难以呼吸的大手。这时,一个拳头又飞了过来,不过不是攻击他的,而是他面前这头失控的狮子。
高彬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力道不轻的一拳,手一松,放开了邵云,一个人影立刻闪过挡在前边。
"不管什麽事,放开他!"
司马鸿飞冰冷而严肃地道,面对邵云时的温和笑脸瞬间换上了遍布寒霜的面具。
"鸿飞......"
邵云在他的身後低唤著,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没关系,这里交给我就好!"
眼前这男子很明显是针对邵云来的,虽然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邵云构成威胁!
生怕把事情闹大,邵云急忙解释道:
"不是啊,鸿飞,他其实是......"
高彬的一声冷哼再度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好一个鹣鲽情深!想不到才短短一夜,你们之间就已如此默契!"
拭了拭嘴角的血迹,他把目光扫向司马鸿飞身後的邵云,瞟见他正一脸担忧地望著身前的这名男子,瞳孔立即倏地缩紧,百丈怒火熊熊燃起,焚得他几欲身心俱裂。
该死!他居然担心别的男人!
他们难道不仅仅只是一夜关系吗?
他居然......
居然敢如此对他!
生平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事情,也是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尚不明白什麽叫嫉妒的他把矛头指向正气凛然护在邵云身前的司马鸿飞。
"你想保护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一个有多麽淫贱的人?他的身上睡过无数的男人,连娼妓都不如,肮脏得跳进太平洋都洗不干净!"
一连串恶毒的话语不经大脑地尽数吐出。
话一脱口,不仅司马鸿飞和邵云脸色骤白,连高彬自己都呆住了。
"住口!不准侮辱他!"
司马鸿飞气得浑身发抖地大吼,同时也为那话中的内容心惊不已,但他拒绝听信任何一个字!
邵云的脸色如死一般惨白,手心也泌出了冷汗。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高彬,无法掩饰的受伤与难堪展露无遗。他怎麽也想不到高彬居然会在他的朋友面前揭露他的性倾向!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只是任性,只是狂妄,只是傲慢,只是自负,却没想到......
望见邵云那样的表情,高彬心里没来由地一揪,竟莫名地疼痛起来,但更多狠毒的话语已经抢在前边破匣而出:
"什麽叫做侮辱?他天生就是一块被人骑的料,淫荡到不能在淫荡!在我身下,他比任何一条发情的母狗都还要容易挑弄......"
无法容忍心爱的人继续受到这样的羞辱,司马鸿飞盛怒之下一拳挥向高彬。这恰恰点燃了高彬的导火线,两道寒芒一闪,杀意顿起,两个男人竟当场殴打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鸿飞!高彬!快住手!不要打了!"
邵云慌乱地大叫著,气急交加,可又没法插入风暴圈内,只能在一旁直跺脚。
打斗惊动了更多的客人,也引来了餐厅的保全人员,可还是制止不了那两头怒焰四射失去理智的雄狮,飘荡著优美音乐的餐厅一下子成了战场。
天啊!怎麽会出现这麽可笑的状况!
邵云急得失去了一向的冷静,只要想到那两个人打起来的原因,他就直想去撞墙。
忽然在旁观的人群中瞥见一个人影,他立刻如遇救星地奔了过去。
"狄健人!"
太好了!那胆大心细的小子一定可以制住他们两个!
第十章
正当两个男人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阵振聋发聩的吼叫在战火附近气啸云天地响起。
"全部给我住手!如果你们不想他受伤的话!"
所有人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包括停住手的高彬和司马鸿飞。
然则这一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
只见邵云被不知什麽时候出现的狄健人揽在一边,且脖子上还架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那一闪一闪的光芒令人心惊胆战,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划进了邵云的脖子。
"邵云!"
司马鸿飞惊慌失措地大叫。
看到是狄健人,高彬愣住了。
转瞬之後,怒意又起。
"狄健人,你想干什麽?"
干这小子什麽事?
识相的话就不要来掺一脚!
"你们不是在演戏给大夥儿看吗?难得你们上演一场关公战秦琼,我不来凑凑热闹露一手绑架人质怎麽称得上完美呢?"
狄健人狡黠地笑著,似乎为自己的行为引起众人的注意颇为得意。
看到他的刀子挨得邵云更紧了,高彬竟感到一丝的心慌。
"这不关你的事!快把刀子放下!"
他沈声说道,没有注意自己的脸色同旁边的司马鸿飞一样苍白。
"怎麽?怕刀剑不长眼伤著他呀?"
狄健人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同时握著刀子在邵云脖子上晃来晃去,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深抽著气。
"你究竟想做什麽?!还不快放开他?"
司马鸿飞惊怒交加地吼。
"狄健人!你不要太过分!"
高彬终於忍不住发作地喝道。
"要是伤了邵云你......"
"关你什麽事?"
狄健人反问一句,堵住了高彬的嘴。
"他是你什麽人?"
高彬果然语塞,脸色半青半白,只能愤恨地瞪著全场人士中表现得最为悠闲自在的狄健人。
这又是什麽情况?
对狄健人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邵云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是让狄健人来帮忙劝阻一下那两个人的吗?怎麽现在却成了绑匪与人质的戏码?
但狄健人好像正演在兴头上,且不动声色,看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狄健人接下来的举动大跌所有想看好戏的人的眼镜,他什麽也没做,而是突然把刀子一丢,拉了邵云掉头就跑。高彬和司马鸿飞愣了一秒锺,才想到要追上去,一时间後面乱哄哄的一片。
***
"怎麽会有这种事情?!"
与狄健人分手後,邵云没有傻到回学校自投罗网,而是来到江夜在外租赁的房子。
听他把今晚的事儿一说,江夜竟捧腹大笑不止。
"那小子也真够绝的,居然想出这种怪招把你带出来!"
"是啊......"
邵云苦笑。
狄健人的脚程不是一般的快,若在逃生时代,一定活得比谁都长,出了餐厅两三下子就把後面的人甩得一干二净,当然,连带他也跑得快要瘫掉,自从中学以来,他就没有做过这麽剧烈的运动了。
笑够了,江夜恢复一脸正色。
"那你打算怎麽办?"
没有点名道性,但邵云应该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想起在餐厅里的难堪,邵云的表情又浮现出一层忧伤。
虽然高彬无意中显露的慌张与担忧令他备感意外,但他并没有忘记那一大串羞辱,没有人会听到那样的辱骂後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尤其在朋友面前。尽管他早已明白自己这样的身份,在别人看到有多麽的不洁与卑贱,可一旦经由人口说出,还是会觉得难过,而且说的人又是和自己有过许多亲密关系的人......
所以说,能忍受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他没有必要再和那个男人周旋下去。纵使他是个再好,再难得,再完美的男人,於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最後,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我会处理。"
***
本来想就借住在江夜的地方,但想到另一个人,他还是告辞了。
司马鸿飞那边,不处理一下不行。
当司马鸿飞打开门看到站在外边的是邵云时,懊恼与忧心登时化为惊喜。从餐厅出来後就一直找不到人的他在万般失落之下只能先回到饭店,却没想到邵云会主动回来找他。
其实邵云是带著极为复杂的心情来的,他顾虑到高彬所说的那些话带给司马鸿飞的影响。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来说个清楚,把一切都摊开来,是好是坏任由天去,总比让人在心里胡乱猜测的好。
看到司马鸿飞脸上未消的淤青,再瞥见茶几上摆放的一瓶药水,邵云顿感满心的愧疚。
"鸿飞,我来帮你上药吧。"
受惊若宠地任邵云在脸上涂抹著,司马鸿飞大气也不敢出,只屏息享受著意外的温柔,把之前的种种疑惑也远远抛到了一头。
"对不起。"
默默地上完药,邵云旋上药瓶盖後突然出声道。
司马鸿飞一怔,赶忙摇头。
"不!和你没关系,是我自找的,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他惭愧地说道。
邵云抬眸正视他。
"那是真的。"
"什麽?"
话锋忽然一转,司马鸿飞脑子顿了一顿。
邵云盯著他,一字一句缓慢地道出:
"那个人,他说的全都是实话。"
司马鸿飞当下的反应就是脑中一片空白,惊愕得说不出一个字。
说......什麽......?
他凝住了呼吸,感到有一种可怕的仿佛妖鬼似的东西慢慢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背脊也在迅速地发凉,好似冰冷的蜈蚣一条条地爬起,手心也冷得可怕。
邵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而是继续说道:
"他是我在A大的学生,也是我的性伴侣之一,我们曾经多次发生过肉体关系,如他所言,我还与许多不同的男人有过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