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琴挑[下]

"辉，你太善良了，为了风扬宁可牺牲自己的感情，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真的喜欢上你，是真的，没开玩笑。"
我低下头，看着他握着的手挡，他拨动它时，我对他说："我只想看着他们订婚，就离开，我不开玩笑。"
曹力无奈地晃晃头，再不说话了。我们终于来到了风扬举办订婚宴的酒店--万豪，仍是那么金碧辉煌，让我只能仰视。第一次，我扮成灰姑娘，坐着王子的马车来到这座宫殿。第二次，我却只能做一条不会说话的美人鱼，没有脚，没有手，躲在角落里，悲哀地看着王子和公主，双双步入婚礼的殿堂，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我将默默地回到大海中，老老实实地变成泡沫。如果我有幸不破裂，我会永远祝他们幸福快乐，祝他们白头偕老。

我不是灰姑娘，我只是一条小人鱼。

变成泡沫
我和曹力走进了万豪的大门。
地毯很松软，鞋子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一点响声，人好像来到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得我能听到从自己脚下传来的，汩汩流动的鲜血，我就像小人鱼一样，每走一步，都有刀子在割我的脚，每走一步，都有鲜红的血流出，我却不敢放慢脚步，不敢停下。如果我犹豫了，我就会露出我的本来面目，我怕我会再也走不动，再也无法到达宫殿的尽头，到达我亲爱的王子身边。小人鱼要给王子跳最后的舞蹈，我要为风扬表演最后一出戏，一定会很精彩，很感人。
曹力很担心我，不时地看看我，轻轻碰触我的手，我感受到了从他那里传来的温度，可惜他不是风扬，他的温暖不足以融化我指尖的冰冷。
一步，一步，我终于接近了那扇大门，推开它，就推开了地狱之门，我将背负沉重的十字，终结我所有的梦。
我在如白昼般迷眩的光芒中，寻找着我的王子。我的王子应该是全场最英俊、最美丽、最高贵的男人，像太阳一样夺目，像星辰一样温柔。我痴迷地望着他，远远地望着，尽管他的心中只有他的公主，我却宁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欣赏这不属于我的爱情。他的公主叫陈晨，而我，叫成辉。
我发现我的王子并不快乐。
虽然风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可我看到了他眼底掩饰不住的哀愁。每当一个宾客来向他祝贺，他会立刻抬起头礼貌地笑着，很得体，很大方，可是宾客一走，他的光芒就立刻黯淡，低垂着头，抿着嘴，整个人都是灰色的。琳却美丽极了，钻石的王冠，金色的晚礼服，挂着流苏的水晶鞋，快乐地穿梭在宾客之间，风扬的快乐是伪装的，可她的快乐却最真实。也许CC和我都是输家，CC输掉了自己的性命，我则输掉了自己的爱情，真正的赢家，是琳。
我始终躲在角落里，谁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风扬被很多人包围着，他根本没有机会来寻找我，或许，他也根本不想寻找，对于他来说，我终究只能做一条人鱼，在爱上他后，就要回归大海，变成类似泡沫这种毫无意义的生命体。可我还是想在消失前问问他：如果成辉也像CC一样消失了，他会像对待他那样对我吗？
我收到了李云石发来的短信，他要我破坏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否则，男巫就要撤销魔法，让小人鱼现回原形。
我能破坏得了吗？风扬对我的感情强大到足以破坏他的决定那种地步吗？
李云石太高看我了，如果我让风扬不要订婚，风扬只会打我一个耳光，然后冷冰冰地质问我："就凭你？成辉？"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婚礼的破坏者拖出去。
我要怎么破坏呢？就凭我吗？
交换订婚戒指了，王子把美丽硕大的钻石戒指套在公主的手指上，公主也准备把闪亮的指环套在王子的手上，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除了我。
戴指环的途中，风扬的手微微向后一缩--我抓住了他迟疑的时机，大喊着：
"风扬！"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它控制了我的四肢，驱使着我走出角落，走到王子面前，风扬显然很吃惊，疑惑地看着我，要戴指环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成辉？"m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我，等待我下一步的动作。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风扬说："风扬，你不能和这个女人订婚。"
风扬收起疑惑的脸孔，变得冷若冰霜："是吗？凭什么？我想听听你的原因。"
那道光在我眼前晃动了一下，飞到了风扬的上方，那是。。。CC！CC，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盯着它，缓缓地说出了答案："因为，CC他没有死。"
就像闪电闷雷划过天际，风扬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没有死？他在哪里？"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不放过那里闪过的一丝一毫的表情，风扬可以把声音伪装，却不能伪装自己的眼睛。
"CC他没有死。他就站在你面前。。。风扬，我就是CC。"
我平静地说出那道光指引我要说出的话，说出之后再看它时，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人鱼不能说话，不能告诉王子她对他的爱。CC死了一样不能说话，可是成辉能说，如果成辉死去了，CC就能活过来了。两个灵魂怎能共用一具身体？其中一个必须要死去，另一个才能得到救赎。成辉无法触动风扬，陈晨却可以。
我终于还是把自己变成了泡沫。

风扬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没有人想相信我说的话，也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是不管信与不信，我的表演足以震惊全场，足以让风扬方寸大乱，无法继续仪式。
风扬果然乱了，他的脸失去了往日一贯的冷静，尽管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双手，他的身体都出卖了他。他们颤抖着告诉他：面前的那个人说他是CC，你该去确认，即使是谎言，你也要亲自把它戳穿！
风扬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停住，然后是突然的大笑："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用充满怀疑的语气问我："你说你是CC？"
我点点头，他接着问："那么死了的又是谁？"
我说："我没有死。"
风扬又是一阵大笑，他揪起我的衣领："跟我走！"，就把我揪了出去。
抛下了所有的怀疑和愤怒，抛下了美丽的公主，抛下了虚幻的童话，抛下了假情假意。
风扬把我塞进他的奔驰里，紧锁眉头，阴沉脸孔，发动了汽车。熟悉的环境，我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车子开到了他的公寓停下了，风扬把我从车里拽出来，拉着我进了他的公寓。
我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护，可他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急于找一个封闭隐秘的场所，只有他和这个自称CC的人可以毫无阻挠地对话的场所，他的家是最好的选择。
连灯也来不及开，他一把把我推进沙发里，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我看到他脸上的焦虑。
"你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不想改变初衷："我说，CC没死，我就是CC，我就是陈晨。"
风扬激动着，胸膛起伏不停："你，你撒谎！CC已经死了，你是成辉，你根本没有CC的记忆，你在撒谎，你扮成CC接近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口腔里好苦，说出来的话也应该是苦的吧："风扬，我是没有CC的记忆，我却有他爱你的全部记忆。我有和他一样的脸孔，我也有和他一样的感情，否则，为什么CC在你心上留下的烙印，我会看得如此清楚？为什么我要时刻提醒自己无法代替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试着代替？。。。"
我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风扬，因为我爱你，真的爱，这爱决不输给CC一分一毫。就因为他比我先认识你，比我先死去，就能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是不是我也死了，你就能让我跟他平等？"
"成辉。。。"风扬红着眼睛，叫着已经死去的我的名字，我只感到这个名字，已经渐渐离我远去了。
"风扬，你能把我当作CC吗？不，不是当作，我就是CC，我就是陈晨，没有了记忆的陈晨，唯一记得爱你的陈晨，他没有死，他只是失去了记忆，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你能接受他吗？你还要他吗？"我哽咽着求他，求他接受另一个CC，求他要我。我很清楚，我对风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与李云石的威胁无关，我在掏我的心给风扬看，求他收下它，求他给它生命。
在风扬眼里终于有泪滚落时，我被抱住了。
"成辉！"他没有叫CC的名字，而是叫了那个已死的名字。
"风扬，叫我陈晨。。。"
风扬更用力地抱住我，哭着说："成辉，别说了。。。"
不，让我说，我要说！只有在成为CC的时候，我才有勇气对他说出我作成辉时不敢说的话。
"风扬，我可以是CC吗？。。。"
风扬突然吻住了我，不再是冰冷的轻吻，而是炽烈的深吻，充满的，浓厚的，窒息的。耳边响着他呢喃的话语："小辉，别说了，别说了。。。你不用作CC，你也不用是CC，你就作你的成辉。。。作成辉就好了。。。我背叛了CC，我又爱上了别人，我一直在逃避，一直都在逃避。。。"
"成辉，我爱你，我爱你。。。"

梦想与生活
我还是赢了，用我的卑鄙，赢得了我的真爱。
当我执拗着要以成辉这个名字爱风扬时，我无法得到他的爱，可是当我打算放弃这个名字时，才知道它也在风扬的心底留下了痕迹，即便这个痕迹很浅，我仍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祈祷着它不要很快消失。我很清楚，成辉永远也无法代替CC成为风扬的最爱，因为CC是死的，死了的人永远比活着的人更有资格用来思念，即使很多很多年以后，风扬再想不起这份爱的甜蜜，却仍能记住失去它的痛苦。
我无意超越CC占有全部的风扬，我只企盼CC在风扬的心里不要那么快醒来，我希望他能在风扬的温暖中永远沉睡下去，而我将用我全部的爱，与风扬一起活下去。我不要用死来让风扬记住我，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与风扬一起呼吸，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CC为风扬而死，我要为风扬而活。
李云石知道我利用了CC的身份破坏了风扬的订婚典礼，他像对待一条听话的忠犬那样抚摸我，夸奖我：叫得好，咬得好！他把我当成他的狗，我只希望我能变成疯狗，发了疯的狗，会最先咬向主人，为了保护风扬，我甘愿变成一只疯狗。
李云石对我的表演很满意，他希望我继续演下去，他要整垮风氏，让风扬失去一切，然后在风扬变得不堪一击时，再彻底地控制他。在这出黑色的闹剧中，我是李云石手中复仇和掠夺的武器，平时幻化成人形，迷惑风扬，让他以为我爱他，在他卸下防备亲吻我时，我会露出锋利，闪着寒光，刺向他的胸膛。
李云石要我偷风氏的资料，偷他们的项目企划案，标书，然后把这些资料卖给风氏的竞争对手，他不但可以从中渔利，还能一步一步地搞垮风氏。李云石并不急于把那些对风氏不利的证据宣扬出去，他是个残忍的猎手，喜欢看着猎物垂死挣扎。

风扬拒绝了与琳的订婚，惹怒了琳的父亲和风雷。琳的父亲是政府高官，风氏很多项目都是政府旗下的，归琳的父亲管辖，如果没有他的支持，风氏要中标就很难了。风雷把风扬大骂一顿，要他向琳的父亲负荆请罪，重选个日子订婚，结果被风扬坚决拒绝了。风雷气急败坏，命令风扬停职反省，还狠狠打了风扬耳光，指着我冲他吼道："就为了他？以前为了那个CC，你丢尽了风家的脸面，现在又为了另一个要断送风氏的前程？你还姓不姓风？"
风扬同样喊着："你当我姓风过吗？你当我是你弟弟过吗？你从来都恨我，因为我是私生子，我抢夺了你的家产，我还抢夺了父亲对你的爱！你，风家，从来没有把我当成风家的人！你们只会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交换利益的工具，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你们看不得我有一点自己的快乐，只要我有一点自己的快乐，你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它！CC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把他杀死的？是不是？--"
"风扬！"风雷怒吼着，就像暴风雨夜黑暗天空中的闪电，令人瑟瑟发抖："你想快乐？我告诉你，生在风家就别妄想能随心所欲，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爱？你以为只有你才会痛苦？爸爸辛辛苦苦创建风氏，他有多少痛苦你知道吗？为了让风氏存活下去，我付出了多少，你又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从小你就对这个家庭冷漠，你只会享受，从来都不想为它付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快乐？"
风扬依然不改初衷，低沉着说道："我不管你有多少痛苦，我只知道，我不能再放手了！我已经失去一个了，如果再失去一个，你将会再也看不到我！"
风雷愤怒地打碎桌上的物品，掀翻椅子，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般凶狠地盯着我："风扬，你会后悔的！他不是他，他整成和他一样的脸，就是为了接近你，好实施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个冒牌货！他会害了你，你迟早会后悔的，到时候你不要哭着来求我！"
风扬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离开风雷的办公室，从我的身后又传来更刺耳的巨响，风雷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限。

风扬一声不吭地把我带到他的家里，粗暴地把我扔在床上，撕掉我的衣服，疯狂地亲吻我，用牙齿噬咬着我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他的齿痕。对风家的怨恨，对失去所爱的痛苦，像千斤的巨石压在他的心上，又压在我的身上。风扬的身体好沉，沉到我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他本来应该像风一样自由，像雪一样轻扬，可他却被无情地折断了羽翼，他只有变成坚硬冰冷的石头，默默承受着本不该他承受的重量。他是轻的，他却背负着重。
风扬脱掉我的裤子，我想扯住裤子，这样的做爱没有一丝欢愉可谈，他不看我的脸，不看我的眼睛，不做任何前戏，不顾我的疼痛，此刻他需要的，仅仅是发泄，发泄他所有的不满，他正强奸着我的意志，我的身体。可是当我看到从他的胸口滑落出的那条属于CC的项链，我抓紧的手还是放开了，它随着风扬的身体跳跃着，闪烁着它动人的光芒，仿佛是CC要用这道光芒驱除爱人生命的黑暗。我没有这样美丽光芒，可是既然我要作他的CC，我就要为他点亮那束光--我用我的身体点亮他！
风扬深深进入我的身体，很疼，比任何一次都疼，可是我一定要忍住，我不能发出一句呻吟，我不能表现出一丝痛苦，我怕他会停下，会悔恨。我努力地迎合着他，强迫自己跟随他的节奏，我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嘴唇已经咬得麻木，享受着这期盼已久的痛，这痛是风扬给的，我要牢牢记住，记一辈子。
发泄过后，风扬伏在我的身上喘息，好半天一动不动，有一瞬间感受不到他的心跳，我以为他死了，惊慌地寻找他的气息，还好，它是热的。
"风扬，觉得好过些了吗？"我虚弱地问他。
我感到他更紧地拥抱："小辉。。。"
"嗯？"
"对不起。。。"
他把他的手指，深深地插进我的头发里。

接下来的日子，是快乐的。我们整天不出家门，我们彼此深情地凝望，贪婪地亲吻对方，抚摸对方，尽情地做爱。分不分得清CC和成辉，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已经合为一体，我们的心跳动着相同的频率，我们一起，爱着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岩石，没有海滩，可是在这里，在风扬的家里，有我的梦。
我给风扬烧饭，烧我最喜欢的酸菜炖排骨，锅包肉，看着风扬吃的津津有味，我会欢欣雀跃，我会觉得我像一个得到丈夫欢心的妻子。我们相拥在一起看碟片，我在前，他在后。看一些老片子，看《霸王别姬》，看《春光乍泄》，看哥哥的电影，看两个男人一生的纠缠与眷恋。我们看得入了迷，恍惚着以为自己就是程蝶衣和段小楼，就是何宝荣和黎耀辉。程蝶衣死了，能不能得到段小楼的爱？黎耀辉走了，会不会依然记得何宝荣？我们看得悲哀，看得眼角湿润，透过屏幕，似乎看到了我们的爱，和电影里的他们，一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