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琴挑[下]

我忍住不看它，在电脑的硬盘中寻找那个文档的名字。文件很多，我要一一看过去，不经意间打开了一个全是图片的文件夹，双击打开，眼前出现了一张大幅的男孩的笑脸：竖起来的黑色头发，黑色的皮衣，颈间挂着一根带锁的金属项链，锁上是个大大的字母C。年轻的，青春的，阳光的，又带些玩世不恭的笑脸，他的眼睛那么黑，闪闪发亮地看着我，又含着浓浓的情意，给他拍照的人，一定是他喜欢的人。我抖得更厉害了，一张张地翻看过去，全是他的脸孔，发怒的，伤心的，发呆的，睡觉的，低首的，追逐的，骑摩托的，海边游泳的，看电视的，做饭的，漫步在树林中的，。。。全是他，每一个生活场景，全都是他。他的表情那么丰富，可快乐的最多，拍这些照片时，他一定很幸福。
我渐渐看不清画面，这么多脸孔围绕着我，都是同一个人，能让风扬这么细心为他拍照片的，除了CC，没有第二个。
这就是CC，和我一样的脸，不一样的笑容，风扬深爱过的人。
透过电脑的屏幕，我仿佛看到了他和他之间，我根本无法进入的领域。

不公平的交易
我终于在风扬的电脑里找到了那份标书，把存储盘插好，我迟疑了很久，无法下定决心点下鼠标：复制--粘贴。多么简单的过程，只需轻轻动一下手指就可以完成的过程，我却迟迟无法进行。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如果风扬对我的爱可以从CC那里复制--粘贴就好了，简单的两个手指运动，我却要耗尽全身力气，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操作，可对于风扬来说，却是彻底的背叛！我盯着电脑好久，直到眼睛酸疼，从卧房里传来风扬轻微的咳嗽声，才猛然被惊醒，手指终于不再僵硬。
复制--风扬请你原谅我，我对你的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永远无法被复制。粘贴--李云石请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会用我更深的恨，来吞噬你的恨。
我望着存储盘上一闪一闪的红光，就好似李云石得意的狞笑：成辉，你还是做了我的帮凶！我拔掉存储盘，关掉电脑，虚脱般地靠在椅子上，我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中。风扬，当你满怀信任告诉我你电脑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和我的生日时，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幸福？当我看到你用我们的照片作为桌面墙纸时，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庆幸？我庆幸我能遇到你，能爱上你，更有机会背叛你，我赢得了你的爱，也将赢得你的恨，这样完整的爱情，是你给我的。我感谢李云石，是他对你的恨成全了我，我更感谢CC，没有他，你就不会爱上我。
我紧紧地捏着口袋里的存储盘，就好像捏着我和风扬的宿命。
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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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风扬一大早就赶往隆宇了。我把打印好的文件装在牛皮纸袋里，赶往和他约定的地点--避风塘。这么温馨的地方，是三五老友相聚谈天说地的场所，是父母子女共进晚餐其乐融融的场所，是恋人情侣含情脉脉花前月下的场所，李云石却用它来和我进行肮脏的交易。他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
李云石为了当场确认，一定要我打印出来，等我赶到那里时，他已经先到了。正是午饭时间，避风塘里的人很多，我进去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才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找到他。我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瞥了一眼窗外，落地玻璃窗能够清楚地看到街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外面靠窗而站的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有的在交谈，有的在等人，有的看似是游客，拿着相机到处拍。
李云石说："小辉你迟到了。"
我说："我得去打印，找不到能打印的地方。"
李云石奇怪地问："风扬家里不能打印吗？"
我突然泛上一阵恶心："李云石，你要我背叛他还不够，难道还要被他抓个现形？用他的东西出卖他，我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
李云石讪讪地笑着："行啦，在哪打印都无所谓，只要你拿来就好。"说完他摆出姿势，等着我把东西交给他。
我从塑料袋里拿出那个牛皮袋摔在他的面前："这就是标书，请你也兑现你的承诺！把照片和录影带还给我！"
李云石摆摆手："慢着，等我先验验，里边装的是不是标书。"
他从牛皮袋里抽出标书借着窗外的光仔细查看了每一页。我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腔势，心里又是一阵嫌恶，李云石不但拍照片认真，连作恶都一样认真，认真到令人发指。
看完之后他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是风氏的标书，既然你干得这么卖力，我就把照片和录影带还给你。"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纸袋，和一张光盘，我急忙打开那个纸袋："大部分都是风雷与一些模样正统的人吃饭、娱乐的照片，有几张还有风扬。我这才惊觉，因为急于销毁证据，我忘记了，自己根本无法弄清这些照片的真伪：风氏与哪些政府要员来往，那些政府要员又长得什么模样，我都一无所知。李云石随便拍几张一般的社交照片，就能把我糊弄过去。
"我怎么能知道这些照片是不是真的？"
李云石撇撇嘴表示无奈："似乎我只说用他们的照片和你交换，却没有义务给你验证照片的真伪吧。"
他见我要发怒，冲我勾了勾手指凑了过来："小辉，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辨认真伪。。。"
我下意识地凑近了些，李云石在我耳边说："你拿回去给风扬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想拧断他的脖子。
我要是能把这些照片拿给风扬看，我就不用坐在这里忍受李云石的侮辱。如果它们是真的，风扬会怀疑我怎么能得到这些照片，甚至可能怀疑我就是这些照片的始作俑者，如果它们不是真的，风扬也会怀疑，怀疑我跟踪他们，怀疑我接近他和风氏是别有用心。如果我匿名把这些照片寄给风扬或者风雷，他们会认为遭到恐吓和威胁，虽然会提高警惕，可谁能保证有一天他们不会查到我的头上？李云石的这个方法是唯一能判定照片真伪的方法，可我却不能用。而那张刻着我的耻辱的光盘，我就更无法当场验证他的真伪--没有机器，即使有了机器，难道我要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把我的耻辱给他们看？
和李云石的交易，从一开始就宣告了我的失败，这是个不平等的交易，我却没办法不做。我天真地以为会从此甩掉李云石，谁知我却陷入更深的沼泽，被他牢牢控制。

从避风塘回来，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风扬那里，家里没有影碟机，风扬那里有，现在他还应该没有回来，我可以独自欣赏李云石亲自为我精心制作的"杰作"。
来到风扬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影碟机，把碟片塞了进去。先是蓝屏，然后不堪入目的画面刺激着我的神经，那次李云石强迫抱我的过程全被他暗中拍摄下来。
我看着电视里自己糜烂的样子，痛苦却难抑欢愉的表情，暴露在外的丑陋性器，全身的赤裸，野兽一样的喘息，被李云石压在身下，在他的身体里达到了高潮。。。我静静地，认真地看着，仔细审视着自己的肮脏。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脏过，如果以前在性与城市时，我是脏的，那么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浑身腐烂，生蛆流脓的垃圾，这么龌龊的身体，我却用它来爱风扬？我有什么资格爱他？
门外传来一阵钥匙响声和开锁声，我慌忙把碟片取出藏起来，关掉电视，看了一圈没什么异样，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等着风扬跟我说："小辉，我回来了，今天做了哪些事？"我必须要尽快编好理由，要编得天衣无缝，让他无法识破我。
风扬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他果然在说："小辉，我回来了，今天做了哪些事？有没有出去？别总闷在家里，也要出去散散心。"
我笑着迎上去："没有，我一天都待在家里，无聊的时候看看碟片，睡睡觉，还有就是等你。"我没有完全撒谎，我真的是在看碟片，我做主演的影片，很刺激。
风扬脱下外衣，松开了领带："天气越来越热了，还要穿西装，真受不了。"
我帮他脱下西装："受不了还穿？你不穿西装也一样是迷死人的风总风大少爷。"
风扬听到我的谄媚很开心："你小子嘴越来越甜了，来，让我尝尝是不是吃了蜂蜜？"说完真的把嘴凑了过来。
我笑着躲开："没吃蜂蜜，我说的都是事实。"
风扬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今天把标书送审，少不了得请对方吃顿饭，不穿得正式一点儿，还以为我们不诚心。。。唉，不过，也终于忙完这一阵了，可以暂时休息一下。"说完他仰躺到沙发上，四肢全部张开。
提到标书我忍不住问："隆宇中标应该没问题吧？"
风扬揉了揉太阳穴："问题不大，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价格也是降到最低，上次那个照片事件对风氏有些负面影响，我们宁可少赚点儿，也得挽回点面子，否则，以后的生意就难做了。"
我紧张了起来，李云石会利用那份标书怎么对付风氏，我脑子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可我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地方遗漏了，是哪里出现了致命的遗漏？我想到了那些照片和那个光盘，猛然惊醒--
文档可以复制，照片和光盘一样可以复制，李云石根本就没有把底片给我，而光盘他可以无限制复制很多张，给我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张。
我上了李云石的当，上了高科技的当！
我彻底绝望了，脸色苍白，冷汗直流。风扬快乐地说着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只意识到：这场交易从来就不存在不公平，因为我根本就是他手中交易的筹码，他连不公平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感到恐惧，感到了他的别有用心，他到底打算怎么对付我？

消逝
在对前方不可预知的煎熬中，我度过了连续一个星期的阴雨天气。
风扬依然忙碌，他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有时几乎会忘记了我的存在。但我喜欢他这样的忘我，我喜欢作为斗士的风扬，在商战的角斗场里，运用优秀的头脑，挥舞利刃，所向披靡的风扬，令人仰视的风扬。我又是自私的，我希望他能在斩杀对手的一瞬，抬起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就够了，让我知道，他的胜利和失败中都有我的存在。
为了这份存在，我宁可选择背叛。
然而，风扬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我记得那天是雨后的第一个晴天，天气格外的晴朗，太阳很高很大很热，到处都很亮，明晃晃地很刺眼。我穿着短袖衬衫，在街上走一圈，衬衫很快就被汗濡湿了，贴在后背上，不舒服。我手里捏着从药房买的安眠药，忍受着酷热，靠在路边的树下发呆。树荫为我提供了些许的阴凉，树皮被太阳烤得干裂，蒸腾着刺鼻的味道，树上的知了也没完没了地叫着，我心情烦躁，仅有的一片荫凉也丝毫不让我内心平静。
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曾一度让我被李云石压制的神经变得脆弱，失眠、多梦、头痛。以前那个被殴打倒在血泊的梦反复出现在我的睡眠中，不同的是，多了风扬。我想起CC的死因，被钝器连击致死，可是他死前的情景为什么会如此清晰地出现我的梦境中？我看见那张被鲜血覆盖的面孔，连呼救和痛苦的表情都来不及表现出来就栽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看着他的身体，恍惚地以为，他就是我。CC想通过这样的梦告诉我什么呢？是要告诉我凶手，为他报仇吗？
我还梦见，李云石在风扬面前彻底地揭露我的罪行，风扬知道了事实真相，愤怒地把我推入万丈深渊，然后，是惊醒，一身冷汗。
这样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幻。我不敢沉睡过去，只要我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就会陷入那些恶梦中，不敢睡，就不睡，我变得焦虑，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我就把自己折磨得心力交瘁，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可是内里已经干枯的只剩一副骸骨了。
我背着风扬把那些照片统统烧光，那张碟片也被砸成了碎片。可我知道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李云石那里有千万张这样的副本，他就可以威胁我千万次，每一次，都足以把我所有的梦毫不留情地毁掉。
我深深眷恋着风扬，我也做好了时刻离开他的准备。

李云石也做好了所有准备，终于要把我从风扬身边赶走。
他把我叫到了他的工作室，我必须去，我想要回他那里的所有副本，我还想在风扬那里被判处死刑之前做最后的挣扎。当我来到工作室，我看到了风扬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里，脸色阴沉得恐怖，李云石则看笑话似的翘着腿吸烟，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摊了一堆照片。我已经无暇对那些照片产生好奇了，从发现风扬也在李云石这里开始，我的整片天已经塌了下来，我不敢看风扬的脸，可又忍不住想看，我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可是不管多少，我和他都完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结果远远不在我的想象之中。
风扬缓缓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里的阴郁，那么热的天，我只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死死地盯着我，我以为他会劈头盖脸地把我臭骂一顿，然后扭头就走，再不回来，可他只是淡淡地问我："这么说，都是真的？"
我一颤，下意识地问："什么？"
风扬冷冷一笑："你出卖风氏，把标书卖给李云石？"
我抬头看了看李云石，他正冲我吐着烟雾，我又看了看茶几上摊着的照片，上面似乎有我的影像。我顶住风扬锐利的目光，一步步挪了过去，拾起照片--
李云石果然是个精明的阴谋家，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他都不会放过。照片上全是我跟他交易的片断，我们面对面交谈的，我拿着标书交到他手里的，他靠着窗仔细查看的，我们脸贴脸说悄悄话的，他把光盘照片交给我的，我收到包里的。。。
每个我背叛风扬的细节，都无一遗漏地被拍摄了下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李云石摄影技术再高超，也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拍出这么多照片，而且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应该是窗外。。。窗外！我猛然惊觉，当时我曾留意了一下，窗外站着一些人，有等人的，有交谈的，还有。。。拍照的！难怪李云石要那么仔细看标书，还故意亲热地在我耳边说话，原来，他早就在陷阱里做了另一个陷阱，看着我傻傻地往里跳，我却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我忘记了，李云石是个摄影师，拍照这种小事，自是不在话下。
我绝望地看向风扬，他的眼里要喷出火来："都是真的吗？"
我颓然地低下了头，手里的照片散落一地，风扬不用怀疑，答案是肯定的。
"你从哪里得到隆宇的标书？"
"从。。。你的电脑里。"
风扬这才恍然大悟，自嘲地笑道："原来你说上网，根本就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我真，真傻，竟然还把密码告诉你，我的生日和你的生日。。。"
风扬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后来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喊了起来，"为什么？你要出卖风氏，出卖我！？他，给你多少钱？他给你多少，我可以成倍给你，只要你肯出价！。。。只要你肯出价，我都肯给你，都肯给你。。。可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卖？你这样会害到风氏，会害我在风家面前抬不起头！成辉，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不好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
风扬，求你别再问我了，求你，我不是为了钱，我不想的，真的不想。。。
在他口口声声的责问下，我说不出话来，只感到脸上越来越湿，越来越凉，心脏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我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咬着嘴唇坚持着。
风扬，好疼，心，好疼，快受不了了。。。
李云石一看我快差不多崩溃了，终于决定把电影推向高潮。
"风扬，好戏还在后面呢。你知道这个长得像CC的人，为什么肯帮我报复你？他跟当年的CC一样，都是我身下的人，我每天让他欲先欲死，他当然肯为我做这些事了。"说完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和影碟机，熟悉的画面，我肮脏龌龊的身体，和另一具同样肮脏的身体在一起，激烈地交合。淫秽不堪入目的画面，把我平生最大的耻辱一览无遗地展现给我的爱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