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无间————死无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真希望自己没有为阿贝尔担心，本来就是嘛，婚礼上有兰狄跟着他，她只是多余的。但今天之前她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煞有介事的搞来了整整一套间谍才会用得到的装置，以烫衣服为借口，把小得跟针尖似的窃听器别在了阿贝尔的纽扣上，然后在他们出门后不久跟了上去，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张望着，打算一有状况就冲出去。
老实说这场伏击开始还让她有点莫名的兴奋，不过现在想起来只是倒胃口。猜她发现了什么？
第一，兰狄有两个，当然这是她的第一想法。经整理后她认为正确的说法是兰狄有个双胞胎兄弟。她发现这样一来，所有关于他的谜团，比如性格和举止突然间的转变啦等等全都顺理成章。她赌阿贝尔不知道这点，否则他不会瞒着她的。
兰狄退休了这点是无可争议，他现在只是一个下三滥的调酒师，用臭名远扬的手艺和不可一世的恶劣态度折磨顾客，这无异于慢性谋杀。而他的兄弟，一直在干或偶然干起了他的老本行。目标，阿贝尔。这里切莉无责任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理想，否则她不会从来没听说过这位神秘人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兰狄怎么能容许他杀了自己的朋友呢？于是兄弟反目，这两人卯上了。
她先前在洗手间狭路相逢的，还有想出给阿贝尔寄炸弹这个最后演变成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的天才（作为同行，她不得不感叹一下他手法的拙劣），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偶尔会冒名顶替兰狄搞点小破坏的水货。
她只是不明白这家伙干嘛费尽心机把兰狄骗走，自己取代了他的位置，却又迟迟不下手，最后还灰溜溜的夺门而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逃走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利用--切莉在心里写下一条注脚。任务完成，自己也打道回府了。
但阿贝尔迟迟不归令她不禁又胡思乱想起来，于是她--她真后悔自己这么做了--再次打开了接收机。
然后是她的第二个发现，用人权主义者的口吻来说这叫隐私，用娱乐媒体的口吻是八卦，或花边新闻。可惜兰狄和阿贝尔并不是什么明星，否则她靠这个独家情报还能小捞一笔。
开始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长得切莉几乎要放弃的认为，不知是谁用何种方法，发现了她的窃听器并摘了下来。然后透过电波，她听见阿贝尔有点失真的声音："如果你觉得不好解释的话，这次记得销毁它，好吗？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切莉不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一定是他和另外一个人之间的秘密吧，不然一般他对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又是一段沉默，听他这么说对方似乎很震惊，她把音量调大了一点，隐约听见轻移的脚步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传来兰狄低沉迷人的声线："阿贝尔，"他把语速放慢，出奇的郑重，"即使有天我告诉你之前我说的全部是谎话，这句话也除外--"他顿了一下，"我爱你。"
切莉愣住了，她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阿贝尔和兰狄成了朋友。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再早几年，尽管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特别是考虑到其中很多不久后就一命呜呼了，但兰狄仍是业界有名的冷面鬼，以心狠手辣而著称。那些曾经和他合作过的中间人描述起他来就像他是一个根本没有心的嗜血的恶魔，这点切莉在唯一一次和他的交锋中也深有感触。
可听听他和阿贝尔说话时的那种口吻，里面包含的情感就和他的嗓音一样深沉，柔软得可以叫人心碎。
一般朋友间情绪来了是会开些超出正常范围的引人遐想的暧昧的玩笑，但一本正经的开这种玩笑，以兰狄的性格，就是下辈子大概也做不出来。所以如果他说他爱阿贝尔，那么他的意思就是他所表达的那样。
没错，切莉承认兰狄唯独对阿贝尔特殊的态度是让她迷惑了一阵子，但她只是以为可能兰狄也注意到了作为朋友，阿贝尔身上的某些闪光点（比如绝对的忠诚之类的），所以压根没往这个层面上想。她应该发觉的，不是吗？毕竟她具有女人的直觉。
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她舒服的靠近沙发里，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且不论阿贝尔有无可能朝那方面发展，他爱的是自己不是吗，就算时隔两年......这次她不会放手了，她已经对格瑞尔死了心，那个她当作父亲来爱的男人竟然想要和自己发生关系，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想起前段时间的经历，简直令人反胃！她总有一天要彻底把他和有关他的所有记忆从脑中从自己的生活中清除出去。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会和阿贝尔复婚，然后得到那笔钱，买一幢城堡那么大的房子，过上童话般的美满生活。
下一秒她听到的内容让她咀嚼的动作僵滞了。
"我也爱你。"阿贝尔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

切莉不知道上帝是否真的存在，但如果有的话，她想，他一定是个喜欢捉弄人的家伙。
大道两旁闪烁的霓虹灯红红绿绿的连成一片。她在一家叫罪恋的夜总会门前停下来。这里是阿贝尔上班的地方，他们离婚之前，他曾向她提起过到这儿来工作的事情，但在切莉的强烈反对下只得作罢。阿贝尔身上有种干净的特质，她不想让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毁了他。
两年前命运把她带离他，没想到兜了个大圈子，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有些东西，却再也回不来......
现在阿贝尔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关于他周围的阴谋，他一无所知，仍自以为是的继续着他的生活，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快乐，为了同样琐碎的事情而发脾气。其实也样也挺不错的，朦胧的幸福。
"好好享受吧，这是最后的迷醉了。"仰头注视着阿贝尔工作的楼层，切莉说，未经修饰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沧桑。这天她反常的穿上了火焰红的长风衣，竖起拿破仑领，在风中点燃一支烟。
一场横跨青春的白日梦醒了，时间又开始向前滚动，切莉有种突然老了十岁的感觉。
她有个计划，毁了阿贝尔所相信的一切。他不是喜欢笑吗？她倒要看看他能笑到什么时候。欺骗她的人她绝不原谅！

第 28 章

散步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切莉提着个黑塑胶袋往外走，她鼓起双腮，显得有点不高兴。
"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看见他，切莉笑了笑，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吻。
不管这两个人是否相爱，她还是阿贝尔的前妻兼现任女友不是么，她有权这样做，造成兰狄的不快她觉得很快乐。
"等等，亲爱的，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们才分开一天不到，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没必要吧？"察觉到作为招呼那个吻的持续时间也太长了点，阿贝尔轻轻的推开切莉，是他多心了吗，总觉得驱使切莉这样做的并不是爱，更像是......炫耀？他在心里摇摇头，不会的，问题出在他身上，因为他向兰狄坦白了自己的感情，所以连欺骗自己说你是喜欢切莉的也办不到，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改变了。
"可是人家觉得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嘛，"切莉赖在他怀里，撒娇似的说，"不过我敢打赌你不这么想，婚礼上有那么多美人，你肯定流连忘返了吧，所以才耗到这个时候？"
"瞧你说的，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我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比较比较复杂，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误解，但这并不妨碍我拥有，怎么说呢，作风正派，洁身自好等优良品格。懂了吗？"阿贝尔用手指戳了戳前妻的脸蛋。
"反正你总是有道理......"
"那是因为事实胜于雄辩。"阿贝尔笑了笑，"不过你为了我吃醋，我还是挺高兴的，这证明你在乎我。"
"就算是吧~那你呢？"切莉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
"什么？"前妻似乎话中有话的口吻把阿贝尔搞懵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不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人，但一旦你决定去爱，就会爱得死心塌地，你过去爱过我，我只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是否还是一样。"
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的表情有点模棱两可，阿贝尔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但她索求答案的目光令他不知所措，他转移了视线："你怎么会这么问呢？我当然......"他本打算说他当然是爱她的，可这太假了，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的谎言如何去欺骗别人，况且切莉，就算他不再倾心于她，也至少是他永远都不愿意去伤害的人，"你不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敏感吗，或许我们应该私下谈。"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切莉仍淡淡的笑着，指尖滑过他的下巴，"再说，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不是吗？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已，就当是满足我小女孩的虚荣心嘛，怎么样？"
阿贝尔有种站在悬崖边上被人一步步逼退，却找不到出路的感觉。他咒骂着老在关键时刻不起作用的机灵，反正不管为别人出头的时候多么风光，到自己这儿他总是方寸大乱，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兰狄的声音及时的打断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沉默，"你刚才出来是想干嘛？"他问切莉，忽略了后者一脸不快的表情。
"扔垃圾。"切莉挥挥手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的窃听装置。
"真难得，"兰狄耸耸肩膀，"我想你应该做完它。每天改掉一个坏习惯，你还有希望在有生之年成为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妇。"
"不要你管！"做了个鬼脸，切莉甩开阿贝尔的手，大步冲了出去。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伙计。"注视她冒火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阿贝尔站到兰狄身边，啧啧称奇，"这真的是你吗，兰狄？哦，无意冒犯，只是我正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她呢，你就挺身而出了，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的？"
"你不怕这是我的第二人格？"兰狄乜斜着他，故意翘起嘴角狞笑了一下。
果然阿贝尔立刻惊恐的缩紧肩膀，"是吗？"察觉到自己中了圈套，他的表情由惧转怒，"喂，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好吗，这一点都不好笑！虽然我一直在计划把你改造成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而这从广义上来说，也算是幽默感的一种，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一脸严肃的样子。"
他是真的为自己的性格担心，还是纯属出于和他所谓的第二人格的私人恩怨才这么说的呢？兰狄觉得这是个疑点。
"告诉我，他又怎么欺负你了？"他猛地靠近阿贝尔耳边问道。
"别和他做同样的事情，混蛋！"一把推开他，阿贝尔逃跑似的飞奔进房子里，脸上因为脑海里翻滚的记忆烧得通红。

还是楼下的电话亭，拉瓦拨通切莉给他的那个号码，一阵忙音过后响起女人因电波而变调的假声："切莉•罗斯塔，有事吗？"
"你确定你不会翻悔？"拉瓦问。s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阵子，"你呢？"对方巧妙的问。
"或许以后会，但不是现在。"拉瓦说，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
"那就得了。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切莉说，然后挂断了。
现在离吃午饭还有点时间，透过玻璃格子，拉瓦看着马路对面教堂的钟塔。再过几个小时，他怀里的那把匕首就会把阿贝尔送进地狱。这件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否则他真的会不忍心下手。
该死的曼里斯，他提醒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一顿，居然给自己派这么棘手的任务，他宁愿去刺杀市长。

要阿贝尔来说的话，这是极普通的一天，特别是穿插在最近不寻常的事件中，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升得很高，阳光从窗帘间的缝隙照进来，亮得晃眼。
四周像往常一样一片安静，让人有种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在的感觉。但他知道在哪能找到切莉，比方说厨房，她肯定正忙着与鸡蛋、平底锅之流做艰苦卓绝的斗争，他也知道在哪能找到兰狄，比方说院子前的草坪，按他一成不变的日程排下来，现在正好是洗车时间。
打了个哈欠起身，在房子里逛了一圈后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你来得正好，阿贝尔！快来帮忙！"灶台上火苗烧得足有半人高，时不时还迸发出阵阵爆竹声，切莉躲在墙角紧紧的捂住耳朵，看见他像看见了救星。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你想关掉它，只需要一直顺时针旋转就够了。"阿贝尔见惯不惊的说，懒洋洋的做了个示范，"看，就这么简单。"煤气被切断了，火势猛地蔫了下去，只有锅里那团已经不能辨认出原形的物体还在咝咝冒烟，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心味道。
"吓死我了，"切莉安抚着快要跳出来得心脏，"锅突然间就着火了，我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很明显你把油放多了，而火又开得太猛，"阿贝尔笑着分析，"你应该把我叫起来的。不过没关系，"他刷起袖子，"说吧今天中午你准备吃什么？"
"猪排~"切莉指着手里的菜谱。
"我看看，"阿贝尔凑过去，"那我们需要猪脊肉，面粉，白胡椒粉......"他把原料一个个列在案台上，拎起装盐的瓶子，"没了？"看进空空如也的容器，他眉头一皱。奇怪了，昨天仿佛还有不少啊。
"我不小心把它打翻了。"切莉抱歉的吐吐舌头，望了望水池。
"没办法，"阿贝尔撇撇嘴，"我去买好了，你先按那上面说的把准备工作做起来行吗？只是千万等我回来再下锅。"
"可我怕我调出来的味道不好吃，你知道调味料的比例很难把握，"切莉拉住他，"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表情，阿贝尔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去问问兰狄看他愿不愿代劳。"他转身向外走去，差点跟突然闯进来的金发人撞到一起。
"喂喂，走路小心点！"阿贝尔大叫着闪到一边，"怎么回事？有怪兽在后面追你？"
无视了他责备的目光，兰狄提着瓶泡沫灭火剂环顾四周："我又听见火警了。"注意到一片狼藉的案板和焦黑的墙壁，他皱紧眉头。
"是，是响过一阵子，"这是最近经常上演的戏码，阿贝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很遗憾你来迟了，有人已经摆平了一切，具体点说就是在下，请叫我金牌消防员，谢谢。"
不屑的哼了一声，兰狄瞪了一眼切莉。好像在说要是再出状况我就以纵火（多次）的罪名把你告上法庭。
后者转移了视线，看天花板看窗外看地板就是不看他，一副我只是路过的表情。
我是什么，中和剂？阿贝尔想，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更糟只得打破沉默："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兰狄，我正想去找你呢，"
"有事？"绿色眸子投来一瞥。
"问题就是，与其说有些什么，倒不如说是没有些什么，"阿贝尔习惯性的故弄玄虚，将手中的玻璃瓶子抛给兰狄，"盐用完了。"
"自从某人来了之后，调味品也成一笔有记录价值的开销了。"金发人影射说，拿瓶子在指尖转了两圈，然后把它抛回去，"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这里不会变成一片火海。"
"我保证~"阿贝尔挤挤眼睛。

第 29 章

这个计划非常简单，切莉支走兰狄，把拉瓦放进去以便他做了他的前夫，如此而已。守在转角的地方，拉瓦点燃一支烟，这是他刚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的。他不常抽烟，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尼古丁能让他安定下来。
面前那幢都铎式的别墅是母亲改嫁的那个男人的，他第一次来是因为他们的葬礼，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母亲的。那天也和今天一样，晴空万里，兰狄跑到他的小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闯进教室，径直走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拉瓦面前，把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