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面无表情。他知道独孤悠后面的话是针对他的。虽然他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的作品简单到小白们爱看的少女漫画似的小说,他总是极力让感情主导故事,让人物在个性上有更丰满的表现,但他也曾见过对他作品的评论,"有着少女心的纯情小说"。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无法反驳独孤悠的指摘。
"小雷老师既然选择了成为一个耽美作家,就应该更为尽职尽责地写好耽美。充满诱惑的色香的描写是我希望在你下一部小说中看到的。今天要你来的目的也就是想要看看你是否还有可以调教的潜质......"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小雷突然打断了独孤悠的话。
"社长所说的让我认清了一件事,就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耽美作者。之前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自己不被人认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更适合写正常向的文。今后我会往那个方面发展,所以我就不劳烦社长您调教了。"
一直没说话的桑若大出意外地看了一眼小雷,最终选择了沉默。
独孤悠维持着不变的笑容,只是眼神中添上了冰一般的冷意。
"社里和小雷老师的合约上好像清楚地写明了我们和你合作的是耽美,而且你还有十本没有完成。"
"那个没有什么关系吧,反正我写不出你们要的,就是再耗下去也无意义。如果因为我没有完成合约而不能再用原来的笔名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想重新开始。"
"小雷老师,你好像还没搞清状况。桑小姐,给小雷老师说一下合约中的补充条款。"
桑若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动了一下。
"那个,小雷,补充条款中言明如果你不能完成合约,你将面临法律诉讼。而且在合约完成以前,你将不得与其他任何出版社合作,一经发现也会吃官司。"
"......这、这简直是霸王条款!"
小雷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个条款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是你们新添上的吗?!"
"那种偷鸡摸狗的事飞鸟社是不屑于做的,要怪就怪你自己签合同时不认真看。"
独孤悠啧啧地叹息,摇了摇头,好像在嘲弄小雷的马虎。
但对于当初还是新手的小雷来说,长达十几页的写得密密麻麻的合约好像天书,因为信赖的桑若说"那只是为了保护双方的利益,而且三十本书对小雷来说也是小菜一碟",自己就懵懵懂懂签下了名字。现在真要说怪谁,他也只能朝自己发泄。
"......也就是说我除了完成合约也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嘴唇都咬出血丝的小雷冷硬地问道。
"嗯,看来没有。"
"那么,好吧,如果社长觉得我还有那个能力,就请让我参与《禁色》的约稿。"
第 4 章
雪丞正在为一家漫画杂志做彩色拉页。画面上的人物是一位堪称妖艳的男子,淡金色的长发随风飞舞,纤丽的脸旁一只枫叶蝶歇息在玫瑰般艳红的唇边。画面是以雪丞很少用的大红及橙色为主,充满了视觉上的奢华感。
说起来雪丞惯常的画风是和最主要的合作者小雷的文风一致,简洁的勾勒,偏于淡色的运用,突出人物内心的眼神的细致描绘,大面积虚化背景,营造诗化的意境。
说不清究竟是谁影响了谁,反正在两人的责编心里,小雷和雪丞是创作上的统一体。
"小雷老师没事吧?"
刚刚去厨房为雪丞准备提神用的咖啡的小林子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小雷怎么了?"
雪丞停下画笔,抬头看向表情困惑的助手。
"我刚刚在厨房听到隔壁房间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后来我出来的时候又好像......好像什么人绊了一跤。不会是小雷老师吧?"
小林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雪丞已经扔下画笔冲出了工作室。
小雷和雪丞的房间原本是一个二百多平米的大套间,因为太大,不好出租,所以房东就在中间加了一道隔墙分成了两套。隔墙比较薄,雪丞经常能隐约听到隔壁的小雷一边哼歌一边做饭的声音,这几乎成了他的一项隐秘的乐趣。
用小雷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隔壁的房间,雪丞一眼就看见正吃力地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玻璃的小雷。
"你在干什么?"
雪丞快步走了过去,小雷扬起的脸上分明是醉酒后的绯红。雪丞知道小雷喜欢饮酒,酒量也非常人可比,但喝到像现在这样眼睛都变得雾气缭绕却相当罕见。
"......手滑了,杯子...碎了。"
舌头有点转动不灵的小雷皱着纤细的眉一脸无奈。雪丞从他手中夺过了扫帚,迅速将碎玻璃收拾到垃圾袋里。
在他做这些事时,小雷一直呆呆地靠着墙站着。等到雪丞过来拉他,他也只是呆滞地苦笑。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小雷安顿到沙发上坐下,为他做好了醒酒用的酸梅汤,一口一口哄着他喝下后,雪丞这才慢慢地问道。他不想让小雷有什么抵触,所以语调非常地和缓。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雷从颤抖的唇间吐出一句。
"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是多么地无用......"
接着他支离破碎地说起了上午在社长室发生的事。
"那个混蛋,他否定我的一切不说,还质疑我的男性能力,说什么‘你难道就没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为什么你笔下的人物都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他们就没有过性冲动,连自慰都不知道'......太过份了!当着桑姐的面任意地践踏我,就像我是可以随意翻弄的玩偶一样!"
说出了最羞耻的事,小雷无法自抑地扭曲了脸。看着他脆弱的表情,雪丞的双手攥成了硬梆梆的拳头。
"那个人渣你就不要理他好了!随他告去,小雷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但是......"
小雷闭上了眼睛,微翘的长睫在眼帘下印上浅淡的阴影。明知道现在不该是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但雪丞依然止不住内心的渴望眺望薄薄的眼皮上淡青色的毛细血管。这有如唯美画作的面庞正是雪丞笔下出现最多的少年的灵感源泉。
"但是我不甘心。"
小雷睁开了眼睛,泛着些许水汽的眼眸像极品的黑珍珠一样温润明亮。
"被他那样无情地指摘后就逃走,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已经被他说成个不像正常男人的人了,我不想连拼搏的勇气也丧失了!"
小雷外形上偏向纤丽,性格也因写文的关系容易神经质,但他的内心却不失男儿气概的骄傲倔强。这一点雪丞早就知道,也很欣赏他这种反差极大的特质。可是现在,小雷重新燃烧起的斗志却让雪丞有点担心,担心那个挑逗起他的混蛋会把他引向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未知面。
"这个你该慎重地考虑,我不觉得为了争一口气而被那个家伙玩得团团转有什么好......"
"我才不会被他玩得团团转呢!那个混蛋虽然可恶,可是他有一句话我还是满赞赏的,就是‘身为作者,不应该做迎合读者的事,最棒的作者是征服者,让读者臣服于他的文字,他的思想'。"
"这样有水平的话是他说的?!我记得你刚才还说他是个只盯着利润的黑心商人。而且让你改变文风写什么情色小说的人似乎也没资格说这种话。"
雪丞语气中隐含了一丝嘲讽。小雷耸了耸肩。
"话是没错,我也觉得他很矛盾。但那个家伙至少还要看看小说是不是有文学性,比起有些出版社公开宣称只要故事不要文学还是强多了。不说他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变得惰性了很久,也的确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创作,就把这次当作是一次新的学习和演练。虽然被要求写情色类的东西,可是如果写得好还是会让读者更多地关注我编织的故事。"
"嗯,看来我来不来你都能振作起来,我以后不会那么多事了。"
雪丞装作开玩笑的样子故意说道。如果说话里有轻微的对"那个人"的妒意,至少心理上永远保持着凤凰般的重生力的小雷没有听出来。
"但是雪丞来了我就安心了,有好朋友在身旁心情也会迅速转晴。"
小雷已经精神得让人无法将先前那个愁云惨淡的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但是,我还是有些问题需要雪丞帮忙。"
"什么问题?"
"那个......我的确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我想雪丞应该有吧,可以在我困惑时向你咨询吗?"
小雷腼腆地笑了笑。
"光看那些女性作家的描写我仍不得要领。"
雪丞的心脏像鼓点一样砰砰直跳。虽然以前就怀疑小雷还是童贞,可真从他口里说出,他又觉得不可思议。脑海中忍不住想象那没有被任何人污染的白皙身体被自己恣意怜爱的模样,雪丞就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处于危险的境地。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小雷该不会是连接吻的事也没做过吧?"
小雷狼狈地垂下了眼睛。
"跟、跟第一个女友亲过,不过对方说我技巧太差就没有再尝试过。"
小雷的嘴唇是柔和的蔷薇色,唇形也异常地漂亮,光是看着就想把它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尝的雪丞觉得那女孩子真是蠢得要命。他强自咽下了一口口水。
"那个,接吻的话,如果只是听别人的感受可能帮助不大,最好......最好小雷能有亲身的体验。"
"亲身体验?"
小雷的脸消沉了下来。
"截稿期就在一个月后,现在要找一个喜欢的女孩谈恋爱也不容易啊。"
"是啊。"e
雪丞随声附和,打算接下来一步步诱使小雷和自己做接吻练习的他心跳得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就算了,写杀人场面的人也不需要非要演练杀人的技巧。我还是抱着那些样本文多看看得了。
雪丞高涨的欲望一下子偃旗息鼓。
第 5 章
难得有个晴朗的下午,小雷步行到离家两站远的小型超市买文具用品。刚刚提着购物袋出来,就听见车道上有人叫自己。
"下午好,小雷老师。"
气派的深蓝色轿车里独孤悠闲闲地倚着车窗向自己微笑着打招呼。小雷的脸部僵了一下。他敷衍地点了点头,打算绕行过去,却不料轿车紧紧地靠了上来。
"小雷老师是回家吧?我载你一程如何?"
"不必,我家住得很近。"
"有两站远不是吗?走路的话要十几分钟,坐我的车不过几分钟。难道你害怕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吃了你?"
小雷有些诧异独孤悠对自己的住处这么了解,但对方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让他更心烦。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一个劲地朝前走。车子不死心地又跟了上来。
"上来吧,小雷老师,我是有些事要跟你谈。关于《禁色》的事。"
小雷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表情已变得很严肃的独孤悠,第一次留意到他今天没有戴上那副让他看起来有着冰冷贵气的眼镜。
"那天不是已经谈过了吗?"
"小雷老师如果不想让我对你的稿件打回票,还是请上来吧。"
胁迫似的语气让小雷气愤得忍不住想要对着那辆高档车踢上一脚。可意识到这样做毫无意义,他也只得板着脸跨入了独孤悠打开的车门里。
"小雷老师的文案做好了吗?"
"没有,我不习惯先做文案,写完了才知道最终要写什么。"
有限的空间里,旁边的独孤悠身上奇特的香水味像一缕挥之不去的烟萦绕在小雷的身周。他不禁揣度起这和第一次见面时闻到的同样的香气应该属于什么香型。也只有想这样无聊的问题,小雷才觉得自己不会因为和一个讨厌的家伙呆在一起而浑身不自在。
"哼,非常自由的写作方式啊!"
独孤悠从鼻腔里哼出的似乎不像是嘲弄,更像是觉得有趣。
"那么大纲什么的小雷老师也不可能有了?"
"嗯。"
车子已经开了一站远了,不料独孤悠突然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上了一条岔道。
"喂!方向错了!"
"没错。剩下的那点路程不够我们把事情说完。"
不理会小雷的抗议,独孤悠继续往直通海岸的岔路开去。
"好吧,你要谈什么就干脆点直说了吧!"
小雷不耐烦地抱起胳膊,看也不看独孤悠一眼。
"关于小雷老师要写什么,我必须先知道你的大概构思。毕竟时间很有限,广告都已经发布出去了,如果到时候你不能按时完成或完成得不好,我们会很不好办。"
独孤悠说得挺有道理,小雷也不好再任性。
"那个,我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构想。"
"嗯哼。"
"是关于两个在教会学校读书的男孩的故事。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两个人的性格也定位了......具体的我还没想好。"
"这就是全部吗?"
车子在一个僻静之处突然停了下来。没有了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车内暖气的轰鸣声变得明显了。
"小雷老师打算安排他们怎样相识?是远远地对上一眼,彼此的好感却要十天半个月才萌发吗?"
小雷在椅子里移动了一下。
"这也可以啊,所谓爱意是慢慢接近才会慢慢感知和培养起来的。"
"......但,这不是我要的!"
态度突然变得强硬的独孤悠突兀地将椅座推倒,猝不及防的小雷被压了个正着。
"你、你干什么?!"
脸色变得煞白的小雷拼命地挣扎,但身形和力量都明显占优势的独孤悠就像要把他压碎一样紧贴着他的身体。鼻尖都快要撞到一起的脸上浮现着让小雷心生寒意的揶揄的浅笑。
"小雷老师想过《禁色》的含义吗?禁意味着禁忌,意味着不可得,也可延伸出强迫、拘禁的含义。所谓色,不光是表面上的美丽,它必须有让人欲望勃发的风情万种。这些小雷老师想过没有?"
"如果你是想给我上课的话我会好好听的,但请你马上放开我!"
小雷觉得脑子乱得像一锅浆糊,他无法弄明白独孤悠这样做的意图。
独孤悠嗤嗤地笑了起来,压住小雷乱动的身体的手暧昧地箍住了他细瘦的腰肢。
"我看只是光凭嘴巴说说是不行的,小雷老师钝感到让我担心的份上。这样吧,让我把我要的情欲的感觉身体力行地告诉给小雷老师吧!"
"什、什么?"
小雷的视线突然一暗,惊惶叫嚷的口中突然有异物野蛮地突进。等到他意识到那是一个浓厚度极高的吻时,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犹如饥饿的野兽的湿滑的舌有节奏地侵袭着小雷被迫张大的口腔,从调戏似的游走于两侧的粘膜和细白的牙齿,到淫靡地卷弄小雷的舌尖,每一次的进犯都在极力挑逗和开发小雷的敏感地带。当失神的小雷一个劲地颤抖,发出"呼、哈"的断断续续的喘息时,恶意捉弄他的人更加执拗地紧紧纠缠起他变得畏缩的舌,犹如肢体间紧紧地交缠。
"够、够了......"
小雷徒劳地挣扎着,当他感到自己就快要因此窒息时,独孤悠终于放开了他的嘴唇。一时间累得什么也不想思考的小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被羞辱的不甘心的泪从他泛红的眼角流了出来。
"小雷老师,明白了吗?这就是我要的情色......"
近在咫尺的声音像巧克力一样醇厚,但却带有几丝尖锐的戏弄。小雷恨得心都拧成了一团。但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崩溃的感觉让他更加心神不宁。
"放开我!"
他睁开眼粗暴地推开了正慢慢抽离他身体的男人。很想给他一击耳光,可连接触到他的身体都会厌恶到颤抖的地步,小雷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