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涯——不能发芽的种子

同居前的简单交代
　　世界上还不存在小小辰和小小宇的时候，未来的姚妈妈和李妈妈就是好姐妹了。
　　1988年的春末，两位准妈妈躺在同一间病房里互相打趣。
　　李妈妈说，要是生个一男一女，我们就干脆结个亲吧。
　　姚妈妈点头，好啊好啊，要都是男孩儿都是女孩儿的，那就是亲兄弟亲姊妹。
　　1988年5月25日凌晨，李妈妈被推进产房，几个小时后，小小宇（男）出世了。
　　1988年5月31日深夜，姚妈妈进产房，到第二天凌晨，小小辰（男）诞生了。
　　
　　小小辰的大名是姚辰，小小宇的大名是李明宇。两个小鬼住在一个楼道里，不是对门，是上下正对。
　　那个时候，两家的妈妈都是小镇子医院里的护士。镇子小，医生护士少，可病人不少。两位刚休完短暂产假的妈妈每天忙得天昏地暗，连给孩子喂奶都是看谁有空，就先给俩小鬼唑几口--那不是个富裕的年代，尤其是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子里，没有奶粉可喝的小鬼们是否曾经因为对方抢了自己的食物而彼此怨恨已经不可知了，反正从记事起两个小鬼就成天互看不顺眼。
　　插个花来说说小镇。小镇本来成不了小镇的，往前推不了几十年那片地就是片除了盐蒿什么也长不出的盐碱地。后来地方政府大笔一挥把这块地划成了劳改农场，干部犯人的来了不少--那时的犯人都还都是劳动改造的，小镇的建设、土地的开垦一多半都是那些劳改犯的功绩。小镇其实有个名字叫仙鹤镇的，早几年镇子中心还安了两只仙鹤的雕塑，可镇子外面的人提到镇子，都是叫XX农场，时间久了，仙鹤镇也就没人叫了。--呃，扯远了。
　　再回到两个小鬼这儿来。小鬼们最初的童年是在医院度过的。上面说了，农场（小镇）的历史不久，农场的医院历史就更加不长：姚妈妈和李妈妈那批第二代的护士，几乎可以算是元老级的了。医院里设了托儿所，帮着医院里的护士大夫带孩子。两个小鬼也光荣在列。很多年后当年的托儿所所长许奶奶眯着眼睛回忆时，深情地说：那两个小孩，皮的呦......每天都是一个拿拖把一个拿扫把，对打！还拉着所有的小孩一起打......
　　姚爸爸那时候还在农场的工程大队当兵，没空收拾小小辰；李爸爸是文职，注重思想教育，小小宇就也没被怎么样。于是两个小鬼便从托儿所一路打进幼儿园。
　　幼儿园的第一个学年无疑是黑暗的：倒不是小鬼们怎么样了，是那幼儿园......
　　全农场的适龄儿童们分了两个班坐在两间昏暗的教室，没什么玩具，教学器材也简陋的让人不忍提起，老师操着一口翘舌音等于平舌音前鼻音等于后鼻音的普通话教着是（四）是是（四），十是十......。大概是看不爽小小宇同学认真学习的样子，小小辰正常在课堂上做的一件事是：突然站起来，然后扯着嗓子对其他同学发号施令：转！然后就带头自转。其他同学不知道是反应不过，还是小小辰的号召力果然强大（辰语：废话，当然是我号召力强啊~），居然往往也就跟着转起来，搞得老师哭笑不得。
　　在小鬼们在通往幼儿园的泥泞小路上摔了无数跟头后，场领导看不下去了（场领导家孩子也是这一届的），终于，幼儿园搬迁了。
　　新幼儿园对于刚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孩子们来说，那就是到了社会主义小康阶段了：有秋千有跷跷板有毽子有跳绳有雪花玩具--虽然量少了点。
　　小小辰和小小宇都在一班，都是首脑级的人物，不过一个是统领了全班皮小子的首脑，一个是征服了所有老师和女生的首脑。一山不容二虎，俩小鬼虽不至于见面就掐，也基本上水火不容了：
　　小小辰讨厌小小宇，相当讨厌。第一个原因是，姓李的总跟他抢雪花玩具，抢了又没他玩的好；第二个原因是，姓李的总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什么姚辰没带小手帕啊姚辰没剪指甲啊，他都跑去跟老师说（小小宇那时候是老师指派的值日生，每天负责检查小朋友的个人卫生），害自己拿不到小红花；第三个原因是，姓李的比他高。姚妈妈总喜欢比着儿子的身高感叹：就差了一个星期啊，怎么个子差这么多啊？
　　小小宇倒是没什么地方特别讨厌小小辰的，虽然他玩好玩具从来都不收，卫生老忘了搞，还老领着班里的男生吓唬女生，但既然人家都表现出讨厌自己了，小小宇也不好对他太友好。
　　就这样闹腾着，小鬼们上了农场的中心小学（场里也就这么一间小学）。
　　这次小辰和小宇不在一个班了，小辰在一班，小宇在二班。但毕竟是住一个楼道的，每天见面是少不了的。没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两个小鬼还是习惯性的彼此讨厌着，除非当着家长的面，否则坚决不说话。不知是大人们太忙还是太粗心，两个小鬼莫名其妙的敌对竟一直没被家里发现。
　　对小辰来说，小学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课程简单又不用老看到姓李的那张脸。只有一件事让姚小辰同学很不爽：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每次期末考试姓李的都比他高！没作文之前，小辰同学的期末考就是华丽丽的双百照耀四方--姓李的也是，而且卷面整洁分比小辰高；有作文之后，小辰同学就100、98班里称王--可姓李的居然硬是比他多一分，100的99！小辰很郁闷，尤其是姚妈妈和李妈妈说起小鬼们的成绩时。六年级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小辰同学爆发了，数学100语文99。分数出来的当天，姚小辰同学一路高举着成绩单直奔医院，兴奋程度堪比当年范进，中途摔了一交也没觉着疼。可等他进了妈妈的办公室（姚妈妈此时已经是主任老~），却得知一个悲哀的消息：姓李的居然双百了......小辰很伤心，觉得那么高兴的自己很可笑，尤其是发现自己摔那么一交的后果是右臂掉环儿（是方言么？摸头。就是整个胳膊都不能动，过几天能自己恢复，发生在小孩身上的。种子偶就掉过......超难受的，完全不能动。）了。于是心灰意冷的小辰同学挥一挥衣袖，独自回家休养去了。
　　那是黑暗的一天。小宇在家和同学打游戏（偶揭发，是用小霸王学习机打超级玛丽~）的声音直穿过楼板闯到小辰破碎的心中，小辰哭了，一个人委委屈屈地捧着自己不能动的胳膊缩在被子里哭的天昏地暗，晚上连《魔神坛斗士》也没看。
　　更加黑暗的是，因为资金问题，场领导决定关掉农场自己办的中学，让孩子们去市里的学校上学。场领导选定的学校是市里的五中，教学水平一般。姚李两家家长合计了一晚上，决定送小鬼们去市三中，升学率最高的初中。其实上哪个学校对小辰来说是没什么区别的。可！是！因为三中不提供住宿，两家家长在学校附近勘察了几次，最后敲定一家托儿所--靠近学校，每月交500，包吃住，上下床，8个小孩同住。--同义句：小辰同学要和姓李的同居了。
　　
　　第一章
　　我不干！姚辰恶狠狠地咬着包子，表情扭曲。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姚妈妈伸筷子在儿子头上敲了一下，然后转头跟老公接着说，我跟秀云（李妈妈闺名......==|||）说好了，这星期六一起把生活用品带过去，顺便去看看学校，下星期就开学了......
　　我不要跟李明宇一起住！姚辰含着口包子，脸上鼓出一块。
　　干嘛呀？你们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期末考没考过宇宇，闹别扭啊？
　　姚妈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姚辰愤怒了，丢了包子稀饭缩回自己的房间。
　　姚妈妈不闻不问，继续跟老公讨论托儿事宜。
　　
　　星期六一早，姚李两家大包小包地在楼下集合了。
　　姚辰抖着腿倚在墙上，看也不看李明宇一眼。
　　姚爸爸一个巴掌招呼到他后脑勺上：站直了！
　　姚辰觉得有些丢脸，越发不看李明宇了。
　　那边，姚妈妈正拉着李妈妈说笑：那以后我们家辰辰就托你家宇宇照顾了啊。
　　李明宇站在妈妈身边陪着笑。
　　姚妈妈赞许地看着人家儿子，语气里颇有些羡慕：还是宇宇懂事，又不要大人操心--看看我家那个......哎，秀云啊，你说为什么就隔个一个星期，你家宇宇就成小大人了，我家辰辰还是不懂事的小鬼一个啊？
　　辰辰哪里不懂事了？脑袋又聪明，又长的讨人喜欢，我还在想他要是我儿子就好了！李妈妈笑的温柔。
　　李明宇礼貌地笑着应付两位妈妈，抽空看了看站的远远的姚辰，刚好撞上姚辰飘忽的视线：
　　才不要跟你一起住！姚辰的眼神明明白白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谁乐意跟你一起啊？李明宇不动声色地瞪回去。
　　俩小鬼互瞪，然后在两家妈妈看过来的时候换成睦邻友好的官方笑容，露出六颗整齐的牙齿。
　　两位妈妈满意地点头：他们关系真好！
　　
　　去市里，搭的是顺风车，一路把两家人送到了选好的托儿所楼下。
　　两位苦力爸爸抗行李上四楼，姚爸爸面不改色，李爸爸气喘如牛--文武的差别。
　　李明宇乖巧地上前：爸，我帮你拎点！李爸爸欣慰地看着儿子，缓缓递上一个塑料袋，如同递去男子汉的责任。
　　姚妈妈感叹：宇宇真懂事！不像我们家......
　　姚辰捂着耳朵跳到爸爸面前：爸，我帮你吧！姚爸爸上下扫视了眼儿子的小身板，深沉地说了句：一边去，别挡我路！
　　姚辰沮丧地跟在最后，偶而抬头，似乎看见了姓李的满是讥嘲的笑容。姚辰同学瞬间燃起了熊熊怒火，在心里咬牙切齿：姓李的！以后别落我手里！
　　李明宇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原因不明。
　　
　　托儿所的夫妻两个年纪都不很大，有个儿子在上二中的高中部，是住校生，周末才回来。
　　大人们在那里客气寒暄时，姚辰和李明宇先后钻进了他们未来的寝室及书房。
　　姚辰有那么一会儿是确实被打击到了：原来在家的时候他的卧室就不大，可现在这间屋子划划分分，他姚辰能占用的部分就只有家里卧室的1/3大小了。而且如果真是住8个人，那屋子里仅有的两张书桌明显是不够用的。
　　真的要住这里啊？打击不轻的姚同学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正被跟进来的李明宇听到。
　　其实李同学看到这将陪他走过人生中重要三年的寝室时也挺动容的，可当着姚辰的面他就只能很大人地开口说教了：我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旅游的--你还想住五星级宾馆啊？
　　姚辰垂在身侧的手立刻变成拳头，只是顾及着门外的家长才没有动作。姚同学心中默念好男不和狗斗好男不和狗斗放松了拳头，视李同学为无物，一步三抖地晃去客厅听大人瞎扯。
　　李明宇目送冤家离开，再次环顾4张铁制刷绿漆上下式的床和有些年代的书桌，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的要住在这里啊......
　　
　　家长们已经把对方底掏差不多的时候，终于进寝室铺床整理。
　　李明宇看中了靠窗的2号床下铺，早早接过自己的被褥过去铺床。
　　姚辰东看西看就是不满意。姚妈妈不耐烦了，指着另一张下铺位说：那张怎么样？下铺，也省得你晚上睡觉从上铺翻下来。
　　姚辰一听自己又被自己老妈鄙夷了，心中的小火苗biu地就烧起来了。看见李明宇那床已经有模有样，一时兴起，小手一指：我还就要睡上床了！--正是2号上铺。
　　姚同学在各位家长、托儿所所长及其夫人，以及李同学的注目下，人生中第一次爬上一张上铺，并坐在空空的床板上向面露惊讶的父亲大人伸出了手：爸，把被子给我。
　　姚爸爸深深地看着微笑俯视着自己的儿子，慢慢地开了口：你会铺床么？还不给我下来！
　　姚辰灰溜溜地爬下床--没办法，他确实不会铺啊。
　　
　　带来的东西基本都归好位时，已经是中午了。家长们婉拒了（托儿所）所长及其夫人的盛情邀请，决定让孩子们享受一顿最后的午餐，但去哪里就餐却成了问题。李明宇保持着在大人面前一贯的乖巧，只说去哪里都可以；姚辰却坚持要去吃面。
　　这孩子......姚妈妈抱歉地看着李家人，我带他去面馆吧，你们去吃吧。
　　李爸爸点点头，说：那待会儿吃完就在冯家（托儿所）见吧？
　　等李家人走远了点，姚妈妈本来扶着儿子肩膀的手一路上移，最后揪住他的耳朵：死小鬼，一点都不懂事！
　　姚同学一边配合地龇牙咧嘴，一边心中高呼姚辰英明啊--李家人都是南方人，和面食不太对盘。说去吃面绝对就不会再被迫看着姓李的那张脸了！
　　姚爸爸在旁边一言不发，由着那母子两闹。
　　终于，姚妈妈松了手，摸摸儿子被自己捏红的耳朵，还是软了声音：想吃什么面？
　　姚小辰眼冒绿光，捏拳做表决心状：我要吃，阳春面！（友情插花：所谓阳春面，朋友们都知道，就是清水挂面煮熟了，加上酱油麻油葱花调成的调味汁，是面里最便宜最平民的一种......==|||姚小辰同学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很喜欢阳春面。说起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话说当年小辰小朋友曾看过一部动画片，里面的人在饿了三天后吃到一碗阳春面。那人痛哭流涕指天划地地说阳春面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从此，在小辰同学的观念中，阳春面，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姚妈妈嘴角一抽：你还真好养活......
　　小辰快乐地前方开路，阳春面阳春面的一路哼着。
　　
　　吃完面，姚爸姚妈把儿子送回托儿所，等到李家也回来，便打算抛弃儿子结伴回农场了。
　　姚辰一脸不耐烦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又不是见不到了。
　　哎，你个死小孩，怎么说话呢！姚妈妈怒，又要揪他耳朵，被姚辰躲过了。
　　姚爸爸拉住姚妈妈，又看了儿子一眼，说：那我们回去你别躲在被窝里哭啊。
　　姚辰张牙舞爪地表示不满。
　　李家走的是温情路线。
　　李妈妈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我们回去了啊，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恩！我知道了。李明宇乖巧地应着，爸、妈，你们也要当心身体啊，最近天气转凉了。
　　宇宇......李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
　　李爸爸叹了口气劝她：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折腾了一下午，两家的家长才回去。
　　晚上，两个小鬼洗漱完了钻进被窝，早早地熄了灯。
　　所长开门查看过一次，没什么异状；可他刚走没多久，2号床便隐约有了动静。
　　那是压抑的极低的抽泣声。
　　李明宇伸脚踢上铺的床板：姚辰，你哭了吗？
　　上铺的动静没了，过了一会才听见姚辰有些沙哑的声音：谁哭啦！你别瞎说！我告你诽谤啊！
　　安静了一段时间，压抑的哭声又响了。
　　姚辰探头看下床，黑糊糊的看不清楚：哎，李明宇，你哭了啊？
　　隐约的擤鼻涕的声音，李明宇闷声闷气地回答：才没有！你乱说我就把你想家哭鼻子的事情说出去！
　　姓李的！你才哭了呢！我都听到了！姚辰火大。
　　那我还听到你哭呢！李明宇反驳。
　　我没有！你才哭了呢！
　　是你哭的！
　　是你！
　　是你！
　　......
　　
　　隔壁，所长室。
　　哎，老公，隔壁有动静呢。
　　想家了吧。
　　恩，还是孩子啊......
　　
　　13岁的姚辰和李明宇，同居第一天。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两个小鬼是被所长喊醒的。
　　折腾到半夜的姚同学和李同学揉着血丝森然的眼睛坐在床上打哈欠。
　　所长笑了，指着手表交代：快点起来吧，9点你们的室友可是要过来了啊。
　　李明宇抬手看表：8：45。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翻身下床，穿衣叠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