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涯——不能发芽的种子

　　于是，李小宇就这样被冷冻了。
　　看着其他人歌舞升平言笑宴宴，李明宇觉得委屈了：不就是喊姚辰起床的时候发生个小意外嘛，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么？当他李明宇吃素的啊？
　　李同学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上火，终于，爆发了。
　　嘭！2号床当天的第二次怒吼。
　　众人皆抖。
　　姚辰其实本来气已经消差不多了，只是和姓李的斗惯了，加上那事确实尴尬，就有点拉不下脸说什么；结果现在撞上李明宇杀腾腾恶狠狠的目光，姚辰再想说什么也晚了。
　　事后，沈禾是这么描绘当时的情况的：只见那两人南北而立，虎目圆张，视线交锋间竟有雷霆之势，身形未动却见衣衫猎猎，一时间飞沙走石暗无天日啊啊......
　　陈龙咽了口吐沫：乖乖，小李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组织召开临时会议，追加了《办法补充条例》。《条例》中规定：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中立国有责任发挥自身作用协调国际关系。故，恢复与李某的一切外交往来。
　　总之，那是一个混乱的晚上。
　　
　　可是，再混乱，日子是要过的，觉也是要睡的。
　　2号床上下铺的两位总算还有点理智，眼刀互砍了个百十来下，也就体贴着心惊胆战观战的同志们各自洗洗睡了。
　　临睡前，姚辰调好自己的闹钟，放在了枕头底下。
　　后来，据说冯氏托儿所当晚有六个人噩梦连连，一宿没睡好。
　　
　　新学期新开始，初中生活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无人迟到。
　　姚辰和刘老大关老五勾肩搭背地进了九班教室，宋朝哀怨地独自蹭进十班。
　　之前交代过，三中正在扩建，新教学楼还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中。姚辰这一届学校扩招，有十个班，每班将近七十人，加上学校原有的高二高三班级，老教学楼根本就挤不下。学校没办法，只得向某技校租借了几间教室，将大部分新生分散在了校外。姚辰他们是小部分那堆的--八班九班十班都留守校内了（据说留守原因是校长亲教八班十班的数学，在校内跑着方便。九班纯属是被夹在中间沾了光。）。九班十班是隔壁，在老教学楼的一楼，再隔壁就是老师办公室了；八班占用了一间会议室，在校长室的正下方。
　　人到齐时，昨天匆匆打了个照面的班主任出现了。
　　班主任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小眼睛、招风耳，戴一副黑框玻璃眼镜，捧一只保温杯，未语先笑，露出一口参差黄牙。
　　姚辰一阵恶寒，扑到刘锦楠耳边：老大，偶怕怕！
　　刘老大啊了一声，不确定地看他：你，你在跟我说话吗？
　　姚辰嘴角抽搐：不，我在自言自语。
　　然后扭头打算找关野耍宝，却见关大酷哥一脸酷相，正被几个女生面红耳赤地远远瞻仰着。姚辰没了说话的欲望，撑着脑袋开始相思一墙之隔的宋朝。
　　班主任嘿嘿一笑，站在讲台前：同虾们好，五就四你们地班组任，教你们素虾，五叫沈则木。说着，转身在黑板上签下龙飞凤舞大名，笔势流畅，连成一片。
　　姚辰傻眼：他说啥？
　　刘老大摸摸鼻子：他说，同学们好，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教你们数学，我叫沈之墨。;（刘老大那里的方言和市里一样。）
　　姚辰崩溃：天......他不会用方言上课吧？
　　酷哥关野打击他：说不好，反正市里不少老师是用方言上课的。
　　姚辰死机中。
　　
　　等姚同学重起完成，座位已经分完了。
　　关五同学霸占着最后一排的窗口位做思想者状，刘大同学在第五排装鸵鸟。
　　姚辰后知后觉地扫视，发现沈大班主任怎么就离自己这么近啊这么近。
　　他正郁闷着呢，一个甜美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叫田薇薇，你叫什么名字？
　　姚辰抬头，正对上一双善意晶莹的眼睛，他脸一红：我叫姚辰。
　　同桌的女孩咯咯地笑了，声音清脆：很高兴认识你！
　　姚辰看着这个只能用精致来形容的可爱女孩，傻傻地跟着笑了。
　　
　　兵荒马乱的分座后，终于开始进入上课阶段。
　　第一节，语文课。
　　上课铃响过，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门口，期待着、紧张着。
　　结果，语文老师就在万众瞩目中走了进来。
　　众人皆哗。
　　语文老师放下教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不是帅哥美女，让你们失望了。
　　下面一帮女生狂摇头，脸蛋通红。
　　语文老师风度十足一点头，道了声谢谢--姚辰确信自己听到有人尖叫了。
　　语文老师潇洒地转身，粉笔在黑板上流畅地走过，留下四个繁体字。
　　诸葛玉龙。姚辰跟着念了出来。（口袋本漫画的好处啊~看到繁体字都亲切！）
　　不错。诸葛老师赞许地冲姚辰点点头，接着做自我介绍，我叫诸葛玉龙，负责你们的语文。上我的课要求不是很多，但有一点要提醒你们：要注意安全;！
　　见大家都是一脸迷惑，诸葛兄眯着眼睛高深地笑了：要是被我逮到你们在我课上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你们可就不安全了啊......
　　寒意四起，众人正襟危坐。
　　第二节，不值得期待，数学课。
　　姚辰痛苦地沐浴了一节课的口水浴。
　　下课时，姚同学一边擦着书上残留的吐沫星和碎茶叶，一边向田薇薇哭诉：我想回中国......
　　第三节，英语课。
　　老师是位保养较好的中年阿姨，叫王雪，一张圆脸始终是笑眯眯的，让人觉得很是亲切。
　　第一节课，相安无事。
　　第四节，体育课。
　　因为体育场地也在休整，临时改为自习课。
　　11：20，放学，回托儿所。
　　饭桌上见到被流放在外的其他人员，留守的同志们一顿闷笑，然后被扁。
　　饭后，午休。没人睡觉，都在狂聊班里的情况--只是，虽然聊的气氛很热烈，姚辰和李明宇也没有直接进行过交流。
　　1：30，众人奔赴不同方向去上学。
　　下午副课较多，小日子很滋润。
　　临放学前，班主任开了第一次班会，选班委--说是选班委，其实就是大家拿张小纸条，写下自己是哪个学校出来的、以前做过什么，然后就没事了。最后人选职位由老师决定，决定标准：该小学在市里所处的地位。
　　于是，姚辰，担任过六年班长的老干部，输在了起跑线上，成为平民。刘老大也是无官一身轻，关五同学却担上了体委的担子。
　　
　　傍晚放学的时候，姚辰看着向他跑来的宋朝，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小学，周围是熟悉的人。
　　然后，他看到了李明宇。
　　李明宇站在学校的门口，夕阳在他身上打下橘红的光彩。李明宇揉着头发，有点犹豫地看着他，说：辰辰，我们不吵了好不好？我认错了，行不？
　　姚辰笑了：好啊，本少爷就饶你这一次！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宋朝问姚辰当时怎么就那么容易就和李明宇握手言和了。
　　姚辰义正词严地说：大家都是从农场出来的，不能老窝里斗不是？
　　其实姚辰没说实话。
　　姚辰想家了。
　　上学的第一天，姚辰想家了。
　　
　　第五章
　　最早发现姚辰想家的人，不是同班的刘大关五，不是隔壁班的宋朝，也不是上下铺的李明宇。
　　最早发现姚辰想家的人，是语文老师，诸葛玉龙。
　　开学第三周的早上，数学课刚下，大婶--沈老班头因其唠唠叨叨磨磨叽叽的性子，在开学第二天就获此尊称--收拾了教材，抖了抖衣服上的粉笔灰，捧着保温杯走出教室，在门口和已经在外面站了会儿的诸葛老师打了声招呼，拐去了办公室。
　　诸葛老师叫姚辰出去时，姚辰正在发呆。
　　田薇薇红着脸推他：姚辰，老师找。
　　姚辰抬头，看见诸葛老师微笑地冲他招手，急忙跑到教室外。
　　诸葛老师却不急着开口，在前面慢慢踱着；姚辰茫然地在后面跟。
　　走到围墙边了，诸葛老师才终于停下来。他转过身，依然微笑着：姚辰，课程还跟的上么？
　　姚辰茫然。寻思着自己好像没犯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回答：跟的上。
　　诸葛老师一挑眉毛：那刚才上课的时候，为什么走神？
　　姚辰低着头不吭声，心里暗想：我数学课走神可语文课没走神吧，大婶个班主任都没说什么，你盯着我干嘛啊？
　　诸葛老师却突然放柔了声音，问道：想家了？
　　不是！姚辰想都没想就直接顶了回去，脸上却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诸葛老师哦了一声，又问：那怎么不听讲啊？
　　听不懂......姚辰偏过脸小声嘟囔，一直讲方言......
　　这样啊......诸葛老师沉吟了一会，点点头，我去跟沈老师说说看吧。
　　姚辰挺郁闷，自己跟诸葛老师很熟么？这么照顾自己啊？难道有什么内幕？
　　正瞎想着，上课铃催命般铃铃起来。
　　诸葛老师挥挥手：先去上课吧。
　　于是姚辰又傻傻地跟他回了教室。
　　刚坐下，田薇薇就挨上来小声问：诸葛老师找你干嘛？
　　姚辰挠挠头，看着讲台上翻着一堆作文本的语文老师，茫然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田薇薇还想说什么，上面诸葛老师已经发话了：上周的作文我已经批出来了，大家完成的都还不错。作文要求是写记忆中最珍惜的事物，很多人都写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这很好。但我们有一个同学，写的却很特别，也让人很感动。他写了一棵树。
　　姚辰的脑袋嗡的一下，真空了。
　　讲台前，诸葛老师用一种诗朗诵般的语调读着那篇作文。
　　那是关于一棵树的记忆，姚辰的记忆。
　　那是姚辰捡回来的一棵树。那时的姚辰还很小。树也很小，而且干枯，有一半已经完全枯萎了。姚辰把它种在一片离家不远的向阳空地上，浇水、除虫。他小心地照顾着那棵他一个人的树，狂喜地看它长出新叶，长高，长大，直到他离开农场求学。
　　姚辰在诸葛老师的朗诵中，一点一点湿润了眼眶。
　　虽然他写的是对一棵树的喜爱和眷念，我却觉得，作者真正在写的，是家，是乡思。诸葛老师放下作文本，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辰。
　　姚辰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瞪着地面暗骂：语文好了不起啊！
　　
　　下课时姚辰趁诸葛老师整理教材时溜去厕所。
　　三中的厕所不大，却要供应三个年级的学生。可想而知，连老师上厕所也得规规矩矩排队。
　　姚辰排着队，发着呆，直到被后面的人催才发现前面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辰！
　　宋朝的大嗓门让姚辰手抖了一下，差点违背小便入池大便入坑的校纪校规。
　　后面不断传来不要插队的低声警告和咯啦咯啦捏手指的声音，宋朝同学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挤到了姚辰身边：找你找的我累死了！
　　你找我干嘛啊？姚辰已经收工，一边拉着裤子拉链一边奇怪，在你教室等着不行啊？
　　宋朝笑嘻嘻地拖着他出厕所，也不管一路上被他撞到的人的白眼：我是能等，可笑面虎等不了了啊。
　　姚辰脸刷的白了。
　　问到三中风头最健的人是谁，十有八九会说是三大杀手。问到三大杀手中最强的是谁，那么答案一定是笑面虎。笑面虎是谁呢？就是那笑的一脸和蔼可亲的阿姨，九班的英语老师十班的班主任，王雪女士。
　　宋朝曾说：我宁愿被杀人精（三大杀手之一，沙仁新，教导主任，四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拎到操场罚跑，也不要跟笑面虎促膝长谈！
　　姚辰心说：完了，昨天的默写一定是挂了。这下完了啊啊......
　　直到四肢僵硬地被宋朝拖过洗手池时，姚辰才想起来要挣扎：宋朝，放开我啊！
　　宋朝不理他，径直拖人向办公室奔：小辰啊，你就别挣扎了。哥哥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你不去，哥哥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保不住了啊！乖，听哥的话，咱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姚辰怒吼：宋朝！你让我洗个手先！
　　宋老三愣住，被姚辰挣脱。
　　姚辰回到水池边认认真真洗手，宋朝受不了的在旁边唠叨：你说你跟李明宇两个怎么都这样啊？每天洗手洗手，洗那么多次干嘛啊？
　　姚辰关了水龙头，甩着满手的水，很是哀怨地哭诉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换你要是有个当护士的妈，我保证你每天都得把自己放84（消毒液，应该都知道......吧？）里泡一个小时！说完，姚辰做了个深呼吸，转了方向，决绝地向笑面虎的办公室走去。
　　我说，小辰啊......宋朝皱着眉，吞吞吐吐地跟在后面。
　　还有什么事？姚辰壮烈地回头问他。
　　宋朝咬了咬嘴唇，还是开了口：你要去就快点走啊，照你这么慢慢挪，明天晚上也到不了办公室啊......
　　
　　姚辰到办公室时，还是当天早上的课间休息。
　　王雪老师微笑着对站在门口喊报告的姚辰说进来，手上翻动的正是姚同学的默写本。
　　姚辰心中暗叫天要亡我，行动上却一点也不敢怠慢，迅速移动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
　　坐吧。老虎笑眯眯，玉指点桌面。
　　姚辰看看正对老虎的小凳，鞋子开始蹭地皮：王老师，我站着就好了......
　　和蔼可亲的老虎笑出两朵笑涡：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啊？
　　姚辰立马低眉顺眼地坐到了老虎凳上。
　　王老虎点点头，笑得越发甜美：那我们现在来说说昨天的默写吧！
　　
　　姚辰终于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面容惨淡，神色憔悴，基本没了人型。
　　其实姚辰挺冤。初一的英语单词默写难的到哪儿去啊，可关键是姚辰对音标实在是没折。市里的孩子们小学学了音标，初一老师自然一带而过，教的不细；可农场小学出来的姚同学没学过啊：人家走路都没学会呢，难道指望人家一沾地就满地跑么？
　　姚辰抬头，看着那湛蓝的天空，幽怨地一叹气：唉......
　　姚辰啊。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亲切地招呼着。
　　于是姚小辰越发幽怨了。
　　大婶捧着保温杯乐呵呵地看着他，玉米牙上沾着一小片茶叶。
　　姚辰努力低着头，小声问：沈老师有事儿么？
　　呵呵，要好好虾（学）啊！说完，他老人家又捧着保温杯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姚辰默默目送，更加没人型了。
　　
　　总之，姚辰同学在坚强地生存着。
　　
　　第六章
　　姚辰在痛苦挣扎求生的时候，李明宇的日子其实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姚辰烦恼的问题他也都遇上了，姚辰没考虑过的问题他也碰上了。
　　两人关系缓和后，早上叫姚辰起床的重任又重归李明宇，李同学也确实尽心尽责地去完成任务。但由于姚辰的极度不配合，每天早上都是以掀被子告终。姚辰是一点教训也没吸取的继续不穿睡裤，李明宇却是一天比一天觉得别扭起来--至于为什么觉得别扭，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日子就这么过着。
　　
　　姚辰终于适应离家求学生活（插话ing：其实每周末都有回农场的，可孩子们毕竟没试过离家那么久，还要自己洗衣服......）是在开学一个月后，适应的最主要原因是：杨思远。
　　姚辰是一个认人很慢的家伙，一分钟前见过的人，掉个头他就能忘了人家长啥样；即便像托儿所那帮朝夕相处的，除了被划为偶像范畴的白枫和外貌特征鲜明的陈龙，其他人姚辰也花了一个星期才完全把人和名字对上号。所以，姚辰在开学一个月后才注意到杨思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