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涯——不能发芽的种子

　　李明宇老老实实回答道：不知道。不过明天早上起来就能看到了吧？
　　姚辰困惑地扭头看他：山里早上不起雾么？
　　李明宇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晚饭不用跟团吃，两位妈妈便带着李明宇和姚辰去了和旅馆隔一条马路的小饭店。
　　小饭店的老板娘很热情，店里的家常菜也做的好，尤其是那道蒸出来的小鱼。老板娘笑着介绍说是山里溪水里养出来的，肉质细腻，加点葱姜用溪水一蒸，连皇帝吃了都不想走。皇帝喜不喜欢清蒸鱼李明宇不知道，但他知道姚辰一定是喜欢的--这个一向懒的不肯吃鱼的家伙居然在自己的吃完后把筷子伸到了他的碗里......
　　晚饭吃的很舒坦，小米饭也很香。回旅馆时，李明宇都觉得自己要撑死了。他瞄瞄揉着肚子的姚辰，估计情况也差不多。
　　在车上睡了一天的两个人洗漱完了都不想睡觉，翻出了纸笔打好格子，坐在床边开始下五子棋。
　　
　　一个小时后，李明宇把笔一丢，无聊地嚷着不玩了不玩了。
　　姚辰不满地龇牙咧嘴，满脸的白纸条可爱地在他说话时飘动着：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我下一盘一定赢你！
　　李明宇耷拉着脑袋，兴趣缺缺：这话你都说好多遍了......而且，他瞄了眼姚辰，你脸上已经贴不下了......
　　姚辰暴怒，扑了上去：你下不下？！
　　李明宇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看着那张贴满白纸条的脸，心里突然一动，嘴就自发地动了：下也行。你再输一次，我就亲你一次，怎么样？
　　姚辰的脸在听到这个要求的瞬间唰的就红了，大脑一片空白，石化在李明宇身上。
　　李明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难得两个人的关系还能维持着正常，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观察姚辰的脸色，却实在不能从那一层白纸条上推断出什么。
　　姚辰微微动了一下，李明宇立刻打着哈哈要蒙混过关：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起来下棋吧，还是贴纸条哈！
　　姚辰却不说话，默默地从李明宇身上下来，坐回到自己的床上。
　　李明宇看他不声不响的样子，肠子都悔绿了，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笑着赔小心：那个......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姚辰脑子里还乱着，脸也烫烫的难受，明明是开玩笑一样的话......
　　李明宇在那天说了那些话后再没说过类似的，举止，表情，连开玩笑也是规规矩矩。搞的姚辰都怀疑那天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心里烦着，却又不能找谁求助，姚辰也实在是郁闷的不行了。
　　之前老师他们的事让姚辰想了很多，关于李明宇，关于自己。中考结束后，李明宇的事就成了唯一让姚辰烦神的了。他还有些事想不明白，但他至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讨厌李明宇。
　　所以，被提出这样的要求，才会脸红吧？
　　姚辰正试图理清自己的想法，却听到李明宇说只是玩笑，怒气莫名其妙地就上来了，连带着说话都带了几分火药味。
　　
　　那你是什么意思。
　　姚辰又问了一遍，怒意明显。
　　李明宇心凉了：果然还是把辰辰惹生气了。
　　他垂下头，苦涩自嘲地轻笑，声音也没了活力：没什么意思，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如果惹你生气了，那么我道歉。
　　姚辰没有动静，李明宇也不敢抬头。
　　半晌，姚辰的床上突然嘭地一响。李明宇抬眼望去，却是姚辰背对着他倒在了床上。
　　李明宇默默地看着蜷缩起来的背影，轻轻扯扯滑到眼前的碎发，然后一点一点加大了力气。头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李明宇却只是微合上眼睛，眼底波光流曳。
　　
　　姚辰憋着一肚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气，硬撑着躺在床上不动，心里早把李明宇骂了个狗屁不如。
　　可听到李明宇叹了口气，悉悉嗦嗦地上了床，那一肚子的怒气却成了委屈。
　　白痴，我是为了谁才烦这神的啊！姚辰狠狠地扯咬着被角，想起来可能不干净，又连连呸了好几声，心里越发委屈：明明说喜欢的人是他啊......凭什么我要烦神啊......
　　
　　陌生的省份，陌生的房间，熟悉的人，一宿无眠。
　　
　　第十九章
　　姚妈妈早上起来去叫儿子起床，结果被屋里两只熊猫吓了一跳。
　　怎么了？晚上没睡好，还是水土不服？姚妈妈摸摸儿子乱蓬蓬的头发，有些担心，今天要去爬山啊。
　　姚辰打着哈欠蹭进盥洗间，嘴里嘟嘟囔囔地应着：没事。昨天吃太多不消化，晚上没睡好。
　　姚妈妈怀疑地看了眼同样精神萎靡的李明宇，摇摇头，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梳洗完了，姚辰拎了包就走，没等李明宇。
　　李明宇正站在窗边向外张望，突然想起什么，喊了声：姚辰。
　　没有人回应。李明宇回头望去，房门敞着，房里只有自己。
　　他垂下眼睛，看着旅馆房间里粗糙的绿色地毯呆了一会儿，才背上旅行包关门出去。
　　
　　旅行团的人在小食堂里吃早饭。李明宇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妈妈，只有姚辰占了个方桌在喝粥。
　　知道姚辰还在生气，李明宇怕过去了又要惹他生气，站在食堂门口犹豫不决。
　　李明宇一进食堂姚辰就发现了，只是心里别扭不想搭理他，便一心一意努力喝粥。可粥喝了大半，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姚辰奇怪地抬头扫了一圈，发现李明宇还在食堂门口当路障。
　　姚辰黑着脸站了起来，喊他的名字：李明宇！这边！
　　李明宇看到姚辰的脸色，估计情况不妙，却还是乖乖地跑了过去。
　　小方桌上摆了四碗粥，一碟馒头，一碟腐乳，一盘茶叶蛋。除了姚辰的粥，其他东西都没动过。
　　李明宇看着粥碗，问：我妈她们呢？
　　姚辰伸手摸了只茶叶蛋敲开，看都不看李明宇一眼：去对面超市买午饭了。导游说午饭在山上吃，自己带。
　　李明宇哦了一声坐下，也拿了一只茶叶蛋开始剥。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沉闷的只有鸡蛋壳在咔嚓咔嚓地哀鸣。
　　姚辰两三口把鸡蛋解决，扒着筷子把粥喝完了，就要起身走人。
　　李明宇手指一动，拉住了他：这粥太稀，你再吃点吧，不然待会儿爬山时会饿的。
　　姚辰冷着脸不看他，挣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要出去。
　　李明宇没办法，只得放柔了声音哄他：辰辰，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有什么火就冲我发，别跟自己过不去。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只要你说，我就......
　　你没错！姚辰的平静地回答，是我自己笨，是不是玩笑都分不清！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食堂。
　　李明宇被他一句话震懵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一点一点升起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辰辰的意思是，他生气的原因不是自己冒犯了，而是......
　　宇宇，我家辰辰呢？
　　李明宇正在酝酿中的傻笑被拎着塑料袋的姚妈妈扼杀在萌芽状态。面部表情一时间调不过来的李明宇只好一脸扭曲地回答：姚辰吃完了，先去外面了。回答完了，就急冲冲地鸡蛋稀粥塞了满嘴，艰难地咽了下去，露出一个还带着食物残渣的笑容：我吃完了，我也出去了！
　　啊？李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李明宇已经跑出老远。她叹了口气，对着姚妈妈抱怨起来：你看看我家这个！像什么样子嘛！吃完饭嘴都不擦干净......
　　
　　李明宇在大巴后面找到姚辰时，嘴已经擦的很干净了。
　　大巴停在旅馆的小池塘边上，姚辰就蹲在那里看池塘。
　　看什么呢？李明宇笑嘻嘻地在挨着他蹲下，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姚辰。
　　姚辰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李明宇也不急，只轻轻撞了撞姚辰的胳膊，惹得姚辰又对他怒目而视。
　　李明宇轻轻地说：姚辰，我喜欢你。不是开玩笑的。
　　这次没有了纸条的遮挡，李明宇清楚地看到姚辰的脸蛋一点点涨红，最后连耳朵都红得剔透起来。
　　越涨越高的喜悦充斥了整个胸膛，李明宇微笑着抵住姚辰的额头，温柔地问：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拜李明宇的表白攻势所赐，姚辰昏昏沉沉爬了一整天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75度的陡坡和挤满了人的莲花绝顶，以及，被李明宇哄骗一起走下的山路。
　　上山的时候大家是坐缆车上去的。几个山头都转过之后，导游叔叔指着迎客松旁的台阶，说有意向自己走下去的勇士可以挑战一下。于是姚辰就昏头昏脑地被李明宇拐下了台阶--整整19华里的山路，加上之前翻过的山头，姚辰回头看看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开始还有余力看看风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吃不消了，到最后四分之一他压根就是凭着毅力默数左右左挪着双腿才拼完那看起来永远到不了头的台阶。
　　在山下（其实还是在山腰）售票处看到妈妈时，姚辰连喊一声我活着下来了的力气都没了，瘫坐在地上，死活爬不起来。
　　李明宇的状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在姚辰面前强撑着。
　　两人本想着下来就好了，下面上了大巴到了旅馆吃了饭洗了澡就能舒舒服服躺到床上一觉到天亮；可当导游叔叔清点完了人数，露出一个颇有杀伤力的微笑之后，噩耗从天而降--今晚住在山下的一家旅馆，因为不太远，所以大巴不开，游客们步行过去。
　　而这个步行过去代表着又一段长长长长......的台阶。
　　那是噩梦般的经历，虽然当天晚上姚辰跟李明宇都睡的像死猪连个梦都没做。
　　
　　跟团旅行的特点就是：赶。
　　不管是一日游还是七日游，只要跟了团，全部的行程就是赶赶赶。
　　所以，在第二天团里绝大部分人都肌肉酸痛不良于行的情况下，导游叔叔还是一大清早就把所有人都从床上挖了起来。一堆精神萎靡的人上了大巴就一睡不醒，直到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最后一站的名字：西递。
　　西递，一个环着如绸碧水的山间古镇，有光滑的青石板，有旧时的闺房，有沧桑的牌坊，有耄耋的老人。
　　姚辰他们挪动两条麻木不仁的腿在青石板拖行，跟在导游身后，走马观花地进天井，入闺阁，探祠堂，观牌坊，把小小的古镇转了个遍。
　　其实姚辰心中是有些嘀咕的：他心目中的古镇应当是古朴安静，带着旧时遗风；而不是眼前游客比居民更多的喧嚣景象。不过当他揣着小镇有名的蜡肉烧饼上了大巴，再从窗子里望出去时，却不觉痴了。
　　那个小小的青石古镇偎在群山怀抱中，萦着沉静的绿水，印在清朗的天空下，如同一副流传久远的水墨丹青。
　　一旁的李明宇看着他痴迷的表情，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跟团。
　　姚辰轻轻恩了一声，脸上绽开干净的笑。
　　
　　第二十章
　　黄山之行的后遗症是整整一个星期的残疾生活。
　　姚辰腿疼腰疼后背疼，整天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哼。姚妈妈没走那段下山路，症状比姚辰轻得多，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就去上班了，留下姚辰唧唧哼哼地看家。
　　楼下李明宇也瘫痪了，有事没事就躺床上对着天花板闷笑。李家家长被他吓了两天吓习惯了，也就由他去了。
　　等两个人终于恢复过来，还没蹦达上两天，另一段苦难又开始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活动叫做军训。
　　8月的太阳已经不能美称为艳阳了，那就是挂在头顶去不掉的刑具，一直恶毒地发光发热。
　　在空调房里舒服了大半个夏天之后，姚辰对那三十多度气温的抵抗力基本为零。去学校报到路上姚辰就已经觉得自己快死了，等分完班领了寝具进了寝室，姚辰只能以弥留之姿对着一屋子光着膀子的室友飘忽地道一声：嗨~
　　一屋子或虎背熊腰或豆芽干菜的半裸男擦一把英雄汗，咧嘴回答：嗨~
　　实践证明，学校那公寓式的宿舍楼只是好看而已--八人一间，上下铺，没电扇，没浴室。姚辰被最后一项打击的不轻，苦着脸问先来的室友：洗澡怎么办啊？
　　1号下铺的虎背兄也不顾对面就是女生宿舍楼，光着膀子领了姚辰上阳台，大掌一挥指点江山：看到没？食堂后面那个小旮旯。那就是传说中的浴室。
　　姚辰眼前顿时就黑了。
　　
　　学校请了本地的雷达营来校内军训，为期七天，最后一天进行汇报表演。姚辰在的20班分到的小教官很好说话，也不真的难为学生。于是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军训的训练任务本身并没有什么，难熬的，是每日训练后的时间。
　　首先是吃饭。学校的伙食还好，可食堂太小。每天黑压压一群人堵的食堂水泄不通，半天打不上饭。
　　然后是睡觉。那些天，市里的最高气温几次刷新，姚辰他们在四楼的寝室每一阵风都是人工的。午觉不说，连晚上也热的死去活来睡不着。后来隔壁寝室的崩溃了，抱着草席铺上了阳台。其他宿舍纷纷效仿。第二天阳台走廊尸横遍野。后来有强人半夜不睡觉满校园溜达，竟然发现教学楼的教室晚上不锁，而教室里的空调手动可开！于是睡觉问题解决大半：只要在十一点辅导老师查过房后等上半个小时，就能避开巡逻保安，顺利潜入任意一间教室打开空调舒舒服服睡到早上四点半，再趁清早人少溜回宿舍。
　　最悲惨而不可调和的矛盾是洗澡。每天军训完了，不洗澡是不可能的，洗澡是更不可能的。自从军训第一天，虎背兄光荣成为第一个在学校浴室里而非训练场上昏倒的人后，大部分人都失去挑战堪比桑拿房的公共浴室的兴趣，转为打了开水回宿舍擦身。
　　
　　李明宇进姚辰宿舍的时候，姚辰就正霸着厕所间擦澡，而其他闲杂人等都在食堂排那漫漫长队。
　　过热的天气让姚辰完全失去了胃口，除了早上没那么热时会逼自己吃一点，其他时候完全是靠饮料为生，到了晚饭时间就独自先回宿舍处理个人卫生问题。
　　于是李明宇在食堂门口碰到姚辰的室友，知道姚辰又不吃饭，就特意跑了趟宰人极狠的校园商店，然后带着爱心零食前去慰问。
　　姚辰从厕所出来，被坐在自己床上的李明宇吓了一跳，当场就要钻回厕所--开玩笑！因为嫌热，擦完了身子他就穿了条小内裤。就这造型出现在李明宇面前？！
　　李明宇也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姚辰早就钻回了厕所。
　　过了一会儿，姚辰套了件T恤出来，脸上红成一片，吱吱唔唔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明宇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脑中一片空白。
　　初中三年姚辰的个子都没怎么长，牛奶喝了不少，身高还在贫困的170边缘挣扎。姚妈妈一时兴起给他买的那件T恤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大。于是姚辰就索性拿它当了睡衣--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关键的是，姚辰的恶习：对他而言，睡裤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大大的T恤刚遮过腿根，下面两条白晃晃的小细腿在李明宇眼前飘过来~飘过去~。
　　李明宇有点晕，眼睁睁地看着姚辰走到身边翻塑料袋，空空的T恤不断出卖下面颜色闷骚的小裤裤。
　　姚辰大概感觉到李明宇的异样，抬头查看他的脸色：阿宇，怎么了？你脸好红啊！
　　粉色柔软的唇瓣翻动着，姚辰的脸离他很近，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
　　有香皂的味道，李明宇最后模糊地想到。
　　
　　天气热的时候火气比较大。
　　姚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明显火气很大的、近在咫尺的脸，全身僵硬，彻底死机，直到上下唇都被人舔咬过去最后还故意啵地亲了一下，都没完成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