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我没有告诉他行程,我想见到他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流露的惊喜表情。在他的大王子府中,我看到他怀中搂着清秀的少年,然后他也看到了我,眼神中带着无比的错愕。
他真的只有我一个么?那他怀里柔弱哀怜的人又是谁?我抛开所有的顾忌,为他感动而来,他却用背叛给我当头一棒。我恨不得撕碎他那张俊朗的脸孔,看他对我一往情深的表皮之下,是如何丑陋的实质。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为我守身如玉,但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谎?我无法原谅他的不诚实。
我冷笑着转身离去。
从此云起初这个人,成为我的生命里,永远不会再被提起的过去。
番外:云归楚处(下)
楚的任性永远让人拿他没办法。
十六岁那年,他用身体去引诱南藩王,被我及时制止。至今想起这件事,我还恨得牙痒痒,那个庸俗无能的男人,也配碰他的一根指头?这些年以来,我以为楚已经收敛了,但他竟然与姚之年结盟,向睿王赵康齐挑衅。在某些方面,赵康齐与我很像,我们都可以为了所爱的人不惜一切,庆幸的是他顾念手足之情,没有对楚追究下去。
与睿王为敌并不明智,我想楚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答应我不再任性。我想接着下来的一年,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国事上。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早有禅位于我之意,我为了能继续有理由每年使访东临拒绝了他,但西云的国事我必须替他分担,这是我作为储君,作为父王寄托重望的儿子所应该做的。
我只是稍为掉以轻心了一点,楚又做了让我震惊及愤怒的事情。
他事前没有说一声,突然来到西云,并且出现在我的大王子府。当时舒儿正在我怀中哭得肝肠寸断,他与北夷的碧绝尘来往多年,骤闻北夷的国君册立皇后,他伤心绝望,除了在我怀里痛哭,什么也做不了。
五年前,北夷国的大王子碧绝涛与二王子碧绝峰为争夺帝位兄弟阎墙,大将军朝凯与东临国的睿王赵康齐在铁岭关对决又战败,北夷乱成一片,十四岁的三王子碧绝尘逃到了西云。
舒儿那时候才十三岁,天真善良,他救了碧绝尘,帮助他逃过了大王子碧绝涛的追杀。朝凯战败回朝,假意归顺操控了局面的大王子,苦心造诣了两年,才找准机会扳倒弑父杀弟的大王子。碧绝尘被朝凯迎回北夷,登上帝君之位,三年过去,北夷传来他要册立皇后的消息。
碧绝尘抛弃了与舒儿之间的承诺,辜负了他。舒儿太柔弱,也太善良,连指责他也不忍心,所有的痛苦都一个人默默承受。我看着他那样伤心,却什么也帮不了他。而让我更头痛的是,楚明明是误会了,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任性的转身离去,连看我一眼也不肯。
他凭什么这样不依不挠?
十四年前第一次相见,在一起也有六年,难道他对我连这点信任也没有?我可以为他发狂,为他抛开一切,甚至隐忍着除了他不碰任何人。我只不过是抱了一下自己的堂弟,他就执拗到这种程度,他太让我失望了。
一直以来我都太纵容他,把他宠得毫不讲理,蛮横满天飞。既然他不肯听我的解释,那他想做什么就做好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低头。
原以为他生气几天就没事了,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任性。
他没有负气回东临,他购置了府第,留在了西云。他是半个西云人,但怎么说也是东临的五王爷,这样大肆张扬地留在别国,合不合适暂且不说。他天生媚艳,若存心故意,有谁可以抵得住他的挑逗?他终日与那些门第高华的年轻公子来往,人前人后交头接耳,分明是做给我看。
在天香楼相遇,我承认是有意去碰见他的,但他与杭尚书之子杭骅耳鬓厮磨,打得火热,却看得我妒火中烧。我一气之下,拉过身边的舒儿,对着他的唇瓣吻了下去。天香楼大厅的正中是戏台,二楼全部是厢间,靠窗落座就能俯瞰全场。楚与杭骅坐在对面,他一定是看到我是如何吻舒儿的了。
舒儿在我怀中惊呼,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吻是什么滋味。我想念楚的唇瓣,粉嫩柔软,轻易就能勾起我的欲望。放开舒儿,让我眼里都要喷出火来的是,他居然整个人都靠进了杭骅的怀中,看上去那样虚弱,楚楚惹人怜爱。
杭骅一脸紧张地扶着他离开。
“原来大殿下也来听曲了,一时留意不到才没有过来见礼,请大殿下不要责怪。”
路过我们厢间的时候,我故意咳了一声。已经被楚这只妖精迷得晕头转向的杭骅眼里总算是看到我了。楚在他怀中呻吟了一声。杭骅立即向我告辞,“我朋友有点不舒服,先行一步了。”
他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要向我示威!杭骅被迷晕了头,连他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居然就想染指他。我恨恨地握紧拳头,我决定夜闯楚住的地方,若不做到他下不了床,让他清楚记住谁是他的男人,我云起初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住的地方,没有我想象中的笙歌一片。倘大的府第,灯火阑珊。风吹过,空气中有花香弥漫,花间月色清冷。他站在花径里,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弯冷月,任夜风吹动发丝衣袍,不言不语像是塑像一样。
心痛像是潮水一样袭来。
他的负气并不是一时的任性。他在乎我,不会少于我在乎他。他的性子从来都是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他没有见过舒儿,他不知道舒儿也姓云,是二王叔的独子,也是他的表弟。他以为我欺骗了他,他是真的被伤了心。
我对他再多的怨气也消了。
“楚——”
我走上前去,把他拥入怀去。他不知在夜风中站了多久,身子都冰凉了。他抬起头看我,眼中带着水气,像极了我初见他的情形。在姑母的灵堂之上,他眼中孤单无助,那么想哭却又强忍着。
他的倔强让我的心都疼痛起来,我俯下头去吻他,我要让他温暖起来。他推开了我。我惊疑地看着他,难道我解释得还不够清楚?他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在乎你,这样的感觉让人害怕。我讨厌你让我嫉妒、我讨厌你让我痛苦……”他摇着头,“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如果有一天你变了心,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什么办法也没有,不如现在就结束……”
因为兄长都太出色,他一直被身边的人忽视,他总有那种下一脚就要踩空的感觉。
他任性,只是想我在乎他多一点。
他知道我爱他,非常非常爱他,所以他才不能容忍有一天我会不再爱他。
舒儿只是一个导火索,把他心底所有的不安都引爆出来。我应该清楚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的,我不该以为他只是任性胡闹,不该随他胡思乱想了这么久,更不该在他面前吻舒儿刺激他。他在不信任的深渊越陷越深,最终想到了放弃。
“我不会再留在这里,明天就回东临。”
“不——”我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字已经大叫着冲出了我的喉咙划破了夜色。我紧紧的抱着他不放手,我知道一旦放开,他就会离我远远的,并且从此不会再看我一眼,我不能忍受生命里从此没有他的影子。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陷了进来,用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把你刻在骨血里,你怎能如此轻易说不要就不要?”
我激动地吻他,他的唇瓣也是冰凉的,我不停地吮吻,把热量一点一点的传递给他。他的唇瓣被我吻到红肿,我抱着他在花丛之下纠缠。
迫不及待地褪去他身上的衣衫,低头寻找到他胸前浅樱色的突起,噬咬舔弄,直到它红肿挺立。穿透般进入他的体内,熟悉的结合。在紧窒与灼热的束缚里,猛烈地进攻。他任由我摆布,在身体的律动中,我接触到他狭长的凤目,幽魅的眸子,睫毛轻微颤抖,黑沉沉的带着一丝忧郁。
我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眼神中继续要他。
“不要停止为我嫉妒、不要停止为我痛苦……永远都不要停止……”
退出他的身体,我痛苦得声音都哽咽住,滚烫的液体滑过我的脸颊。不管他如何任性,做出多少让我震惊和愤怒的事情,我都放不下他,他已经深植我的骨血,一旦失去他,我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我从来没有在他脸前流过泪。他把视线转到我的脸上,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拭走我眼角的泪水。
“你在流泪?”他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
我以为,眼泪只属于舒儿那样柔弱的人,所以他才会为碧绝尘的无情哭泣。但当楚说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的眼泪竟然难过地流了下来。原来无关坚强还是软弱,情到深处,眼泪都会为最爱的人而流。
他拉下我的头,柔软的唇瓣凑了上来,主动吻我。
我们唇舌交缠,流连忘返在彼此的气息中。身体紧密交叠在一起,我再次进入他,他在我怀中辗转呻吟。我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疯狂地抽动,剧烈进出他的身体,我根本离不开他。
他在我的身下摇晃嘶喊,黑发被汗水濡湿。我握紧他的手,一直与他十指交缠。
……
云归楚处,从前、现在到以后都是。
——完——
桃花正传:一苇清寒(上部)
一苇清寒01
日出松江,光芒万丈。
渔人在清晨漫天的霞光中撒网捕鱼,嘹亮的歌声随风飘荡。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松江之畔的芦苇长出了水面,挥动着洁白羽翼的鸟儿扑楞楞地飞起。越过重重摇曳的苇草,十里河滩之上,被青山和绿水所环绕的是一座名为“落红”的庄园。
正值夏日,河畔柳丝轻拂,蝉鸣不断,水里大片大片的荷花盛开,风中传送来幽幽的清香。
十二岁的林越天走出家门,向着河边走去。他天生体温高于常人,那泓碧波荡漾的河水,像是有魔力一样深深地吸引着他,所以每年夏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水里。
林越天走近河边,远远的看到有人荡着小船,探手采摘生长在水边的菱角。这附近大片的水域都是归落红庄所有,是谁胆敢偷采他家的菱角?他横眉竖起,加紧脚步走了过去。
大模斯样做着盗采之事的少年,显然不知道物主所有人正气势汹汹的走近。
他剥开一只鲜嫩的菱角,把果肉丢进嘴里,眯起眼有滋有味的咀嚼。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年纪不过是十岁左右,但五官样貌却长得极好。浓得恰到好处的剑眉,明亮黝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纤瘦却不失英挺的身材,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是个英俊的少年。
林越天自己也长得十分不错,五官端正俊俏,目光炯炯有神采,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一下子就让他生出了不服气。对方踌躇满志的模样,他看得非常非常的不顺眼。
心生一计,他远远的下了水,憋气潜到小船底部,手脚用力,突然掀翻了小船。
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但让林越天始料不及的是,船上的少年竟然不会游泳!他像是大秤砣一样往水底沉去,连伸手蹬脚叫喊都免了,彻底得出人意表。
“喂,你别吓唬我啊——”
林越天的初衷只是捉弄他一下,眼前的情形,吓了他一大跳,连忙潜进水里奋力捞起那个少年。
少年喝了满肚子水,翻着白眼瞪了林越天一眼,头一歪,晕过去了。
没有办法,林越天只好把他救上岸。
双手交叠挤压他的肚腹,把他肚子里的水都弄出来,然后俯在他胸前细听,呼吸均匀有力,林越天确定少年无大碍,原本想丢下他一个人离开的,但看着他在地上躺成个大字,一下子又不顺眼起来。他快手快脚的扒光了少年身上的衣服,全部抱起,找了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像猿猴一样爬上去藏身起来。
不出林越天所料,少年很快就醒转过来。他坐起身,发现自己不着寸缕,伸手挠了挠脑袋,一脸的懵懂。待完全清醒过来,他怒气攻心的破口大骂。在周围找了一圈,少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衣服,眼见日影渐渐移到中天,周围的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只好在水边摘了两块荷叶,一前一后遮遮掩掩的回家去了。
林越天在树上憋笑憋得几乎背过气去,捉弄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实在是太好玩了。
又是一个悠长的夏日,林越天照常到河边玩水。在水里自由自在地畅泳,游累了,上岸换回干爽的衣服,他准备爬到大树上美美的睡上一觉。河边生长着一株形态独特的大树,枝叶浓密,地势偏僻无人打扰,在上面睡觉最舒服了。
还差几步就走近了,足下踩中某样东西,林越天惊觉不妥,头顶上一张大网已经罩了下来。有人迅速地从树后跑出来,收紧绳索,他一下子被吊在半空。待看清楚把他困起来的人是上次被他捉弄的少年,林越天破口大骂。
“放了我,你这个偷人家东西的小贼。”
少年指着自己鼻子说:“你家小爷我会偷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你分明就是偷采我家的菱角,被我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少年有点底气不足地说:“我以为那是野生无人种的。”
“你是猪头啊?野生的能长这么好么?”林越天根本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少年恨恨的看着他,“你不但冤枉我,还害我出丑,把你吊起来是教训。一会如果有人过来,你就喊他放了你。如果没有,对不起,你只能等我天黑之后过来了。”
他扔下一句小爷忙去了,趾高气扬的离开。
林越天被吊在半空,上天不得下地不能,叫到嗓子干哑都没有唤来半个路人。最后还是少年踏着暮色过来,放开了他。他被困了半天,早就双脚发麻全身酸软。他指着少年大叫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有胆量就留下名字!”
“你想知道?”少年回过头,黑眸闪动着明亮的光,像星,像玉。
林越天瞪大眼等他回答,结果少年把头一偏,促狭地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可恶!”看着少年像是跳脱的兔子一样跑远,林越天连追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后面恨恨地咒骂了几句。
他一路踩着棉絮般的回到落红庄,结果等待他的是一顿痛批。这日他原本应该留在家中照看五岁的堂弟林擒,但他不胜其烦于是用酒把堂弟灌醉,然后溜到河边玩水。他计划好要在大人返家之前回去叫醒堂弟,结果被困了一个下午,如意算盘落空。
林夫人怒小儿子如此胆大妄为,罚他禁足一个月不许去河边玩水。林越天生平最怕的是就是他娘动怒,平日温柔贤淑的林夫人一旦动怒,不但是他,落红庄上上下下没有不怕的。
不敢忤逆他娘的话,但他把这笔账都算到了那个少年的头上。有仇不报非君子,丹田中一股名为“复仇”的火焰炽热的燃烧起来,他握紧了拳头。
一苇清寒02
几日后,在林父的寿宴上,林越天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少年,连上天也偏帮他,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林越天的父亲林宗申是飞花盟的盟主,飞花盟掌控了南方大部分的河运资源,林宗申为人义气交游广阔,因此生日这天,一众江湖好友都前来祝贺。与落红庄一水之隔的碧波岛,岛主的长子叫武英豪,他带着新收的义弟前来祝寿,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正是林越天遍寻不获的冤家对头,名字叫做秋一苇。
武英豪自幼嗜武成狂,好结交江湖朋友。两个月前,他行走江湖,在途中遇到了秋一苇。当时秋一苇正在教训两名地痞,对方年纪远大于他,却被打得落花流水。武英豪发现这个少年不但拳头够硬,而且满身正气,性格嫉恶如仇,于是主动结交。结果交谈之下才知道他父母俱亡,独自闯荡江湖,武英豪当即与他结拜为兄弟,把他带回了碧波岛。
宴席上,一众江湖少年被安排到了同一桌上。林过云在厅门入口处帮助父亲招待客人,远远的看到孪生弟弟林越天换了一身与他一模一样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向着那个叫秋一苇的少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