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当第一片绿叶凋落,秋风似乎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又一次席卷了整个杭城。
桃红柳绿的景已消散,枝桠间也寻不到黄鹂的翠啼声,残败的余花夹杂着落叶坠满了庭院附和着玉阶上的烟雨,显示这个季节的落寞。
乌衣巷北角坐落着一幢木楼。秋雨时节,寒雨戚戚。秋水倒影着远处苍黄色的山峰,小楼很萧索。
小楼里堂大门敞开,却空空无厮,悄然静对着瑟瑟萧雨。一道红檀木制鸟绘屏风遮住大堂的摆色,只有淡淡沉香散发着烟气袅袅余绕着屏风,模糊了屏风上的花鸟。
庭院的一旁堆放着形形色色各样的菊花,有的已生,有的半掩花蕊。大多繁花遇秋则败,然菊花却吐着花丝正迎接它一季中最辉煌的时刻。
男子倚坐在阑干处,披散着头发,敞开着外衣。一身淡衣隐在秋雨里被风掠去。眉宇微皱如连绵了一个月阴雨。男子一手拿着酒坛垂在身下,另一只手轻轻拨弄一只木制头簪,默默的望着钱塘最远处的风景。
男子仰头一饮,看着头簪转而低头痴笑。
望向黯淡的长空,远处有歌声传来,湖上孤雁空洞的鸣叫被阴云染成墨色一点一点随着城边官道旁的芳草消失到天际。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杭州这个如画般的城府继续演绎着她的妖娆。经两堤相绕,孤山在西湖水中投出一个淡影,氤氤氲氲的蒸气模糊了整个西子湖,钱塘的秋天很容易让人迷糊,只有山岱上的隐隐透露出来的黄才提醒着这是一个秋天,而不是缠绵的三月。
老翁穿着蓑衣站在船头摇着木橹,唱着独特的莲花调,深邃绵长的唱腔穿透阴雨传向四方,空中飞过一只孤雁应和着老翁的调不时发出叫声,让行人如断魂一般。
老翁抬头望向湖边木楼,木楼上人影若影若现,附靠在栏杆望着天边的孤雁,仿佛已经历千转百回。
第二十八章
隆冬的天空昏暗不明,天上洋洋洒洒的飘雪,落在细枝上,在积满雪白的冰花后清脆折断。大雪封山,满目苍茫。
雪兔奔跑在雪地里留下巧小雪印,它们嗅动灵敏的鼻抬头仰望轻绵的雪花。红色的眼睛是大地上唯一的颜色,除却山底下几树盛开的梅花。
山脚下木搭的小屋简单却很别致,茅草披在房顶积满厚厚的雪,看上去异常温暖人心。简陋的木格栅把小屋围成一圈,在正前搭了一扇小小木门。
院子里种着梅花,芬芳幽幽的香,白色飞雪平坦院里小路,光滑而细腻。
寒风涩涩,凋零一片花瓣,吹落梅枝上的雪。
在飘渺的冰雪天地里,木屋立在大山中,安静而渺小。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厚厚的积雪被踩出一行脚印,延伸至小屋门前。
来人拎着一只傻忽忽的兔子兴高采烈,他放下背上的竹蒌,抖了抖脱下蓑衣上的积雪,甩甩头,白色的雪花落在地上顷刻被屋里温热的气息融化。
“这雪下的好大,整座山白茫茫的。一眼望去,像一张白纸。”
他挂好蓑衣,脱去靴子,一阵风似的钻进被窝。
温暖的被子里被灌进一股凉风,冰冷了看书人的温度。
“真冻,抱抱~。”
他不安分的向看书人贴去,阴凉的手袭向那人的肢窝。
‘啪’偷袭的熊掌被拍掉。
“先把你的爪子洗干净,不然免谈。”那人嘟囔了几声,翻开被窝跳下床,门外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以及几声鬼叫鬼叫。那人又奔回,关上门,飘进几片雪花。甩几下手,往身上搓搓,放在嘴边呵着白茫茫的热气,又钻进被窝。
“抱着你真好,暖乎乎的,像暖炉。”
那人放下手上的书,挺了挺背,环抱住他的腰。
“今天有什么收获。”
他指了指地上依旧傻忽忽的兔子和桌上草药,说道:“抓了只兔子,它苯死了,像你一样。是小白。我们可以吃两天。”
被指笨小兔的人宠溺的捏捏那人的鼻子,狭着弯翘的眼线瞥瞥嘴:“不是它们笨,是你太狡猾。”
那人淫笑,噘噘嘴伸出两抓上下其索:“小白兔……让大灰狼亲亲如何?”
小白兔撕开大灰狼的嘴,大灰狼嗷嗷直叫:“谋杀亲夫~嗷~嗷~”
小白兔抽搐着脸扭过头。“你越来越变态了。”
大灰狼笑的乐不可支,伸手掩实小白兔的被子。“下了好几天的雪了,还越下越大,你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雪吗?”
小白兔倾斜着身子,望了望被东风吹的鼓鼓作响的窗纸,窗外天色渐暗,寒风肆作。屋内烛火晃荡,温暖柔媚。
紧了紧手,暗光萦绕双眼。
“我出生在雪天,我娘说当时的雪很大,大到全世界都被掩覆。也许就像现在这样。”
大灰狼‘哦’了一声,表示很有兴趣听下去。
“后来我慢慢长大,在我五岁那年,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哦~五岁?你和我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我想听。”
小白兔笑笑,勾勾大灰狼的下巴。“小时候过的不开心,不说也罢。”
小白兔狡黠一笑,却像是天真烂漫:“还是说你小时候是怎么过好了。”
大灰狼黑了脸:“你是在嘲笑我吗?”
小白兔装无辜。“哦~~我忘记了。”
“骗人~”
“我真的忘记了。”小白兔摸摸他的脸,亲上一口。
“笨蛋才会忘记。”扳正他惊如天人的脸,大灰狼生气了。
“哦~好吧,我是故意的,对不起。”
大灰狼哼一声。“我不要对不起。”
小白兔脱着尾音‘哦’一声。“那~~你要怎么样呢?”
大灰狼扑通趴到小白兔身上,眯眯眼。“我要~~你。”
“不要,昨晚你已经要了我半条命。”小白兔道
大灰狼耍赖。“我不管,我要你。”
大灰狼一条腿过去,慢慢磨蹭。“欸~天气好冷哦,磨蹭磨蹭也许会暖和点。”
隔着软滑的布料,小白兔的身体健美而细腻。
小白兔放下书轻笑,耸了耸肩手指从他额间一路滑道小腹,挑拨着他的欲望。仰头将头发放在脑后俯下身舔着他耳垂。
被子瞬间被掀开几个洞,冷风灌入,两人紧贴身体肌肤轻擦,轻易点燃身下欲火。
大红狼神智昏昏,看着歪嘴浅笑的小白兔自动贴上自己的唇,轻轻呢喃:“鸢……你总能勾引我。”
白鸢回应绵烈深吻,手指插过他的头发,回道:“漓喜欢吗?”
江南雪露风华,银装素裹下的西湖妖魅到极致,冰晶雪梅,冻湖如墨,勾人心魄。雪松肃立成群,草地被大雪覆盖,高低不平。如朵朵白色小浪花。
天气寒冬彻骨,人们极少出门,路上空无一人,但纷纷洒洒的大雪弥漫天地除了一丝苍茫,并未让人觉得空洞。
诺大的院子里寒梅傲骨,幽香缭绕。一抹白色隐在雪絮中肆意舞剑,身姿轻盈,体态纤巧。飒爽之间挑起万簇风雪。
凤眼扫过飞起的梅花,微蹙峨眉,面若冰霜。起剑耍弄,花散若雪花。
丫头抱着锦袍站在一旁,小脸带被冻的红扑扑。
“小姐已经练了一早上。该歇歇”
舞剑女子身飞如鸿,越舞越凶,手里剑势拔怒张,顷刻脱手而出,刺入雪地,截下一支幽梅。
女子擦过额头,接起锦袍披在纤瘦的肩膀,冷峻素容美若天仙。
“我二哥呢?”
“二少爷刚回来,现在在大厅。”
女子边系边走。“我去见他。”
枫火庄大堂温暖如春,炭火烧烤发出‘噼啪’响声静静安谧在空空的大堂。
韩正玄咳嗽不断,从喉咙发出的响声和炭火声一起回荡。
“怎么样?”韩正玄苍老的面容已不似三年前有气势,询问的语气带着不可触碰的软弱。
子翎长高了不少,面容却依旧如初。
子翎垂垂眼睑,说道:“没有线索。”
“是嘛。”平淡的语气难掩失望心情。“那你休息一下,我也……去休息。”韩正玄伛偻着背,缓慢走进后堂。孤寂而落寞。子翎心口隐隐牵动,急忙说道:“爹……我会继续找。你……别再自责。”
韩正玄停顿脚步,背着手,点点头,却没说话。
子莺穿着红色锦袍冷静如门外飘洒的冰雪,她漠然父亲萧索的背影,姣美红颜除了冷就是冷。
子莺解去披风,缓步走入大堂,抽剑慢慢拨弄火盆炭火。
说起枫火庄的二小姐,江湖上的人第一件事是竖起大拇指,第二件事就是闭口不谈她的任何事。
起初还有人谈论这位武学天才,后来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天才是个变态。
她脾气怪异,冷艳淡漠。她会一人群挑几十名男子,因为他们嘲笑了一个男伶。她会打趴下一个无辜小男孩,原因是他长的像林金风。
子翎站在一旁静看妹妹调拨火心,从十三岁到十六岁,子莺大变,不仅是样貌,更是性格。
“爹生病了,你应该多关心。”
子莺歪了歪头,挑起一颗红彤彤的炭火吹了吹。
“你说如果把炭火放到别人嘴里会怎么样?”
“子莺……我在说爹的事。”
子莺丢下薪火,收起红琉璃。“我心情不是很好,明天去青城山废几个人,泄泄火。”
“子莺,你别再这样……爹对你抱着多大期望你该知道。你是在伤他的心。”
子莺不屑而笑:“很抱歉,这不符合我。”
“我知道你恨爹伤了大哥让大哥被林金风偷袭。爹也是后悔的。”
子莺听到‘后悔’一词很矫情的笑了笑:“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要不是他大哥不会死。要不是他风雅大哥不会三年不说一句话,要不是他白鸢哥哥不会消失这么多年。因为他一人,让这么多人痛苦。如今他想自己幸福?真是做梦。”
“别想我会原谅他。”子莺系上披风,矫步走出大门。徒留大堂里默然的子翎和屏风后木然的韩正玄。”
第二十九章
雪后初霁,红日如昏,千里冰封万里雪原。雪鸪挥舞白色翅膀盘旋在雪后素净纯洁的天空,解冻的小溪潺潺流着泉水环绕山林,雪松冰银一片,悬挂着剔透冰凌笔直耸立直插云霄。
倾漓裹了一身厚厚的狐狸皮奔跑在雪原,笨厚的穿着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熊。
他一路狂奔,踩出身后一串脚印,空旷的山林回荡他酣畅淋漓的笑,惊起一片落地的雪鸪。
白鸢披着雪狐皮高贵出尘的模样让倾漓心花怒放了一次又一次。他微眯的深色双瞳流转白色寒气,墨色发丝上凝结着几朵雪花,点缀他凝肤如脂的颜色。他漫步在倾漓身后,弯嘴轻笑。
“我见到雪很兴奋,大概以前的我很喜欢。”倾漓站在一株雪松下,尽情摇晃树杆,洒下一片冰花。
白鸢走过他身边,拍落他肩膀上积留的雪。
倾漓突然握住白鸢纤白的手,凝思不语。
“怎么了?”白鸢抚上,反手握住。
“刚才那个动作我好像在哪里做过,很熟悉……可想不起来。”
白鸢一凛,抽出双手,拍拍自己的肩膀。轻言:“漓有想起以前的事吗?”
倾漓摊摊手,耸耸肩,抬头望天,天空纯白如明镜。“倒没想起什么,就是老梦到桃花。一片片,一簇簇,场景很漂亮,还有个人,就是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谁。”
白鸢笑笑,牵起倾漓的手漫步雪地。浅浅呢喃:“桃花吗?”
两排脚印一前一后相随,望向远处,雪山雾气弥漫,微风轻浮,四方云漫。恍如人间仙境。山下山林密耸,枝头沾白雪,淹没在云涛雪浪里,似一朵朵盛开的雪莲。
两个缓步在雪白世界,雪白脚印,雪白身影,连呼吸都是雪白。
“漓没有想过出去吗?”
倾漓抿嘴想了想,说道:“如果鸢觉得无聊,我可以和你离开……”
白鸢微笑,紧紧他的手。“我是说你也许有亲人,有朋友,或许还有恋人,他们如果知道你没死会很开心。”
倾漓一听‘恋人’皱了眉头,倾身就贴上了白鸢。
“那我不出去了。”白鸢停下,温存回抱倾漓。“为什么?”
“我只要有你就可以了。”倾漓认真说着。“我即使回去了也不会和她在一起,既然要伤她的心,还不如让她当我死了好。”
白鸢‘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差太多了……简直是两个人。”
倾漓仰头,狐疑看白鸢。“什么意思?”
白鸢放开手,弯腰捡起一片淹没在雪地里的树叶,把玩在指间。“你以前对我可不是现在的态度,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而如今,你说你只要我一个。”
“你以前就认识我?”倾漓不可置信。“你没和我说过。”
“我以前喜欢你,可你不喜欢我,现在你喜欢我了我就不想再说以前的事,因为……我不想失去你。”白鸢轻描淡写的放炸弹,炸的倾漓脑袋轰隆隆响。
“你知道我是谁?”倾漓拉住白鸢的手,激动大叫。雪松枝头白雪轻轻洒落,落在两人之间。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然我知道会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以为是你随便给我取的。”
白鸢拢拢狐狸披风,淡然说道:“这原本就是你的名字,也知道你住哪里。你以前就是个断袖。有一个恋人,他姓荆,名风雅,长的无与伦比?”
“不会吧~”倾漓扯着喉咙嚷嚷。“既然你不想失去我,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呢?”
白鸢放开手,独自走向前方。只身片影冷清如天上一缕青云。
“你曾经说你只爱荆风雅,可现在却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是因为失忆才爱上我,可我想知道如果你记起了以前的事是会选择他,还是我。”
倾漓一把牵住白鸢,往后一推,翻身压倒在地,积雪发出‘吱嘎’响声,绵绵的狐狸皮覆盖雪上,倾漓的唇覆盖白鸢上。
霸道而侵占性的吻让白鸢脑部缺氧,白鸢推了推倾漓,却只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
白鸢差点闷死在倾漓嘴中,倾漓抬头,放开他,歪嘴邪邪笑道:“好,我们明天就回去。然后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白鸢躺在地上,倾漓的双眼流转绚烂的荧光,他神色坚定毫无犹豫,轻松说着‘回去’之类的话。也许……脑袋空空,真的会活的很开心。
倾漓失忆后便是风风火火的个性,这让白鸢想起了韩子莺,感叹:果然是兄妹。
倾漓是行动派,一回到木屋,便收拾东西。
白鸢站在一旁看着他,暗想:带他回去,是个很精彩的决定!
于是第二天,倾漓兴高采烈的领着他现在的心上人,走出生活了三年之久的雪林。踏进温柔多情的江南。
倾漓和白鸢一路相当‘恩爱’,也相当‘高调’。腻在一快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倾漓偶尔会问白鸢一些他失忆前的事,白鸢也是很老实的回答。
话说倾漓生动活泼的抓着一只小鹌鹑使劲咬,不停发出由衷的称赞。引来一片注目的眼光。白鸢坐在对面撑着脑袋弯嘴笑。“你这样子,像极了子莺。”
倾漓啃着鹌鹑,头都没舍得抬起来。
“我妹妹?”
白鸢点点头。“是个可爱活泼的小姑娘,长的漂亮又聪明。”
“我无法想象我是个哥哥。也无法想象我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江湖少侠。”倾漓舔舔手指,说的很诚恳。
客栈有几人在讨论江湖上的事,大概是在说某人某门派,灭了一派又一派,杀人不眨眼,嗜血成狂,无恶不作,一句话形容就是一个大魔头。正义之士一个接一个的抱着为民除害的心态找上门,可让人很匪夷所思,去挑战的人一个个都成了他手下。对他崇敬如天神。这个门派叫苍冥宫,宫主叫赫连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