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漓恍恍食指,闭着眼说道:“欸~以前的事我忘记了,爹……还没忘记吗?”
靠着一身浑然的正气,韩倾漓顺利的说服了韩正玄让他上邙山,韩正玄千叮咛万嘱咐,人多才会力量大,让他千万不要强出头。倾漓笑米嘻嘻说放心,其实暗地里早在想:老子就是去玩的,你们打你们的,和我无关。
天一亮,子莺带着两百人先行。而倾漓安排在后天。所以在第二天挥手告别一身红装的子莺后,倾漓便跑到了黄龙惊云遗憾的告诉风雅他要去洛阳重生门。
当时风雅正在吃药,倾漓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看,冷不丁的说出这个消息,风雅一楞,当即喷出了一大口药汁,倾漓来不及躲,溅了一身。
倾漓咧嘴忙擦身上黑乎乎的药,惊道:“你喷的也太远了吧,粘乎乎的,弄了我一身。”
风雅很容易乱想,呆了呆,脸红了。“你胡说什么。”
擦拭干净,倾漓回归正题:“我爹让我明天去重生门,你在这里好好养病,知道吗?”
风雅相当气愤,说道:“秦祁这死痞子看他正人君子一个,但骨子里就是个阴险狡诈的二流子,枉我当他是朋友。他却反过来阴你一招。现在他有难,要你这么热心做什么。若是我,就笑着看他重生门怎么被苍冥宫给吞了。”
倾漓忙着解释:“你也别偏激了,这事我也问过子莺,他也没想要我的命,而且他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谁让你长了这张女人脸。人家也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对于竟风雅,有些话你说死他也不会在意,而有些话你哪怕是吐一个字,他都和你没完,倾漓显然不清楚这个状况,所以踩到地雷了。
风雅一甩袖子,打翻了桌上的瓷碗,怒气在他脸上凝聚,似阴云的雨天。
倾漓的笑容顷刻消失,隐约有点不安,诺诺叫了一声:“风雅……?”
风雅动了动嘴似乎想开骂,但忍了忍,又闭上,一脚踢飞倾漓的小凳子,‘哼’了一声走出了黄龙惊云。
倾漓莫名其妙,阿修在一旁叹气:“倾漓少爷,你说你什么不好忘记,偏偏忘记少爷他最恨人家说他长女人脸。”
冬天的寒冷渐渐消散,如春风般暖洋洋的和风吹拂大地,给天地带来绿色新衣。树枝桠间不知从何起冒出了新嫩绿芽,溪水折射太阳的光辉叮咚绕过木桥倒影鸟儿的身影。
一袭丹青纱衣隐着水色快步走过浮桥,后面还跟着一个急匆匆的墨绿人影。
“风雅……别走这么快,我又不是故意的。”倾漓一路吼一路喊,风雅当时耳旁风,自顾往前走。
走到一株还未开苞的玉树旁,倾漓溜着眼珠想了想,随即‘唉呦’一声,坐在地上大喊起来。
“风雅……我赶的太快,扭到脚了……”倾漓用了最俗的一烂招。但对风雅却很有效。
风雅顿顿脚,显然放慢了速度,但没回头。
倾漓倒在地上抓着左脚发出杀猪般的叫。“风雅……不止扭到了,还伤筋了……”
风雅一晃,停下了脚步,依旧没回头。
“妈呀……估计骨头都断了……风雅……真的。”
终于,风雅回头,怒气冲冲走到倾漓面前,一脚踩到倾漓抱着的左脚,怒道:“我真是个白痴,明知道你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要回头。”
倾漓轻轻松松的抓掉风雅踩在自己脚上的玉足,拍拍屁股站起来嘿嘿笑,“风雅的心好软呐。”
风雅袖子一甩,走到边上的亭台,坐下看湖里锦鲤。
倾漓嘟嘟嘴,默默坐到他身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折下一枝梅花,在自己鼻尖晃了晃,深吸一口气,瞧了瞧风雅,笑了笑,放在到风雅眼前晃一晃。
“风雅……看看,漂亮吧……”
倾漓拿着一枝树杈在风雅面前乱晃,风雅一怒,抓过树杈拽光上面的梅花,折断树枝,扔到地上死死跺了几脚。
“人们喜欢梅花可不是因为它好看,比它好看的花多了,芙蓉、玫瑰、牡丹,哪一种不拥有倾国之姿,可又有哪个能胜它三分。”
倾漓连忙应承,牵住他的衣袖,嬉笑连连:“那是,风雅这么有气质,这么有内涵,这么有文化,就算是丑八怪,我也喜欢的。”
风雅歪了歪嘴,像是在笑,轻轻嘟囔了一句:“恶心……”
倾漓伸着脖子转到风雅面前,捏捏他鼻子:“不生气了……?”
风雅拍掉他的手。“滚远点。”
倾漓放开他的鼻子又捏起他的嘴:“你呀~就是嘴巴硬。也不用你催,明天我就滚到洛阳去。”
“你去洛阳也可以,把我带上就行。”
倾漓‘腾’站起,一挥手。“不行。”
“为什么?”风雅皱眉。
倾漓刚想解释,但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句带笑戏虐声如天籁之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一个月前,有人还抓着我的手说他只要我,才这么几天,就开始和别人打情骂俏了。漓~你真是没良心。”
白鸢一身典型白衣,修长手臂背在身后,他眼眸匿藏莫名笑意,却看不清是对着倾漓,或是对着风雅。
第三十四章
风雅见到白鸢岂一个‘诧异’了得,望了一眼倾漓,倾漓没看他而是笑着跑到白鸢面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一个月吗?”
倾漓的态度让风雅有点莫名。
初春的风暖暖融融,吹开白鸢披洒如瀑的墨发,微笑如他,春风吹拂在他白色纱衣间,仿佛风都软了几分,他站在玉树下,挺直的身姿勘称优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那么风姿卓越,却总是显得落寞。
他的头发始终不曾束起过,平齐的刘海一如三年前初见,整齐的遮盖着他的额头。一阵风过,一缕发丝吹起遮挡住他的眼睛,微笑狭飞的深色黑瞳却是满目深忧。
白鸢笑了笑,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还有脸颊上和他妖魅气息不相称的两个小酒窝。
他轻手挠了挠倾漓的头发,回道:“我想你,所以提前了几天回来。”白鸢含笑向前方的风雅点头致意,望着一脸迷茫的风雅道:“不过,你好像和他玩的挺高兴。”
倾漓支吾了几声回答的很敷衍。白鸢也没认真听,径直走到风雅面前歪头看着他。柔笑道
“哟……还活着呢?气色不错,还是这么花容月貌。”
风雅本来想态度好点说些感谢的话,毕竟他同时救了自己和倾漓。可一见到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对着自己无名火就会压上。
“你都不死,我这么早死做什么。”
“三年不见,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三年不见,你也还是这么令人厌恶。”风雅瞪着白鸢,那眼神简直是一只瞪着外来入侵狗的本地狗。
白鸢突然伸手牵起风雅的左手。风雅一惊,甩开爪子,怒道:“做什么,要动手吗?”
白鸢却浅笑不语。
重新抓起风雅的手,搭上他左手脉络,风雅扯了几下,白鸢皱起眉头微怒:“别动,不然测不出脉象。”
风雅没想到是给他测脉象,一时间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白鸢点了点头,笑道:“你有按时吃药,很不错。把倾漓送回来果然能救你的命。”
风雅惊讶。“你……把他带回来是这个原因?”
白鸢脸上闪过一丝僵硬,随即走到倾漓身边,牵起他的手,又笑:“把他带回来还给你吗?想都别想……”
“什么意思?”风雅心中升出一丝恐慌。干巴巴的嘴冒出最傻的一个问题。
白鸢勾过倾漓的肩膀,摸摸他的脸脖子,坏笑:“你虽然傻,但不笨,看不出什么意思吗?”
受不住白鸢对倾漓的态度,风雅一声尖叫:“韩倾漓……什么意思?”
韩倾漓不是故意向风雅隐瞒他和白鸢的关系,他想过要和他摊牌,就在新年初一那天,他到黄龙惊云的本意并不是敲醒他昏痴的头脑。可他见到了风雅,一个痴迷的美丽男子濒死都盯着心爱人的画卷。他眼中的哀痛和浓烈的眷恋不曾他想象。死水般面容渗透出的绝望仿佛烙于心。
倾漓常说自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因为记忆空白让他找不到自己的心。偶尔闪过的熟悉念头却恍如海市蜃楼。抓不住它,更拥有不了。
他所有的空虚被白鸢填满,每当白鸢对他说他很爱他,倾漓都会紧紧抱住白鸢深深索取,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填满心中空洞的灵魂和寂寞的心灵。
白鸢轻轻推了他一下,倾漓被推到了白鸢和风雅中间。
“漓……风公子问你话呢,你应该回答一下。”
浮桥下的水波光闪闪,流淌有声。浮桥上三人成影,寂静无声。
倾漓很为难,并不是因为心中的犹豫,而是不忍心看风雅崩溃。
风雅惊恐的表情很突兀,瞪大着眼睛喘着气。像一条浅滩泥沼中临死时大口喘气的鱼。
“风雅……你回去吧。”憋气了半天,倾漓以最委婉的方式说明了他和白鸢的关系。
“你……选择他?”风雅不可置信的问。
倾漓没表情,白鸢也没了表情,只剩风雅在歇斯底里。
风雅抓狂,抓起他领口逼视他的眼睛,满腔怒气和哀怨都撒在话中。“我爱了你十六年,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得罪全天下人都不顾。为为了和你在一起,我连死都不怕。了和你在一起我弄了自己一身的病和一颗受伤的心。”
“他呢?他算什么?你和他认识多久?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林金风的吗?林金风对他痴心一片,你知道他是怎么对他的吗?他没良心,他害死了林金风死却不曾难过一丝一毫。杂碎也就如此。”
“我们六岁就在一起,我陪了你十四年,却抵不过他的三年,你竟然选他……”
倾漓有些呆状,风雅扯着布料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倾漓扶稳他,道:“以前的事说再多我也记不起来,鸢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他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他这三年对我算是无微不至。请……不要骂他杂碎,他救过我。”
风雅倒抽一口气,推开风雅,走到白鸢面前毫无情面的甩了白鸢一个巴掌。
白鸢愣愣的看着眼前冷脸的男子,清楚意识到一个现实。在风雅眼中他是一个无耻的人。
“我现在知道你带他回来是为了什么,在我面前显摆是吗?亦如当年我拿他在你面前炫耀他致死都爱我一样。只是他没死而是忘了我,于是你就用你那狐媚的样子迷惑了他三年把他玩弄在股掌间,在他空白的脑中塞满你的记忆。”
“你以为我会和他一刀两断?”风雅吼道。
“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怎么想的,从头到尾,可怜的人不是我,不是林金风,也不是秦祁,而是我可怜的倾漓。”
“他是怎么的性格,怎么的脾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是个忠义善良的人,虽然古板愚忠但不会对我不义。他比谁都心软,不愿见到任何一个人痛苦。他和我在一起一直都是犹犹豫豫,但并不是因为他爱我比爱枫火庄少,只是因为他不希望有人失望。”
“对他来说下决心和我一起离开已经很不容易,他尽他所能减少对每一个人的伤害,却唯独没考虑过他自己。他爹对他的严苛和残忍不是你我能想象,可即使这样我都相信在他摔下山崖的那一刻他对他父亲都不曾有恨。”
“他忘了所有的事,可你知道,所有的事都看在你眼中,你明知道他有多爱我却还是残忍的让他爱上你。自私的不顾别人死活,利用他人达到自己目的。你这也配叫爱他?”
“他现在忘了我可不代表他一辈子都记不起以前的事,他现在伤我的心,若我离开他,等他以后回想起现在的事他会恨你,更会恨他自己,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和痛苦的自责中。你想我离开他?我告诉你,没门……”
“我总会让他想起我,我发誓……”风雅坚毅道。然后又阴笑了声,拍拍白鸢白瑕的脸,“你也是个美人……甚至比我更胜一筹,漓不亏。”
白鸢的石化的身影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倾漓怒喝:“风雅,话别说的这么过分。”
风雅临时说了最后一句话:“明天我会和你一起去洛阳,你一辈子都别想甩下我。”
风雅离开,背影很漂亮。白鸢在风雅走后良久都没动,倾漓摇了摇他问他怎么样。白鸢缓了缓神,笑道:“你韩倾漓……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人深爱你。”
白鸢站在浮桥远望满山春意,褐色枯黄干支点上了一层绿色,孕育新的希望。很多人出来踏青,小孩们清脆的声音代替没有到来的黄鹂婉转在西湖堤岸。
他摸摸自己发红的脸颊,风雅打他的一巴掌,一点也不含蓄,用了十二分的力道。
倾漓出乎意料,本以为自己会被风雅暴打一顿,现在却让白鸢受了他的打。
倾漓欲伸手抚上白鸢的脸颊,白鸢眉头一皱竟然闪开了:“风雅……不是这样暴力的。也许是气急了。”
白鸢盯着倾漓似乎带着不甘,突然又笑道:“没事……这不算什么。”
倾漓回笑道:“我带你去枫火庄。”
“你爹现在对你怎么样?”白鸢问。
倾漓哈哈一笑,道:“对我放纵的不得了。”
“不恨他?虽然是爹,但他毕竟伤过你。”
“恨?”倾漓突兀念着这个词,“算了吧,我都忘记了。他现在对我很好。”
白鸢干笑一声,道:“是啊~他小时候就宠你。你是他长子。”
当倾漓和白鸢来到枫火庄,枫火庄已以最至高的服务态度接待了这位曾在这受侮辱的男子。
倾漓一路走,只是小丫头们看白鸢的态度很怪异。
倾漓扯扯他的衣袖笑道:“我家的小丫头们都被你迷住了哦。”
“或许是,或许不是。”白鸢笑虐。
“为何这样讲?”倾漓不解
“也许她们期待见到我,但又在想为何我还会来第二次。”
“你来过这里?”
“来过一次,但不是很愉快。”
“怎么了?”
白鸢顿住想了想,说道:“观念不同。”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大堂,一样的装饰,不一样的是态度。韩正玄对白鸢的态度转了许多,最起码表面上没了鄙视的表情。
丫头端茶上来,上等的杭白菊。韩正玄坐上座端起茶杯刮了刮菊花叶,看着低下的白鸢,说道:“冬天人干燥易上火,菊花茶能润肺清凉。”
白鸢轻轻抿了几口,道:“菊花味甘苦,性微寒,具有疏散风热的作用,但也有忌,胃寒者不宜多喝。”
“白公子也懂草本?”
倾漓在旁一声唏嘘,说道:“爹……你不是白问嘛,你要不懂药学,怎能救我?”
韩正玄咳嗽一声,拍拍脑袋,恍然道:“忘了……没想到白公子是博学多才之人。”
上此在这说他是不知廉耻的下流人,现在却说他是博学多才人。白鸢暗笑。
“白公子既然一个月前就带漓儿回来了,为何现在才来我们枫火庄?”韩正玄开口问道。
白鸢微皱眉头,道:“我去办了点事,现在才回来。”
“你到底去哪了?”倾漓问,白鸢垂着眼睑,看着菊花沉沉浮浮。道:“苍冥山。”
“你去那做什么?听说那以前是苍冥宫的旧址。”
白鸢不以为然,道:“大年初八是我娘祭日,所以我去见她了。”
倾漓一听,十分疑惑:“可子莺说你的娘是风月楼的老鸨呀!”
白鸢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吹开一朵菊花。“鸨妈妈只是我的养母。我五岁那年她捡了我,我就一直跟着她相依为命,后来我们在杭州定居,她认我做儿子,我就叫她娘了。”
白鸢说的很释然,语气仿佛像吹开那朵菊花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