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火江南(第二卷)(修改版)+番外——白鸢

作者:白鸢  录入:02-14

  此时,半天没说话的韩正玄盯着白鸢的脸,轻轻问了一句:“你娘……叫什么名字。”

  白鸢仰天想了想,说道:“赫连漓。”

  稀里哗啦一股响,韩正玄手揣着菊纹杯瘫倒在了地上,丫头们茫然不知所措,倾漓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起他坐到椅子。

  “爹……你这是怎么了?”

  韩正玄推开倾漓,抖着手指向白鸢。“你……刚才说什么?”

  白鸢走到韩正玄面前,微微低头:“韩庄主指那句话?”

  “你说……你娘叫什么?”

  “哦~叫赫连漓,韩庄主这么激动,莫非认识我娘?”白鸢歪歪头看着他,天真烂漫的笑。

  韩正玄动动嘴皮子,激动的话也说不出。倾漓大惊,连忙让丫头喊大夫。看了身边的白鸢恍然道:“鸢……你懂医术,看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韩正玄年纪虽然大了,但面容依旧姣好,没有深厚的皱纹。年少时也是出了名的俊俏少年,和林墨,秦汶齐名‘四玉’勾引了一大票女子的芳心。但此刻面瘫的脸说多丑就有多丑。

  白鸢拉起他的左手搭在他的脉搏上,韩正玄勾勾手指想牵住他的手,却始终勾不到。

  白鸢盯着他黝黑如渊的眼瞳,搭在他脉搏上的手指往上一寸重重一摁,浅笑。韩正玄一声闷吭,眼珠都突出了半颗。深深吸进一口气停顿了半响后,韩正玄缓慢呼气,身子随着呼出的气慢慢下沉,像软趴趴的棉花。随后……彻底瘫痪,只能睁着眼睛转眼珠。

  白鸢放开手,要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副药方交给倾漓,说道:“你爹是受了刺激才瘫的……但是你给他吃这个药,只要坚持不断,一年半载后应该会慢慢好起来。”

  此时子翎也赶来了,看到父亲的样子大哭。

  白鸢瞄了一眼上上下下鸡飞狗跳的枫火庄,又看了一眼瘫掉的韩正玄,吻吻倾漓额头,说道:“你先忙,明天早上北门等你。”

  倾漓此刻慌乱,捏着药方点头答应。

  白鸢走到韩正玄面前,拢了拢他的领口,温柔笑道:“韩庄主好好养病,好好吃我的药,以后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爱倾漓。”

  于是,就这样,枫火庄的老庄主莫名其妙的瘫痪。继重生门的秦沐,青城山的林墨后,枫火庄的庄主也倒了。

  对于声名显赫的一代武林盟主韩正玄来说,这样的结局……让人唏嘘。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的杭城下起了细雨,绵绵密密密布满目苍穹,天空染上了一层浓密化不开的阴云而不在明亮,肃北的风和阴冷的雨落在眉间,竟比雪天更冻人。

  白鸢到达北门时倾漓还没到,但见到了风雅。

  风雅没撑伞,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拔枯黄的小草,他的头发都束进羽冠露出白皙的脖颈。侧面看去他的五官端正而精致,唯有眼下淡淡青灰色让他上去显得憔悴。一匹白马在他身后淋雨,低头闻着地上的草,雪亮的鬃毛染了一窜小雨珠。

  他和风雅隔的不远,白鸢牵马走去,他竟没觉察到他的靠近。

  白鸢将伞撑过他头顶,风雅抬头看,白鸢站在他身边,狭着眼睛看他。

  “你应该知道你不能受凉。”

  风雅看到白鸢像是看到了狗拉的那玩意儿一样倒胃口,揪断一根小草,站起身子拍拍沾湿的棉袍,走到白马身边理它的毛。

  “伞给你,我走远点就是了。”

  白鸢将伞挂在他脖子间自动走远,风雅眉头一皱,拍飞纸伞怒道:“少给我恶心。”

  道旁是两排柏树,远处是藏青色连绵的山,雨色浸润,古柏森森。

  白鸢走到树道旁就地而坐,湿润的草地沾染雨水湿透他的衣服,也沾湿了他的眼。他弯曲着膝盖看着天际,沉默了半响,问风雅:“你有没有什么梦想之类的东西?”

  风雅起了一身鸡皮,厌恶道:“我不是很想和你说话,别为难我。”

  “是和韩倾漓隐居山林?或者是并肩天涯?”白鸢问

  风雅白了一眼他的背影,讥笑:“我若说是,你是不是会把他还给我?”

  白鸢摇头,“当然不会。”

  风雅暴怒,捡起地上的纸伞,收拢,砸在他头上:“白鸢……我的梦想是希望这是一把刀而不是一把伞。”

  白鸢摸摸被砸到的脑袋,笑了几声。

  “你的梦想不能实现,我很抱歉。”

  “我的梦想不需靠你施舍才能实现,我自己会争取。”

  白鸢赞许点头:“对……只有自己争取,别人不会帮你,也帮你了你。”

  “听说你昨天去了枫火庄了?”风雅询问。“你做了是什么?韩正玄老匹夫心硬的像快石头,你竟然能把他气瘫。”

  “这和我无关。”白鸢笑

  “虚伪。”风雅笑

  “真和我无关。”白鸢再笑

  “你真的很虚伪。”风雅再笑

  “韩庄主一代豪侠,我一介小小的烟花人能奈他何?”

  “罢了,韩匹夫今天这样的结局算是报应,倾漓不恨他,我却恨不得他死,若没有他,我和倾漓不会这么多舛。”

  白鸢叼了一根草含在嘴尖,歪着嘴,跷起二郎腿,一股痞子样。这和他平时气质彬彬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当倾漓出现在两人眼前时,他脸上明显愁容满面。这说明韩正玄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倾漓到洛阳邙山本是为了躲避风雅,现在倒好,感觉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三人结伴,一路胆战心惊。

  杭州到洛阳本需要一周的时间,遇到了阴雨天,行程估计要慢一天。

  青竹镇一直是杭城到洛阳的必经之路,风雅上次到这里是在三年前。当时他在这里成功的‘吃’掉了心仪已久的倾漓,现在回想那段情意绵绵的时光仿佛早已过了几百世,那时的倾漓完全宠溺自己,无论再任性再倔强他都不会计较。他老是摸着自己的头额,双眸溺爱:我的风雅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重回青竹镇,竹影剪烟云,风景依旧在。青砖古道夹在朴素的小屋中,沿着小道看向远处,是一片青茫的竹林,山下有一座竹木桥,那里有倾漓对他最初的爱。

  风雅始终觉得青竹镇是他一生幸福的开始,然后来,他终知道,幸福从没在这里延续,这幽静的青竹镇停驻了他一生最值得回味的时刻。

  三人找了家客栈吃饭休息,店小二见到风雅乐傻了,不断唠叨以前那些旧事,殷勤十足。这让风雅有点伤感,一个不熟的小二都还记得他和倾漓之间的事,而倾漓却已记不得。

  风雅点了倾漓最喜欢吃的,但倾漓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碗,白鸢乐欣欣的吃着虾随口问:“你爹怎么样?”

  “他现在只会躺在床上流口水鼻涕,还哭,也不知道哭什么,枫火庄都乱套了。”

  风雅道:“既然枫火庄这么乱,那你还上邙山管人家闲事。”

  倾漓喝了一口茶,正经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去了,可子翎让我当庄主。我就逃出来了。”

  风雅兴奋了:“那好呀~你以前不是就想光大枫火庄吗?当庄主不是顺了你的意了。”

  倾漓一急,脱口而出:“那不行,我要和鸢畅游天下。”

  天色渐渐昏暗,风雅手上正剥着的虾脱落在桌上。倾漓默默看了白鸢一眼,吐了吐舌头,低头吃饭。风雅重新拿了一只虾,剥好,放在倾漓面前的小盘子里。然后拿另一只,继续剥。

  刚过新年,店里没什么客人,除了倾漓三人,只剩下几个零散的过客。剥完虾,风雅没吃饭,只盯着窗外远处的竹山回想以前的事,白鸢也没心情吃,眼睛看着风雅面前的一堆虾壳枕着脖子拿筷子玩碗里的菜。只有倾漓蒙头吃饭。

  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子披着镶了孔雀翎的披风走进客栈,他轻盈的踩着金边锦靴,薄而淡色的嘴唇微抿,瘦而削尖的脸颊骨仿佛可以削水果,一双狐狸眼妩媚的很有特色,这是他们赫连家的标志。

  赫连弘云见到白鸢,脸上喜色顿生,对着倾漓抱拳道:“韩公子,是否记得在下?”

  “你谁?”倾漓夹了一口菜放嘴里嚼着,瞪大眼珠认真而疑惑。

  赫连弘云插着腰大笑:“呵呵呵~外面传言枫火庄少庄主失忆了,我还不信,现在倒好,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看来是真的咯。”

  倾漓点头,坦然道:“是真的。”

  赫连弘云突然停止笑声,盯着倾漓的额头看了半响,笑的更加猖獗:“哈~~原来如此!!”

  “你是谁?我们认识?”倾漓听着他的笑感觉莫名其妙。

  赫连弘云耸耸肩,道:“这个不重要,我就是来见一下故人。见到了就走。”

  风雅突然问:“见到了吗?”

  赫连弘云一笑,道:“见到了。”

  风雅看了一眼赫连弘云的眼,甩甩手,不耐烦道:“那可以走了。”

  风雅也不认识赫连弘云,但看他长着和白鸢一样的眼,就厌恶。

  白鸢低头不语,赫连弘云拍拍白鸢的肩膀环抱着双手,呵呵笑:“你朋友挺个性,但一点也不可爱。”

  赫连弘云见白鸢不说话,摆摆手。道:“罢了,我走了。”

  之后倾漓问白鸢他是谁,白鸢说他就是要攻下重生门的苍冥宫主赫连弘云。

  倾漓和风雅双双大惊,问他怎么会认识邪教宫主,白鸢不温不火道:“我娘赫连漓和他父亲赫连澈是兄妹。”

  接着白鸢又说,“我和他也只是小时候认识,之后便没有再见过一面。

  冬季的天色暗的特别块,才刚过了吃饭时间,门外已是漆黑一片,素净的小镇悄然点亮青砖道旁的指路灯,细雨奚落,竹影相谐,氤氲淡淡青冥色。

  店小二问他们要几间客房,风雅说三间,倾漓说三间,白鸢说两间。然后~倾漓沉默了,风雅脸黑了,白鸢笑了。

  尽管最后要的还是三间房,但不可否认,白鸢轻而易举的激怒了风雅,白鸢的戏虐的态度让风雅觉得他只是为了耍着他玩而不是真的想要两间房。而白鸢似乎也觉得看风雅的情绪轻易被他点暴比一切都有趣。

  吃完饭风雅拖着倾漓一定要让他出去看风景,说看多了也许会想起以前的事,倾漓望了一眼冷冰冰的脸,推脱说吃饭吃累了,想休息,于是钻进房间关了门就没了声响。

  风雅在倾漓的房门口楞了半天,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下楼,离开了客栈。白鸢立于二楼栏杆处见风雅淹没于夜色,双手环抱想了想,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风雅沿着小道走出小镇,一路的山色美景因为夜幕而模糊,而他的心情也似夜色,仿佛被一团黑烟笼罩。自己打从生下来就从未如此沮丧过,倾漓如今对他似乎只是很简单的关心,他的爱护和烂漫都在白鸢身上。

  他不要枫火庄庄主的位置,因为他要和白鸢畅游天下,却忘记了曾几何时的夜里,两人在暖床玉帐中他对他说我要带你去天山,和他说那的冰山会开出绚烂的花。三年时间,相同的话,相同的人,但对象已不在是自己。这应征了一个成语,叫物是人非。

  风雅有认真想过自己得不到倾漓会怎么办,经过几个不眠夜,他纠结的脑袋里只想出了一种方法:让倾漓亲手把他杀了。

  十天后风雅看着倾漓,回想起今天自己的想法痛不欲生。五年后的风雅悠然的看着青叶凋落酒杯,风过竹林,只留一声叹息。十年后的风雅穿着青衫拿锄头赶着一群小鸭子在竹林挖蚯蚓,他的头发整齐的束进羽冠,岁月似乎不曾在他脸上流过,当他抬眼望向面前熟悉而陌生的佩剑者,徒留淡淡一笑。

  风雅走在田间小道,迎面走来三个人,摇摇恍恍的相互抱着大笑,风雅走过他们身边,一股酒味扑鼻而来,风雅皱皱眉,加快了脚步。

  醉酒大汉瞄了一眼身边走过的风衣男子,一声尖叫:“美人呀~。”

  其于两人一闻,朝风雅望去,三人倒抽一气,低头细声讨论:“大哥,和他玩一定很过瘾。”

  “大哥,我……也想和他玩。”

  “你们俩真没种,看一个男人想和他玩。”其余两人相望一眼,猛的抓向他们大哥两腿间,一摸,淫笑:“大哥……你硬了哦?”

  三人集体大笑,踉踉跄跄的跑到风雅面前,酒气满天。

  “和我们玩玩吧……小公子。”

  风雅正压抑,遇到三个酒鬼不知天高地厚,不耐烦说道:“滚开。”

  “大爷会让你很舒服,进进出出,很爽的。”

  三天纠缠风雅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下流黄色的话,风雅额头一根青筋爆裂,把三人打的满地找牙。

  风雅泄下心头火,走过竹桥,趴着身子静看面前流过的溪水,冬夜寒冷,溪岸边的小草结着碎冰,风雅向水面一呼,喝出白茫的气,风雅伸手撩水,冰冷彻骨。盯着水面发呆,却看到了白鸢的倒影。风雅怒不可遏,伸手一拳击向水面。

  “白鸢……你要死。”

  水面荡漾几圈涟漪,平静后白鸢的倒影还在。风雅一吼,挥着双手连打了好几拳。

  “去死,去死,去死。”

  ‘咳咳’一声咳嗽骤然在风雅身后响起,风雅一僵,慢腾腾将手从水里拿上来,往自己身上擦了擦。默默站起。白鸢穿着白色斗篷,样子异常英俊。他的左手藏在里面,右手摸着自己的嘴角,似乎在笑。

  这笑虽没恶意,可映在风雅脑中就是让他不爽,仿佛自己在他眼里不是什么狠角色,倒像一个逗他乐的白痴。

  白鸢道。“你~~”

  白鸢话还没说完,风雅接过他的话:“你不用讲,我不会放弃倾漓。”

  白鸢顿了顿,接着笑了:“别在倾漓身上花心思了,他不会记起你。”

  “我不相信你。”风雅回道。“我会让他想起我。”

  “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只是我要过的桥在你要走的路上,之前我没想过要做令你难过的事,但事到如今,我很抱歉。”

  “抱歉?”风雅干干一笑。

  “我不能细想那三年你们是怎么过的,更不能接受倾漓忘了我,可我没办法,我只能和自己说算了,不要那么小心眼,倾漓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可你却千方百计提醒我倾漓现在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现在你还想让我相信他不会再记起我,而你嘴里却说你没想过要做令我难过的事。你不觉得你已经可笑到极致了吗?”

  “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倾漓没伤你更深前让你走。我只能做这个。”

  风雅抓住白鸢的衣袖怒道:“为何走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我才是他真正爱的人,而不是你白鸢。”

  风雅激动的鼻息均匀散开,寒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周围的夜色聚拢,风雅置身其中,对视白鸢墨色的黑瞳。白鸢冷峻的眼神透着肃杀之气让风雅心里翻起了几个疙瘩,为了掩饰自己的怯意,风雅只能硬着一口气盯的更凶。

  “你就这么爱他?”白鸢冷漠道。

  “我一生一世深爱韩倾漓。”风雅喊

  白鸢眼瞳一聚,情绪大变,捏紧他的手吼道:“世间这么多人,你的心眼为什么就这么死,他有什么好的,他懦弱胆小,让你等了这么多年,他迂腐古板,让你受他父亲侮辱。他配不上你,更没资格爱你。”

  风雅跟着吼:“我就爱他,就算他不要我,我也爱他。别说他父亲不喜欢我,就算全天下人鄙视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爱他。”

  白鸢放开风雅的手,情绪软了许多,喃喃自语:“不公平。”

  “像你这种肮脏的人才不配爱他。”风雅被白鸢气败,口无遮拦的说了一句伤人的话,话一说出口,风雅就想打自己嘴巴。后悔了。

  白鸢抖了一下嘴唇,天虽黑,但还是明显的看到他的脸唰成了白色。风雅咽下一口水,想道歉,而白鸢仰着头看天,仿佛连呼吸都没了,接着便开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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