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地一游魂（下）——焦日朗

　　比较敏感的江湖人早已感觉到这阁主似带着黑暗和毁灭的肆无忌惮的锐气，谁也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抱着什么可怕的念头！

　　黄泉阁已再一次成为江湖中人心中恐怖的象征，战宾则成为人们心目中隐蔽不敢多谈的魔头，不，应该是从地狱中闯到人间的索命阎罗！谁也不敢肯定，下一个被取人头的会不会是自己！

　　江湖啊，风浪总是那么多，总是在稍稍平静后，又再掀起些什么风风雨雨，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能称之为江湖。

　　第四十五章：鸣凤

　　黄泉阁内已经被下了禁口令！

　　任何人都不许提到“寂”这个字，或者与这个音相同的字！

　　因为，不论是谁只要一提到这个字后，阁主战宾就会立刻冲到这个人的面前，失神的看片刻，然后挟带着冰雪走开！

　　被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看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随之而来的寒冷气息，就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了的！

　　连黎对此只能苦笑，他怀疑那孟婆汤其实并不是让人去忘记，而是为了让人更深沉更刻骨铭心的记住！

　　没错！战宾是忘记了凌小寂，也不再记住与凌小寂有关的事情，恢复的如同常人，更肩负起了黄泉阁阁主的责任，攘外安内，让黄泉阁得以喘息。

　　但，这般事情的发生，则代表着，战宾只是把凌小寂埋到心里的更深处，而不是忘记！

　　对战宾而言，现在这是一场关于死亡，黑暗，绝望的困境。

　　没有生存，光明，希望的信仰，只能任由一切沉沉沦，枯萎，衰败。

　　连黎终于明了一些事情，但这种明了只是让他更压抑，反倒不如仍然懵懂……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以后，才会怀念和珍惜，例如，爱人，还有武功。

　　我用武功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也没有去在乎自己是否拥有它，需要我动手的机会并不多，但现在，我深刻的体会到武功和内力对一个人，尤其是在所谓的江湖中行走的重要性。

　　现在的我，被一群很弱的强盗洗劫一空，身上带的银子以及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没有了，我无力把它抢夺回来，只能虚弱的像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明明我还是会一些招式的，只可惜，我连武器都没有啊！

　　唉！人要不走运起来，喝口凉水都能塞牙逢！

　　我只好找了一棵可以遮阳的大树，就在树下席地而做，拿水当茶慢慢饮下。

　　身无分文，连个代步的工具都没有，即使守在官道上也未见任何马车或马匹经过，甚至除了那伙笨劫匪外，我都没见过其他人！

　　我再、再、再一次体验到做游魂的好处。

　　作游魂，不会累，不会饿，不会迷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了，做游魂的话更不会被劫，谁会去劫一个游魂干嘛？又没有银子，就算有你去哪花啊！

　　可惜我现在是个人，很弱很弱的人，我饿了，累了，迷路了……

　　在我以为要露宿荒野的时候，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行驶缓慢的马车！

　　我立刻用尽全身力气跑到官道中央，双手大张，拦车！

　　马车停在我的面前。

　　“你挡在那干嘛？”赶车的少年语气非常不好的说。

　　“可不可以载我一乘？”我涎着脸对他恶劣的态度视而不见。

　　“不可以！”那少年想也不想的回答。

　　“你只要把我带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了！我不会赖着你不走的！”这是我今晚不至露宿的唯一希望，我不想轻易放弃！

　　“不行就是不行！”少年才不理我。“快点让开啦！”

　　“小柳！”车内响起一个好听的温和声音。

　　“主人！”那少年立刻恭敬的回答，耳朵似倾听着什么，表情专注。

　　半晌，少年脸上浮起一抹不甘愿，不过，他仍是臭着脸对我说。

　　“你可有一技之长？主人的车是不搭无能之辈的！”

　　这一下倒把我问倒了，一技之长？我……除了睡觉外好像就没有吧！现在连睡觉也不算了！

　　“没有的话，就让到一边去！”少年鄙视的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中的鞭子。“看你这样，也不像会什么！”

　　“你让我想想！”我回了他一句，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真浪费了那么一张可爱的脸！

　　“嗯……弹琴算不算？”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称之为长的！

　　琴是我除了睡觉以外唯一的娱乐，不过睡觉以外的时间实在少的可怜，所以，技艺嘛，也不怎么样！

　　“那你就试试吧！合格的话，就带上你！”少年不甚相信的看着我。

　　“在这？可是我没琴！”其实更希望能就此蒙混过关。

　　“等着！”少年回身进放马车，再出来，手里捧着琴。

　　我咋舌，坐马车还带着琴？

　　我伸手接过，略沉，我有点捧不住，只好坐到地上，把琴放到腿上！

　　我就近细看那琴，琴头那熟悉的凤凰图案让我一惊，竟是“鸣凤”，人间界的一把名琴，我在做游魂的时候曾在游荡进皇宫时见过它，当时是皇帝的绝代宠姬琴妃所用，琴亦有灵，当时我与那灵还交流了一下，知它很喜爱那主人！

　　只是没想到它竟流落到了民间。

　　心一安，如果是它，就算我技艺不精，也不至于丢丑！

　　手指轻触琴弦，微一拔动，如泉水般的乐音已流淌了出来，琴音低徊透澈，如山中清泉落及石子般清灵，似有轻风拂面，让人只感觉到平静……

　　我亦沉醉在“鸣凤”的琴音中了，好似回到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宾宾在那里舞剑，我则在睡觉，后来，又一起共游江湖，没有任何人打扰，清风明月，自得自乐……

　　“你上车吧！”那好听温和的声音这一次是对我说，因为我清楚的感觉到那是在我耳边响起的。

　　我狼狈的收起自己泄露出的怀念和悲哀，吃力的捧起琴，站身。

　　“我来吧！公子！”少年一改之前的态度，极为恭敬的接过我手上的琴。

　　“谢谢！”我微笑，只是带着十分的倦意。

　　“主人，请你进马车一叙！”少年回以同样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回想的一切，现在想来都像一场落花流水的美梦？我何时才会再回到那梦中？

　　累了吗？心中似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是啊！真的好累！我痴痴的想。

　　那就休息一下吧！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那声音继续说。

　　睡！我困了！我想睡觉了！然后，我就感觉到自己再度进入那深沉的睡眠中，失去了意志……

　　第四十六章：叶琉璃

　　我是在很自然的状态下醒过来的，感觉到无比的轻松，我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鸣凤’发出声音了！”似早已有人在等待着我的清醒，在我坐起身子后，才说话。

　　我向着那发声的地方看去，一个人立于窗前。

　　白衣及地，发似瀑布，高挺俊秀，面容清雅，只可惜，眉宇间带着那一抹忧悒。

　　恍惚间，我以为我见到了那前世至爱之人——水纹！

　　但是，不会是他……

　　“碰巧而已！”我轻巧的回答，如果之前“鸣凤”真的未被奏响过，那就真的只能算是我的运气了！

　　他尔雅的笑了，那笑容似与埋藏在灵魂深处的笑容重叠到一起，他和水纹真的很像，连笑的样子也是如此神似！

　　“‘鸣凤’可不是碰巧就能奏响的！不过，很少见人可以睡的像你么深沉，就像一个没有呼吸的死人似的，连体温也近乎冰凉！”那眉似皱的更紧，“看你这么小，但你的身体似已开始衰竭，就像一个快步入迟暮之年的老人！你是中了毒吗？”

　　我垂下头，已开始衰竭了吗？我没想到，这身体竟然已差到这个程度了，难怪师父也放我下山了，是不是想让我在离世之前再见宾宾最后一面？

　　“你多大了？”白衣人问。

　　“快十七了！”

　　“你活不过二十岁！”白衣人断言。

　　二十岁？原来我的时间竟已剩下这么少了！那我痴痴念念的是为了什么？轮回一世就只为这短短二十年吗？

　　我握紧拳头，压住心里的不甘，我不能，不能再犯前世的错误，以我现在的弱躯，更没有争的权利！

　　“你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轮回中的人！”白衣人长袖一挥，准备离去，再开口时，那好听的声音透着一丝疲倦和伤感，“该走的时候就走吧，不要再留恋这红尘，不然就算留下来，也只是一个活在记忆中的鬼魂！”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人，这世上，除了师父外，竟然还有人能看透我的本质！他是谁？只是普通的凡人吗？绝不可能！

　　“你是谁？”

　　“叶琉璃！”说完，便不再理我，缓缓走出我的视线。

　　对我而言，全然陌生的名字，但他说的话，却真正的触及我的灵魂。

　　我本无情无心，无爱无恨，如今却在红尘中遍尝爱恨生死，甚至要比凡人更加激烈和疯狂，这真的是我入这世间想要的吗？

　　为什么此时连灵魂也感到黯然和倦意……

　　叶琉璃不是个多话的人，并且当他觉得他说的话已够多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开口了。

　　因为他们也是向北行，于是我加入到了他的行程里面，他说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可以留下作为食客，而我的一技之长就是能奏响那无人能让之发出声音的“鸣凤”。

　　他不问我为什么我的身体到这地步，不问我中了什么毒，不问我要到哪里去亦或要做什么，甚至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他只说，要来即来，要走即走。

　　他是个太过神秘莫测的人，我根本猜透他一点心思或者看出什么来，他只说他出来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这就是他此生活着的目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本来温和的眼中闪过的执着和渴望让我胆寒，我说过，人的执念最可怕！

　　马车里面很舒服，空间也够大，我就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除了发呆我也无事可做。

　　到了城镇里面，小柳就会在最豪华的客栈住宿。

　　我问过小柳他们此程的终点是哪里，小柳摇头不语，只回答他主人交待了不能说。

　　小柳对我甚为恭敬，他的态度如此转变也不过是因为那“鸣凤”。

　　偶尔，他会请我再弹奏那“鸣凤”，只是每次我奏完一段曲子后，就会陷入昏睡，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于是，小柳也不敢再要求了。

　　叶琉璃没有说什么，但每当我弹琴的时候，都能看到，他也是在侧耳倾听，眉宇间的忧悒也会变淡一些。

　　有时候我在想，能让叶琉璃这样一个人挂在心上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比我的宾宾更出色吗？

　　宾宾，每当脑中浮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都是甜且痛着，我是那么那么的想念他啊！我们分开的已太久了，久到让我怀疑他是否已经把我遗忘……

　　埋葬了往事，遗忘了深爱过的人，也许这样平静下面蕴藏的疼痛更激烈。

　　柴情刻意不再去思念，他甚至让自己把有关凌小寂的事情全部深锁起来。

　　当年，他之所以把王位禅让给他的皇弟，除了他不想为王位所束缚外，更因为他绝不会是个守成甘于平淡的皇帝，如果他当权的话，他一定会常年征战，他是个天生善战的人，而王朝版图其实已够广阔，百姓需要的是安逸而平静的生活，而发动战争的话必然会劳民伤财，引得天怒人怨，结果他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那些大臣的！

　　现在，他终于还是回到征战的路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去时时刻刻去想一个人！

　　他把秦川流放到了荒凉之地，自己则也用另一种形式把自己给流放了！

　　他听说了黄泉阁从新复出的消息，也知道了有关于那风光一时无两的阁主战宾。

　　他没打算再去打压或者毁灭黄泉阁，那个人失去了凌小寂后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不再有任何意义的江湖人。

　　不过，凌小寂到最后，仍是给他留下了礼物，让他可以每隔一段时间继续想念。

　　每个月的月亮最圆的那夜，他的身体就会疼痛，从肩膀上那永不会好的伤口上开始，那是一种如被火焚烧时的灼痛，那痛烘烤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浸入了骨髓。

　　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想到凌小寂把那匕首刺入他身体时的眼神，沉静而疯狂，似对人世间无任何留恋，更似藏着对他刻骨的恨。

　　那是柴情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这般矛盾而激烈的凌小寂，凌小寂不知道，那时的他有多么美丽，多么的凄艳，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魅惑人心……

　　他知道，是他把凌小寂逼到那么决绝的地步！

　　柴情苍然一笑，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会去反醒自己到底做错了些什么，只可惜，有些东西，即使你拥有天下，也终换不回来！

　　男人站在塞外广袤的草原上，高伟的身躯独立在夕阳中，尽管睥睨天下，他的身影，却显得分外的孤挺苍凉！

　　第四十七章：恨

　　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到达洛阳城时，我决定离开他们独自寻找我的战宾。

　　“你太弱了！”叶琉璃俊雅的脸上忧悒更深，“我怀疑你是否能坚持到你找到你的那个人！”

　　“一定会找到的！”我轻笑，“我相信你也会找到的！”

　　“希望！”他回应的笑了，从衣襟中掏出个玉制的牌子，“拿着它吧！或许会对你有些作用！”

　　我接过，看着那白玉牌上子刻着“琉璃”二字，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信物。

　　“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拿着它到任何一个招牌下面刻有‘琉璃’二字的店求助，不论多大的困难，自会有人帮你！”叶琉璃淡淡的再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回车中。

　　“你的命数中有太多我看不懂的变数和纠葛，只是不知这样的命数会让你更好……亦或更坏……”

　　“无缘何生斯事，有情所累此生！”

　　我又如何不懂，可惜我早已趟入这红尘，退不出也不想退出了……

　　“谢谢！”我对着已渐渐远去的马车轻声道谢，叶琉璃，想对你说有缘再见，但其实，我更希望的是与你今生不再有相见之时！

　　在与你共乘马车的某一日，我发现你亦不是这红尘之中的人！

　　下山的时候，师父说只要一直向北走，就可以很快见到战宾了。

　　我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在这人间而言，他是无所不能。

　　可我已向北走了那么久，却仍然没有见到！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黄泉阁在哪里！我是个江湖以外的人，离了战宾以后，我根本就不知道所谓有江湖在哪里！

　　我没有急着出洛阳城，我知道自已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的向北走。

　　在城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用的是叶琉璃赠我的银子，离别时，他给了我很多银子和银票，另外还有一把防身用的可吹金断玉的匕首，价值已不能用金银计算，对这些我没有推辞，那正是我行走所急需的，何况，他也不像是对这些在意的人。

　　“洛王草原大捷，近日将班师回朝！”

　　在大厅内吃饭的时候，有人在外狂奔而进，兴奋异常的大叫！

　　“洛王真乃天纵将才！”

　　“洛王真是神勇！仅用了一年时间就扫平了草原二十六部族！”

　　“从此天下都将对我皇朝称臣！”

　　“有洛王守护，皇朝必能成就万年江山！”

　　“从此我朝再无后顾之忧！”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被讨论的自是那征服了草原立下不朽功业的洛王柴情！

　　我有些呆怔！许久没听说过这个人的事情，也没刻意的去想他，只是我没想到柴情竟跑去征战草原上那彪悍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