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殇————冰霖

反观洛伦斯，竟能在瞬间立定，似是从来没有移动过一般。
"少爷，得罪了。但我不能让您伤了主子。"狄安娜微笑，如此说到。声音依旧动听。持剑的右手虎口处，浅紫色的血流出，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妖异的对比。
"滚开！"这个狄安娜也很讨厌。和她的主子一样，整天就会笑着一张可恶的脸，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洛伦斯见她一动不动，于是，没有再作思考，抬手，压剑，举起，轻轻翻转手腕，再一次挥剑，似乎准备将她也一块儿砍了。

龙帝轻咳一声，终于出声，"洛伦斯，先停一下手，路基奥似乎有话要说。"他的声音满含威严，不怒自威。
洛伦斯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刻，他顿住了身形，而那把长剑的剑尖离狄安娜的鼻尖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的距离。他收剑，同时冷哼一声。
路基奥以眼神示意感谢龙帝此时的出声。此时的洛伦斯大概也只听他的话了。
然后，他轻轻地抚开了狄安娜，上前了一步，"好了。洛伦斯，看来你的身手还是同以前一样不错，改日我们再切磋一下。"洛伦斯之前的举动就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给带了过去，他微笑着说到，"龙帝和我们这次来，不为什么，只是要处理一点事情罢了。放心，不会影响到人族的日常生活更不会危害到他们国家的运作。"
洛伦斯瞪着他，不出声。
"对了，我还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忽然又道。
"谁？"洛伦斯没什么兴趣地问到。
"现在不好说。随我来便是了。"在人前，他的态度亲切得犹如洛伦斯的父亲一般，但是私底下却并非如此，因而洛伦斯有了片刻的犹豫。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龙帝在此，他应该不会作出什么过分的事才是......
"大人！"莫娜出人意料地叫住了洛伦斯，"大人，您不可以去......要去也是我陪您去！"
路基奥摇头拒绝，"不行哟。精灵公主，您不可以同我们一起去。因为那个人，只见洛伦斯一个人。"

第十九章
路基奥带着洛伦斯离开了。
临走前，让莫娜他们三人先行回去。
莫娜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开口，"你说，那个人会是谁？"询问的对象自然是特罗伊塞。
"我怎么会知道？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一点他呕得要死，偏偏洛伦斯对他的过去避讳得很，知情的似乎只有莫娜，不过就现在看来，她知道也不多。
莫娜意外地没有嘲笑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大人啊，他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我是在七十年遇见大人的。那时，大人便已经是圣法王了。我因为闯了祸而受到了处罚。其实，我是母亲与外族精灵生下的孩子，并不受族人的欢迎，一直都被人看不起。所以闯了祸，受到的处罚也很严厉，当时几乎要死了，是大人救了我，并且带我离开了精灵族。之后，我就一直跟随大人，就像现在一样，他对于过去的一切，都闭口不谈。"
她忘不了，当时大人在精灵王面前说的话："血统不纯又怎么样？难道她就比别人卑劣么？无聊的血统观念。"他说到，护住了极度虚弱的自己。然而，她更忘不了......
"某天，大人喝醉了，喃喃自语说了很多话，我这才了解了一些关于他的事。大人酒醒后，对于自己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印象，我也没提。直到一年后，一个叫狄安娜女子带走了大人。我不肯，被她打成重伤。"
那时，大人的眼神，她直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么地绝望，他说，"莫娜，别再白费力气了。没有人可以帮我的。"他的声音中，慢慢是无望，狠狠地刺中了她的心，她在当时便落下了泪来。眼睁睁地看着大人被带走。
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情，说了下去，"直到两个多月后，大人才回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大人，他伤痕累累，披头散发，样子好吓人，他走到我的面前，然后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特罗伊塞挑挑眉，"那个狄安娜那么强？"
"不，她的能力虽然十分强，但是比起大人来，还是逊色不少。我会重伤，是因为我不会武。大人是毫不反抗地被她带走的。我想，他身上的伤，应该是银龙王干的。"她说着，双手握拳，很是愤怒的样子。
"银龙王？那个路基奥么？"
"对！"莫娜这回几乎是咬牙切齿了，"都是他！害得大人这么痛苦，可恶！"
特罗伊塞当下停住了脚步，声音中掺入了一丝冰冷的怒意，"既然如此，你还让洛伦斯跟他走！你当时什么话都没说！"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大人他......他逼我发誓，不许我插手他和银龙王的事，否则他就要把我赶走。我不可以违誓的，到时候，即使我苦苦哀求大人，他也不会再让我留在他身边了。我赔不起这样的代价。"莫娜低喊到。
曾经，有一个人族也跟随过大人，大人对他十分满意，但是，那人最终还是不小心违背了他与大人的某个誓言，大人立刻带着她离开，不理会那人的苦苦追寻，狠心不见，直到那人死的那一刻，大人都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那般绝决。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她如何敢违背誓言？

安琪拉眨眼，"洛伦斯是这么狠心的人么？"
"不，不是狠心，是绝决，他固守誓言，根本不愿意去改变，大人他......"莫娜忽然不再出声，捂住了双眼，泪水落了下来，"特罗伊塞。"
"嗯？"
"如果有一天，大人先你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你会怎么做？"
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当然是陪他一起死了。"
多么相似的答案呵......
之前大人询问她这个问题时，她的回答与特罗伊塞几乎如出一辙。大人，您的想法莫娜了解了。大人，您真的是太傻了！莫娜也许只能明白了您的部分想法，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真的......
莫娜蹲在了地上，泪如泉涌。
"莫娜，你怎么了？"安琪拉的声音传来。
她没有抬头，声音哽咽，"不，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我们真的是太笨了。"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大人，哪怕是试图去了解，都不曾有过。他们，一直都是无知地享有大人的温柔，根本没有思考过什么。莫娜在那一刻失声痛哭。

"少爷，我们到了。"狄安娜温柔地说到，洛伦斯停下了脚步。
早在半路上，路基奥就先行离开去办事了，因此由狄安娜领着他去。
洛伦斯微抬头，打量着这幢明显是精灵建造的树屋，静得出奇，不止是树屋里没有任何的声响，就连附近也静寂无比，从方才进入这附近开始，他就发现，这里竟然连鸟兽昆虫都不见了踪影。
"少爷请进吧。那个人吩咐说只见您一个人，狄安娜先告退了。"狄安娜说完，福了福身，迅速地离开。
这里面的人，是让她害怕的存在吗？第一次，狄安娜看上去似乎有些慌张。
洛伦斯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已经失去踪影的狄安娜，足尖一点，轻轻巧巧地跃上了树屋最高的一层楼梯，手才触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门，它便自动向内开启了。一阵隐约的幽香传来，伴随着同时响起的清脆风铃声。
看来，确实有些诡异......
洛伦斯走了进去。
这时，一个清脆如同那风铃声一般的声音传来，回荡在了树屋里，"是谁？"
"你不是找我么？"洛伦斯入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大量了一下出声的人。
似乎还不错。俊秀温文。应该是银龙，一头灿银色的长发，亮晶晶的，只是眼睛是金色的......好像见过，有些眼熟。

对方在看见洛伦斯的瞬间，怔仲了一下，旋即微笑，"是的，洛伦斯，我叫兰德。"
"你认识我？"洛伦斯直直地看着他。
"对，我们以前见过。"兰德沏了一杯茶，递给洛伦斯，"几十年不见，你更加漂亮了。"
"你认为这是赞美男性的话么？"洛伦斯的脸色有些难看，扯出了一个冷笑。虽然他也知道他承袭自母亲的容貌使得他难辨性别，但是这个人也太坦白了吧。
兰德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只是我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赞美你了。"
"抱歉，我不习惯接收别人的赞美。"
"洛伦斯，你还记得你的姑妈么？"兰德忽然问到。
洛伦斯挑眉，陷入沉思，"......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兰德微微苦笑。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洛伦斯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根本不会去关心。而他的姑母，自己的母亲，虽然是仅次于银龙姬的美女，拥有着极为张扬的美貌，也依旧不能在洛伦斯的记忆中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那你是否还记得她的儿子？曾经与你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龙族皇子。"
洛伦斯沉吟，"......记得。你不会就是瑟莲姑母的儿子吧？"洛伦斯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没死？"当时明明是个病秧子啊......

丝毫不介意洛伦斯话语中的无礼，兰德点了点头，"嗯。六十几前，我大病一场，后来身体就好了很多。洛伦斯，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原本还一直维持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的洛伦斯瞬间沉下脸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兰德重复。
"留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洛伦斯开始微笑。如果是熟识他的人一看便知，那是他发怒前的征兆。当然，兰德并未发现这一点。也不奇怪，当年，他与洛伦斯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如何得知呢？
"不，不是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再一次相遇，他不想再放开他了。
"你认为......"洛伦斯笑得越发艳丽起来，"我会答应你么？"
"你不愿意么？"兰德轻声询问，似乎怕洛伦斯生气，小心翼翼的语调听着让人直觉于心不忍。然而，他已然惹怒了洛伦斯。
已经很久没有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惹怒他了。
洛伦斯倏地起身，兰德跟着站了起来，"洛伦斯......"
他微抬头注视兰德，笑容之中掺杂了一种名为"冷酷"的感情，"我凭什么要答应你？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压制我的行为？兰德，你很无聊。"说完，他转身离去。
"洛伦斯......"
他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见了兰德一脸无措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动容，"兰德，我讨厌没用的人。"

洛伦斯离开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兰德这才回神。
"没用的人......洛伦斯，你是在说我么？呵呵，那你可就看错了。"兰德的唇边挂着一抹笑容，精明成熟，"看来，我也估计错了，你竟然对于这样的我没有兴趣，那么，我也只好换一种面目来见你了。洛伦斯。"他略微苍白的手平稳地伸出，凭空在一侧的墙上击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在不远处观望的狄安娜大失惊色，风一般的回去向她的主子报告去也。兰德大人发怒了，这可不得了！

第二十章
"啪"又是一巴掌，路基奥的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他凑近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轻柔地开口，"洛伦斯，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一定要惹我生气呢？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乖么？"
因为拼命忍着疼痛而不住发抖的洛伦斯抬眼，冷冷地注视路基奥，失了血色的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路基奥扯了一下绑住洛伦斯手脚的铁链，果不其然地看见他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也是，手腕被洞穿，不疼也不太可能，"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表情了。"一脸的轻视，那双眼睛里有着再大的痛苦都不屈服的高傲。
"主子，狄安娜有事禀告。"门外，狄安娜焦急的声音响起。
路基奥闻言，暂时放过了洛伦斯，往门外走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洛伦斯想换个姿势，但四肢根本不听他的指挥，疼得快要麻痹了。一动便是阵阵刺痛。
肩胛、膝盖、脚踝......几乎所有的重要关节都被铁链洞穿，鲜血流了一身，让人看着不禁头皮发麻，洛伦斯却眉头也不皱一下，有些急促地呼吸着，他吃力地靠坐在了墙角边。
终究还是因为恐惧，被他抓住了呢。这样的自己，好没用。洛伦斯苦笑，闭眼休息。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那个人，是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的。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怨恨......若不是当初自己逃离，也许......

"狄安娜，布个结界，别让他毁了这儿，至于他爱怎么发泄，都随他去。龙帝大人自会处理。"路基奥很是随意地吩咐到。然后准备往回走，"我还要同我亲爱的侄儿好好地叙叙旧，别来打扰。"
"是的。"明白路基奥话中之意，狄安娜领命去办事。
少爷也只有自求多福了，主子这次找到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在龙帝强制性地制服了兰德的半个月之后，路基奥的卧房里，传出了这些天几乎天天可闻的惨叫声，即使那人百般压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失声叫出，声音弱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路基奥轻抚洛伦斯的长发，嘴角挂着一丝笑，"洛伦斯，疼么？"看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好像真的很疼啊。
洛伦斯闭眼，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泛着诡异的黑红色。
见洛伦斯不语，路基奥扯住了他的雪色长发，迫使他抬头，"你不回答，是不是代表我可以继续我的试验呢？"无意换掉一池血色的药水，路基奥直接将一瓶墨绿色的浓稠液体倒入了水中。
液体融入药水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颜色。洛伦斯颤抖，尖叫声压制在了胸口，他咬紧了牙齿，开始挣扎，路基奥看似随意地放置在他肩头的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他，阻止他离开池子。许久之后，洛伦斯的挣扎弱了下去，最终，他失去了意识。
"没用的东西。"路基奥松手，洛伦斯软软地沉入水中，雪色的长发散开，惨白美丽。路基奥扫了他一眼，没有丝毫迟疑地离去。
没有魔法作为依凭，洛伦斯只能以非人的体质硬撑，痛楚是少不了了。但至少他还没有死......也绝对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父亲大人！让我去找洛伦斯！"感觉不到洛伦斯的气息，说明他已经离开这儿了！甚至可能是出了这个国境了！兰德焦急无比，"父亲，你为什么不让我走？"他不解，金色的眼眸闪动光芒，亮得惊人。
龙帝轻呷一口茶，摇头，慢慢地说到："不行......洛伦斯他不是你可以拥有的人。吾儿，放弃吧。不会有结果的。"
"不！我不会放弃的，洛伦斯是我的！只会是我一个人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留在身边！"兰德不再有所顾忌，向自己的父亲施展了魔法。
龙帝轻而易举地挡下了那些魔法，却见兰德已经借机冲出了出去，远远地抛出一句话，"我不参与这一次的行动了，抱歉，父亲大人。"
没有将自己儿子追回的意思，龙帝垂下眼睫，无声地叹息。
真的......无法阻拦了，瑟莲，你费尽心思阻止了这么多年，却仍是改变不了什么，一切，仍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你不像洛伦斯那样认命么？他......比我们都聪明啊......他知道，我们是无法摆脱命运的，他，比任何人都认命，但是同样的，他也是那样倔强的一个人......他应该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