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殇————冰霖

"醒了啊，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昏迷'呢。"特罗伊塞毫不介意莫娜的滔天怒火，冷笑着说到。

第二十八章
莫娜心虚地低下头去，她确实是在洛伦斯与那两人开战之时便醒了过来，但是--"大人他......不让我插手的。我发过誓的。"她望向了远处的洛伦斯，默念了治愈咒文，为他恢复体力，"况且，大人如此认真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记忆中的大人总是优雅美丽而慵懒的，似乎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无所谓的笑容总是挂在唇边，仿佛永远也不会露出认真的表情。
"你这么相信洛伦斯会赢么？"特罗伊塞不冷不淡地问到。
"是，我相信大人绝不会输的。"莫娜盯着洛伦斯，一字一句地回答到，"我相信大人。"
特罗伊塞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盲目的信任呵。你这样，只会害了洛伦斯。"语毕，人已冲入了三人的颤抖之中。
莫娜愣在原地，一时语塞，最终笑着落下泪来。
对，特罗伊塞你说得没错，我是盲目地信任着大人，他是我的神啊，我不想忘了他，所以，我不能靠近他......
"特罗伊塞，你快回来。你还没痊愈啊！"安琪拉在一旁跺脚，"啊啊，莫娜，你怎么哭了呀？"
"安琪拉，你快走，快回‘科西嘉之城'去，不然就来不及了......"莫娜的话才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巨响。接着，特罗伊塞被一股力量甩了出来，洛伦斯也后退了好几步。
原本还坐落在汕头的精致屋舍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深几十米的大坑，屋舍连灰都没剩。

洛伦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可是嘴角却有血丝沁出，在他的肌肤上形成了诡异的艳丽感。
"安琪拉，你回去。"他头也不回地说到。催动所剩无几的魔法力准备将她送走，西伦却乘机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安琪拉拼命摇头，"不，我不要！"她眼看着洛伦斯又被维兰多所施展的魔法击中，飞出老远。
洛伦斯几乎支撑不住，所幸魔法已然完成，他转头看向安琪拉，"快走吧。"他浅浅地笑着，"要活下去。"
这是安琪拉听见的洛伦斯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被直接传送至"科西嘉之城"。吸血王正在不远处等着她，"欢迎回来。吾儿。"
"父王！"安琪拉扑入了吸血王的怀中，第一次，眼眶酸涩，流下泪来。原来心痛是这样的感觉，似乎是被一把钝刀来回地割着，心在一阵阵地抽痛着，碎成了千万片......"父王，你、你能不能救救洛伦斯......"
"不，我不能。安琪拉，洛伦斯他是上古遗族，我不能插手上古遗族的事，况且洛伦斯也不会让我介入其中的。即便是毁灭，也是他的命。"吸血王叹息着说到。
"父王早就知道了？"
"上古遗族‘引魂'，那是多么美丽而强大的种族......但是他们是有罪的。他们一族与被神所遗弃的种族--暗夜妖精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的族人甚至娶了一名女性的暗夜妖精，剩下了孩子，所以自那之后，所有的‘引魂'族人都拥有着魔魅的气质。神将怒，从此抛弃了所有的上古遗族。‘狩魂'一族大怒，立誓杀尽‘引魂'，以求得神的宽恕。"
"‘狩魂'很强大吗？"
"何止是强大。他们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任何一个种族，上古遗族中也少有对手，且族人众多。谁愿意为了一个惹怒了神的族类招惹这样的对手呢？‘引魂'现在也仅存洛伦斯和他的父亲两人了，想必很快这两人也会被消弭掉。"
安琪拉怔住，一时失了反应。真的不可以救洛伦斯吗？那个笑容倾城，绝代风华，却似乎总是那么孤单的洛伦斯......救不了吗？她的眼泪，终于还是再度决堤。

洛伦斯吃力地站了起来，莫娜忽然上前，挡在了他的前面。
"莫娜！"洛伦斯一愣，旋即唤。
"大人，即使将来要被您所遗弃，我也要保护您，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至少那样，她还可以在以后没有大人的日子里，因为大人还活着而感到安心。她挺胸，坚定不已。
西伦嗤笑，"洛伦斯，好福气呀，有这么忠心的仆人。"
"她是我极为重要的人，不是仆人。"
"你也有重要的人？洛伦斯，你这是在害人。"
洛伦斯不答，并指一划，一个定身咒飞向莫娜。他有些踉跄地绕过莫娜，站在了她的左前方。
"大人！"
特罗伊塞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在下一刻也中了洛伦斯的定身咒。
洛伦斯轻咳一声，一缕鲜红坠落在地，绽成凄美的艳色。他将手中的剑一折为二，抛向了空中，长剑竟然凭空消失。
他仰头，修长的颈展露出优美的弧线，像是濒死的天鹅，他启唇，开始吟唱起了上古的咒文，"以吾之性命为代价，至高无上的神啊，请宽恕‘引魂'之罪，赐予我诸神之力，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他的雪色长发飞扬不止，衣袂翻飞，恍若下一刻便会消散的脆弱的美丽，看得莫娜与特罗伊塞一阵心惊。

西伦叫了起来，"你疯了！居然想和我同归于尽！"
"我已经厌烦了逃避，我用剑布下结界，你们走不了的。一起下地狱吧。这样我的父亲也许还能多活几百年。"洛伦斯冷冷地笑着。
手指捏诀，他对特罗伊塞和莫娜下了遗忘咒。
结界内，巨大的雷电缓缓成形，来自神的力量正在这个空间内肆意地咆哮着，企图撕裂一切的物质。
洛伦斯纤长的手指变化出了无数手势，最终轻轻一抚，雷电冲着西伦两人而去，而他们不知被何种无形之力困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雷电袭向自己，最终两人的肉体连同灵魂一同化做了四散的尘屑。

洛伦斯回头，却见莫娜一直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依旧闪动着他熟悉的光芒。有些吃惊，他彻底转过身去。
"大人，没用的。我对自己下了封锁，你的遗忘咒对我不起作用。"莫娜感觉自己的定身咒被解除，却仍站在原地不动。她不知道大人下一步想要干什么，是就此离开还是会生气地骂她一顿？
洛伦斯慢慢地走了过去，步伐有些凌乱，雪色的长发沾染了一些污迹，却仍是晶莹美丽，他捧住了莫娜的脸，然后缓缓地露出了笑容，"痴儿啊......"他低头，吻住了莫娜的唇。
"唔......"带着一丝血腥味的清冽气息充斥了她的呼吸。莫娜奋力挣扎却还是无法抵抗地中了高阶级遗忘咒，她被洛伦斯松开的时候，颓然坐在了地上，有些失神。
大人吻了她，却是为了借由这个吻施展魔法让她忘了他......

特罗伊塞目不转睛地以那双冰冷的黑色眼眸看着洛伦斯，"你希望我忘了你？"他十分平静地问到。
"对，就是这样。"
"那么，我如你所愿。"他不再抵抗遗忘咒的侵袭，撤下防御，"只要你希望的，我都做到，但是我希望你能记得，我爱你。"
"谢谢。" 洛伦斯转身，向远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慢慢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然后，绝尘而去。
在两人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便是那抹笑容。
不再有任何的细微冷意，浅浅的柔和温暖的笑容，如艳阳般艳丽，又似月华般纯然，带着他独有的冷澈动人的笑容弧度。
很美很美的笑容，从未见过的美丽。

终于还是......支撑不下去了吗？
洛伦斯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就近靠坐在了树干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雪白的羽睫掩盖住了晶亮美丽的紫色眼眸，优美的唇边仍留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疲倦的旅人找到归途般的安心笑容。
下一刻，他的头一低，呼吸蓦地停止，雪白纤细的身形突然像是被击碎的水晶一般，碎散了开来，化作了千万光尘，然后消散在了风中。
莫娜，特罗伊塞，原谅我......

那一天，整个雾之大陆都下起了细碎的雪，大片大片，细小而轻盈，洁白通透，在阳光之下却折射出了晶亮动人的紫色光芒。那场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当芬妮步履不稳地冲上云雾峰时，只看见一棵树下，一枚闪亮的戒指被人遗落在了那里。她拾起戒指，恸哭出声。
许久之后，她低头，珍视地亲吻那枚戒指，脸上的神色极是温柔，"洛伦斯，我带你走......"
从那之后，黑暗祭司芬妮失去了踪迹，无论是在风之大陆还是在雾之大陆，都没有了她丝毫的消息。

莫娜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身处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忽然感觉有些陌生？她眨眼，在房间里走动。有侍女推门而入，用以往不曾有过的恭敬态度向她行礼，说到："公主，王请您过去。"

特罗伊塞醒来时，看见的是安琪拉美艳的脸庞，"特罗伊塞，你醒啦！"红着眼的安琪拉扯出一抹笑容，"你都睡了一个多月了呢！"

"这下可以安心了吗？"高挑美丽的女子询问身侧看不清长相的半透明魂魄，目光柔和。魂魄轻轻点头，像是微笑了起来。
看见你们现在这样就好。
记得以前你们问我是否相信命运，我告诉你们我不相信。但其实，我是相信的......

最终章
莫娜在遇见洛伦斯之前，甚至不曾懂得什么是快乐。
那一天，她失手放出了封印于泉水之中的魔物，被长老处罚，囚禁在湖底的水牢中一个月。由于戴上了封锁魔法力的手铐，她只能缩在湖底的水牢中瑟瑟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长老只处罚她一个人，明明她们也在场......只是因为她不是纯种的精灵吗......好不甘心......
隐约听见有物体破开水的细微声音。她抬头，发现有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幽暗的湖底，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一袭分辨得出，那人有着一头纯白如雪的长发，一双在水光折射下异常晶莹美丽的眼眸。那应该是一个何等美丽的人。
那人将她救了出来，带她上岸。几日未见光的她在阳光下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过了好半天才看清那人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美丽，仿佛任何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都是不足以形容他的容貌的。如此绝美的人，似圣洁似魅惑，完美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缺陷，美得让人窒息。
只是他的神色冷淡，气质高傲得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让人不敢亲近。

她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人，"请问......"看起来，一定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
"我叫洛伦斯。"那人冷淡地报出姓名，并看向了一旁的精灵王，"我要带她走。"没有丝毫的询问语调，淡漠的声音里，只有满满的肯定。
她惊叫了一声："圣、圣法王大人？"
"很抱歉，圣法王大人，她只不过是一个血统不纯的精灵，根本没有资格服侍您。我可以找其他的纯种精灵来代替，一定会......"
"血统不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这个小丫头。"洛伦斯的脸冷了下来，"无聊的血统观念，没想到连精灵王都这么守旧。"
莫娜怔住，怔怔地凝视他美丽绝伦的侧脸。从来没有人敢对精灵王这么说话。而且，他刚才说什么？他说--喜欢......
精灵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圣法王大人。"
"十分抱歉，我今天一定要带她走。反正你们这儿也容不下她，让我带走了岂不是更好？"洛伦斯冷笑，却去牵起她的手。
莫娜低头看着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白皙修长，微凉的触感，肌肤细腻，那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其上镶嵌着最为纯粹高级的昂贵圣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如他的眼睛。
这双手，会一直牵着她么？
她在心里偷偷地想着。

"不可以，莫娜她可是......"
"是什么？"他笑问，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没有什么。圣法王大人，您--真的要带她走吗？"
"是啊。我这就告辞了。方才失礼了，精灵王阁下。"他行礼，姿态完美。然后，施施然地带着她离开。丝毫不顾及精灵王复杂的表情以及一旁爱慕他的女性精灵的各色视线。

她不知道洛伦斯为什么执意要带她走。容貌，能力，无论是什么方面，她都及不上洛伦，比她优秀的人，又何止千万，洛伦斯随手一挥，都会有无数的人回应跟随，为什么......是......她？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一直牵着她走的人回过头来，冰冷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浅薄的柔和，"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他伸手，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目光细密而柔和，像是泛着水光。
一样？什么一样？她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洛伦斯笑得温柔。一头雪色的长发在微风中飞扬，衬着那张绝美的容颜，犹如天人一般。

似乎曾经有人牵住她的手......白色的......微笑......紫色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温柔......莫娜怔怔地发呆，半晌，做了决定准备离开精灵族。
她想要找到那个牵过她手的人，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七十年之后，"科西嘉之城"再现，只是这一次没有大举进攻，而是融入了人族的生活之中。
莫娜在遥远的大陆西部听闻了消息，立刻往"科西嘉之城"赶去。似乎潜意识里的本能正驱使着她前往。精灵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也许在那里，可以找到那个人。

特罗伊塞冷着脸穿过大街，往东走，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女性爱慕的目光。昨夜，他又梦见了那个人。
自从沉睡了一个多月醒来之后，这七十年来，他总是梦见那个纯白的身影，萦绕不去的，是那人那双举世无双的美丽紫眸。夜夜惊醒，他总是莫名地痛苦，明明是该想起什么的，却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又尽数遗忘。

莫娜没有目的地乱走着。在大街上避让行人，渐渐地开始往西走。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连互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就这么漠然地远去。

一道纯白的身影飘忽而过，飞扬的雪发引起了莫娜的注意，她不由地回头望去，那人影却消失无影。

转角处的一抹雪发飞扬而过，引起了特罗伊塞的注意。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两人目标一致地冲入了小巷之中，什么人也没有，尽头是一度老旧的墙。
"洛......"才出口的呼唤湮灭在了唇边，特罗伊塞有些困惑地皱眉，他刚才是想要叫谁？怎么不记得了？
他侧头，看见了同样发呆的莫娜"精灵？"
"魔族？！"莫娜回神，立刻皱起了细细的眉毛。
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同时冷哼一声，扭开头去，然后动作一致地转身准备走出小巷。

"你干什么和我走同一条路？"
"你干什么挡着我走路！？"
两人异口同声地冲对方发难，再互看一眼，还是觉得对方万分碍眼。
互不相让地走出小巷，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莫娜低头沉吟，不禁回头望去，却发现对方正巧也在回头看她。
那个精灵，很眼熟。特罗伊塞挑眉，却发现自己对她没有半点印象。

两人停驻在了人群之中，遥遥相望。
不约而同地走向对方，然后齐声问："我们见过？你是谁？"四目相对，他们轻笑了起来。

"洛伦斯，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安琪拉询问着以洁白的面纱覆盖住大半张容颜的白色身影。褪去了从前的稚气，现在的安琪拉已然成熟了不少。看上去俨然是个领袖一般的人物。
洛伦斯轻轻扯下面纱，露出了那张微微透明的绝世容颜，他注视下方对视而笑的两人，面无表情，"也许......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