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失忆恋人(第一部)————络石

作者:络石  录入:01-08
我的失忆恋人

「@#$%&*!」
黑暗,剧烈的拉扯著他的意识,还有身体。
「〤○⊙◎●☆★!」
「▲▽△◇◆、、←→......」
有人,不,是很多人,在他的耳边说著话,这些话,他听不懂。
忽地,有个声音穿透了这些吵杂的声音,直直地唤醒他。
「别昏!醒醒!」声音打痛了他,他不得不抬起手来想挥开这个打痛他的声音。
但是不知怎麽的,他的手好重好重,重到像是被什麽压住一样。
怎麽......回事......
黑暗再次袭卷而来,他没有反抗能力地任其淹没。
再次被叫醒时,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过了一辈子,也可能只有十秒。
「Hey, sir!听得见我吗?」这回吵他的换成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伴著奇异的小白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突然,周身的黑暗教小白光趋散,他在天旋地转的视界里只能跟随著小白光左右晃动。
好想吐......
「病人还活著,有意识,快送二号手术室!」另一个声音大叫。
老天,我已经够想吐了,别在我耳边大叫......
他无力的想著,眼前的一切教纯白取代,极致後却又是一大片的黑暗。
咕噜......
他忍不住自嘲地发出像饥饿许久的人闻到食物香气时肚子会发出的声音。
至於有没有真的发出声音,他也不知道。
这是,他最後的意识。

他由深至浅的意识里,第一个苏醒的感官是听觉。
他听见身旁有人走动的声音,也听见了那几乎其微的水滴声,以及更远一点,那隔著某样东西的微小谈话声。
转醒的过程中,他渐渐地辨明了那些声音的名称,却始终不明了谈话声的语言是什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只能听得见,无法再进一步,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只有听觉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扇开启光明的窗,是他唯一连接外面世界的工具。
第一个疑惑油然而生。
为什麽?
为什麽他动不了?
动不了也感知不了更多讯息的他,只能恐惧地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一辈子这样下去时,他听到有人在说话,说话的声音很清晰,那个声音用著他听不懂的语言,像唱歌吟咏似地诉说事情。
他被这个声音安抚了,即使仍然无法突破加在他身上的奇妙禁制,有人记得他,那他就安心了。
这个好听柔和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他耳边响起,几次之後,他开始能辨明那个声音在跟他说故事。
至於故事的内容是什麽,他真的不懂。
虽然对那个好听的声音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完全不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
他所处的世界由一开始的凌乱到後来,只有好听的声音会前来敲敲他与外连接的窗子,唤醒他的意识,跟他说话,虽然听不懂可是他好开心有人陪伴。
他变得开始期待沉静的病房里,那唯一生动的声音前来。
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有了期待,他那陷入深沉深沉深不见底的意识似乎挣扎地想离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想看看那个声音的主人。
然而,除了听觉能自由地运用之外,他全身由内至外、由毛发末节至四肢百骸,全被黑暗宰制著,黑暗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他拥有一个意念,他想见那个人,想见那个跟他说话的人。
这样的意念一开始还抵挡不过锁著他意识的黑暗,可随著他的意念愈来愈坚定、愈来愈强烈时,黑暗的禁个就此由轻微至剧烈的撼动著。
终於有这麽一天,他感觉到光的存在。
不再是微弱的光芒,而是光明,与黑暗分属两种极端的存在,就在他用罄最後一丝气力挣开黑暗的锁鍊时,光明也同时降临在他的世界里。
好刺眼......
他不由得眯起眼来躲避光线,尔後随著眼眸渐渐适应了光,他的视界才渐渐地看清事物。
第一个投射入眸的东西是白色的大片奇异物品。
他观察了它好久,才缓缓地想起与这片奇异物品相称的名称:天花板。
然後他的注意力被引开了,视觉首次与听觉携手合作,他转动眼眸,望著就搁在头左方的奇妙机器,那个机器一直规律地发出"滴"、"滴"的声音。
机器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他有些昏昏欲睡,他在再次陷入沉睡之前别开了头,这个动作就花费了他所有的气力,让他为了保持清醒而避开的行为反而助长了疲惫,让黑暗再次掳获他。
第一次成功脱逃的自由,很快就被没收了。
但是有第一次成功的经验,第二次、第三次的成功很快地降临了。
他开始能够很轻易的在某些限度下摆脱黑暗的压制,呼吸些微自由的空气。
只是他还不能够很好的掌控时间,时间对一个长时间处於黑暗里的人来说并没有意义,所以他有时「清醒」时,见到的是玻璃窗外那未教窗帘掩去星辰闪烁、明月高枕的夜空。
这样的黑暗比他平常待的地方好太多了。
他「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往往会被旁边摆的那个机器发出的声音给催眠,再次陷落黑暗。
情形一久,他恨起那个机器了,於是他开始训练自己不受机器的声音催眠,然而,成效不彰,所幸,他什麽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於」成功地抵抗机器的催眠──说是成功,不如说是习惯了。
这是他清醒的日子里的重大胜利,征服了机器声的催眠,他的心雀跃著,最想分享的人是那个好听的声音。
但是一如时间对他来说没意义,因此他总是在好听声音不在时醒来。
扑空了几次後,他开始训练自己注意「时间」。
他用他自己发明的独特方法来为时间做刻度,一开始困扰著他清醒程度的机器声音,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就在他数到忘了第几声的时候,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数数。
啊......我刚刚数到第几下来著?
惨了。
太好了他忘了数了几下,时间过多久了。
显然这个记时间的方式很没有效率,他得再做改进才对。
「@#$%︿&*。」啊,是那个好听声音。
他的诅咒停了,同时期待自己见到他的那一刻。
「$%&*#@~%?」好听声音的尾音上扬,像是在跟他话,可惜他听不懂。
真想知道他在说什麽。他直觉好听声音在跟他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好,好一阵子没来了,你还是老样子,真好......我刚从纽约回来,去了一趟调查庭,啊,就是先前跟你稍微提过的案子。」好听声音顿了顿,「再次见到他,我已经不知道是什麽心情了,对於他会怎麽样,我也不知道......」

好想好想,好想见见这个人......

他努力地脱开黑暗的统治,可平常轻而易举的事,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失灵了。

他不肯放弃,想在好听声音离开之前至少睁开眼看看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跟我说的话,他的道歉、他的理由我都觉得好假,你知道吗?我觉得他只是认为多拖一个人下水可以多分摊一些罪过,可是他想过我的事业我的名誉就因此受到极大的损伤吗......」好听声音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不要伤心,有我在。他好想这样跟好听声音说,无奈他还没办法让自己的声带脱离黑暗的掌控,而他的视觉也在此时停摆。
「他害我必须离开纽约,离开我的工作,我为什麽要原谅他?你说是吧,少年?」
「卫,你这样一直跟他说话,他真的听得见吗?」护士小姐进来帮那名称作「卫」的男子。
「不知道,医生说也许有用的不是吗?」卫见到护士小姐时,将话题转开。他请护士小姐扶住床上少年的身体,自己则拿著湿毛巾替少年擦澡。
「不过这名少年真的很可怜,车祸里就他的伤势最严重了。」护士轻叹口气,「现在都三个月了,医生说如果他的情况再没有改善,就要送他去郡疗养院了。」
「郡疗养院......」卫为少年擦洗的动作顿了顿,「那个地方他能得到完善的照顾吗?」
「现在在这他也没得到什麽完善的照顾啊......」护士苦笑,「除了你会来拜访他,他就跟死了没两样,何况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社会福利号码、他还没清醒,欠下的医药费就已经比他的身高还高了......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呀......」

卫也回护士一个苦笑,他沉默地将少年翻身,与护士小姐一同为少年日渐萎缩的肌肉按摩。
「好了。我先去忙了。」护士小姐帮少年盖好被子,拍拍床,朝卫微笑。
「我再待一会儿。」
「那离开时请把门带上。」
「嗯。」卫颔首。
护士离开後,卫才拿出梳子替少年梳发,少年的头发长得极快,三个月便及肩了,「本来想说要帮你剪剪头发的,看来是等不到我学成来帮你剪了。」
卫的动作很轻柔,「郡疗养院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好好照顾你。」
「你听了我那麽多抱怨跟心事,如果你去了疗养院,我一定会很寂寞,到时我又会回到酒精的怀抱,再被法兰又骂又拉的拖出来吧!」卫的声音有著浓浓的失落,他笑了笑,「抱歉,纽约让我的心情好差,每去参与开庭一次,都让我认知到不论我的罪名有没有洗刷,我在纽约的名声都臭了,更让我不知所措的是,我也不能全然的说自己是无辜的,他有几次都露出了破绽,我却选择视而不见,说起来,我真没资格当警察。可是我又会想:没错,是我一时不察,不知道枕边人就是犯罪者,可是是他混蛋我为什麽要自责?」
梳著梳著,他动作停了下来。
「你明白我的矛盾对吧?」
然後他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凝视著少年沉睡的面容。
「每次我从纽约回来之後都有你在,即使你没回应过我的话,可是我却觉得很安心,现在你也要离开了,这是不是就是中国人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一如往常地,躺在床上沉睡的少年并不会回应他,卫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是默默地望著少年,久久,轻叹口气,起身离去。
门扉轻閤,而少年的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少年睁著眼,却看不见想见的人,一抹失望油然而生。
我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疲累较平常都来得迅速地随著睡意袭来,但是少年强撑著,就是希望那个人只是离去一会儿,希望那个人能等等就回来。
再一会儿......
再清醒一会儿......
再等等......
就在少年抵挡不住睡意时,门又开了,他一惊,努力转动眼眸想往门那边看去,但视线的范围有限,他只能听见那个人与另一个穿白袍的男人正在讨论事情。
「......卫,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极富爱心的义工,可是帮一个昏迷三个月,即将宣判脑死的病人付医药费?我不得不说你该将你的钱用在更有用处的地方。」
少年不喜欢白袍男子说话的口气。
「帮助少年是一件没有用处的事吗?」卫的反问在少年耳里,比起尚未清醒时听见的还要再低上几阶,却又清晰万分。
他吃力地转动视线,为自己终於能见到卫感到开心。
「我想了想,我不能让少年到郡疗养院去,那里的环境我们都知道不够专业。」
「奇怪,你平常不会这麽好心的,为什麽对他这麽特别?」
卫脸上掠过一丝狼狈。「我只是不忍心。」他不愿让好友知道这不是不忍心的问题,而是他已经在依赖少年的陪伴,舍不得离开这名昏迷不醒的病患。
「身为你的好朋友,我真的该劝你不要这样做,谁知道他会多久後才清醒?」白袍男指指少年,「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才三个月,就吃掉医院多少钱了?你负担的不只是三个月,一负担就是十几二十年......」
白袍男的话尾逸去,他的眼神与少年的对上了,他瞪大了眼与嘴,看著少年。
「我的钱够付,我一个人花三辈子都花不完那些钱,与其让那些财产在我死後回归国家所有,我宁可砸在少年身上,他还年轻,如果十年、二十年後的某一天他真的醒了呢?」卫讲到一半,发现白袍男没在听他说话,「嘿,法兰,哈罗?」
法兰还是没理他,甚至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往少年的方向移动。
「法兰,你认真听我讲一下话好吗?」卫的目光跟著法兰移动,最後落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松了口气,一方面是得偿所愿,一方面是卫终於看见他了。
「少年?」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期期艾艾地想说些什麽,但找不到话说,「法、法兰,少年他......」

法兰转开小手电筒,照著少年的眼睛。
少年眯起眼,不悦的狠瞪法兰。
这个白袍男想弄瞎他吗?
「快叫护士跟其他会诊的医生过来。」法兰急匆匆的说。
卫则忘了病房有叫唤铃,火速冲出病房,没多久,他与一名护士以及两名医生回到病房里。
少年很是厌恶的瞪著法兰,但後者丝毫觉察不到他的厌意,只一迳地与医生和护士讨论这个奇迹。
少年翻翻白眼,不想浪费时间瞪法兰了,他的目光落至一旁那个安静的存在。他想看清楚卫的模样,想知道他的样子是否跟自己想像的一样......他突地一愣,想像,他有想像过卫的长相吗?他想了想,答案是没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就有一张脸存在於他的记忆里,这张脸既模糊又清晰,也出现得很兀然,却又自然得像是存在於他脑海中许久。
这种诡异的突兀感让他有些混乱了,这样的混乱在他看清卫的模样时更加的紊乱。
彷佛该陪伴自己的人不是卫,而是另一个人。当然,那个人的声音没有卫这麽悦耳,他很清楚的知道卫跟记忆中的那张脸是不同的人。但是,那个人不在。而卫,就在他身边。
不,应该说,那个人就是卫。是的,就是卫。
很快地,他全副的心思都教卫给占据了,他研究著卫的长相与自己记忆中的声音,观察卫表情与声音的变化,为自己终於能见到卫感到开心。
他知道,自己长久以来企望、占据他心房的人就是眼前的卫。
卫发现少年在看他,於是朝他鼓励性地微微一笑。
啊啊,这个人不只声音好听,连笑容......连笑容也好好看啊......
少年眯起眼,这回不是因为刺眼,而是因为笑意,卫的笑容像阳光,趋走了潜藏於他的意识里,正虎视眈眈想将他逮回去的黑暗。
「法兰,少年的情况?」卫目光没有自少年身上移开,一边问著正在检查少年身体的法兰。
「他醒了。我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清醒的,但是以他的身体状况来说,他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法兰以「这是个天大的奇迹」的口吻说著,「天啊......我们竟然都没发现他醒了......」
「太好了。」卫没有如法兰那样快乐到飞起来的样子,他只是静静地睇著少年,似乎想从少年的眼中探查出些什麽东西,但见少年愉悦地凝视著他後,他的眼神也由锐利转为柔和。
两人就这样相望著,以眼神交流著。
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我终於看见你了,好听声音。
不用担心,医生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当然在少年付清积欠的医药费後,他们才会好好的照顾少年,不过如果少年付不出来,也不用担心,因为他会替少年付的。
卫这麽想著,但他心里却有著更多的疑惑,在少年的病褟前他曾吐露的那些话语,少年记得多少?万一少年全都记得怎麽办?
这个念头开始萦绕於卫心头,而且开始茁壮发展,迅速落地生根开出一朵名为「怀疑」的花儿。
一想到少年可能全都记得他同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卫的喉咙便不由自主地收紧,渴求著酒精的滋润。
他跟少年说的事,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他对著不会回应的少年吐露了太多的真心以及秘密,就连自己身陷的案件丑闻也钜细弥遗,他不敢想像要是那些话自少年口中流传出去,後果会有多严重。
少年害羞了起来,与期盼如此久的男子见到了面,即使开心,他却也有更多的羞涩,至於为什麽害羞,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推书 20234-01-08 :下一站————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