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失忆恋人（第一部）————络石

警长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做，还是我等等打电话给FBI说少年的事是我们搞错了？」
「这样也不行，万一少年又被杀手盯上怎麽办？」盖文也开始思考了起来。
看著警长与盖文两人苦思的模样，卫也陷入了沉思。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很多人的配合。」久久之後，卫如是道。
「什麽办法？」警长与盖文同时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卫将他的方法说出，警长与盖文同时张大了嘴巴。
「哇塞，这简直就像是Enough（注）里的珍妮佛罗培兹嘛！」盖文惊呼。
「那我们就是她的朋友跟爸爸了。这主意好，我马上打电话给市长。」
「你们也太兴奋了吧？」卫本来以为自己的方法不会有人赞同，没想到警长马上就要行动。
「少年是个可爱的小孩，不管他以前是什麽样的人，现在他是个可爱的小孩就够了，那麽可爱的小孩子，要被FBI跟杀手追，那真的很悲惨。」警长眼带泪光的说。
一旁的盖文也是强忍泪意地点著头。
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心底很明白，他这麽做绝对不是因为什麽同情心泛滥，只是他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这麽做的真正心情就是了。

★注：Enough，中译《追情杀手》。剧中女主角为了逃避丈夫的追索，而曾经改名换姓，逃亡。

 

卫处理完事情，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的时候了。
护理站的护士跟卫说少年等他等到睡著了，卫一听，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无声地打开病房门，望著床上那疲累沉睡的少年。
卫打开少年床头的小夜灯，知道少年怕黑，就著那晕黄的灯光凝视他。
少年似乎感觉到卫的存在，缓缓地睁开了眼，一开始的戒备在认出来人时染上笑意，「慎行，你来了。」
「抱歉，来晚了，吵醒你了。」卫看见少年脸颊上的青紫，心不由紧了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的伤呢？」少年不答反问。
「皮肉伤，很快就会好。」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肩膀的子弹取出来了，没什麽大碍；肚子的伤口裂开了，医生说幸好没有再把我的内脏给踢坏，其他地方都是小伤，我会痛个几天但是会没事的。」少年交代著自己的伤势，然後他的脸色变得小心翼翼，「我惹麻烦了吗，慎行？」
卫微微一笑，「没有。」他的话并没有让少年安下心，他顿了顿，问：「下午你怎麽会跟著那个杀手出去？」
少年微敛眼睑，「他来的时候，说想知道我是谁就跟他出去。」
「他用国语跟你交谈？」
少年摇摇头，「他用英语。」然後少年尴尬地笑了笑，「我很笨，竟然相信他。」
卫心一动，虽然明白少年的心情，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他严肃的看著少年，「你是很蠢，不过我也有责任，没有跟你说清楚情况。」
他将那场车祸意外侦出的人口贩卖案简略的说了下。
「所以，那个人是集团派来要杀我灭口的？」少年不敢相信的问，见卫点头後，他更难以置信的看著卫，「我是个坏人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卫据实以告，少年饱受打击的发抖，见状，卫抚慰似地以手背抚过他脸颊上青紫的伤处。「毕竟，我只认识清醒後的你，而现在的你比过去的你更重要。」
少年并没有被卫安慰到，他眼眸闪著微微的受伤光芒，卫无法判读他是忧心还是被自己的话所伤。
「万一我是个坏蛋怎麽办？」少年抓住卫的手，指尖冰凉。
埃克的日夜温差很大，常常白天热得连汗都排不出，晚上却能冷到摄氏零下。
「你的手好冰。」卫握住少年的手，将他的手指掰开後包在他的手掌里。
「慎行。」少年并不在乎自己的手指冰不冰冷，人总能在一段时间後适应所处的环境，现在的他对沙漠型的天气还不适应，可是过一阵子就可以了。
「你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卫放开少手的手，起身走到空调的控制器前，设定温度。
「设定好温度，你就会暖和一点。」卫回过身来，正好撞进少年专注凝视的黑眸，一时无言，他轻叹口气，走回床边坐下，并未拒绝少年试探的握手。「严格来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假使你意外前是个坏人，现在开始当个好人不就好了吗？」
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话里有著沉沉的惧然。「有个电影主角说过：『过去会影响现在。』，我的过去，我并没有记忆，我知道是因为瘀血的关系，可是未来的日子，我如果要面对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过往，我该用什麽态度面对呢？万一我真的是个坏人，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少年企盼的眼神里还有浓浓的不加掩饰的依赖与更深的情感，卫几乎是惊恐地望著少年，想移开视线，却无法不受他吸引。
「我每天醒来都会想，我到底是谁？我今年几岁？我是什麽人？我有没有结婚生小孩？我还是学生吗？我为什麽会在这里？可是我知道想这些都没有用，所以我想你。」少年握著卫的手，手指穿过他的指间，交握。
卫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少年的话，他也做过对少年过去的猜测，但比少年的混乱好一点的是，他是旁观者的角色，就他的观察，他知道少年也许在意外之前，是有情人的。
以致於在听到少年这样说时，他心头那抹寒意加重了几分。
但他微微一笑，不让少年查觉到他对自己的影响，很没用的开著玩笑：「想我做什麽，你该想的是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像艾莉西亚·凯斯啊，瑞秋·亚当斯......呃，呃，不然，英格丽·鲍曼、葛丽丝·凯莉、凯萨琳·赫本这些你喜爱的老电影明星们......」
卫的话尾逸於少年的苦笑中，这他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将少年一把推下了悬崖的桧子手。
「为什麽不该想你？」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心中的话坦白说出口：「我在昏迷的时候，最常听到你的声音，最想见的，也是你。」
卫感觉自己的脸毫无预警的热了起来，「可见你的世界太封闭了，等医生说你能出院，我再带你去拉斯维加斯跟盐湖城看看......」
少年吃力地起身，趁卫促防不及时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唇。
卫一愣，任由脱力的少年偎在他的肩头，少年柔软的黑色发丝轻轻地拂著他的颈项，像是爱抚一般的让他轻轻颤抖，少年灼热的气息呼进卫的胸口，让他不只身体，连心也跟著发颤。
是太久没跟人上床了吧？否则为什麽少年只不过是轻触他的唇，偎在他怀里，他全身的血脉便因此逆流沸腾？
卫恐惧却又强自镇定的扶著少年躺回床上。少年的气力用罄，喘息地望著卫，眼眸如影随形，就像张无形地网，将卫网住。卫深吸口气，别开视线，替少年拉好毯子。
「警长不得不联络FBI的人将杀手带走，FBI的人也希望把你带走，他们认为你身上会有线索。」卫拉掉毯子上的毛球，假装很忙碌。「但是我们都觉得你的情况并不适合跟FBI离开，而且FBI的人也一定不会好好的保护你的安全，所以......」
少年的手无力地落在卫忙碌摘毛球的手上，打断卫的话，卫深吸口气，才抬头迎向少年略带悲伤寂寞的眼眸。
真奇怪，为什麽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如此明亮、如此剔透、如此不设防？为什麽他可以这麽坦率的表达自己的心情？为什麽在他眼中，他看见了坚定的情感？
卫无法自制地俯下身，就在唇要碰上少年的时候，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溜进了卫的心房，将卫为少年鼓动情动融化的心瞬间冰冻，他如梦初醒地坐正身子，此时才真切地明白到自己对少年的情感是渗有无数复杂感觉的爱。
这个认知像有人从他头上倒了桶冰块一样，震得他不知如何自处。

「慎。行。」少年的呼唤虽然小声可听在卫耳里却像雷打一般的响亮。
四目相视的霎那，卫已断然地做出了决定。他深吸口气，抡起拳头，遏止想碰触少年眼角的冲动。
然後卫别开视线，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惭，他帮助少年并不是期望少年被自己控制或是希望他有任何的回报，甚至不希望他受到自己的影响，即使有，那必定是他无意识之间释放的，可是无意识的东西他要怎麽去预防呢？
假使，少年不是受他影响，而是自觉性的呢？卫笑了笑，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就因为少年失忆，所以他的生命是一片白纸，他会从身边的人事物吸取许多经验与知识，而离他最近的人是自己，卫害怕的是万一自己不小心释出了什麽不寻常的感觉，少年也会毫无知觉地吸收了。
「慎行。」就在卫心思翻转的时候，少年的轻唤将他拉回。
如果少年为了报恩做出什麽迎合他的事，那麽，他就跟害他身陷丑闻的前男友有什麽差别？可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害怕。他怕再次陷入情感的泥沼。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麽是不变的......
而且，假使他对少年那个情人的猜测是正确的呢？少年那天无意识的低喃一字一句都像把刀将卫的心割得伤痕累累。万一，哪天少年的情人出现了，或是少年心中对情人的那份情感还会一直留著，那麽，他争得过少年心中的那道影子吗？他承受得了少年可能背离他的伤害吗？
他必须......必须坚定自己的立场。
「少年，我有女朋友了。」卫好抱歉的说，心想著若是法兰或米亚在场，他们肯定会嘲笑他的胆子小。
少年的反应像是有人揍了他一拳，卫不忍地别开脸，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留下窗帘。
「如果我有什麽地方让你误会，我很抱歉，我只是希望帮助你，看你渐渐的恢复健康，我也很开心。」他捉紧窗帘布，遏止手微微发颤，他閤上眼，觉得心头又多加了一道枷锁，肩上的沉重他只能以一声轻叹化解。
少年没有回应。
卫觉得奇怪，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少年满脸的泪。
「别哭。」卫胸口一窒，抽了纸巾帮少年擦去泪水。
少年眼底的光芒黯淡，终至消失，他轻唤著：「慎行。」
「嗯？」
「对不起。」少年嘴角漾著笑，唇却在发颤，他深吸口气，努力维持表情，想说些什麽，出口的却还是只能重覆：「对不起......」
「我们可以当兄弟。」卫哽著喉咙，兄弟这个名词让他稍微呛到，柔声道：「这只是一种小鸡效应。小鸡孵化後，会将第一眼看见的人当成母亲，你也是。等你出院，接触到人群，就会明白的。」
少年的眼睛在说他永远也不想明白，但他对著卫笑了笑，「我会努力健康出院的。」
卫笑眯了绿眸，「我们想了个办法把你留在埃克。如果顺利，我们就成了真的兄弟了！」
「我希望留下来。」少年很小声的说著自己的希望。「如果不麻烦的话。」
「怎麽会麻烦？」卫摸摸少年的头，「多了一个家人，我很开心。」
家人。少年眼眸闪了闪，好一会儿才说：「......嗯。」
卫又与少年东聊西扯了好一会儿，才在少年撑不住频频点头下离去，他没见到的是当门閤上的瞬间，少年崩溃的表情。
原来，他对卫的感觉是错的。
卫是个异性恋，而且有女朋友。
少年不由得恨起那位未曾谋面也从来没听卫提过的女友，绝望的浪潮冲击著少年，少年克制不住情绪地大哭出声，对卫的强烈情感找不到渲泄的出口。
这个世界突然黯然失色，少年突然不知道怎麽自处，无数负面的想法倾巢而出，脑海忽地闪现几个画面，他吃痛地扶著头，「好痛......」
心底那份无法压制的急迫此时却安份得让少年完全忽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头痛与贯穿全身名为「失恋」的可恶病毒。
然而，少年想错了，它只是在等待最後一击。
看吧，看吧，早就警告过你了，你偏不信，偏要扑过去，这个世界上你想要的人都不会爱你，你只有被背叛的下场。
你还想傻傻的爱人吗？你还要几次才能学聪明？
「慎行......慎行......」少年哭泣地唤著卫的名字，每唤一次他的名，甜蜜的爱恋与狠戾的伤痛相偕而至，到最後他只认清一个自己没办法就这麽放弃的事实。
他不想学聪明，他只想要卫爱自己，如果卫想跟他当兄弟，那他就跟卫当兄弟，他不想离开卫，不想放弃，傻也好、笨也好，他都只想爱著卫。
少年无声的呐喊击退了他一直掌控不了的另一个声音，但是他没有胜利的喜悦，他掩面哭泣，像是要将所有的悲伤渲泄，然後留下笑容去面对与卫的新关系。
少年呜咽的声音传到病房外。
门外尚未离去的男人轻叹口气，双手插进裤袋，踩著沉重的脚步离去。
□□□自□由□自□在□□□
过没几天，卫将一叠资料送来给少年，还将女朋友介绍给他认识。
「啊啊，终於见到少年本人了，你好，我叫米亚。」米亚笑容灿灿地朝少年伸出手。
少年低著头，迟迟没有伸手去握住米亚的手，米亚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少年比较害羞。」卫拍拍米亚的肩。
「我又不在意。」米亚睨眼帮少年说话的卫。「我出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麽？」
「都好，啊，买点松蛋糕跟咖啡好了。」卫改口。
「好。」米亚若有所思地望眼少年，「那少年呢？要喝什麽？」
少年抡紧拳，低声说：「咖啡。」
「小孩子少喝咖啡，会流失钙质，帮他买杯巧克力牛奶好了。」卫弄乱少年的头发，笑道。
「OK，我等等回来。」米亚见少年别扭的样子，不由得窃笑地离去。
「那家伙就是这样，不过她是个好人。」卫在米亚离开後笑道。
少年彷佛到此时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笑著抬起头，黑眸闪著奇异的水光，咬紧的下唇在启口的瞬间明显颤抖著，「她好漂亮。」
「是啊，她可是全市少男的梦中情人呢！」
「那真辛苦......」少年硬扯出来的笑容一点也不像笑容。
卫转开脸，另开话题：「看一下资料吧！」
少年点点头，翻开手中的文件夹。
「看得懂吗？」卫见少年把文件夹放反了便体贴的问。
少年茫然的摇头。
卫拿过文件夹，转个面，对著少年将文件里夹带的证明与证件一一取出跟少年说明，「这里头是你的出生证明、社会福利号码、身份证、护照......一些证明你这个人的资料。」
少年还是很茫然的看著卫，「我知道我们会成为......」他顿了顿，「家人。可是，这些文件，就能让我们变成家人吗？」
「这些是你这个人的新身份，也是我弟弟慎知的身份。」卫笑道。
卫慎知是卫的亲弟弟。但他一出生就夭折了，如果他还活著的话正好与少年年纪差不多，那时是在加州办的死亡证明，卫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洒了多少钱，才将自己弟弟的身份如实地移到了少年身上。
不过实情是卫请警长与FBI谈判，将少年列入所谓的证人保护计划，而且自愿提供自己弟弟的身份掩人耳目，还与FBI做了某些程度的妥协，才真正将少年变成自己的弟弟。
少年想了下才想通卫话里的意思，「慎知？」
「慎知。」卫轻唤的声音像道风，轻拂过少年的心湖，泛起一波又一波不止息的涟漪，即使湖面平静如镜，可其下的漩涡却是暗潮汹涌。
「慎知......」少年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喜悦地咀嚼著这个名字，好一会儿，他才怯怯地道：「变成慎知之後，我还能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卫拍拍少年的肩。
「嗯......」少年又低下头了，这回很快地抬起了头，还是维持著一贯的笑容，「慎行。」
「嗯？」
「谢谢。」少年略带哭意地道谢，卫却知道少年语间含泪不是因为感激。
卫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微笑，试图擦去少年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将他当成真正的弟弟般疼爱。只能到此为止。卫在心里划下一道长长的界线，筑起防御工事，在每个看得见的地方插下立牌，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越界。
「我看不懂文件的字。」少年盯著那些纸张与证件，「这样会不会穿帮？」
「嗯......美国的文盲跟阅读障碍的人大有人在，不过你有兴趣念书吗？学会读跟写对自己有些保障，万一人家拿了什麽给你签名你也能看得懂。」卫建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