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洛浅心走到他身后,也顺着他看的地方望了过去。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花敬云想也不想地说,「不知道美人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唔,一定和八宝桂圆粥一样甜!」
刷刷刷,三条黑线蹦出高高挂了起来。洛美人深呼吸再深呼吸,忍了忍,努力压下想砍人的冲动,然后才开口,「吃早饭了,花令主!」
喝?花令主?会这么叫他的绝对不是无语!
脑袋瓜子转了三十度,眼角馀光看到一截蓝色布料。哐啷,不小心,又死当了一回,「你......那个......」
「我什么我?」放下最后一个小碟子,敲敲桌面,示意花敬云过来吃。
花敬云一挪一挪地抓着外套挪到桌边坐下,洛浅心盛了一碗粥给他。就坐在一旁,看他慢慢的吃。阳光暖暖的,一屋静谧,泛着温馨。
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抹抹嘴,「美人你不吃?」
洛浅心看了看他放下的碗,里面还剩了一大半,「我吃过了,你不吃了?」
「饱了。」眯眼笑,不想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点胃口都没。「对了,无语呢?」
洛浅心收了下碗筷,「她天还没亮就走了。」
走了?挑挑眉,花敬云似乎并不惊讶,趴在桌上,他一根一根的扳着指头,慢悠悠的问道,「我还有几天好活?」
有些问题,终于还是被提出了水面。
虽然知道迟早会被问起,但心口还是没预警的狠狠一抽,「清心散还有十四粒,两天一粒尚有二十八天。」然后又赶忙解释,「言姑娘一定能找到解毒的法子。长寿村里神医无数,他们一定能有办法的。」
匆忙的解释,掩不住的忧心,花敬云突然噗嗤一笑。
「美人,美人,你别担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怎样就是怎样。忧虑无用,无用啊。」摇头晃脑,一番言辞意味深邃,洛浅心却脸色一沈。
这家伙,自己担心他,安慰他。他倒好,居然对自己开起玩笑起来?
洛浅心拎着花敬云的衣领把他往床上丢,横瞪一眼,「既然令主都不在意,那浅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像个小鬼似的拎来丢去,花令主当下就傻了眼,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洛浅心拍拍双手,正准备收拾桌上的东西,却无意间看见一抹红。花敬云刚才披了外套,所以他没看见。现在因为自己的举动,外套被揉皱,露出了肩上的布料。
白色里衣,自后肩处开始,溢出点点红花。
似乎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外泄,幽深冷光凝在眼底,眉梢之间尽是阴郁,还有那隐藏不住的怒气。
花敬云顺着他的目光侧头看过去,理了理肩颈处的衣服,露齿一笑,「没事,兴许过几天就好了。」
洛浅心深深望了他一眼,应该是要说些什么,却是动动唇,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看着他离去,花敬云挂在嘴边的笑也撤了下来。撇撇嘴,冷哼一声。
洛浅心再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卷绷带,几罐药膏,和一盆热水。
「换药吧。」走到床边,洛浅心按住他的肩。
花敬云不动,展开双臂仍由他将自己里衣、绷带一一解开,然后背过身去,留给他一个沾血带腥的背影。
洛浅心用干净的毛巾沾了热水,再慢慢拭去花敬云背上的血珠。
「好像遇见你后,我就老是做这种事。」他总是在受伤,而自己也总是在帮他换药。
后背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伤口不断溢出细小血珠,肌肤的触感是滑腻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沾了血的缘故。偏白的肤色,已经被染出了血色的淡红,留在肌肤上,淡淡的,泛出一种异样的视觉效果。
「其实我很怕痛。」花敬云笑着说,「所以美人你的动作一定要轻哟,轻轻的,别弄疼了我。」说罢,还侧过头眨眨眼。
洛浅心被他的话逗出了淡淡的笑,「痛就别乱动。」
「瞧,美人就是要笑起来才好看嘛!」花敬云一拍大腿,被洛浅心的浅笑惹出一片野狼之心,「美人你这几天都阴晴不定让人不敢靠近,一会儿温柔的让人心醉,一会儿又阴沉的让人不敢靠近,真是......」说着还做出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洛浅心轻轻叹了一声,「你能不能表现得像个伤患?」他要求不高,只要乖一些,说话正经一些就行了。
「那美人你希望我怎么表现?」星星眼状。
洛浅心偏头想了一会儿,如实告诉他,「乖一些,说话正经一些。」
乖?他以为他是在哄小孩吗?
难得的,花令主脸色黑了一下。
「咳,美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所谓的「乖」是什么?」
「大约是,表现的像个正常人吧,」至少目前为止,正常人受伤后的表现,在他身上是一次也没见过,」没必要逞强的时候,就乖乖的让自己虚弱;痛的时候就说,别到处转移话题来模糊别人的关心;累了就好好休息,别东跳西跳惹人嫌......大致就是这样吧,」
「就这样?」他一直都在喊痛呀,也一直都乖乖的呆在床上休息,明明就很乖了。
瞥他一眼,洛浅心提醒他,「我想要的是你真实的表现,而不是装模作样的演戏,」以为他不知道吗?在人前嬉皮笑脸地喊痛,只是说给人听的,而通常那个时候也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等到了真的难受的时候,就翻来覆去,咬着牙忍耐,不吭一声。
适当的倔强或许会被人当可爱,而花敬云情场混迹多年,演起戏来收放自如,同时也就弱化了他性格里的那份强悍。好强又倔强,永远都不肯向人低头示弱。
太强了也不是件好事。过刚易折。
「反正现在也没人能看见你受伤的样子,不需忍的,就不要再忍了。
「耶,」小小的不赞同,「美人你不是人吗?」
笑眯眯笑眯眯,偷偷瞄了一眼,嗯,美人的脸色好像有些变青了?他没看错吧?
抖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一个极其暧昧的呼吸顺着绷带包裹身体在前方打结的动作靠了过去,紧紧挨在颈边,「在我面前也需要装吗?」声音有些冷。
「话可不能这样说。」竖起食指比在嘴前,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花敬云侧过身子,更缠绵的依过去,「做了我的人,自然能得到我最真诚的对待。」
然后横出一只手,直勾勾的揽上洛浅心的脖子,微微仰头,重重的啄了下洛浅心的下颚。洛浅心垂头,浏海坠下,有几丝落在了花敬云面上,花敬云却不矜持,舌尖灵巧一卷,将发丝含进嘴里,轻轻拉扯。姿态极尽放荡。
「这般举动,莫非你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洛浅心最后将绷带打结,双手却还停在腰部,将之环住,然后在他耳边低低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呃?什么准备?侧依着的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动作是姿态完全契合的环抱,而且还是自己被人拦腰抱住,花敬云的眼角抽了抽,飞快将搂脖子的手移开,滑到洛浅心的腰间,姿态轻佻的抱住,然后仰头,一脸挑衅。
这和刚才有差别吗?把他的挑衅看在眼里,洛浅心咳了一下,并不打算告诉那只常常会莫名其妙少根筋的花孔雀,现在,他是侧依在自己臂弯间,还抱着自己的腰。
「快穿好衣服吧,小心着凉。」玩笑开过就行了,花敬云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某些事。但很显然,病人本身并没这种觉悟。
眉梢轻扬,桃花眼微眯,荡出浓浓春色,「美人,你不觉得比起穿衣服,我们有更美好的事情可做?」
大清早的,这家伙就到处乱发情!洛浅心闭了下眼睛,「你上我,还是我上你?」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某人厚脸皮的「唔」了一声,对于不久前才出现过的贞操危机不置可否,「看在病人最大的份上,你应该会有所表示吧?」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病人?洛浅心自牙缝间蹦出一声冷笑。
花敬云袭在洛浅心颈边轻轻啃了几下,两人挨的太近,彼此呼吸纠缠更添出几分情色之意。洛浅心微微变促的呼吸喷在花敬云面上,惹得他吃吃直笑。
不作声,就是默许了么?
偷腥的猫一般贼笑着,将脸埋进洛浅心颈窝,双手也顺着衣缝悄悄潜了进去,准备宽衣解带。
十七
十七
近在咫尺的两双眼睛,一双幽暗无底,一双东晃西荡,彼此互不对视。
到了这种地步也还不敢与他对视么?洛浅心冷冷将人从怀里推出去,却不慎将他摔在坚硬的墙上,后背伤处受力撞压,让他立刻就白了脸。
满腹的忧心关切、自责难受被花敬云当头一棒,打太极一样柔软无力的阻在了心门之外。阴郁怒火炽热燃烧,洛浅心狠狠捏住他下巴,让他面对自己,然后压了上去。
似乎他对痛楚的忍耐从来都堪称无敌?
真的满佩服自己的,明明全身上下痛的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还有功夫和那人扯些有的没的,若无其事的喝粥闲磕牙......
眼前开始冒金星了,一阵黑一阵白的,不过嘴上传来的啃咬倒是满有转移心思的作用。嗯,浅心美人的吻技的确不怎么样,找个时间自己得好好教他一番,接吻可不就是等于啃别人的嘴唇呐。
无意识的轻轻启唇,就有软软的东西窜进了口腔,在上颚处收刮一圈后又转而去含他懒懒不动的舌,甜腻的刺激让本来就快痛得喘不过气的花敬云更是濒临窒息。
因为缺少空气,肺部都开始隐隐作痛。惨,他不会因为接吻窒息而死吧?
犹有闲心费思乱想,却在牙齿重重咬在舌尖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痛哼出声。血腥味霎时在口腔里弥漫开,花敬云突然慌了起来。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窒息!
指尖动了动,没力气提起整只手。洛浅心好像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就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因为闭着,所以没看见那双一直睁开的眼睛里,死气弥漫。冷冷清清的。
但他,不想死!
「哧──」的一声,是利器划破衣料的声音。
洛浅心愕然睁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从自己颈边擦过,划破了衣领害他流血的元凶。
花敬云大口大口的喘气,说不出话来。鼻息急促,凤目流光溢彩。
「美人,我不想窒息而亡。」终于顺过气来,他示意洛浅心看他的手。
洛浅心看了过去,是柄双刃匕首,头尾都有刃。前方的刃划破了他颈边的肌肤,而柄尾上的短刃则刺在了花敬云掌心。暗红血液从五指间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你......」哪里来的匕首?
花敬云似笑非笑,「这种用来预防万一的防身器具可不能被人知道藏在何处哟。」
苦涩在心里涟漪般的泛开来,先前的怒火早就被那渗出指间滴在床上的鲜血一起带走了。
他淡淡的笑,瘫软着身子靠在墙上。笑意只凝在了嘴边,眼中一片荒凉,「这样逼我,有什么好处吗?我辛苦是我的事,你何必多管闲事要来试探我的底线?是,我非常不舒服,浑身痛得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但那些与你何干?我从头到尾就只是想骗你上床、想上你而已。但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你不觉得,你现在的举动越界了吗?」
终于肯实话了。
「我若不逼你,就听不到你现在的话了。」洛浅心揉着眉心苦笑。
「什么意思?」
「花敬云,我是个太过执着的人,你当初招惹上我,现在就不能撒手不管。」顿了稍顷,见他一脸不解,洛浅心拿起一旁的毛巾,扳开他的手,取出那柄匕首,然后用毛巾按住伤口止血,告诉他答案,「因为,我好像真的对你动心了。」
※※※ ※※※ ※※※
美人对他动心了?动心?爱他?
不对,到底是爱还是喜欢呐?美人好像没说清楚。不过,喜欢和爱,有差别吗?好像没有吧......
被洛浅心突如其来的话搅得脑子成了一片糨糊,花敬云头痛的敛眉。他讨厌和人谈情说爱。
不理解的看着花敬云十分苦恼的表情,洛浅心迳自替他包裹手上的伤,「没什么话想说吗?」
本来就够烦人的了,被他这样一问,花敬云愣愣的看了他一下,「有。」有话想说。
「嗯?」扬眉作询问状。
「我要睡觉。」语毕,又颤悠悠的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洛浅心的额头,「嗯,好像没发烧。」那就一定是自己在做梦了。
而且还是个噩梦!
洛浅心好笑的看着他的反应,然后毫不费力的拉起他的身子把他平放在床榻上,拎起一旁的被子把他好好盖住。
「言姑娘说清心散吃多了会对你身子有损害,所以又特别配了别的药给你调养。」掖了掖被角,拿起一直放在矮几上两个药瓶,从其中一瓶里倒出来一粒药丸喂到花敬云嘴边,「四剑姬大概明天才能到,在这之前,你先好好的睡一觉。」
就着洛浅心的动作吃下那粒药丸,药丸甫一进口,花敬云的神色有一丝变动,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话,但是一看到那张横在面前,笑得带着宠溺的绝美面容,就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闭上眼睛之前,终于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咒骂的几句。
这什么见鬼的情景。等剑姬们一来,他立马就走人!
※※※ ※※※ ※※※
这次是真的老实了。
一睡就是整整两天,而且动也不动,一度让洛浅心以为他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四剑姬到的时候,也没见他有醒来的迹象。洛浅心看着床上的人,向着剑姬们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睡了两天一夜。」
四人面面相觑,菼剑走上前去从锦被下拉出花敬云一只手,搭在上面细细把脉。
「令主他吃了什么?」
洛浅心把言无语留下的药交给她,「这是言姑娘配的药,其中一瓶是清心散。」
影剑从中接过,打开一个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释怀的放松了身子,对菼剑点点头,「是令主的药,不过多加了两味降香和茯苓。」说完,还耸耸肩,冲着洛浅心俏皮的眨了眨眼,「令主他没事,不过等他醒了后可就难说了,」
「噢?」洛浅心故作不解的询问。
影剑水灵的眸子转了转,悄悄压低了声音,「因为,令主大概会很饿。」
茗剑则一脸严肃,「应该是非常饿才对。」
「无语姐姐也真够狠的,一次性下足了药量,令主不睡个三五天是不会醒来的。」似乎留意到自己的笑容太不文雅,影剑衣袖掩唇,只留出一对擦了淡蓝色脂粉的美目。
擎剑倒是没和她二人瞎起哄,翠绿水袖一振,对洛浅心衽一衽身,行了个最大的礼,「这些日子以来,多谢公子对令主的照顾。」
洛浅心长长叹了口气,「他那动不动就两败俱伤的性格,真得很让人头痛。」唐门这次也真可谓是伤亡惨重。
擎剑转眸望着床榻上的人,目光温柔如水。
十八
自从四剑姬到了后,照顾花敬云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们身上。
这两天下来,不是没有注意到,花敬云总是在刻意的躲他。每当遇到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左顾右盼,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不是随手弄坏些什么东西让影剑进来收拾,就是大呼小叫,这儿痛那儿不舒服的,让菼剑来串场。
如此明显的举动,若还能不注意到,那就真是瞎子了。
仔细的想了一下,大致能猜到花敬云为什么会躲他。单就他们两人的性别而言,这段感情就能说是不容于世,更何况,还是魔宫与朝廷的对立关系。自己倒是无所谓,王爷当初邀请他的时候就说了,他随时可以卸下御令使者的身份,迳自离去。
都已经五年了,或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那花孔雀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管他什么黑白正道,在洛浅心眼里都不过是披了华丽的外表,其实只为争权夺利的无趣玩笑而已。
前朝皇子?和他没关系,他现在只看到了一个娇纵难缠的花孔雀,呵。不过最让洛浅心觉得有趣的,是花敬云的奇怪态度。缠上自己的明明是他,等到自己真的开口答应时,他却转身想逃。
只是,有那么容易让你逃吗?
低低一笑,看着花敬云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短短一炷香时间内第三次叫进影剑的时候,洛浅心好心的提醒他,「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依着软枕靠在床头,花敬云咯咯笑着吃下影剑递到自己嘴边的一块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