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纪—流年----辰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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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似乎是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微微转过身来,然后,吟泽看到了他怀中的婴儿--被他弃在雪岚山的习洛!
顿时,吟泽的脚步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寸步难移,浑身不禁因心底泛起的恐惧而觳觫起来。
萧尘淡淡地看着他,如无根雪莲般的琉璃目中依旧毫无波澜,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易轩。"萧尘轻唤了一声,易轩便从屋内跑了出来。
萧尘将习洛递给稚气未脱的易轩,轻轻抚了抚习洛有些发冷的脸颊,"好好照顾你师弟。"
易轩眼中闪过几丝不解,但还是马上接过习洛,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知道了,师父。"
萧尘起身,走向门外。
"师兄......"吟泽略微颤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却没能停住萧尘的脚步,没多久,萧尘便从天山消失了。
"好了,师弟。"易轩的声音将吟泽从纷乱的思绪中唤回,吟泽抬头看向窗外,竹外疏花,柔柳啼鸦,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易轩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再跟师叔顶嘴了,看你把他气的。"
"好。"习洛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继续腻在易轩怀里,易轩则轻柔地抚着习洛的发,嘴角眉梢间尽是宠溺。
生生将思绪收回,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吟泽不由得连连叹气。
这样的关系,究竟还能维持到几时?易轩先不说,习洛是肯定要成亲的,而且非成亲不可,到那时,这段缘情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吟泽只能不住地摇头,叹息声伴着淡淡的药香,充斥了整个紫云轩。
窗外,风景依旧,风轻过,徒留满地的哀愁。


第四章
听泉位于天山的北麓,那里风景秀丽,水木清华,清幽淡雅,百花争艳,万品吐馨,其松怪石,栩栩如生。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间或穿插的莺啼,婉转如流水,更是增添了几分悠远宁静之意。
习洛偶尔会去听泉休息一下,那里的泉水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像极了师兄的怀抱。
此时,他正静静地倚在池沿,银发很散漫地洒在水里,如游丝般荡涤了开去,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下满地的琼玉碎珠。
习洛微眯着眼,很随意地咬下飘落在唇边的一片粉瓣,思绪如清风般游走着。
手中墨中带碧的天山令,是他接受成年礼那年萧尘正式给他的,这意味着,习洛成了天山的第一仙人。
这是不合常理的。
真人的首席弟子将成为该山的第一仙人,这是惯例。
但天山没有。
习洛接下了天山令,接下了这本该属于他师兄的东西,但易轩并不在意。
"一切只要师弟开心就好。"易轩笑着对他说。
听到这话,习洛欣喜万分,扑到易轩怀里,感受专属于他的温暖。
但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易轩越来越忙,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师弟现在成年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依赖我。"
习洛听了很不高兴,成不成年不重要,是不是第一仙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易轩能陪在他身边。
所以习洛恋上了自杀这种方式。
在寂寥的晚上,他常常会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换取师兄的疼惜,身体会变成什么样无所谓,只要师兄能来找他,就值得。
但这并不是长久的方法。
他是嫡仙,易轩是儒仙,虽说儒仙好歹也是仙族,但那并不低的死亡率还是让习洛不能不在意。
他希望师兄能和自己一样获得永恒的生命。
这倒不是不可能,除非有......
旁边草丛中细微的声响打断了习洛的思绪。
习洛拿起衣服往身上一披,然后迅速移到草丛边将里面的偷窥者揪了出来。
是一个黑发的小孩!
小孩愣愣地看着刚出浴的习洛。
颜如玉,气如兰,美绝烟尘,宛如画中走出一般。长眉连娟,浮翠流丹,花魂雪魄,眩目醉心。丹铅其面,因温热而泛着淡淡的潮红,如芙蓉醉日,姣丽蛊媚,一头如雪银发湿湿地搭在颈侧,领入蝤蛴,水珠顺着脸颊滴下,在阳光下闪烁着斑驳的色彩。白璧无瑕的左肩上,一朵血色彼岸花妖娆绽放,红华妖媚,愈发显得冰肌玉骨,滑腻酥香。风轻过,梢间浑金璞玉般的花瓣轻轻拂落,,乳白粉泽的花瓣在天际飘舞,曼飞若蝶,如雪飘絮般洒落在他肩上,颈侧,风吹仙袂飘飘举,玉体迎风,舞尽霓裳,紫麒银衫,翩若游蝶,婉若游龙。风华绝代,飘渺如镜中貌,月下影。
他竟看得出了神,忘了反抗。
"小鬼,你从哪里来的?"习洛不悦的询问让小孩从发呆中反应过来。
"什么小鬼!我......我可是堂堂龙宫十一太子!你又是谁?竟然敢抓我!"小孩开始挣扎着奋起反抗,无奈却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
"龙宫十一太子?"习洛惊了一下.
呵,没想到才想着,就有猎物送上门来了。
习洛轻轻扫了十一一眼,随即凤眼凝睇,芙蓉脸上勾起一抹韶音邪美的笑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喜欢偷看别人洗澡。"
"谁......谁偷看你洗澡了!我不过是......不过是来喝水的,碰巧看到了而已......"被习洛注视着,十一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底气越来越不足,说着说着不禁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习洛。
习洛闻言莞尔一下,恰似柳摇花润初展妍,然后伸出秋练素指轻轻勾起十一的下颚,如葱根的玉指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停到了胸口。
十一被惹得一阵轻颤,红润香腮上顿时染上几片霞云,芳菲妩媚。
逗留在胸口的手,不知何时开始慢慢伸了进去,穿透皮肤,在十一身体里摸索起来,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之后,习洛的手碰到了一个圆状物体,然后,他笑了,如流云之回雪,轻云之蔽日,笑得十一不由得又痴了。抓住那个物体,习洛的手从十一身体里抽了出来。
十一感到异常的难过,身体不由得痉挛起来,特别是习洛将手抽出来的时候,身体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一般,一阵剧痛。
"你......你干什么......"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十一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虚弱得难以开口。
习洛看了看手中血色通透的肉球,邪媚地笑了起来,然后凑到十一耳边低语。
"我叫习洛。"
"习......洛......"十一像被蛊惑了般低喃地重复了一遍。
习洛满意地笑了,柳眉微挑,嫣然如花,"还有,你记住了,不要偷看别人洗澡,无论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说完这句话,习洛便放开了十一,消失在了一片烟雾中。
摊倒在地上的十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令他第一次有一种惊艳的感觉的人,竟也是毁了他一生的人。
那个红色的肉球,就是他身为龙最重要的精元--龙血。


第五章
闲云落,是萧尘的居所。
清一色的雪白,就跟它的主人一样,白衣胜雪,空灵如风。
明月清风,亭台嘉木,水影,星光,白衣风吹,婉若游龙。银光摇碎星空,洒下满池碎珠,镜池朦胧,满池的无根雪莲,映着缱绻缠绵的月色,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飘渺如梦。
门开了,习洛走了进来。
萧尘正静静地坐在窗边,穿着一身如流水般柔软的白衫,手中拿着一本微微泛黄的书卷,神色淡定清远,窗开着,轻柔的风缠绵着如漆青丝,宛如过眼云烟般婀娜多姿。见习洛进来,脸上也未见一点惊奇之色,仿佛早已知晓一般,只是那双澄澈的琉璃目中微微泛起几丝涟漪。
习洛就这样走了进来,坐到萧尘的膝上,头微侧,半倚在萧尘的肩上,瞬时银发青丝纠缠在了一起,随风飘舞。
习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把玩着萧尘的黑发,抑或指尖攀上那张冰冷的脸,肆意游走。
萧尘也不恼,依旧若无其事地品着茶,玉叶长春淡淡而苦涩的香味在屋内萦回,清幽如诗。
"不怕易轩进来撞见?"萧尘看着习洛,风轻云淡地吐出一句。
习洛的手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随即黯淡了下去,幽幽道,"就是师兄来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语气中的幽怨一听便知,习洛的指尖随着萧尘的紫芝眉宇描摹起来,状若无意道,"况且......他现在人都不在天山。"
萧尘莞尔一笑,脸色顿时明朗起来,千雪无尘如镜池中盛开的无根雪莲,"你是在怪为师趁你出去之时把易轩派到人间去了?"
"徒儿怎敢。"习洛的双手绕到萧尘脑后,借力站了起来。
"去南楚吧。"萧尘也站了起来,跳动的烛火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易轩在南楚。"
"师父准我去?"习洛有丝诧异。
"我为什么要拦你?"萧尘反问,语气依旧那样随意,宛如拂过发丝的清风一般。
习洛笑了,笑得并不张扬。
他从来没搞懂过萧尘,或者说,没有人搞懂过。
萧尘做事总是那样的随意,却又含有极大的目的性。
这次他派易轩去南楚,却又让自己同去,究竟有什么深意。
习洛不明白。
他和萧尘之间,他永远是在不断疑惑的那一个。
易轩来南楚的第一天,便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琪花瑶草,远山孤云,鸟啼燕飞,柳展宫眉,翠拂行人首,春意浅上花枝,山红涧碧纷烂漫,绿影红墙,闲暇洒落几点,炊烟袅袅,隔江千万里。
这里的气息,房子,泥土,一草一木,都带给易轩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易轩深吸了一口气,又悠悠地吐了出来。也许,这里曾是他的故乡。
正这样想着,易轩漫步在流水小桥之上,却遇见一个已死的孤魂。
柳眉杏眼,丹铅其面,素齿朱唇,神清骨秀,但那双眸子却寥若寒星,眉宇间闪烁着深深的依恋,青丝在风中摇曳,滋长着肃秋般的落寞和孤寂。
易轩有点吃惊,那缕孤魂,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依灵魂的颜色来看,应该刚死不久。
那缕孤魂盯着易轩看了许久,突然朝易轩跪了下来。
他是失足落水而死的,他不奢望能够复活,但他家中还有刚过文定的未婚妻,他只要求易轩能代替他善待自己的未婚妻,直至终老。
易轩对自己成仙之前的事不太记得,但依样貌来看,眼前这个痴情儿定与自己有几分血缘。
五十年,只需五十年的时间便够了。
五十年,对易轩来说只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小段,连一个支流都算不上,但对那个未婚妻,却是一辈子。
易轩答应了,他决定帮那缕孤魂完成他的心愿。
也算是,积了一笔功德。
于是,易轩便化成凡人的模样,回到了"他"的家中,扮演一个痴情的好丈夫。
可谁又知道习洛会来呢?
不出所料,习洛对易轩要做的这件"功德"很不满意。
他不允许易轩娶任何女人,即使是逢场作戏也不行。
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易轩始终没有答应习洛放弃这件功德。
今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
抬眼看,朱甍碧瓦,张灯结彩,碧琉璃瓦欲生烟,车如流水马似龙,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宾客如水而至,喜气洋洋地纷纷向他道喜。
但易轩并不放心,他怕习洛会做出什么事来。
果然,在习洛待过的房间里,易轩找到了一封信。
信是习洛留给他的,拆开来看,饕餮纹理的银边卷轴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字字插入易轩的心。
"你要是娶那个女人的话,我就去死。"


第六章
零落,残红倍黯然,飘零,无言只凄凉。
秦楼月冷,动是离人愁思。
漆黑的夜,风很大,吹起易轩红艳的喜袍,翻腾似火,宛若扑火的蝶。
断崖上,青衣银发的少年临风而坐,静静地,宛若雕像一般,如雪银发在风中忽明忽暗,飘逸如抓不住的游丝,荡涤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愁。
淮山隐隐,千里云峰千里恨,淮水悠悠,万顷烟波万顷愁。
冷风无言,浓云吹散,月华似水,泻了满地水银,苍穹霎时苍白如雪,照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莲脸修眉,眩目醉心,心中有泪,却辗转滴不下来。
急促的脚步和熟悉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停驻在他的身后,风中霎时晕染了他眷恋的气息。习洛笑了,如泉水般清澈恬淡,"我就知道你会来。"
习洛像是早已计算好一切的神情让易轩不禁微微皱眉,眉宇间弥漫着无奈和担忧的神色,"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字条?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也是我承诺他的......"
"你一定要娶那个女人么?"习洛的头低着,看着崖下的波涛,犹如他的目光一样汹涌,飘荡在身后的灰色的黑影,无言地叹息。
易轩的话在风中响起,低沉而坚定,"是。"
"那......"习洛起身,青衣银发,翻飞若蝶,缥缈似一阵抓不住的烟,他静静走到易轩的面前,玉指滑过,攀上那张略显冰冷的脸,秀眸朦胧,含情凝睇,斜月冷辉中荡涤着无尽的思念和幽怨,"为什么还要来?我是嫡仙,不会轻易被杀,当然也不可能自杀--你心里很清楚,既然真的下定了决心,那为什么还要在看到那张字条后还会不惜抛下新娘匆匆而来?"
易轩没有回答。
崖下,惊涛拍岸,银浪似雪,奔涌如千军万马,岸上,落红残满地,风中无言伤,月华收,泪残留,无语寄东风。
夜漫长,凝结成霜,风中呼啸成沧桑,思念是折断翅膀的燕,找不到南归的路。
风中,两人驻立,无言寂寞从指间爬上,在心头弥漫了开来。
过了许久,易轩才开口,温柔如水的声音中有些略微的颤抖,"五十年,只有五十年,难道你连五十年都无法忍受么?"
"不能。"习洛直直地望向他,回答得干脆,山眉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就算只有五天,我也不能忍受没有师兄的日子。"
易轩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指尖流泻的是那无尽的寂寞和深深的眷恋,他轻轻地呵着气,企图将它重拾温暖,轻轻地说服道,"师弟,你该学会长大了,总是依赖我只会缚束你,浪费了你的才能......"
习洛甩开他的手,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才华什么的,束缚什么的,都不重要,对我而言,世界上最重要的,只有师兄!"
坚定的话,是从小立下的誓言,斗转星移,我心依旧。
风,抚乱了习洛的发,目光透过纠缠的银丝,直直地望向易轩,寂寞在风中零落,满身的伤痛。
易轩不自觉地暗暗叹息。
习洛的身影,缥缈如烟,仿佛瞬间就要消散般,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却又在想要伸出手的那刻猛然停住,握紧了双拳,指尖渗出丝丝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他早该料到的。习洛从小对他抱有过分的依恋,总有一天,这种依恋会泛滥成毒。
依恋是条无形的锁,困住了习洛展翅的翼,而线的那一头,牵着的却是自己。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不是没有试着让习洛学会独立,去结识新的人和事物,只是结果通常会适得其反。
那条线,早已深入骨髓。
眼前的师弟,是他最亲近也是最危险的人。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易轩叹息着,准备离开。
"还是要走么?"习洛坐在崖边,银发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亦如他的眼神,眼中有泪,辗转滴不下来,化成无尽的伤痛,消散在风中,身边的石块,裂出丝丝断痕,指尖的碎屑,零落成泥,习洛的声音平淡而毫无波澜,指间却紧得苍白,透明如他的脸色。
风起,寒意丝丝入骨,习洛不禁拢了拢肩,单薄的身影在夜中更是显得脆弱。
易轩驻足,却没有回头,发丝垂了下来,隐进黑夜之中,看不清表情,他的嘴角泛着淡淡的苦笑,淡然道,"新娘还在那里。"
"即使礼堂上已经有了新郎?"习洛静静地坐着,半眯着眼,银发在风中闪烁,滋长着一生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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