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是在一刹那就决定好的,小姐,您很清楚这样的转变。」重生平静的回答,让身边的人为之惊愕。
他後退了一步,拒绝少女的接触,凛著双眼,他坚定的告诉对方,「重生不会逃避任何责罚,但是在那之前,请您替『我』解释以前的事情!」
拒绝了少女赋予他的名字,象徵著他接受了过去的自己。
月映的脸蛋顿时扭曲,很快的恢复原状,看著眼前的身躯,弑杀的寒意从她躯体散发出来,手里握著神剑,她冷漠的回答,「你认为自己有那个资格知道?」
「我没有,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握紧拳头,听到这样的回答让月映真正的发出怒气,「你一定要惹火我吗?!」
一定要--摧残自己吗?
是真正的要选择自杀吗?
没有人知道少女的愤怒是因为什麽而起,但是他们都晓得是重生固执的话语惹火了她。
歛下眼帘,重生只是平静的回答,「小姐何尝不是......为什麽,要这麽做?」
记忆渐渐的回复,甚至是原本就会的能力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他的身躯,他老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分,只是想要听少女的话来证实是真是假,只有真正的听到,他才愿意相信。
「为什麽......对我族进行屠杀後只留下我并且将我带回来呢?」
他是那一族最後一人......他身上背负的名号,即是令人心痛的位置。
记忆渐渐恢复到当时的情况,保护他的父母,保护他的子民,当时才几岁的女童闪著冷酷的眼光对他们的哀求丝毫没有动摇,下达屠杀命令的她,那声音在梦中是如此清晰。
「大家都认为我的双眼是导致我被遗弃在外的缘故,可是小姐,在草原......有个部族的统领後代都是琥珀瞳孔的,他们具备著预言的能力,被众族所觊觎,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要被其他人所带走,那即是灾难的来到,您是因为如此,才会屠杀我族的吧?」
而他,活得下来是因为他没有那样的能力。
他只有遗传自父母的双眼,并没有那神奇的能力。
既然少女肯放过他......那为何不放过他那平凡的子民?被教育为下一任的统治者的他,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了族民。
少女沉默了,或许是没有想到重生会知道那麽多事情,「你还知道什麽。」
呼吸了一口气,重生感觉到意识渐渐的崩裂,毕竟在地牢待了不算短的日子,也只靠著喝水度日,他现在还能发出声音不露出异常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没有了,我只记得这些事情,还有......受重伤睁开双眼的时候,您说的话......而现在,我依旧遵从当时您说的话,我的命,归您所属。」
他不恨的,他只是怨恨自己为什麽现在才想起自己背负的罪孽,他怨恨自己过往的六年过得如此平静,将子民的痛苦遗忘在一旁。
他们的呼救被他的失忆遗忘了六年!
这样的他,有什麽资格跟人一样谈论情爱?
这样的他,有什麽资格和那拉提站在一起?
他做不到原谅自己,也无法恨他的小姐......所以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目光转往在少女手上的神剑,他轻轻的露出微笑,类似洒脱的神情均让众人微愣,很快的收敛这个表情,重生知道,他还必须质问下去,以及帮助那拉提。
终究是他爱上的人,能为他做到任何一件事情都是他所希望的。
即使对方认为他背叛了他,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什麽事情。
「那麽想要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月映的愤怒已经达到无法克制的地步,让在场众人打个冷颤。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孩急忙的想要阻止对方,「不要!」猛然抽出自己的武器,两把银刀攻往月映的方向。
被突然的压力导致脚力无法支撑身体,重生往後仰倒。
身体并没有碰撞的疼痛,他睁开紧闭的双眼,看著抱住自己的男子。
「那拉提......」在此刻,他想要哭泣。
那拉提只是缓冲他的跌撞,然後放下他,走往门口。
重生明白,他还对那「背叛」感到心寒,并不奢望对方原谅他,即使造成如此的人是月映,他还是不会对此作出任何解释。
「浑蛋!你以为重生是为了谁才做到这样的!」女孩愤怒的大吼,忽略了她自己所处的环境。
「星豫......跟人决斗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分神的。」月映寒著脸,手上的剑挥往女孩,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严重的伤势。
透明的剑身没有留下血迹,宛如死在剑下的人也会因此消散的漠然。
见到女孩还想再战,重生撑著身体挡在她的身前,「小姐,这是我的事情,请别将豫小姐连同一起伤害!」
依旧见不得身边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这样的重生,转化却让人无法接受,修文看著那拉提,不禁说道,「重生并没有做错事情阿......」
「闭嘴!文!」强大的剑流削过修文的脸庞,在上面留下深刻的血痕。
她是打定主意要那拉提继续误会重生的......
当她想要这麽做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再改变。
冷著脸,美丽的脸此刻除了怒容就只剩下扭曲的寒意,她拉住重生的衣领,说道:「既然你那麽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反正你归我所属,被我亲手破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呼延令--是你的本名,你拥有那一族的血统,就算没有预言的能力,你确有言灵的能力,你一直都不晓得吧?毕竟是我亲手封住你的能力,让你当个平凡人的,你知道我这麽做是为了什麽吗?你该清楚我的,令。」
呼唤著本名,却让他感觉到异样从身体窜出。
「你是我的玩具,我要你生你得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这都是因为好玩哪--不管是残害你那个种族,还是留下你,你不觉得......一族的最後一人这名号是很棒的事情吗?」
咬紧牙,重生的神识险些被愤怒的内心占据。
「打从一开始,留下你就只是一个好玩的举动,我只是想看看你崩溃的样子,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失忆呢!还私自的认为我很重要是吧?令......你的一切都是如此让人觉得有趣却难缠!」
冷静,月映只是在说谎!
「我是不是说谎,看哪,你应该可以发现真假才是阿。」少女笑著,那双眼的冰冷无庸置疑!
心冷莫过於如此。
他知道,自己真正的面临当初他们所警告的崩溃,也真的无法继续设想其他事情,他只能勉强的稳住心神,眼角看往那拉提的方向,他的心中还有著这个人。
「小姐会放过他吗?」声音说得细微,除了月映没有人听得见这个声音。
挑了挑眉,少女显然没有想到重生还有其他心力可以关注到其他人,「恩亨,看你难得让我发火,我很想宰了那个人呢。」
叹了一口气,他明白没有那麽容易,「不能吗......小姐可记得您有时候会给予身边的人一些珠子,而那个东西,是可以赦免一个人的命的。」
僵直了身躯,月映立刻察觉到他想要做的事情,「我记得!但是我给予那些东西是为了让那些人用在自己的身上!」
对方身上只有一个,月映记得很清楚,而他竟然要将这个存活的机会给予那个人?
「他对你......真的那麽重要?」
他点头,「那是......『重生』爱的人。」
月映无法理解,更不晓得为什麽他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你们明明相识不到多久,为什麽可以对他做到这样的程度!」
漠然的闭上双眼,他说道,「小姐只要爱过人,那就会明白的。」
他说的任何话都夹带著力量,早在方才,月映就已经将他身为「言灵」的力量所解放,因此呼延令所说的话都会牵扯到一切,即使他强硬的要求月映放过那拉提,那就可能实现,月映固然有著强大的力量,但是在言灵等强大的能力中还是会受到影响。
呼延令有背负著一族的血誓只是让他的力量增加到旁人无法想像的地步。
咬紧牙,月映清楚的知道他不会乱说话,更不会对她说出「请求」的话,这就是重生哪......即使自己有著优势,却不会去使用。
「我使用那个珠子,请您赦免那拉提,他没有任何的罪,凭此便能安稳的离开。」
「小姐既然明白我的情感,那就应该知道为什麽我愿意做到如此。」沉静了一下,他很小心的使用自己的用词,在恢复的记忆中自然包含了言灵的力量以及如何使用,只要他自己注意点那就不会变成强制性的「实现」。
言灵,是将话语转变为事实的一种能力。
「我知道你们的相处......在封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也知道我拥有看透所有的能力的......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麽愿意做到牺牲这样的处境。」眼中的狠戾渐渐消退,恢复原本的冷漠。
浅浅的笑了下,想起之前的相处,让他恢复成原本的重生,「为了那个情字,谁都可以做到如此的,小姐,等您爱过人就会明白的,不管以前是如何,您不该被前世或是以前的自己所束缚,为什麽您和豫小姐都要遵从命运的安排,这一点我不懂,毕竟,真正主宰一切的是人,而不是命运。」
少女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应声,「那个珠子赦免他的罪,我答应你不会迫害他。」
说出这样的话语让少女有点担心,害怕著对方会因为这个回覆而做出什麽事。
他露出了微笑,和之前的洒脱有著相似的痕迹,这让少女紧绷起情绪,四周的压力突然增加了不少,而他却是平静的伫立在那。
「小姐......正如同我所知道,你们所知道的一样,在接受真相的时候,我承受不住的。」
睁开双眼,泪水从眼中滑落,「小姐只是说谎而已,事实上你的搭救,是残留的同情让你无法杀死我对吧......所以,对不起了,小姐。」
唇轻启,他呼喊了那把剑的名字,『凛霜--!』
惊愕的看了手上的剑,少女感受到自己的剑不受自己的控制颤抖了起来,听从了对方的命令。
「不可以!」
『支配月映,杀死呼延令!』
感受到双手的控制,少女的眼中闪过了惊慌,只能看著自己举著剑,刺入他的胸膛。
鲜血扩散,沾染了少女的双颊、双手,以及全身,喷出的血液洒在地面、墙壁、众人的眼......
仅是刹那,那个原本还笑著的人就这样殒落在他们眼前。
没有任何的告别,在他们都还没能反映的时候,呼吸声就停止了,直接的刺入心脏,夹带的言灵所言的杀「死」,那即便是真正的死亡,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助,因为他本身就拒绝一切存活的机会。
这是自杀。
是他选择了死亡。
这样子,算什麽?重生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死亡,那是真对於他自己的抉择,可是是否有想过其他人会怎麽想?在场有多少人重视他、正对他?重生没有想到这些,他只对自己的过往负责!
倒卧在地上的他,面容安祥,如果忽略那胸口那致命的伤势,他看起来就像是睡著一样。
那拉提脚步空虚的走近他,正对著那一如平常沉静的面容,双手紧握住拳,那惊天动地的场面犹在视线不退,视觉上的冲击远远抵制了心中的震撼。
「为什麽要睡著......你那双眼不是一直看著我吗?」抚摸对方的脸颊,还有著温度,却渐渐冰凉。
轻轻的抱起他,那拉提现在的目光空洞得要人害怕。
颤抖著双手,月映睁著眼看著他的动作,没有多做阻止,又或者是被控制的恐惧侵袭到她的神经。
「我明明没有要杀他的......」凝视著手上的剑,她放开双手,不想要碰触。
缩起双手,重生没有看过的月映,展露在众人眼前,嚣张的神采褪去,留下满满的懊悔以及恐惧,那即便是从来没有人接触的月映。
没有正视月映,那拉提抱起了重生,双眼只有怀中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彷佛是拒绝接受事实的崩溃,让旁人暗自惊了一身汗,重生为他求来的命他们都有听到,那拉提也有听到,而这个会不会被拿来当做谴责的理由,没有人敢确定。
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修文说了句话,「重生要我对你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僵直了身躯,那拉提的所有动作顿时暂停,他回头询问,「为什麽要说谢谢,为什麽要说对不起。」
重生并没有说为了什麽而说了这两个词,所以修文没有正面回答,「在上一次见面之後,重生就被小姐关在地牢里面,只供应水,不提供任何食物,地牢内还有著迷香诱惑人的神智......他无法到你的身边去,不是背叛你,而是无法做到。」
那拉提的脸色突变,抖著音,「他......为什麽不解释?」
重生只是看著他冷漠的离开,选择了沉默。
「或许是觉得解释也是徒劳吧......」现在面临的处境,重生一定已经预测到了,而且是费尽心思的走往这个结局,那个真正的名字,他们不愿意呼唤,也不愿意再次提起。
呼延令--这样的名字是造就这一切的元凶。
伸手想要碰触他,却被那拉提回避了,看著对方保护的神色,让修文叹了一口气,「去别苑吧,那里是他喜欢的地方。」
那拉提点了点头,漠然的走去。
凝视著他的背影,在场的人也只是看著地面上的血迹、身上的血痕发愣。
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即使是现在,还是无法真正的回神,并且承受。
早先前,他还是那样的笑著,对著他们,露出他们熟悉的笑容,还活动跳跃的生命却在那倏乎的时间中殒落,变成平静。
他们都很清楚,那个人明明知道会变成这样的状况,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先前那立即抹去的洒脱即是警讯。
为什麽......他们都没有留意这个讯息呢?
假如留意到了,他们会不会出手阻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在面对少女,身为仆下的他们很难做出反抗的动作。
而这点,造就了现在呈现的一切。
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不知所措,慌张得完全没有头绪,只能依照残留的神智去安慰自己。
在那生息散去後,他也真正的陷入疯狂。
当作平常人的保护他、守护他,那拉提同样怨恨自己为什麽不听听他内心的其他声音,他明明就知道,那个人不可能作出「违背」的事情。
因为那个约定,是他亲口允诺的。
怀中的温度渐渐冰冷,原本残酷流出的血液同样止住了流逝,这样的结果只是更灼痛他的眼,那双琥珀美丽的双瞳,被紧闭的眼帘所遮住。
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拉提的视线只留下通往别苑的道路,一路上经过的花草,彷佛还残留怀中人的药草香。
凑近鼻子,那令人心醉的芳香被扑鼻的血腥味取代,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有点难以适应,这个人应该沐浴在药草芳香,随时带著那随和的气息。
「重生......在睡觉吗?」
没有回应,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询问的原因,但是那拉提选择回避,选择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好好睡上一觉吧......我会陪你。」
轻轻诉说自己的情意,两人没有真正的缠心,却都知道彼此的情意,无奈那份真挚的情感,他说得太晚、太迟。
抱著人,静坐在看得见荒漠的木屋上,紧紧的怀抱手上的人,怕是风吹过会带走了对方。
他的疯狂、痴恋由此可见。
待在後方默默的看著那拉提,这样的他让得心痛,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助对方。
「真的......他做得让人挽回不了呢。」乐齐天想要笑著说话,却无法得愿。
身旁的修文没有回话,他只是揽过对方的肩头,即使强装作坚强,他也清楚乐齐天是更痛的那个人。
将重生当成重要之人的陪伴、相处,一瞬间的殒落让人措手不及,连带的心痛也是之後展露出来,如果是大肆发泄的疯狂那还好,但是像乐齐天的隐忍以及那拉提的拒绝事实都不是好事情。
「为什麽对那些人负责呢......就算他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十年,我们和他相处的六年也不比那些族人还来得差不是吗?」
对那些已经死的人负责什麽?就为了那些人赴死如此撇开他们吗?
一声一声的责怪,从他们的口中传出,夹杂哽咽的哭泣声,他们只能藉著这样的动作消除自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