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非但没有减弱,还变本加厉的下,大雨倾盆,还是不能阻止半紫星寻找雪香。视线被雨淋得模糊,全身就像浸在水里般的透湿,半紫星仍旧坚持。
雪香果是返魂药的重要药引,缺少了它即便得到白晶玉,仍是无用。
赫然,半紫星转头瞬间似乎看到小小的白影晃过,就在前面不远的山壁缝之中,半紫星小心的往前走去,那只有三瓣的白色花朵,看来平凡无奇,正是半紫星苦寻不著的雪香。
半紫星心中一喜就要过去,踩下的第一步便让半紫星戒慎,这里的土质十分松软,经过雨淋可能更加脆弱,正当半紫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准备缩回脚步的时候,脚下突然一阵滑动,整块土层以惊人的态势往峡谷下崩落,半紫星一惊,连忙抓住身边的大石,却因为雨势过大,连大石也跟著一起崩落。
半紫星心中一凉,整个人顿时失去支撑,跟著往峡谷下掉落。
***
因为已经得到半紫星想要的雪香下落,九云元仪便没有在晚上偷溜出去,一早,照样和姬妾们玩闹过後才到半紫星住处。
一走到殿口,漫天倾盆雨势,惊人的倾泄而下,九云抬头看看天:「就算更大的雨都不能阻挡我去看半紫星的。」
九云手掌向上,淡金色的光芒慢慢集中於掌心,再以非常快的速度结成一个圆环绕住九云,九云缓步而出,雨滴便被阻隔在九云灵力圈外。
到了半紫星的住处,九云在廊下拨弄著下摆沾上的水,连靴子都几乎湿掉,不过九云不以为意,他甚至打算下次应该撑伞过来,这样才能享受雨中漫步的快意。
九云往半紫星药房而去,留下一路的脚印。
这种时间来找半紫星是第一次,九云想著下午应该找半紫星到元仪殿的花园里喝茶,顺便计画一下去找雪香的时间,没想到一推开药房的门,却没见到那清冷的身影。
「不在?该不会在午睡吧!」九云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打扰半紫星的睡眠才好,於是便关上药房的门,确定雨不会打进去之後,便回元仪殿去了。
翌日,九云刻意起早,来到半紫星的药房,讶异的发现半紫星不在,九云只考虑了下,便往半紫星的寝房去。
半紫星的寝房里一片空寂,偌大的床上是整整齐齐的。九云往被褥里一探,发现床被入手冰凉,显然人也不是刚起身,半紫星到底去了哪里?
刚在猜测的时候,院里有人的声音传进来:「医者,医者你在吗?」
然後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要不要去敲个门?说不定在睡?」
「也好。」
在那人敲门之前,九云元仪推开了门,发现来找半紫星的人是大门的守卫。
守卫一见前来开门的居然是圣主,便连忙见礼:「参见圣主。」
九云一惊,忙问:「你们怎麽来找半紫星?」
「这......。」其中一个守卫本来有点不知所措,後来想到,被限制出族门的只有圣主本人,半紫星没被限制,本可自由进出,於是大了胆子说话:「前日,医者天尚未亮便出门采药,後来和接班的守卫一聊,才发现没有人看到医者回来,所以才来看看医者到底回来了没有。」
九云脸色一变,半紫星一天一夜未回,再加上那边险恶的地势,还有这两天的滂沱大雨......。
再没有片刻迟疑,九云腾身御风而出,不顾守卫在他身後狂叫。
「圣主,没有带上侍卫您不能出族门啊!」一个守卫大叫。
「对啊,圣主,至少也要带上守将啊!」另一个守卫都快哭出来了。
「唉......我们还是去禀告神沧长老吧!」
「呜......又要被罚失职扣薪了。」两个守卫可怜的在雨中哭泣,狼狈的往海涛殿跑去。
7
梦中的回忆
冥冥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如斯;渺渺中,故人赫然入梦真假难分。
半紫星记忆回到那年,天降灾厄,族人无一幸免,得瘟疫者,个个受尽折磨而逝去。就算是精通医术,居然仍旧让生命在手中流逝,用尽方法,还是让亲爱的族人,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
族人虽然不多,约二、三十人,相处间十分相亲,犹如大家族,一直和乐融融。
族人尽亡之後七天,半紫星一把星火为族人送葬,就连自己也染上这场疾病,可悲的是居然死不去。半紫星悲叹一身医术何用,救不了最亲的族人,何不跟随而去?
放弃了生存意念,拖著病重的身体,半紫星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走到最後已经无力瘫坐一条溪流旁。
溪流里漂流著春日里的落花,半紫星目光无神的盯著那些流过的花,一天一夜。饿了不吃,渴了不喝,半紫星有意等死,丝毫没移动半步。
傍晚,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半紫星没动,全身虚弱,嘴唇已经乾燥发白,微张的眼睛没有生气、没有焦点。
来的那人,显然是脚有问题,走路跌跌撞撞,一路走到溪流旁,已经跌了三次跤,撞到石头或树木四次,痛到叫出来有五次。
然後传出木桶砸入水里的声音,那人说话了:「有进步、有进步,明天应该不会再跌那麽多次!」
虽然是奇怪的自我鼓励方式,但他的声音清脆甜美,就好像一股坚定的生命力量,细细慢慢的流进半紫星的耳里。
半紫星艰难的抿了唇,这是他两天来的第一个动作。
「有人吗?」那人忽然问著。
半紫星没答话,却传出那人渐渐摸索走过来的声音,这期间他又跌了两次跤,还好没撞上树木之类的。
可能察觉有人,这次他没那麽大方喊痛,只有忍住的丝丝抽气声,显然他跌的不轻。
他的方向感很准,朝著半紫星的方向走来,半紫星连眼都没抬,那人就停在他面前,然後一双手轻轻的、探测似的从半紫星头上摸起。
那人一碰到半紫星的头发,吓得连忙把手放开:「真的有人?!」然後听到他强自镇定的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那双手也不客气的继续摸上。
「怎麽不出声?难道......?」那双细致柔嫩的手往半紫星脸颊上摸著:「好冰......啊!还有呼吸,还好。」纤纤的手指正探在半紫星鼻前,然後他放开手,慢慢蹲下身,让自己的脸停在半紫星面前:「你生病了吗?我带你回去帮你治疗,好不好?我还有一点点积蓄,可以拜托山下的大夫上来帮你看病。」
「不能说话?!那一定是昏倒了,没关系,我带你回去,虽然可能会跟我一起摔倒,麻烦你忍著点。」
半紫星本不想有所回应,但那双手开始拉扯了半紫星的上身,想将他拉离背靠著的树干。
半紫星勉强抬了抬眼,发现他只是一个少年,那双美丽的眼睛澄净清明,却没有焦点的望著远方,他看不见!
少年的脸有烫伤的痕迹,十分狰狞恐怖,那伤痕从脸部,到颈部,一直往下到衣袍遮住的地方都是。
少年没什麽力气却努力拖动著半紫星的身体,看来他考虑了好一阵子要怎麽将半紫星带回去,最後牙一咬,便将半紫星双脚分开,拉到自己腰侧,再用力抓住,然後往前拖。
『住手!』半紫星不想要少年的帮忙,拒绝的话出了口,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半紫星口里过度乾燥,身体过度虚弱,完全没办法拒绝。
少年就像托著猎物般,一步一步艰辛的拖动著半紫星,往他的茅屋而去。
半紫星的长发就在地上拖行,一路上被树枝扯住,被石头卡住,有时候头还会撞到石头。少年没注意到,只是更加用力的往前拖,走没几步就停下来喘,半紫星默默的承受痛楚,思绪却越来越清晰。
少年一直不知道半紫星是醒著的,只是半紫星求死心切,如今让人意外救了,心里不免无奈。
终於一人拖著一人经历了非常长的时间,拖人的人跌了一身伤,被拖的人撞了一头包,还是到了少年的住处。
少年高兴的欢呼,接著,努力要把半紫星弄到那张小小的简陋的床上,他抱著半紫星的腰,试了好几次,已经气喘吁吁,还是没办法把半紫星抱到床上,少年著急著:「怎麽办啊?打猎的大叔大概要好几天才会来,请他抱的话,这个人不就要在地上睡好几天?不行啊!人都病昏了,怎麽能睡冰凉凉的地呢?」
少年想了很久,半紫星轻轻抬起手拉著少年的衣袖,少年吓了一跳,然後很快的恢复镇定:「你醒了?」
话没说完,半紫星用上力扯扯少年的袖子,示意他靠过来听,少年蹲下身子,把耳朵靠近半紫星,半紫星努力挤出一个『水』字。
少年点点头摸索著到桌上倒了水,递到半紫星面前,伸出手指摸著半紫星的唇,发现那里已经乾燥破裂,於是便用手指沾著水,先润湿了半紫星的唇,再沾了次水,将手指探进半紫星嘴里。
半紫星用舌头舐著沾著水滴的指头,明白自己渴了太久,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但对水的渴望,让半紫星努力的缠卷著伸进口里的指头,如此,也让少年一下子红了脸颊。但,那狰狞的伤痕根本就看不出来少年脸颊染红的模样,然,谜样的少年,身上的伤痕和无法视物的美丽双眼,成了半紫星後来活下去的动力。
半紫星花了全副的精神在治疗少年的双眼和伤痕上,不出两个月,少年美丽的双眼已经可以注视著半紫星,并告诉他:「你的脸真好看,但怎麽都不笑?你不笑个让我看看,我就不吃你的药,让我丑一辈子好了。」
於是,半紫星温柔的笑开,少年乖乖的吃药,直到伤口完全痊愈,伤痕几乎消失,半紫星惊见少年绝美的天姿。
更後来,半紫星爱上少年,少年也爱著半紫星,两人情深爱浓的生活只持续了一年,少年甚至还来不及长成青年,便因重疾夭折。
自此,半紫星疯狂寻找能让人返生的术法、药物之类的秘法。
最後,落脚巴蛇族。
「斐芸......斐芸,别走。」半紫星唤著少年的名字,语调中尽是悲伤与哀凄。而雨不断打在半紫星的身上,一丝一丝,慢慢带走他的体温,慢慢的流逝他的生命。
8
婓芸最後的脸庞带著微笑,很幸福的闭著双眼,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但,不是的!!婓芸只能睡在冷冰冰的千年寒冰下,透过冰层的脸,是那麽遥远、不真实。
半紫星每次想起,心脏都疼到几乎不能呼吸,心碎成千片万片,恨不得能直奔幽冥,与他相见。
婓芸最後的话,像温暖的手,一直支撑著半紫星,也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星,你不可以忘记我,但是不准来找我,我会生气,不会理你。你的命是我救的,请保重你自己,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婓芸说完这些话就咽了气,半紫星悲伤到流不出眼泪,抱著婓芸的双手,颤抖不停。
到此,半紫星突然一阵放松,生命不是自己亲手结束的,芸应该不会不见自己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九云元仪突然现身,他的脸看来十分担忧,但抱起半紫星的双手却是那麽温柔,九云元仪轻轻的对著怀里的半紫星说:『别放弃,我一定会救你的,别忘了你的誓言,你要一辈子效忠我,就得活著跟我一辈子,而我的回报就是用生命守护你,半紫星......。』
忽地,半紫星意识竟清醒过来。
疼痛立即涌上全身,半紫星试著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掉落在山壁较突出的一块大石上,有部分身体还是悬空的,而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右肩传来较剧烈的疼痛,但因为已经经过一段时间的缘故,伤口已经麻木,反而不是太痛苦。半紫星发觉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连想往里面挪一点以免摔下峡谷都没办法,於是转头看看情况。
这一看,半紫星的心又沉了一下,右肩的伤口是摔下来的时候,被长在这里的枯枝穿刺而过,半紫星看著那不算细的树枝苦笑了起来,伤痛难免,但这也不失为一个使自己不掉下峡谷的意外结果。
枯枝刺穿半紫星的右肩,也牢牢的将他固定在那边,若无人来救,半紫星也无法可施。
血流了很多,因为被雨水不停的冲刷,半紫星身上的白衣被染成粉红色,看起来也不那麽怵目惊心,但也因为失血过多,和体温无法维持一直在降低的问题,半紫星怀疑自己到底还能撑上多久。
再度陷入昏沉,半紫星咬著下唇不让自己昏过去,突然想起昏迷中曾梦到九云元仪,这让半紫星稍微振奋了一下。
向来,半紫星的梦里预知总是十分准确,这是他的特殊能力之一。
既然梦到九云元仪来救,那他......真的会来救我吗?
另一方面,九云元仪转瞬间的时间已经到了北方的峡谷边,这里被雨水冲刷得看不见任何的痕迹、脚印,也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他在峡谷边找了一遍都不见半紫星的踪迹,这里的地质松软,算是十分危险的地方,加上半紫星一日一夜未回,九云元仪便直接在雨中喊人,再不行,九云元仪便打算一路找下峡谷去。
「半紫星、半紫星~~。」九云元仪的呼喊声不高,却绵绵长长的回荡在整个峡谷中。
半紫星几乎已经快没办法维持清醒,下唇已经被他咬出好几个洞,甚至有些伤口都是伤上加伤,这时候,清脆软甜的嗓音加上术法的传送,清晰的传到半紫星耳里,半紫星精神一振,却苦思不到可以让九云元仪知道自己身处之地的方法。
这里离上面太远,有一段距离,半紫星尝试著喊回去,那虚弱到不行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半紫星著急之下,扯下一绺头发,将全身剩馀的力气集中在手腕上,将气息灌入发中,逆著风雨往上抛,紫色的发绺像针一般往上冲出,奈何丢掷的气力不够,发丝还不到上面,便落了下来。
半紫星的内心涌上一股失望,和九云元仪就近在呎尺,却连最後一面都不能再见到他。
有这种想法,半紫星突然被自己吓到,为何最後一面想见见九云元仪?为什麽会有这种想法?
就在半紫星尝试找答案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阴影笼罩著。
然後还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已经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随即,雨不再落在身上,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抚上半紫星的脸。
这时,半紫星才看清楚,那个为自己挡风遮雨的人,就是九云元仪。
「嘘,你的伤重,别说话。我让你先睡一阵子,等你醒来,我们再好好聊聊。」九云元仪软昵的声音让半紫星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心,於是点了点头。
九云元仪将手掌轻碰了半紫星的额头,半紫星随即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怎麽会伤成这样?」九云元仪紧蹙著眉头,为了不让半紫星感受到痛苦,於是让他睡去。对於贯穿半紫星右肩的树枝,九云元仪将意念集中於掌心,金色的光芒立刻包围住树枝将其化为乌有,他才抱起半紫星,御起狂风,用同样快的速度回到元仪殿。
将半紫星放到自己的床上,九云元仪立刻大喊:「蜜儿,叫蜜儿来。」
蜜儿,九云元仪的姬妾之一,半紫星来到巴蛇族之前,也是九云的专属医者。
蜜儿踩著款款的脚步来到元仪殿,就看到躺在九云床上,脸色惨白的半紫星,还有几乎虚弱到无法感受到的气息。
「半紫星医者怎麽会这样?」蜜儿来到床边,询问正在灌输灵力支撑半紫星命脉的九云。
「他去采药,受了伤,蜜儿,快救他。」九云的眼里满是担心。
「好,圣主请先收起灵力。」
九云元仪一收回灵力,半紫星的生命迹象更是微弱,然後半紫星开始有了变化,他的身上开始出现蛇族的鳞片,却奇异的呈现几近透明的颜色,表面闪烁著珍珠的光芒,九云和蜜儿屏息等著,半紫星全身上下布满了蛇族该有的鳞片,却没有进一步的变化。
蜜儿倒抽了一口气,却被九云一把抓住手腕:「蜜儿,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我知道,我不希望让半紫星感到困扰。」
蜜儿仍处在震惊的情绪中,却依著圣主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严守这个秘密。
半紫星的真身并不属於真正的蛇族,他属於蛇族的唯一象徵也只有鳞片而已,那表示,他应该是人族和蛇族产下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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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儿立即恢复了镇定,她对半紫星原本就有好感,对九云保密的意思也很认同,於是便解开了半紫星的衣袍,露出半紫星的上身,针对被树枝贯穿的伤口进行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