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暗自点头,露出自从再次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
哗啦哗啦,先到浴室里打开热水,展昭随后把一套干净的T-恤,和未开封的洗漱用品递给他,"你先洗澡,我去准备晚饭。"
在转身的时候,白玉堂突然拉住他的手臂,道:"展昭,我是来找你的。"
看着面前湿嗒嗒的狙击手,展昭笑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等你洗完澡在说吧,淋了雨容易生病。"
白玉堂耸耸肩松开手。反正已经来了,有的是时间。
脱下湿衣,长腿一跨泡进热水里,整个人就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因为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国,他只能选择偷渡,在海上漂浮了几日,那种封闭肮脏的环境对有洁癖的他来说实在是种折磨。
当当,敲门声后是展昭的声音,"白玉堂,我记得你会做饭。晚饭你来做,怎么样?"
"我应该是客人吧?"
"如果你愿意吃泡面或者方便盒饭,那我不反对。"浴室里没有回答,门外,展昭一歪头道:"不说我当你答应了,我去蒸饭。"
二十分钟后,白玉堂来到饭厅,看见放在桌上的方便盒饭,忍不住轻挑了眉,"如果我没来的话,你晚饭就吃这个?"他不是没吃过方便食品,但在时间宽松的情况下,这些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碰的。"你刚交了任务,现在应该还在休假,不至于这么忙啊?。"
展昭正在收拾东西,闻声回头,结果被他的样子惊吓到:半湿的长发,细长飞扬的剑眉懒懒垂了几分,色泽偏深的蜜金色皮肤被热水蒸腾出淡淡的潮红,双唇更是殷红如血。配上那张妖孽级别的脸孔,天生就带着三分魅惑的桃花凤目,和眼前这人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慵懒,看起来充满了某种带有情色的邪恶气息。
展昭自认定力不错,也小小的惊艳失神了一下,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上身底色为翠绿竹子纹,图案是胖滚滚大熊猫啃竹子的T-恤,下身两侧各有两个大口袋,写着字母的肥大米色五分裤--这一整套看下来,就算白玉堂在怎么华丽高贵优雅魅惑,此刻也华丽高贵优雅魅惑不起来了,而且怎么看都和那些词语无关!
白玉堂没有听见回答,侧过头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展昭?"
".........咳.........没事......我等着吃晚饭。"展昭扯出的笑容有些怪异。在阿玛斯塔夏为了防止蚊虫叮咬,他只见过白玉堂穿短袖,长裤运动衫这类方面活动的服装,颜色也只有白灰色系。唯一一次西装打扮虽然明丽耀眼,却依然冷漠的不近人情,哪有现在这样随意闲适。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不假,就算是阴冷高傲的白某人,穿着这一套看起来也有些可爱。而这两者反差之大,足够让人有想大脑当机的冲动。
熟练的挑选,清洗,切菜,下锅,看着白玉堂快速准确的手法,展昭难掩惊讶和好奇:毕竟他怎么看都是和厨房绝缘的类型,尤其是这家伙系着围裙的样子,实在是有说不出违和。
第一道菜出锅了,展昭没有去看,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那件的围裙:深蓝色格子纹的围腰,背后两道系带,是那种款式最简单的围裙。
早知道就买可爱点的!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不停来回,展昭真的有点后悔了。
剩下的两道菜相继盛盘,白玉堂重新坐回餐桌,抽了张纸巾擦拭双手,冷眼与展昭望向自己的好奇眼神对视,"你一定在想当初买围裙应该买个可爱点的。"
青年警官略显尴尬,低头夹了一筷子菜。一时间饭厅里只有碗筷抨击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白玉堂吃了八分饱便停下筷,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展昭是那种能让任何厨师都心甘情愿下厨的类型,他的吃相绝对不能说豪爽,反而很安静优雅,一举一动都说明拥有良好的教养。但是他吃的很专心,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会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好像在吃什么绝世珍馐--例如现在。
所以看着看着,白玉堂就觉得心情慢慢好起来,决定原谅他之前的失礼。
"看我做什么?"被观察的人不知道何时抬起头。
"展昭,我来找你是为了道歉。"说道最后两个字时,白玉堂略略撇嘴,虽然有点不甘愿,但决定了就去做,一直是他的优点。
"现在的伪装技术有这么高明吗?"展昭轻挑一侧眉,讶异之后变得似笑非笑。
比起向人道歉,被人怀疑更让白玉堂不悦,眉毛刚扬起几分,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又勉强平复下来。他稍微转开头,道:"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为什么呢?"
"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拿你当筹码和人打赌。"
展昭也停下筷子,问道:"我是问,你怎么想到要向我道歉?"
白玉堂不再开口:告诉他,因为他的微笑令自己的失常,所以跑来道歉希望找到原因?这个......有点丢脸。
展昭又问道:"白玉堂,对你来说那个赌约是必胜的,所以你会毫不客气把别人当作筹码。对吧?"
"是。"如果不是必胜的,他一开始就不会答应。白玉堂是很自信,但这点理智还是有的。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道歉了,你根本就没意识到主要原因。"说完,展昭却露出微笑,"而且也不需要,我从一开始就没生气。"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且即便要生气,用什么立场呢?朋友?他们才认识两个月,似乎还不能算吧--这些在回来的途中他就想通了。
"......所以说,其实我不用道歉......"
展昭分不清他的口气是询问还是陈述,不过还是答道:"是,不用道歉。"
"啧!"白玉堂半抬起头望向天花板,用有些尖削的下颚面对他的视线。
有点愤怒的样子,但又不像单纯的愤怒。展昭重新拿起筷子,低头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挑起一丝笑痕。
先前还很轻松的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沉默,其中又蕴涵着一点暧昧的尴尬。
章二十七 苦情剧里的‘坏婆婆'
生物钟准点将人唤醒,展昭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思绪尚且迟钝,但身后传来的人体的温度,和搭在腰上手臂的重量,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
敏感的后颈被湿热的气息吹拂得有些痒,他伸手摸了摸,手指触及到冰凉的丝状物,抓起一看是几缕头发。就算缠绕在指间,发丝的末端也能轻易垂到自己脸上,以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长度有够特别的,展昭默默想到:而且这么长的头发,平时打理应该很麻烦吧。
江南市的七月热情洋溢,两个大男人挤了一整晚出汗是必然的,何况其中一位只能用糟糕来形容的睡姿。
只有一张床,白玉堂绝不肯委屈自己睡沙发,所以两人再次同床共枕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展昭每一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他抱在怀里--就像抱枕一样。这样亲昵地肢体接触,两个人是同样不习惯的,但两个多月的同居生涯,让不习惯变成了习惯。
看了看白玉堂只有在睡熟之后,才会出现的乖顺睡脸,展昭有点发呆。明明讨厌炎热,却宁可踢掉薄毯也不肯放手,硬要抱着东西,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表示内心不安,但是这家伙看起来哪里会有不安啊?
时间不到八点,离会合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把踢到地上的薄毯重新给白玉堂盖上,展昭决定先去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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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的心情非常好,因为连续好几天没睡好的他,昨天终于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所以就算要冒着大太阳出门,他也一直带着比较愉快地笑容。
展昭中午不会回家,白玉堂买完东西后,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厅吃午饭。用餐中途收到一封短信,内容和预料中的一样,他微笑依旧,只是多了一点不屑与冷嘲。
午饭结束后回到展昭家,冲完凉再小睡半个小时,这才慢吞吞出门。在目的地看见一辆出租车,司机正盖着报纸睡觉,白玉堂上车后直接转过头,观察江南这个已有许多年没有回来的大都市。
出租车自行发动,在金陵区无规律转了几圈,才驶进一座大门口立着两个卫兵的大院。白玉堂刚走进其中一栋楼房,就看见外公的贴身秘书林睿站在那里。他拿下遮盖了小半张脸的淡蓝色渔夫帽,露出笑容向这位从小照顾自己的叔叔问好。
林睿快步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感觉到掌下坚实的肌肉,笑道:"不错,看来这四年你没放下锻炼,现在长得比我还高还壮了。"
"怎么这么说,睿叔,你看起来又不老。"白玉堂说罢微微冷笑,"外公现在是不是一触即发呢?"
林睿重重一拍他的后背,无奈说道:"你要是肯顺着老爷子点,他也不至于每次提起你都一脸恨不得动手清理门户的样子。祖孙俩明明感情好,偏偏就喜欢气对方。"
"因为他总想让我乖乖听话,最好是当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白玉堂满脸抵触。
"......你说的太夸张了,老爷子只是认为这样是对你好。"想起那位老爷子极强的控制欲,林睿也只能苦笑。
"可惜那些东西我偏偏不喜欢。"
就算原本喜欢,也会因为别人强加给你而变得不喜欢吧!林睿一边想着,一边带他来到走廊尽头一间关着门的房间,敲了两下门,又使了个拜托听话点眼色才转身离开。
佯装没看见的白玉堂,踏进这间带有小客厅的书房时,已经超过短信上的时间一个小时,所以他不意外听见外公的责难--尽管他是故意迟到的。
"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放下手上的文件,坐在书桌后的老人起身走近。他身材有些矮小,容貌也平凡,光看外表和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没有任何威胁性。但那双白发下冷漠阴骘的眼睛,和长期处于上层地位的威严气势,足以让任何人本能的收敛自己,可惜和他说话的是白玉堂。
年轻的狙击手靠坐在藤制的沙发上,一边拿掉用来掩饰眼神的平光眼镜,一边凉凉说道:"我又没要你等。"
"你的时间观念需要加强。"老人跟着坐到对面,尽管年迈,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双眼一扫白玉堂散漫的坐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部微微扭曲,"你这是什么样子?我说过你多少次,坐要有坐姿,站要有站姿,你好歹是个军--"
"你用什么身份命令我,江老将军?"白玉堂不客气打断老人的话。
"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必须听我的!"手掌狠狠拍上扶手,江老爷子强调自己的身份,"白玉堂,我是你爷爷!"
"是外公。"纠正了他的错误,白玉堂道:"我的名字是白玉堂,江玉堂这个名字我从六岁起就不用了。"
"小畜牲!你用什么口气和老子说话!!"双眉一扬,江老爷子先前伪装的冷漠被彻底破坏,暴露出他极其火爆的脾气。
"和老畜牲说话的口气。"白玉堂保持着最能激怒人的冷淡悠然口吻。
"你非要气死老子是不是!!"江老爷子站起身,以超出他这个年龄阶段的力道一脚踹开茶几,怒吼道:"早知道这样,当初我真不该让小宁生下你!"
面对这种恶毒的咒骂,白玉堂习以为常的瞥了他一眼,道:"老头子,你最好冷静点,免得爆了血管送医院,到时候就丢人了。"
有些狰狞的瞪着面色冷漠的外孙,江老爷子却顺从的闭上嘴,接受他虽然辛辣,但确实是关心的话。
咚咚两下敲门声,林睿走进房间,神色平静的将被踹翻的茶几摆正,把茶杯放到两人面前后默默退了出去。
灌开水一样喝了半杯茶,江老爷子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回国怎么没事先向我报......通知我。"看着外孙开始吊梢的凤目,勉强在最后关头改口。
"就算我不通知你,奥丽薇亚也会把我的行踪向你报告。"白玉堂微微冷笑道:"从小到大,我有哪一件事你不知道。"
"她是你的心理医生,向我报告是应该的。"
白玉堂决定不再和外公磨磨蹭蹭,"闲话说够了,你叫我来做什么?"
江老爷子一时没有回答,看着他年轻得还只能称之为漂亮的脸孔,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看过展昭的资料,是个不错的孩子。"
"你调查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无视外孙刹时冷下来的脸色,江老爷子继续道:"小白,我警告你,你和展昭做朋友我很赞成,但也只能是朋友。"
"你现在连我交朋友的权利都要控制吗?"话不投机半句多,站起身的白玉堂脸色阴沉如水,寒声道:"外公,我也直接告诉你,我是尊敬你,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干涉我的生活。"
"你是我江家唯一的男丁,我绝不准你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理解了外公话里的意思,白玉堂的表情急速诡异起来:他和展昭......搞在一起......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不重要!"误以为他的询问是还想掩饰,江老爷子沉声道:"明天你给我去相亲。"
这句话让之前的疑惑立刻扔到脑后,白玉堂眉毛一挑,傲然道:"不可能,我要和谁在一起,只能是我自己选。"
"你你你你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那是个男人!"江老爷子深呼吸几下,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总之,我绝对不准你们在一起!我江家丢不起这个人!!"
白玉堂越听越迷惑,也越听越恼火,他本就是个逆反的性子,别人越不让就越想做。狭长的凤目一眯,嘴角一勾,被压低了的嗓音没有以往的冷柔,低沉而凶戾,"我的户籍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着白家二子,和江家可没关系。当年是你自己要面子,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不准外人知道我这个私生子,把我和江家的关系断的一干二净。我现在肯喊你外公,也是看在你照顾了我六年的份上。"
"你!!!"这句话在此时无疑是火上浇油,江老爷子高高扬起右手,却颤抖着落不下来。
看准了外公绝对舍不得动手,始作俑者脸上扬起快意的笑容--专攻人痛处,白玉堂就是这么恶劣的性子。至于会不会气晕过去,从小到大,他们一直是这么相处的,早就习惯了。
"要传宗接代,你可以找我妈过继一个,或者自己在娶一个,外婆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
再说下去,江老爷子真的要爆血管了。熟识的人都知道,同江家火爆脾气一样出名的是痴情,老爷子痴爱着早已过世的妻子,所以多年来一直一个人。
所幸贴身秘书跟在身边三十多年,对他的脾气极其了解。林睿在门外听见这些话,立刻打开门跑进来,"老爷子,冷静冷静。"
江老爷子顺着台阶放下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打,从小放在心坎里疼到大的,怎么舍得打。骂,这小崽子根本当耳边风。
"老头子,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觉得我和展昭有问题?"白眼狼总算还有一点良心,没有继续刺激自家外公。
"你自己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过一个人,同吃同住也就罢了,人家一回国你就眼巴巴跟着回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要不是现在有楚云深的消息,郑修奇早就杀了你为楚慎报仇。"
白玉堂的脸怪异的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面无表情。他拿起渔夫帽和平光眼镜,颔首道:"没事的话我走了。"
"滚,别让老子看见你。"江老爷子明显被气过了,声音有气无力。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叹息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老伴临死前的叮咛交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违背。何况自己打从心底里喜欢这小崽子狂傲不羁的性子,从没想过,也不准别人去约束他,等长大了,才发现要改正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