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是个危险份子--这个认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过。
不怕被人追杀,不怕被人恐惧,不怕成为众矢之的,不怕有国不能归,可这一次,面对自己改变白玉堂犹豫了,甚至带着一点恐慌。展昭拒绝自己靠近时,‘也许'有人会伤害他时,一瞬间迸发的怒气压制了理智。而现在,因为这个男人他第一次失手,将‘活捉'变为‘击毙'。
总算十多年的训练让白玉堂保持着理智,知道此刻需要找人清理现场。拨通林睿的号码,扔下一句"直接收尸。"便匆匆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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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知道他闯了大祸,原本一切都布置好,就等着抓到目标后顺藤摸瓜把人逮住,结果自己把目标给杀了。所以面对一身怒气的林睿,他沉默的任其训斥--也是因为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开枪之后白玉堂仔细想过,其实杀手的目标不可能是展昭。虽然参与过几起要案,但展昭又不是主要负责人,除非他杀了人家老大的那个谁谁谁让人记恨上了,但这种电影里的情节现实中哪有那么容易发生,所以那一枪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过更让白玉堂疑惑的,是他发现即便是多此一举,对那一枪自己还是心甘情愿的扣下扳机--为的,是那个很低,但还是有几率的可能性。
"你不解释一下?"林睿开口说道:"从十五岁开始和楚慎一起行动,三年里击毙敌人五十人以上,其中被通缉的就有六人。像今天这种对你来说完全没有难度的任务,你居然会失手?"
"需要吗?"白玉堂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林睿只能无奈,"老爷子那里你准备怎么交待?"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你骗鬼啊!已经能预计到之后的火爆场面,林睿揉揉突然疼起来额头,道:"老爷子问起来你自己和他解释吧。"知道这个话题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他道别后准备回去交差,刚走到门口突然被叫住。
"睿叔,现在能确定杀手的目标是谁吗?"
回头,发现青年脸上有几分晦暗,"不能完全确定,但绝大多线索都指向韦长歌。"
白玉堂点点头,戴上渔夫帽也跟着离开。随便找了家面馆解决今天的晚饭,他回到展昭家刷开门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黑漆漆的房间。
明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没有回来,但那股属于对方温暖宁静的气息,还是慢悠悠的渗进身体里。有几分如影随形,也有几分依依不舍。白玉堂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拿出来一看,[后天晚上到家。],短信只有六个字,但号码是展昭的。
嗯......和他道别后在走吧。白玉堂淡淡想到,不自觉微微露出点笑意。
章三十 旧恨未平又添新仇
三天后的晚上,展昭准时到家。白玉堂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在看见他的脸色后不由沉了几分,"怎么呢?"
"嗯?"展昭换上室内鞋,刚准备拎起行李就被他抢过。白玉堂强势扣住他的手臂把人拽进客厅,"白玉堂?!"
"是不是要我把你压到镜子前面去看看。"把人按到沙发上坐下,不由分说抚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湿冷令白玉堂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个啊,不要紧。"眼见他的脸色都快赶上自己这个病人了,展昭扯起笑容说道:"真的没事,就是胃有点疼。"
"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带了胃药。"
"吃完了,时间太紧没时间去买。"展昭说的轻描淡写,白玉堂却知道他一定是工作忙碌,又认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所以一直强忍着。
展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话我先去洗澡。"
"你不吃药?"
"出来再吃吧,一身汗很不舒服。"
等到浴室门关上,白玉堂才记起他还没拿换洗的衣服。去卧室把干净的衣物整理出来,挂在浴室的门把上,想了想,又去找装胃药的瓶子。
好像放在床头柜。他默默想到。找是找到了,不过,摇摇空荡荡的药瓶,白玉堂认命的换上鞋子出门。
在附近的药店买完东西,白玉堂回到家中发现浴室门已经打开。他扫了一眼客厅厨房,没有发现这屋子的主人,刚走上几步,赤裸的脚掌就踩到某种冰凉的液体。低头一看,讶异的微挑了一侧眉:这是一条从浴室延伸到卧房的水迹。
"展昭?"来到卧房唤了一声,白玉堂没有得到回应,打开灯,看见要找的人躺在床上,闭合着眼似乎睡着了。他把胃药放到旁边的床头柜,坐到床边后才注意到展昭的头发潮湿,睡衣上也有不少水珠没有擦干浸过来的痕迹。
在脑海中想象着展昭慢吞吞晃进卧室的样子,白玉堂忍不住有些发笑,随即又觉得自己心底浮现出一点痛楚。并不是很严重,只是轻轻一点刺疼,却令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个,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心疼吧?
"展昭,别睡了,起来把头发擦干。"说完还是没有回应,白玉堂无奈之下去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帮已经睡熟的人把头发擦干。途中动手动脚展昭也只是卷起身体想要避开,白玉堂不耐烦他的躲避,干脆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屈膝压住他的双腿。
擦头发的力道自然不会轻柔,展昭的眼帘很快颤动两下,缓缓睁开的眼睛焦距有些涣散,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眨了眨眼,茫然道:"你......做什么?"
白玉堂身体一僵,现在才注意到这姿势的暧昧,实在很像强字开头,或者迷字开头的某种行为,"给你擦头发。"不管信不信,这是事实!
"哦。"展昭轻声应罢,又闭上眼睛。
白玉堂所能做的,就是瞪着这个摆出一脸你继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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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再一次醒来,入眼的是与自家不同的雪白天花板。他转过头,看见白色的金属点滴架,挂在上面的透明药袋中液体顺药管而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手背冰凉,抬起来一看,原来针头扎在自己手上。
"醒了。"
熟悉的低柔嗓音从旁边传来,展昭转向另一边,看见白玉堂冷漠、略显阴郁的脸。思维渐渐活动,他回忆起昨天凌晨发生的事:回到家中,放松后的疲惫感几乎将人淹没,洗完澡一躺上床就睡得昏昏沉沉。直到胃部又开始纠疼,喉咙中异物感越来越明显,忍不住咳了几下,舌头便尝到甜腥味。
"多谢。"空闲的左手揉揉还有些昏沉的额头,展昭问道:"医生怎么说?"
"胃出血,不过情况很轻,明天或者后天就能进食,一个星期内安心在医院治疗,剩下的等你醒来继续检查。"白玉堂看了看快要空瓶的药袋,按下床头的呼叫器,通知值班护士换药。
几分钟后,和值班护士一同前来的,还有展昭的主治医生。对两人点头表示问好,医生笑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还有点疼。"
"这很正常。给你打了止血针,效果不错,现在再给你检查一下。"医生检查完又问了几个问题,嘱咐他好好休息,向白玉堂使了个眼神离开病房。
白玉堂跟着出去,带上门后问道:"他的情况很严重?"
"现在还好,以后就难说了。"医生把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皱着眉说道:"展昭是当警察的,平时还好,一旦遇到大案要案就会熬夜,三餐不定。他自己又没怎么好好保养,长期下来,身体经常过度劳累,日常饮食不规律,长期食用快餐和方便食品。加上大都市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他自己责任心又重等等,这些都是原因。而且他本身就有这方面的遗传,肠胃天生要比别人虚弱。"
"他平时需要注意点什么?"白玉堂原本还只是略显阴郁的脸,听完后几乎铁青一片。
"充分休息,避免熬夜和过度劳累;三餐定时定量,不可暴饮暴食;戒烟戒酒,咖啡、浓茶、可乐、可可亚、辣椒、胡椒、芥末这类刺激性食物应该避免,食物不要太甜太咸,或者太冷太热;烹调方式以易于消化的蒸、煮、炖为主;进餐细嚼慢咽,心情要放松,饭后略作休息再开始工作。"医生说完,笑道:"这些都是书上的,也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说简单点,就是好好休息,三餐规律,少吃刺激性食物,保持心情轻松。总之,贵在坚持。"
与医生告别后,白玉堂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想到展昭家厨房柜子里的两大箱泡面,和电话薄上一整页的餐厅电话,他的额头开始疼了。
病房里突然传来几声手机铃声,接着是展昭的声音,"好......太麻烦了,不是什么大病......嗯......好吧......等下见......"
"谁啊?"推门而入,白玉堂问道。
展昭挂断电话,笑道:"月华。"
下午,丁三小姐抱着鲜花和水果篮前来探病。白玉堂自打早上听见这个名字心情就没好过,所以一直阴着一张俊脸在旁边充当电灯泡。
叮叮,手机铃声响起,白玉堂挂断,再响起,再挂断,如此重复几个回合后,展昭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还是接吧,也许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一看那个号码,白玉堂就知道是谁打来的,此刻他根本就没心情搭理那位火爆脾气的老头子,不过听展昭这么一说,还是听话的出门接电话--出去也好,免得看这两人相敬如宾,男方温柔女方多情看得胃疼。
[小崽子!谁准你把人宰了的?!!]江老爷子的声音依然充满爆发力。
"失手。"白玉堂一边随口回答,一边眼睛四处游移,不过视线最终还是停到百叶窗上。老爷子后来的怒骂被他自动无视,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到病房里。透过百叶帘的缝隙,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亲昵模样,白玉堂素来冷漠的凤目深处有火焰渐渐猛烈。
丁月华!谁准你靠他这么近的!!展昭!你不准笑得那么灿烂!!
啪,再一次挂断电话,白玉堂推开门冷声唤道:"丁月华!"
相谈甚欢的两人回头,丁月华丝毫不意外看见他一身怒火,轻笑道:"有事?"
"天晚了,你立刻回去。"这句话说得硬邦邦。
展昭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快吃晚饭了,月华,你先回去吧。"
"没事,昭哥,晚点吃也没关系。"
"还是回去好吧,晚上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不安全。"
丁月华想了想,笑着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听昭哥的。"她站起身,突然低头在展昭脸上落下一吻,"昭哥,要好好休息,我等你好起来。"
展昭因她的动作有些惊讶,随即笑容越来越温柔,"你晚上回家也要小心安全。"
至于旁边的白玉堂,眼神已经从阴沉进化到阴毒,可惜两个当事人一个有心一个迟钝。于是,乱吃飞醋又没立场发作,因此不得不隐忍到内伤憋屈的滋味,他白某人算是彻底品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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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展昭挂完最后一袋止血药,便开口让白玉堂回去休息,不用留下来照顾他。后者闻言淡淡颔首,然后离开病房。到了半夜,他睡不着醒来,发现病房外的走廊上有人。从投射在百叶帘上的影子来看,门外的人靠着窗台,尽管有些躬身,但可以看出他的身形相当高挑,还有那偶尔把手插进额发向后扒顺的动作,展昭都相当熟悉。
"白玉堂。"稍稍提高声音,他开口唤道。病房门打开,走廊上的明亮灯光立刻冲了进来,突然的亮光让展昭轻轻眯眼。
"还没睡?"长发青年站在逆光里,面孔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展昭觉得他原本低柔冷淡的声音,居然有些温柔。
"白天睡多了,有点睡不着。"撑起身体打开床头灯,靠在床头说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你只说要我回去,又没说不要我再来。"白玉堂反手关上门,走进直接坐到床沿,也不管旁边就有一张椅子,"我总要吃饭洗澡吧。再说了......"他一歪头,说出未完的话,"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心理会轻松很多,不是吗?"
展昭闻言微微睁大眼,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人类是感情丰富的生物,当处于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寂寞孤独之类的感觉,尤其是在需要人照顾帮助的时候。展昭当然也不例外,他只是很会调节自己。但有人陪伴的感觉,还是格外的美好。
"如果我不叫你,你难道要在外面站一整晚?"展昭刻意用有些好笑的口吻说这句话,因为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别人,他大概只会铭记感谢他们的好意和关心,但是现在这个人是白玉堂,所以他除了被关心的感谢外,心底还有一点莫名的紧张。
狭长的凤目眼角上挑,直直看进他的眼里,白玉堂露出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慵懒,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可不是那种甘心默默付出的类型。"
我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这是他话里的意思,而展昭明白。
气氛变得有些沉凝,年轻的警官一边把薄毯拉上几分,一边转移话题,"看你的样子是不打算走了,那你今天准备睡沙发?"
"一晚上不睡又死不了人。"
展昭往床边挪了挪,笑道:"挤挤吧,不过你别抱我太紧。在心理学上,你这种喜欢抱着人睡觉的习惯,说明你没有安全感。"
白玉堂也不推辞,一边脱着上衣一边说道:"如果我说,你是第一个和我同床共枕的人,你信不信?"起先很不习惯,睡觉时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好比自己的领地里出现另一只可以对自己构成威胁的生物,常常让警戒心超高的他不能安眠。
但时间一久,白玉堂却不得不承认,他开始贪恋起那种互相依偎的温暖。睡熟之后,对方的心跳,体温,呼吸,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带来一种自己被守护的新奇感觉。如果这就是爱,那么白玉堂认为是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本能--先喜欢上展昭的。
这词语用的......展昭无奈,"白玉堂,同床共枕不是这么用的。"
白玉堂眯起凤目笑开,道:"反正睡不着,我讲几个笑话吧。"
"行。"
"某一次世界杯,法国队淘汰了巴西和西班牙,他们可以获胜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叫做‘法拦西'。"
展昭听罢,一挑眉道:"你讲的这个是冷笑话好不好。"
"冷笑话也是笑话的一种。还有呢,有一个故事,男女双方放弃了自己的理想,男方不顾世俗的反对也要在一起,女方有些犹豫,这个故事简单概括为一句话,师太,你就从了老纳吧。"
展昭轻笑出声,道:"这个我听过,还有一个断背版,贼尼,居然敢和老纳抢道长。"
白玉堂跟着一笑,却突然脸色微僵。这句话如果套入名字,不就是:丁月华,居然敢和我白玉堂抢展昭!!
章三十一 郑修奇 (上)
展昭在医院住了五天后终于被医生允许出院,回到家整理完东西已经快中午,这时候丁月华来访,带来了欧阳说晚上在酒吧聚一聚的消息,和她做的午饭。随后三个人在诡异的气氛中进餐--主要是白玉堂阴沉着一张俊脸,丁月华却笑容满面。
丁三小姐在一家报社工作,中午只是趁休息过来,展昭饭后便送她离开。回到家,看见白玉堂靠在门口,一双狭长凤目看着自己走近。
"丁月华喜欢你。"白玉堂说的是肯定句,见展昭平和的有点理所当然的样子,眉心不禁拢出一道细褶,"她现在在追你。"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自己和她在互相试探。展昭微微一笑,有一点温柔和局促。白玉堂"啧"了一声不在回口,展昭抬高视线去看他:半侧着脸,皱眉,薄唇有些压抑的紧抿--展昭怎么看都觉得这是种孩子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