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看了一阵,白玉堂确定对方没有这个意思,才重新转回视线。
展昭有些好笑,会这么说的人,本身就有点孩子气吧。看着白玉堂一双狭长凤目眯的几乎只剩下一条缝隙,薄唇也抿起,两边嘴角上弯成明显的弧度,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相当好。
白玉堂的笑容总是冷淡的,或带着嘲讽,或有些轻佻,很少有这样明显表达喜悦的笑容。所以说,不管再怎么冷傲霸道,说到底也不过二十二岁。展昭想到这里,笑眯眯的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随即忍不住皱起眉,嗯?......巧克力......好甜......
"先生......两位先生......"
展昭转过身,叫住他们的是一个戴着草编宽檐太阳帽,拿着两只红玫瑰的女孩。她看上去非常年轻,披肩的金色细卷发绑着粉色丝带,一张偏圆的娃娃脸上,翠绿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她的身高约在一米六七八上下,体形纤细,一套粉色的蕾丝洋装,稍紧的上衣包裹着饱满的胸脯,下身是蓬松的长裙。再加上脸上明媚,略带稚气的笑容,让人一下就想到欧洲中世纪的古典洋娃娃。
"你好。请问有事吗?"
"你们好,我叫苏珊娜。可以耽误两位先生一点时间吗?"得到展白二人的同意,名叫苏珊娜的女孩嘴角上翘,抬起手指着路边的树荫道:"可以到树荫底下去吗?这里太阳好大。"
三人走到路边,苏珊娜刚抬起头,面前就多了一张纸巾。绿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纸巾,明媚的笑容有了些羞涩,"谢谢。"
用纸巾轻拭去额头的汗水,苏珊娜一手拿下太阳帽,一手拎起洋装的裙角,右脚微微后蹲,用有些软糯的英语慢慢说道:"你们好,我是苏珊娜,非常感谢两位先生愿意停下来。事实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有一百个人对我说生日快乐。我准备了一百朵玫瑰花,现在还只剩下两朵,希望两位先生能给我最后的两个祝福。作为我的感谢,这两朵红玫瑰就送给你们。"
和白玉堂对视一眼,展昭率先从她手中拿过红玫瑰。身高的差距让他需要微微躬身,才能正视对方,"苏珊娜小姐,祝你生日快乐!这朵红玫瑰可以当作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送出去的又被送回来,苏珊娜看着展昭,看见他的善意,渐渐笑眯了眼睛,"谢谢你!"绿眼睛转向白玉堂,被青年冷漠凌厉的气质影响,忍不住有些担心被拒。
白玉堂的注意力,倒是大部分集中在展昭身上。凤目死死盯着他,就像第一次才遇见这个人,看他清湛的眼,嘴角温煦的浅笑,那是种沉静温暖的颜色,然后发现,自己的心又小小沦陷了。
微侧过头,对女孩说道:"稍等。"
展昭见他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了然,笑着安慰担忧的女孩,"没关系,他只是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去了。"
以为被拒绝,苏珊娜正苦着脸,闻言抬高了头,小声道:"真的吗?"
"相信我。"展昭回了一个稍微灿烂的笑容。
苏珊娜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明媚。她看着展昭的笑容,歪过头小声说道:"先生有种让人信任的力量,既然先生这么说了,我也愿意相信。"说完,娃娃脸微红。
"今天也不是没有被拒绝过,只是......被那么漂亮的人拒绝,让人很难过呢。"她搅着手指,笑问道:"先生也觉得他很漂亮吧?"
白玉堂的身影已经不在视线内了,但展昭还是很轻易的就想起对方。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的冷漠,但那张脸确实是非常少见的漂亮,从眉梢到唇角,都精致的无可挑剔,却丝毫不给人女性的柔弱感。
没有得到回答,苏珊娜唤了一声,"先生?"
如果被话题的当事人知道,大概只会得到一记代表无聊的冷眼吧。展昭边想边摇头,失笑道:"......不过,真的是非常漂亮。"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秘密,都轻轻笑了起来。
戴起宽檐太阳帽,双手向下扯着帽檐,苏珊娜这动作即可爱又稚气,她悄声道:"先生也很好看啊,而且是很温柔的人。"说完,脸颊已经通红。
"嗯?"听得不太清楚,展昭有些疑惑。
苏珊娜已经继续说道:"之前我就站在路边,看见先生和他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了。先生虽然没有说很多话,也只是一直在微笑,但是看着他的时候却好像全身都在笑......嗯......我不太会说,总之,就是非常温柔非常温柔的样子。"
他看白玉堂的样子,非常温柔?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展昭心底的某一根弦,游移了视线,却捕捉到从街角走近的白色身影,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脸有点热。
发现展昭直看着自己身后,苏珊娜回过头,看见白玉堂,以及他怀里捧着的一大束百合花。
将百合花放到女孩怀里,白玉堂道:"生日快乐。这是一百朵百合。"
苏珊娜抱着花束,怔怔看着白玉堂,然后大声欢呼起来。太阳帽从她头顶掉落,金色的细卷发如同细碎的阳光一样美丽。
章三十八 心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在
告别了苏珊娜,展昭突然失去了继续游玩的兴致,和白玉堂打过招呼,提议回驻地去休息。而白玉堂本来就是个懒散的性子,之所以这么兴致勃勃地逛庆典,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展昭觉得无聊。既然当事人都提议回去了,他自然乐得同意--何况比起和无数人一同凑热闹,他对二人能够分享独处的时光更感兴趣。
陷空岛在阿玛斯塔夏的各方势力中,一向保持中立,各方首脑人物又或多或少知道他背后是谁在撑腰,再加上两者本身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也就造成了陷空岛游离在纷争边缘,相对超然的地位。
陷空岛驻地分为地面和地下两部分,其中又以地下部分为核心。从地面居住区到地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约千米长的通道,地下又另外备有一条紧急通道,出口建在数千米之外森林的某处,以保证不会在突袭后无路可逃。
阿玛斯塔夏是亚热带夏干气候,也称为地中海式气候。夏季炎热少雨,气候干燥,阳光照射比较强烈,就算开着冷气,地面依然非常炎热。白玉堂看着展昭潮红的脸,额头一直没有消失的汗水,索性拉着人到地下机房来避暑。
地下机房由一大两小的三个房间,成反L形构成。从大门走进第一个房间是休息室,前方的房间则是盥洗间。左侧的大房间是机房,从门口看去,可以看见正前方一整面墙的监视器。五台特别订购的大屏幕电脑,在前方排成一条弧线,此刻正处于黑屏待机状态。
白玉堂身上的白T恤,早就被汗水湿透了背部。他有些洁癖,回到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走出地下机房的盥洗间,就看见已经梳洗完毕,换好衣服的展昭曲着腿,坐在休息室唯一的三人沙发上,研究大祭祀送的那个藤编盒子,湿嗒嗒的头发将他的肩头浸湿了一小片。
冷气机发出轻微的呼呼声,白玉堂扫了一眼室温,20度。随手放了张CD到音响里,再扯下披在身上的大毛巾,扔过去一把盖住对方,道:"小心感冒。"
展昭拉下大毛巾扔回给他,看着他同样湿透的长发,笑道:"你头发比我长好多,要感冒也是你先吧。"
白玉堂懒得再多说,径自夺走他手中的藤编盒子,盖下毛巾擦拭。
"喂!"一抬手抵上他的侧腹,展昭稍用力推了推,站在自己面前,高大挺拔的身体理所当然的没有动,于是便只能叹息,"玉堂,我自己来。"
"五爷我肯屈尊降贵为你服务,你应该心怀感激,现在就乖乖躺下享受吧。"
这时音响里传来悠扬的女声,轻柔的歌声带着吟咏叹息,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寂寞: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歌曲恰好是展昭非常喜欢,而且熟悉的一首,莎拉•布莱曼的《斯卡波罗集市》,它讲述战争中一个男人,和他寂寞的爱情。
莫名的失神了一瞬间,下一刻回过神来,听白玉堂这话说的暧昧,展昭抵在他侧腹的手轻捶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满,抬起头笑道:"那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是不是还要叩首三呼万岁。"
白玉堂却没有答话,只是低头看着他。两人的身高有三公分的差距,于是他每次看向展昭时,更多的是看见后者半掩着眼睛的眼睫。但是此刻,这种由上及下的视线,把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再不能掩藏丝毫。
清俊的五官,睫毛出乎意料的浓长,鼻梁挺直,菲薄的双唇总是习惯性的微抿着,端正优雅,完全符合沉稳内敛的谦谦君子形象。
单论外在来说,明明不是会让自己心动的类型,可偏偏......狭长的凤目眯了眯,白玉堂的视线流连在对方色泽偏浅的唇上--一看那种颜色,就知道和主人一样,必然有着柔软的触感。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Oh the side of a hill in the deep forest green)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Tracing of sparrow on the snow crested brown)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Blankets and bedclothes the child of the mountain)
Then she`ll be ture love of main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女人的歌声中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反复穿插,伴奏声里不时响起敲钟声,古老而宁静,温柔而寂寞。
"玉堂?"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定定看着自己,展昭轻挑了一侧眉问道。
对上他的视线,注意到那双清湛的眼睛里,只注视着自己,瞳中只有自己的影子。白玉堂弯了唇。
为对方擦拭头发的手早就停下动作,浴巾不知何时滑落到展昭的肩上,白玉堂右手渐渐下滑,修长的食指碰到了他的耳垂,忍不住用指肚轻轻触弄。
较为敏感的部位被人亲昵的抚触,展昭身体一僵,微微皱眉。他并没有因为对方已经出格的动作而生气,只是微红了脸,伸手抓住白玉堂的手腕制止这行为,并奇怪他的反应。"怎么呢?"
Tell her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
(On the side of a hill a sprinkling of leaves)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Washes the grave with silvery tears)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
(A soldier cleans and publishes a gu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歌声渐入高潮,越寂寞,越温柔。越寂寞,也越缠绵。
白玉堂顺势反扣拉近他的手腕,展昭自然而然靠近。因为是坐姿的关系,两人又靠的极近,他现在就好像靠在对方怀里。而白玉堂明知道这温顺只是虚假,却还是不得不为之感到愉悦。
"......昭......"白玉堂的声音本来就非常悦耳,虽然因为说话时没什么情绪波动而缺少起伏,但那种较一般男性略显低沉,却不沙哑的嗓音,冷柔的调子,已经足够让绝大多数人心生好感。尤其是此刻又被压低了几分,语气里几近明显的温柔,和只对着一个人的轻唤。
展昭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白玉堂那些暧昧动作所引起的遐思,就足够让他的理智开始报警。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促,道:"你说大祭祀送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刚才还暧昧旖旎的气氛,被这完全不相关的一句话破坏,惹得神经粗如白玉堂者,都忍不住翻起白眼。不过他也借着这刹那的功夫,收拾好所有的情绪,白玉堂还是那个白玉堂,刚才那种失神一般的着迷似乎不从曾出现过。
歌声还在继续,却失去了刚才的魔力,白玉堂后退一步站直了身体。
Tell her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War bells blazing in scarlet battalion)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Generals order their soldiers to kill)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And to fight for a cause they`ve long ago forgotte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等到尾音结束,年轻的狙击手才开口,"Er is een tijger in mijn hart,die veel moeite hebben met een roos te ruiken。"却也是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什么?"
"知道就不好玩了。"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又带着由衷的喜悦,像是独自占有了某种宝物。
展昭看了看他,错开视线说道:"你再说一次。"
"Er is een tijger in mijn hart,die veel moeite hebben met een roos te ruiken。"尽管不知道他的意思,但白玉堂还是重复了一遍。
音乐变成了《Shape Of My Heart》,展昭听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道:"把盒子打开瞧瞧吧。"
看着他神色间隐含的几丝戒备,白玉堂就知道,这只猫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着了,淡笑着点头道:"随你。"
藤编的盒子里铺设着鲜红的丝绒衬布,上面静静放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宝石,质地剔透,光泽晶莹。红宝石是非常稀有珍贵的宝石,尤其是这么大一块。展昭皱紧眉,第一反应是这宝石是假的,但转念一想,大祭祀送一个假宝石做什么。
白玉堂也觉得有些诧异,刚拿起红宝石就轻轻挑了眉,他断然道:"假的。"
展昭暗里舒了口气,要是一块真宝石,那么这份礼物怎么都不能收下,实在太过贵重了。等拿到手上,才发现白玉堂为什么这么肯定。这假宝石太重了,即使这颗红宝石有婴儿拳头大小,但也应该不会太重,可事实上,它的重量与真正的宝石相比,重的有点过分。
"你说,这是什么呢?"展昭端详了一下,对着灯光竖起假宝石,只从中看见一片暗红的世界。
"假宝石呗。"
"不是这个。我是问,大祭祀送一块假宝石有什么含义。"展昭想不出答案,他无法相信,那位睿智的老人仅仅是送块假宝石来当礼物。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藤编盒子里的衬布上。
"你以为这是藏宝图啊,还特别给你做标--"话嘎然而止,白玉堂看着在展昭手中展开的衬布,看着它上面绣着的字符,微微咧了下牙。
衬布有手帕大小,鲜红的丝绒上,中间绣着一排陌生的金色字符。白玉堂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但展昭却有,不停研究衬布,希望还能发现疑点。
看他难得兴致勃勃地样子,白玉堂笑道: "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展昭点点头,跟着他走进机房。白玉堂在纸上临摹下这排字符,再传送到网络上一个语言论坛。出乎意料,两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得到答案。
绣在衬布上的金色字符是亚拉姆语,一种有三千年的历史,几乎快要绝迹的语言,它是世界上少数存活了上千年的古老语言之一。有一种传说,亚拉姆语是基督当年传教时所使用的语言。而字符的意思也很奇特:心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在。
"心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在。"喃喃念着这句似乎隐含了某种含义的话,展昭的拇指抚摸着衬布上的字符。他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和这句话有所联系的东西,叹了一声侧头看向白玉堂,却发现对方的表情若有所思,"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白玉堂轻轻颔首,又摇摇头,他确实知道一些东西,阿玛斯塔夏暗地里流传的,已故老师曾经说过的。转过椅子面对展昭,青年淡淡说道:"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知道一点应该和这个有关的东西。"
从展昭手中抽走衬布,和假宝石一起塞进盒子里。白玉堂有预感,这东西留在手上绝对会带来麻烦,"总之,不管这颗宝石和这句话代表什么,你都别去管,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大祭祀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他的麻烦,也没一个是咱们能应付的。"稍长的刘海下,凤目闪烁不定,显然他脑子里所想得不怎么愉快,"知道的越多,只会死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