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雪杉

吉普车一个甩尾，稳稳停在大楼入口前。韩脸色如常，掏出手枪，拉开保险。
「你该不会想要硬干吧？」杭特问，脸上表情却是兴致勃勃的，乐在其中。
「那得看出来应门的是谁。」韩回答，双眼盯著入口的玻璃门。
奇怪的是，他们都硬闯进来了，研究院方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听到警报，也没有看到警卫，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好像人都死光了似的。
「就算在放大假，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杭特嗤笑著，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放假警戒也不会松懈成这样，这代表著研究院这边出事了，而他们却还不知道出的是什麽事，只能谨慎面对。
一行人由杭特打头阵，霍华殿後，韩和色鬼在中间，小心翼翼地接近入口。玻璃门旁有个指纹辨识机，照理说得要经过指纹检核，大门才会开启，但在失去电力的情况下，只要用蛮力硬扳，就可以把玻璃门左右扳开了。
「等一下，好像有声音。」韩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夥儿噤声。全体举起枪，瞄准玻璃门。
起先，除了韩之外，没人听到什麽声音。但是慢慢的，似乎有什麽声音，开始刺激众人的耳膜。声音不是来自於外头，而是建筑物里面。碰、碰、碰的，愈来愈大声，像是有人在敲门，又像是有人在--
「哇！」随著色鬼的惊叫声响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撞破了玻璃门内的警卫室大门，栽了个跟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血水染得地上一片湿。
「变异体！」霍华立刻就要开枪，却被韩制止。
「等等，这是防弹玻璃。」
但即使是防弹玻璃，也挡不住变异体对血肉的渴求。穿著警卫制服的变异体张大嘴，发出尖锐的咆哮，疯狂地用头撞击玻璃门。以杭特为首，一行人举起枪，屏气凝神地等待变异体突破玻璃门。
喀啷一声，防弹玻璃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碰、碰、碰，变异体身上的血水溅在玻璃门上......
在玻璃门整片倒下，变异体冲出的瞬间，四颗子弹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是怎麽回事啊？这里怎麽会有变异体？」色鬼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尸体。
霍华同样震惊地望向大门内部，「难道这里已经......」
「进去看看吧。」杭特晃了晃手中的枪，「还有，子弹省著点用。」

变异H-08-
玻璃门内的大厅，一片安静无声。在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紧急照明灯具发出暗青色的光线，幽幽荡荡。一行人踏著楼梯来到三楼，也就是贺兹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韩希望能够在贺兹的座位找到一点线索，但没有电力，电脑无法使用，贺兹留下的文件和纸条也派不上用场。
「喂。」
「干嘛？」
「有动静。」杭特比了个手势，韩立刻重新握好枪，指向杭特所说的方向。四人伏低身子，用办公桌当作掩护，耐心地等待，果然看见对面光线幽暗的小办公室里，有人影在蠢动。
怎麽办？霍华用眼神询问杭特。如果研究院真的如他们所猜测，成了变异体的巢穴，他们现在应该立刻退出去，往上通报才对。否则天晓得以他们四个人的火力，是不是能够应付在这里出没的变异体。
杭特瞄了韩一眼，後者只是专注地瞄准对面那个人影。
再观察看看吧。杭特努了努下巴，示意霍华将注意力摆回面前可能的敌人身上。韩氏病毒不会经由空气传染，也许研究院里还有没被感染的人类也说不定。
对面办公室里，那个人影又动了一下，那仰著头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气味的姿态，令韩等人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变异体。变异体在黑暗中缓慢地摸索，四肢并用地爬来爬去，似乎还没发现韩等人的存在，但等到他靠近门边，用力一嗅，便发狂似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不要开枪！」就在火力齐发的同时，霍华忽然惨叫。是的，惨叫，霍华近乎哀鸣的声音吓到了另外三个人，准头不约而同地偏了偏，分别射中变异体的手臂和小腿。
变异体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摔在地上，顺势打了个滚，依循本能向走廊逃去。走廊上的紧急照明照出了变异体的样貌，那不是他，而是个她！
「那是......」色鬼惊讶地放下枪。他最近才看过这张脸，他有印象，她是......
「霍华！」杭特想要拉住霍华，但霍华已经追著变异体而去。韩和杭特对视一眼，也拔腿追上去。
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找到霍华的妹妹，而且她已经......
「艾蜜莉！」前方传来霍华带著哽咽的呼唤声。色鬼从後跟上，气喘吁吁地问：
「老大，怎麽办啊？那是副队长的妹妹耶，难道我们要对她开枪吗？」
「我们不开枪，是要叫霍华开枪吗？」杭特吼回去。韩不发一语，默默跑在前头。
长长的走廊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仔细一看，那是一道门，门已经被打开，徒留下门槛，看起来就像是人世与地狱间的分水岭。门槛内外遗留有不少浓汁血水，单凭艾蜜莉一个人不可能制造出这样大量的分泌物，意思就是--
「起码十个，不，十五个。」韩迅速做出估算。这还不包括其他遭到袭击而被感染的人数。
「这里是什麽地方啊？变异体的大本营吗？」杭特愕然。
韩看了看旁边墙上设置的电子锁，摇摇头，「不，应该是关变异体的地方。」
但平常光是要捕获变异体就已经够困难了，就算捉到了也不会往这里送，研究院里怎麽会关了这麽多变异体？难道......研究院在私下制造变异体？
线索一下子串连了起来。贺兹发现的秘密，恐怕就是研究院在非法制造变异体这件事。贺兹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艾蜜莉，希望她能将这件事公诸於世，却害艾蜜莉被灭口，而研究院灭口的方式，就是让艾蜜莉也感染病毒，成为变异体......
但是贺兹也说过，研究院的研究在三、四年前就几近停摆了，要这麽多变异体做什麽？
韩的思绪忽然中断，因为从门内传来的惨叫，不正是霍华的声音吗？
「副队长！」色鬼立刻冲了进去。杭特和韩紧跟在後，穿过门後的走廊，来到一个T字型的岔路。眼前是一字排开的房间，每扇门都已经被打开，黑洞洞的房内，传来中人欲呕的腥臭味。
霍华歪歪斜斜地站在其中一扇门前，持枪的右手无力垂下，左手则按著右手手臂，血从指缝缓缓渗了出来。
「艾蜜莉......」他呻吟著，试图想要靠近蜷缩在角落、喉咙呜呜作响的妹妹。色鬼连忙冲上去，举枪挡在他面前。
「副队长，小心！」
「不，别开枪！」霍华大叫，「她就要恢复了，就快了！」
韩打开医药箱，拿出疫苗，熟练地为霍华注射。他不像色鬼那样紧张，因为他知道霍华说得没错。艾蜜莉咬了霍华，现在霍华的血应该已经开始发挥功效，艾蜜莉即将清醒......但顶多只有一个小时。
「副队长，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韩轻声说。「其他变异体随时会出现，艾蜜莉她......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霍华眼里含著泪水，注视著自己的妹妹，「至少......让我跟她说句话......」
杭特拍了拍韩的肩膀，韩了解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劝了。
如果今天换作是父亲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会这样做吗？长久以来的信念，忽然动摇了。韩垂下眼帘，默默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艾蜜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瞪大眼，脸孔从野生动物般的警戒和狰狞，逐渐转变为拥有理性与情感、只有人类才会表现出来的神情--
「......哥？」微弱的呼声像是呜咽，从艾蜜莉染满鲜血的双唇之间传出。
「艾蜜莉！」霍华喜出望外，立刻就要冲过去，艾蜜莉却尖叫一声：
「别过来！」尖锐的声音又转为哀求：「拜托你，别过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时候，又会......」
「艾蜜莉......」霍华终於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艾蜜莉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忍耐著极大的痛苦，一字一字地说：
「哥，去找一个叫做陶德．贺兹的人，他是这里的研究员，也在调查病毒的事......」
韩听到贺兹的名字，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你果然认识他！」
艾蜜莉闭了闭眼，点头，「我们是在吸血教派认识的，他也在、也在调查教派......是怎麽拿到病毒......一切都是......」
艾蜜莉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开始抽搐，翻白眼，全身剧烈痉挛。韩举起枪往後退，不用他催，其他人也知道，时间到了。
「往这边！」杭特一脚踢开通往楼梯间的铁门。色鬼想要搀扶霍华离开，无奈霍华像是脚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不肯动。
「不能救救她吗？我们不能......不能救她吗？」霍华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求救似地望著韩，但这个问题，谁也没办法回答。
「快走！」韩只能和色鬼合力把霍华往楼梯间拉。杭特站在门边殿後，枪口对准艾蜜莉。
艾蜜莉暴吼一声，腾空跃起，杭特就要开枪，却发现艾蜜莉略过了他，扑向不知何时从走廊另一端出现的变异体。
「艾蜜莉！」霍华大喊。
「走！」杭特用力将一群人推进楼梯间。
关上门前，杭特看见艾蜜莉和另外那个变异体缠斗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舍。他不知道艾蜜莉是想要保护他们，还是只是单纯地在抢猎物，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对艾蜜莉开枪，所以他也只能把门关上，将艾蜜莉留在里头。

变异H-09-
一时间，安静无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什麽。厚重的铁门将变异体隔绝在外头，也将所有的嘶吼或打斗声隔绝在外头。
在青色的备用照明光线下，韩打开医药箱，默默地帮霍华包扎伤口。色鬼看了看韩，又看了看霍华，很想说些什麽安慰一下霍华，缓解沉重的气氛，但嘴巴开开阖阖了好几次，总觉得不管说什麽都不对，最後只好放弃。
「没有向下的楼梯，只能往上走了。」杭特探查地形回来，朝上方比了比，「不过依我看，上面的路恐怕更不好走。」
没有向下的楼梯，表示这里和刚才那些关变异体的地方一样，也是属於研究院内受管制的独立区域。往上走，只怕会遇上更多变异体，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往上走了。
韩点点头，「走吧。」
色鬼伸手想去扶霍华，霍华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在色鬼担忧的注视之下，霍华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然後一如往常地，揉了揉色鬼的头。
一行人踏著阶梯往上走，来到上一层楼的紧急出入口。杭特打头阵，枪口朝外探头探脑了阵，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後，另外三个人才跟著出来。
这层楼的配置和楼下一样，都是T字型的走廊，排列整齐的房间。不同的是，这里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实验室，而非关押变异体的牢房。韩飞快地检查了一下实验室里遗留的设备和文件，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怎麽了？」杭特问。
「奇怪......」韩沉吟著，「这些实验，究竟是......」
或许是他多心了，但不管他怎麽看，这里从事的实验都不像是在研发新药或疫苗，而是在分析并改造病毒的基因......
有可能吗？韩皱眉。研究院制造变异体，除了供作新药的研发之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嘿，你们过来看！」色鬼从门外探头进来，「我找到机房了！」
机房就位在走廊的末端，钢制的大门不知为何倒在地上，边缘还遗留有被高热烧熔的痕迹。一行人小心翼翼踏了进去，看见仰赖微薄的备用电力保持最低限度运转的电脑主机，和跑满乱码的萤幕。
「哇，这是中毒了吗？我没看过这种病毒耶！」色鬼一看到萤幕上的乱码，立刻双眼发亮。他是理工科系出身，对电脑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小声点，别把变异体引来。」杭特敲了色鬼的脑袋一下。电脑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他迳自拿著枪，四处察看去了。霍华受了伤，又被艾蜜莉吸了不少血，体力不支，靠坐在墙边休息。韩则站在色鬼旁边，看著满萤幕绿色的乱码，若有所思。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种乱码......」
「真的？」
「是不是跟那部很有名的电影，叫什麽任务的有关？」霍华从旁插话，立刻唤醒了韩的记忆。
没错，贺兹很迷那部电影，还曾经写出一个病毒，瘫痪了韩的电脑！
「让开！」韩不由分说，将色鬼推到一边，猛敲起键盘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贺兹是这麽做的......
其实啊，这病毒虽然会瘫痪电脑，让整个作业系统死当，但只要输入正确的指令，再输入我设定好的密码，电脑就会唰地一声，又回复到原来的状态喔！
韩还记得贺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以及小孩子现宝般讨人厌的口吻。而他的电脑也的确如贺兹所说的那般，在输入密码之後，便迅速回到原来的作业画面，丝毫无损。
问题是，密码是什麽？
韩记得指令，也记得怎麽操作，但贺兹会用什麽密码？而贺兹用这套病毒瘫痪了研究院的电脑主机，又是为了什麽？
陶德，你想告诉我什麽？
「小心！」後方忽然传来杭特的大吼。
枪响的同时，机房门口一个变异体应声倒地，後方的变异体毫不犹豫地踏过同伴的尸体，咆哮著冲进来。韩立刻回身，和色鬼一起拔枪射击，但变异体群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个接一个涌上，前仆後继，简直没完没了！
「谁还有子弹？我用完了！」杭特冲上来，正好接住霍华扔过来的枪。霍华右手无法动弹，左手准头差，乾脆将枪让给杭特用。然而四个人出发之前，都没想到会遇上这场恶仗，身上弹药本就不多，变异体又多得像是杀不完似的，眼看著就要弹尽援绝，束手无策了。
「等一下，先不要开枪！」色鬼的子弹也用光了。他灵机一动，抬起倒在地上的钢门，往门口的变异体群压过去。变异体力大无穷，哪是色鬼一个人挡得住的？韩目光一闪，杭特立刻了解他的想法，两个人合力将旁边足有天花板那麽高的铁柜往门口推，希望能够藉此堵住入口。
「你们......快点......」色鬼吃力地挤出声音。变异体的手从缝隙挣扎著钻进来，在他身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就在铁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加速滑向色鬼之际，霍华及时将他拉了出来，铁柜便直接撞上墙壁，牢牢将入口给堵死了。为了以防万一，四个人又推了其他铁柜过来，确定变异体真的闯不进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霍华问。
「没、没事......」色鬼馀悸犹存，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啊，流血了......」
韩打开医药箱，拿出疫苗，为色鬼注射。色鬼发现医药箱内只剩下一支疫苗，揣揣不安地望向韩，但韩什麽也没说，只是将医药箱关上。
「我这里还有三发子弹，你呢？」杭特问。韩打开弹匣，检查了一下。
「一发。」
杭特点点头，「後面有路，我带头，你最後。」
合理的安排。韩同意了。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给我一分钟。」他说，走回电脑前，继续刚才未完的作业。
输入指令後，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空白栏位。韩思索片刻，缓缓输入P、U、L、I、T、Z、E、R等八个字母。
Pulitzer，普立兹奖。贺兹曾经说过，拿不到诺贝尔奖，拿个普立兹奖也好。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那个时候，贺兹就已经发现研究院的秘密了吗？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见到韩会站在这里，面对他所植入的病毒了吗？
韩没有答案。他只能猜测，也许在病毒之後，隐藏著贺兹为他准备好的答案。
韩按下Enter键，绿色的乱码瞬间消失，一个又一个视窗弹跳出来，每一个视窗都揭示了韩无法想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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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H-10-
其实早在数年前，研究院就已经研发出了能够代替鲜血、抑制变异体体内病毒活性的新药。虽然还无法完全治疗变异体，却是个重大的突破。只要持续投药，变异体就能保持理性，也能将想要咬人吸血的冲动降至最低，大幅减低了变异体的攻击性和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