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咒————苇间风

最初布兰切还担心他是不是对村子有所图谋，可一旦发现他的目的好像只是单纯地让所有人都关注他，他又陷入了更深的困惑。布兰切是极其聪明的人，但超出他所知的领域的东西，他就没有办法深思下去，加上近期领主的军队与国王的军队双重集结到村子的附近，就是拉塞亚有什么打家劫舍的企图也是不可能实施，所以他反而更担心拉塞亚的安全。
"晚上我会回去得晚一点，如果刚才那位客人来了，请你帮我问一问他的名字。"
向拉塞亚点了一下头，布兰切让托托把客人刚才放下的猫玩具放回原位。
"那个人......我认识。"c
布兰切抬起了头，迎面撞上的目光微微有了一丝艰涩的苦笑。
"他叫雷尼埃尔•德•阿朗，这是他的真实名字，你记下就是了。"顿了一下，"有这个人在，布尔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第 14 章

叫雷尼埃尔•德•阿朗的男子与拉塞亚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之处，那就是随心所欲地编造不存在的事，也就是谎话连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与拉塞亚恶趣相投，当布兰切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时，这个长得像有着华贵皮毛的狐狸一样的客人正在向托托兴高采烈地讲着："......那个时候，我经常造访拉塞亚的梦幻精灵城堡，城堡里几乎每天都举行舞会，所有有身份的精灵、妖怪、矮人都会得到邀请，我们喝着花之精灵采来的露水酿成的美酒，跳着现在还在流行的四步圆舞曲。当时最受欢迎的舞者还是我，因为我和拉塞亚一样是最富魅力的上位精灵。"
"什么是上位精灵？"听得入迷的托托急切地问道。
"拉塞亚没有跟你讲过吗？上位精灵就是支配精神的精灵。像拉塞亚，他的名字的含义是愤怒之火，而我罗尼西塔，是快乐之源，我们分别支配着两种迥然不同的精神力量。"
"非常精彩的故事！"站在门口的布兰切拍起了巴掌，"这个故事连我也觉得有趣。不过雷尼埃尔•德•阿朗先生，请你在讲完时不要忘了对我弟弟说明一下，这都是你编出来的。托托还小，还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哎呀呀，真是丢脸啊！被你这么直言不讳地揭穿我都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表情其实愉快得堪称厚颜的男子一点也没有害臊的意思，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托托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罗尼西塔难道说的都是假的？"
"请叫我雷尼。虽然有点遗憾，可是当着你可爱的哥哥的面，我不得不承认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世上哪有什么精灵妖怪呢？呵呵，拉塞亚，在诚实这一点上，我可比你强了不少哟。"
冲着刚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拉塞亚狡猾地一笑，雷尼又热情地招呼起布兰切来。
"亲爱的布兰切，以后的一周我都要留住在你家了，打扰之处请你原谅。"
"不用客气，您的名字我已经向村长通报了，他说您已经到他那里说明了，还说让我不要慢待了您。"
"呀呀，你可别以为我是很麻烦的人呀，我只要能有个睡的地方就很满足了。纳，拉塞亚，晚饭准备好了吧？我可是饿得不行了。"
拉塞亚冷冷地瞟了一眼雷尼埃尔，"抱歉，只需要睡的地方的先生，这个家里没有准备多余的食物。布尔，托托，我们吃饭。"
"呜~~好过份喔！"
夸张得眼泪都挤出来的雷尼埃尔真的很像是和拉塞亚一路的家伙，无论是那奢华的外貌，还是举手投足间的贵气的作派都和布兰切不是一个世界里的存在。布兰切隐约有了一种那不是我可以平视的家伙的感觉，想到此，他就对两天前的那次对话更加感到后悔。
我凭什么认为拉塞亚是可以和我做朋友的人呢？就因为他曾经那样温柔地照料过我吗？或许那只是他无聊时的同情罢了。

晚饭过后，布兰切带着托托去了自己的工作室，以想给他看看正在搭建的城堡模型为借口，把孩子带离了两个制造诡异气氛的男子身边。
"布尔......"
正想把放在工作台下面的柜子里的模型往外拿，布兰切听到孩子犹豫不决的声音。
"怎么了，托托？"
"拉塞亚也说了谎是吗？"
布兰切停下了手，把头抬了起来，孩子不安闪动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托托是因为听了那个雷尼埃尔的话才怀疑的吗？"
"不是，以前布尔不是曾说过拉塞亚不是从盒子里掉出来的话吗......那时我就有点......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拉塞亚，不想相信他说了谎。神父说，说谎的人不是好人，我不愿意相信拉塞亚是坏人。"
布兰切咬了一下唇，"托托，你觉得拉塞亚教过你不好的东西吗？比如教你没礼貌、懒惰、不诚实。"
"没有。"
"那他带给你快乐了吗？"
"当然！"
"嗯，这样说吧，托托，拉塞亚在有关自己的方面的确很不诚实，到现在他也没有对我们说过一句实话。可是，他对你是真心实意地疼爱，也没有做过伤害我们这个家的事，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在兑现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对你的承诺，让你像天使一样快乐。对于这样的他，你还是喜欢的是吧？"
"嗯！"
"那么他因为个人的原因隐瞒自己的事你觉得可以原谅吗？"
"可以啊。"托托皱着眉想了一下，"我觉得拉塞亚不是精灵先生我也一样喜欢他。我喜欢的是拉塞亚，而不是......"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而苦闷起来的孩子求助地望着布兰切。布兰切笑了。
"而不是他的身份对吧？我很高兴托托能这么想，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喜欢他的内在，而非那些附属于他身上的外在的东西，比如金钱、地位......"
不知不觉上起教育课的布兰切脑中闪过一念，我究竟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已经不能自拔的地步，我还什么也没有弄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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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进来吗？"
正忙着给兴奋不已的托托展示城堡模型的主楼部份，工作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金发碧眼的雷尼埃尔和黑发金瞳的拉塞亚一前一后闯了进来。说"闯"这个字眼其实应该只适用于前面的雷尼埃尔，因为后面的拉塞亚明显是想把他拖出去，可是像鱼一样滑溜的雷尼埃尔一闪身就闯了进来。
"我听说布兰切是这里了不起的木器师傅，正想能有机会再多欣赏一下你的作品。"
走得很快的雷尼埃尔一眼就看见了刚转身看向他们的布兰切身后的模型顶部。
"啊--我看见了什么？巴斯城堡华丽的主楼是吧？"
以惊叹的像是要双手拥抱的姿势走过去的雷尼埃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以前就认为雷诺切的城堡设计堪称绝品，巴斯应该是绝品中的绝品吧。"
这话明显是对后面僵立着的拉塞亚说的，因为雷尼埃尔故意掉转头去看拉塞亚的表情。拉塞亚定定地看着模型，终于慢慢走了过来。他越过了兴味地盯着他的雷尼埃尔，直接走到了布兰切的身旁，伸出手很慢很平稳地抚摸起模型的轮廓。过了片刻，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城堡再美也只不过是一堆石头的堆砌，它并不比饥饿时所需的一个面包更值价。"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你以为呢？"
似乎习惯以反问来回答的拉塞亚突然转身迅捷地拧住了雷尼埃尔的手臂。
"不受欢迎的先生，在你还没学会如何礼貌地征求主人的同意前，我先带你去洗洗脑！"
"哇！暴力啊！我抗议--"
两个旋风般闯入的男子又旋风般离开。托托显然是惊呆了，好半天才怯怯地问："拉塞亚......该不会和那个人打一架吧？"
"那个......应该是亲密接触吧，他们......应该是很熟的朋友。"
犹豫地回答的布兰切在想拉塞亚刚才的反应和他俩奇怪的对话，总觉得他和壮丽的巴斯城堡之间有着什么密切的联系。

第 15 章

花月狂欢节前的第四天，布兰切终于按时完成了在村议政厅的所有工作，因为从明天起，全村人都要全部投入到狂欢节的准备活动中去，所以布兰切也依照家里的惯例暂停了木器作坊的营业。已经连续劳累了一个多星期的他难得地睡了一个饱，感觉有非常执着的目光注视自己的睡颜因而惊醒过来已是隔日的正午时刻。
"拉塞亚？"
布兰切迷惑地眨了眨眼，坐在他床边正盯着他出神的男子似被惊了一下，目光马上收了回去。旋即他又泰然自若地笑了起来。
"托托已经吃过饭了，正在和那家伙玩。"
拉塞亚说的那家伙自然是指雷尼埃尔。最初托托并不喜欢他，理由是拉塞亚讨厌他，所以每次见到他时都是气鼓鼓地瞪着他。可是雷尼埃尔却自有他一套哄孩子的办法，不到两天，就让托托追着他后面一个劲地叫雷尼。但布兰切知道托托真正喜欢的还是拉塞亚，比起整天活力四射更会耍宝的雷尼来，拉塞亚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温馨之感。
"那个雷尼还是被你安置在阁楼上睡？"
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的布兰切随口问道。第一天来时就被强行赶到阁楼上一张尺寸短了不少的旧木床上过夜的雷尼埃尔曾在第二天一整天地抱怨，阁楼上有老鼠，吵得他睡不着。可接下来的几天状况没得到任何改善的他也不再为此唠叨了。原本想拉塞亚睡的那屋里再按张简易床也可以，可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布兰切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想想也真奇怪，明明自己是强行闯入者，可却对另一个闯入者摆起了主人的架子。究竟是真的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呢，还是只是因为和雷尼埃尔不对劲，布兰切很想知道。
"那家伙别看长得那副模样，可是皮厚实得很，你不用为他操心了。"
口气隐约有不满之意的拉塞亚站起身来，把垂下的窗帘全部打开，清新的空气、热烈的阳光扑面涌了进来。
"下来吃饭吧，饭后我们去村子里逛逛。"
直到拉塞亚走到了门口，布兰切才想起有句话很想问。
"拉塞亚是特地来叫我的吗？"最近好像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他似的。
"......啊~"
目光游移了一下，拉塞亚的表情莫名地局促起来，"是啊，我想你该醒了，所以过来看看。"
说完这句话后就快步离去的拉塞亚留下了一个有些慌乱的背影。

下午，在通往广场的直道上、夹在两个无论是身高和相貌都有得一拼的英俊的男子之间走着的布兰切感到浑身一阵阵汗水直冒。这并非是头顶热情似火的阳光所致，而是因为所经过的地带、不下数十双眼睛死死地充满嫉恨的盯着自己的缘故。如果自己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相貌漂亮的女人，或许会因为两位美男子的相陪而幸福得神魂颠倒、趾高气扬。可是事实是，自己不光相貌普通，而且还是和这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普通到可怜的地步的男性，这一来就像是两颗闪亮的宝石间夹了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似的，让所有路过的女人都不由得怒火中烧。
"就算是要走到一起，也应该跟在那两位的身后两米...不，起码四米才对，这样大家也可以不用因为看到他而大失所望啊！"布兰切几乎从每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意思。
可这并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呀！是这两个家伙硬拉着我陪他们闲逛！愤愤地在心底抱怨了一句，布兰切加快了脚步，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赶快去接还在好朋友苏利家玩的托托。和托托在一起，他就没那么不自在了。
"哇！这家店装饰的花牌真是漂亮呀！可以过去看看吗，布兰切？"
走在左边的雷尼埃尔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布兰切停下了脚步，因为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村长特意关照过要格外地招待好。可为什么这样做，村长却始终不肯说明原因。
虽然礼貌地征询了布兰切，雷尼埃尔却并没有等他回答就径直走进了旁边一家专门出售狂欢节纪念品的店子。店门口的展示架上挂着各色花环和项链，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狂欢节祭祀的花神奥罗拉的塑像和用鲜花精心编织的花冠。雷尼对挂坠很感兴趣，看了半天选了一副，然后他又打量起花环来。
因为店里来了这样英俊迷人的顾客，守店的老板娘脸上都放出光来，她一边殷情地向雷尼埃尔介绍各色花环的喻意，一边又热情地不放过站在店外漠然观望的拉塞亚。
"拉塞亚也来一串吧！狂欢节上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的话，这些是必不可少的赠礼哟！"
"亲爱的女士，能告诉我送给心爱的人什么东西最能打动她的心？"
正在挑花的雷尼埃尔笑眯眯地问道。
"当然是花了，不管是花环还是花冠都好。不过因为鲜花不容易保存，就是这些经过特别处理的花冠也只能保存三到五天，所以先生最好送这个。"
老板娘拿出了放在丝绒垫子上的银丝与细碎的宝石镶嵌而成的花朵状项链。虽然材质称不上上品，但做工却也有可称道之处，算是不错的工艺品。
雷尼埃尔的眼睛兴味地闪动起来，"照您刚才的介绍，薰衣草的喻意是用爱包围你是吧？"
"是啊。"z
"呵呵，我觉得这个非常合我的心意，我就挑这个吧。"
拈起一条闪着蓝紫色美丽光芒的项链坠子，雷尼埃尔先在自己的胸口上比划了一下，突然他转过身拉过了一直站在边上等他的布兰切。
"这个项链我看布兰切带着最合适！"
"开...开什么玩笑......"
张口结舌的布兰切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后面的拉塞亚已抢先一步把他拽到了自己的怀里，正打算往布兰切脖子上套项链的雷尼埃尔扑了个空。
"讨厌啊，我正在做爱的追求，你怎么能这样无礼呢？"
一句话把除了拉塞亚的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个目瞪口呆，布兰切除了不知如何是好地干笑"他是开玩笑啊"，脸上的肌肉已经僵得好像戴上了面具。抓住他肩膀不放的拉塞亚却在这时说出了更劲爆的言辞。
"他的我的人，你休想动他一根手指！"
这一下，所有旁观者全体石化。气得差点晕过去的布兰切终于找到了支撑自己振作起来的力量。
"抱歉，各位乡亲，刚才是两位喜欢恶作剧的家伙无聊的游戏。如果大家不想被这两个人吓得神经错乱，最好在他们说话时把耳朵塞起来，听到了也当是放屁。谢谢。"
让一本正经做完说明的布兰切稍感放心的是，不管怎样大家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模样。他这才回过头用刀子一样犀利的目光瞪了两个用心险恶的家伙，一甩肩大踏步地离开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义务陪这两个人到处现宝了，在莫名地遭到了那么多女人的白眼后还要被这两人消遣，他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拉塞亚，亏他那么真心实意地待他，他却当作这么多人的面出他的丑，让他下不了台。
啊啊啊！你给我记住，我一定要敲碎你的脑袋！
在心底呐喊的布兰切噌噌噌地一个劲地往前冲，仿佛正在追赶恶魔的勇士，只不过他憎恨的两个恶魔依然紧追不舍地跟在他身后。

"布兰切！"
斜刺里有个急切的声音叫住了他。布兰切掉转头看向从右边小路上跑过来的维吉，这时也同样留意到他身后两个不同寻常的男子组合的维吉微微一怔。
"可以单独和你说会儿话吗？"
"可以啊。"布兰切回过头恶狠狠地警告两个讨厌的家伙离远一点，然后他跟着维吉走到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