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再爱你————伊云

九
转眼间，罗宇荣请绍君涵做广告模特儿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三天了。这几天，骆昕扬与绍君涵的同居生活依然没有什麽变化。绍君涵仍是处处躲著骆昕扬，骆昕扬仍是无可奈何，只能心烦气燥。
广告拍摄前天的晚上，骆昕扬下了班回家，手上提著两瓶红酒。
见绍君涵从厨房里出来，他便扬了扬手上的酒，兴奋地说："君涵，你看，我今天带了两瓶好酒回来。这是伯父的病人送给他的，可怜他戒酒了，无福享用。一会儿晚饭过後我们一起喝吧。这可是上好的法国红酒呢。"
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他拉近距离，顺便从他嘴里套出为什麽老躲著自己的理由。骆昕扬心里美美地盘算著。
绍君涵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喝酒。
晚饭过後，绍君涵洗完碗，正准备回房，就被骆昕扬叫住了。
"君涵，一起来喝一杯吧。"骆昕扬异常热络地邀请绍君涵。
"不用了，我不太会喝酒。而且那个广告明天不是就要试镜了吗？"
太好了，不太会喝──那就是说自己灌醉他的机率很大喽。想到这里，骆昕扬故意勾起了嘴角，露出了那付很有杀伤力的笑容。
"没关系，就喝一点。来吧──君涵──"
"这──"绍君涵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笑著的骆昕扬，只好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好吧，但是不要喝太多。"
"那当然。"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喝太多的，只是正好让你醉的份量而已。
殷勤地替绍君涵倒满酒，骆昕扬举起手中的酒杯，与绍君涵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说道："这些天多谢你帮我照看房子，所以这第一杯酒，我敬你。"
说著，骆昕扬就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酒。接著，殷切地看著绍君涵。
没办法，绍君涵只好硬著头皮喝下了杯中的液体。唔──好苦。
骆昕扬紧接著又将两个杯子倒满了酒。
"这第二杯嘛──君涵，是不是该你敬我了。我记得你好像都还没谢我救了你。"
"呃──是的，我是该谢你。"
"好！"没等绍君涵反应过来，骆昕扬又将酒一饮而尽。
愣愣地看著骆昕扬空空如也的酒杯，绍君涵只好再度喝下那杯苦涩的液体。
"来，这杯是我谢你愿意帮我拍广告。"
......
"再来，这是祝你明天试镜成功。"
......
就这样，一来一回，绍君涵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知道那两瓶据说是上好的法国红酒早已经空了。骆昕扬後来又从柜子里取了两瓶酒出来，而且其中的一瓶也已见底。
不行，再喝下去的话，自己恐怕就撑不住了......
骆昕扬又一次替两人斟满酒，将杯子举到眼前，看著杯中那暗红色的液体，他缓缓地开了口。
"君涵，你知道吗，我很久都没有这麽畅饮过了。自从父母过世，家里一直都只有我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骆昕扬──他的父母也过世了吗？他──也会寂寞？绍君涵抬起已经开始惺松的双眼看著骆昕扬。此刻，骆昕扬的竟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落寞。
"在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爸因为胃癌过世了。一年之後，我妈忧郁过度，也去世了。"
骆昕扬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想必自己也喝多了吧，不然怎麽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吐露心事。但是，不可否认的，即使外表再怎麽坚强，他的内心还是无法完全摆脱那段悲伤的回忆。
"骆昕扬......"绍君涵想不到骆昕扬竟然也有这样一段灰色的往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段时间，我很消沈，几乎放弃了学业......後来，是伯父帮助了我，鼓励我完成了学业。在我毕业之後，他还支持我创立公司......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喝了一口酒，骆昕扬又继续说著："但是，在外面再风光，每天回到家，面对的却是一室的冷清。诺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寂寞呢......"
低下头，骆昕扬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寂寞......每个人都会寂寞啊......"这时，绍君涵低低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骆昕扬抬头看了一眼绍君涵。不看还好，这一看，骆昕扬竟然再无法移开视线......
此刻，绍君涵正将头靠在右手上，上身半伏在桌面上。微醺的双眼半张著，看著左手手中的酒杯。酒光荡漾，眼波流转，晶亮的酒杯映著他酡红的醉颜......
这样的绍君涵，竟有著一股──说不出的娇媚......
十
怔怔地看著绍君涵的醉颜，骆昕扬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体内的血液只往脑门上冲。
他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挫折，比如说──失恋......
罗宇荣的话突然闪现在他脑海。绍君涵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君涵......你......是不是有喜欢什麽人？"骆昕扬小心冀冀地问出了这句话。
"呵，何止是喜欢，那简直就是难以忘怀的爱恋。"在酒精的作用下，绍君涵答得异常干脆。
骆昕扬的心猛得一沈，绍君涵果然已心有所属......
这时，绍君涵竟然自动饮尽了杯中的酒，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已是醉眼惺松。
"我......是个私生子......"绍君涵涣散的目光开始追寻著那遥远的往事。
什麽？骆昕扬微微一惊，他是个私生子？所以──他才总是刻意地与人保持距离？
"我爸爸与我妈妈认识不到一年，就由於生活所迫，远走异乡，从此音迅全无。我妈妈她......未婚生子，生下了我。呵──很老土的故事，对不对？"
绍君涵自嘲地笑了笑。
"从小，周围的人就用异样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我与他们不同，因为只有我......没有爸爸......我妈妈产後身体一直很虚弱，在我五岁那年，她去世了......临死前，她把我托付给了我舅舅......呵，要不是妈妈再三乞求，我想他是不会收养我这个累赘的吧......"
"在那个陌生的家里，我一直都是孤单的一个人，因为我与别人不同，我......没有父母......所以我努力地学著独立，以为只要能够不依赖别人了，我就不会感到孤单。但是......那孤独感仍是时时刻刻地缠绕著我......这个世间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我......"
"君涵......"，骆昕扬现在才知道绍君涵的心原来是这样的寂寞。
"......直到那个人出现......那个人......是个男人......"
骆昕扬顿时瞪大了眼，绍君涵他所爱的是个男人？
绍君涵此刻显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了。
"他说......他会陪著我，不再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相信了他，把整颗心都给了他......那段时间，我真的相信，有他在身边，我不会再寂寞......"
"後来，有个男人找到了我，他说......是我的亲生父亲......转眼间，有了爱人，又有了亲人，让我觉得神开始眷顾我了......可是，不过半年，我的父亲就去世了......真是世事无常呵，我才发现原来每个人最终都要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绍君涵仍旧独自说著，骆昕扬坐在旁边静静地听著他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他说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他依然会陪在我身边......呵......真傻......我竟然相信了他说的话，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而且深信不移......只因为他是第一个说了解我，说会陪著我的人......但是，不久之後，一切都开始变了......他变得经常晚归......然後，开始夜不归宿......最後，我甚至几天见不到他一面......"
"我一直说服自己，那是因为他工作忙......但是......有一天，我在街上亲眼看到了......他搂著一个女人，很亲密地样子......"
"什麽？这样的混帐！那你有没有去好好教训他一顿？"骆昕扬立刻怒火中烧，竟有这样的混蛋，居然伤害绍君涵。
"我只知道......我一心一意爱恋并相信著的情人是真的背叛了我......而我......连上前去理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是个男人，我和他的恋情本身就是个错误......为什麽......只有男女间的恋爱才叫正常吗......我......并没做什麽错事......我只是爱上一个男人啊......我......只是希望能够有个人陪我......"
"君涵，你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啊。"看著绍君涵泫然欲泣的脸，骆昕扬的心一阵疼痛。
"......呵，不重要了，有没有人陪，都不重要了......既然当初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上，最终也注定要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那麽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又何必执著於给自己找个伴呢......孤独......是每个人注定的结局，不是吗？"
"君涵......"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啊，骆昕扬刚想说些什麽，绍君涵又开口了。
"......这样的话，也就不必为情所恼了......情字，终究伤人啊......"自3由4自6在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既然如此，又何苦要相思呢......还是放了吧......"
绍君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唇间......
骆昕扬这就样静静地看著绍君涵安静的睡脸。刚才绍君涵说过的一字一句还清晰地印在他脑中，并不断地撞击著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我只是爱上一个男人......我只是希望有个人陪我......
......孤独......是每个人注定的结局，不是吗......
这样的绍君涵，寂寞地让人心疼呵！骆昕扬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绍君涵拥入怀中，抚去他脸上的忧愁。
忍不住伸出手，轻抚著绍君涵的脸颊，手指滑过他的眼角，依稀看到那里有一点泪光。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君涵......"这样的相思，不值得你为那个人承载啊......
十一
"妈妈──妈妈──你不要死──"
"对不起......小君，妈妈无法再照顾你了......你以後要乖乖地听舅舅的话......"
"哼！你走开！我妈妈说你是私生子，是坏小孩，我们不要跟你玩......"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是孤单的一个人，我的世界从来都是一片灰暗。寂寞的味道，我以为我早已经习惯。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他──自信的眼神，飞扬的笑容，身上散发著夺目的光彩......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麽向往阳光的眷顾......
"......学长......我明年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学，因为那里的文学系很不错......"
"......好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个学弟的......"
其实，我只是希望能在学长身边呆久一点，这样，也许有一天，他就会注意到我，尽管我是那麽的不起眼......
"喂，听说了吗，我们学校的那对金童玉女终於走到一起了！"
"这是迟早的事，谁看不出来学姐对学长有意思呀......看他们在一起的样子，真是天造之合......"
看到那对相偎的背影，我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原来，寂寞是毒药，它会慢慢地侵蚀你的心......而爱情，是一把匕首，瞬间就能刺痛你的心扉......
"喂，你没事吧......其实我留意你很久了，我跟你是同一类人呢......所以，我知道你的寂寞，今後我会陪著你的......因为我喜欢你......我叫傅凯......"
从那天开始，傅凯走进了我的生命......
"......你叫谭君是吗？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两年後，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并且让我认祖归宗。我终於有了一个家，同时还有一个说会陪著我的人......
"......对不起，君涵，爸爸真的想再多陪你些日子的，但是，恐怕是不行了......"
原来，每个人终究是要孤单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爸爸走了，而我，还是一个人被留了下来，孤单的......
"君涵，我发誓我会永远陪著你的，绝不再让你寂寞......我爱你......"
就为了这一句话，我倾注了所有来爱著那个人，可谁知......最後......我看到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那麽甜蜜地笑著......
......既然当初就是孤单地来到这个世界，最终也注定要孤单地离开，我又何苦执著於在这世间找个伴呢......还是离开吧......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的心，始终还是一片冰冷，没有人温暖......没有人......
"......唔。"是谁的手，好暖和......
"君涵......你醒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缓缓地睁开眼，绍君涵看见骆昕扬的脸就在自己眼前，眼中尽是担忧。
"唔......我这是......"刚想起身，绍君涵顿时觉得头痛欲裂。
"对不起，昨天让你喝了那麽多酒。"说到这儿，难得的，骆昕扬居然有一丝愧疚感涌上心头。要不是昨天自己灌了绍君涵那麽多酒，那麽绍君涵今天就不会这麽难受了。
"啊，我刚热了杯牛奶，你先躺一下，我去拿来给你。"轻轻地替绍君涵盖好被子，骆昕扬立刻向门外走去。
今天的骆昕扬好像变得有一点不太一样。昨天......自己喝醉了之後，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绍君涵用复杂的眼神看著骆昕扬的背影，学长......
骆昕扬将牛奶拿进来放在桌上後，就走到绍君涵床前想将他扶起来。双手刚接触到绍君涵的身体，就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阵瑟缩。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把你扶起来罢了。"骆昕扬对绍君涵温柔地笑著，"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昨天你喝醉之後就把什麽都说出来了。"
"什麽？"绍君涵霎时瞪大了眼睛看著骆昕扬，他全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谭君？
"其实这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反正不都是人？在这方面，我不会有什麽歧视的。"
"所以──你也不用老躲著我。"骆昕扬说这句话时，竟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正在向初恋情人表白，心中忐忑不安。
绍君涵看著骆昕扬有些局促的脸，愣了半晌。
"就这些？那──我还有没说其它的什麽话？"
"难道你还有什麽秘密没说出来？"骆昕扬脱口而出。不知为什麽，他现在只想能够了解绍君涵的一切，至於这到底代表什麽，他无意深究。
"不，没什麽。"绍君涵低下头，不敢直视骆昕扬的眼睛。
是自己的错觉吗？总觉得今天骆昕扬看自己的眼光不太一样。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缘故吗？但是，那种眼神不是鄙视，反而像是怜惜......以及某种更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什麽，他不敢探究。
"好了，快把牛奶喝了，这样人会比较舒服一点。"扶绍君涵坐起後，骆昕扬马上端来了牛奶。"很难受吗？要不今天就不要去试镜了，一会儿我打电话通知他们延期。"
"不用了，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而耽误大家。放心吧，我没什麽事。"
"可是......"
"而且你也会在，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骆昕扬的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原来，他并不是完全地忽视自己的。
於是，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後，绍君涵和骆昕扬便出发去了片场。
　十二
上午十点，骆昕扬与绍君涵准时到了位於市郊的外景地。
由於这组照片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纯粹的风景照，另一部分的主题则是人与自然，因而外景地设在市郊的一处山坡。